“好灌醉你再把你送到梅绮床上,然后让你投诉我?我才不再管你的闲事。”黄放坐下来,有些怀疑地问,“你觉得这位洛小姐,她美么?”
“美。很美。”
“怎么个美法?”
“她的脸上,老是有一种哀艳、一种欲诉还休的伤感的美。”
“我却不觉得,她总是冷冷的,又硬。”
“她的冷,是为了害怕伤害,故意做出来保护自己的冷。说到底,是一种柔弱、伤感。”
黄放服了:“你呀,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神奇。说到底,什么伤感也好,柔弱也好,也都只有你自己才看得出来。”
“那当然。”自横不以为忤,“你要看得出来,还不得和我抢?”
“我才不要和你抢。”黄放笑,“要说抢,抢梅绮还差不多。依我说,梅绮那女孩子真不错,很适合你的。这位洛小姐呢,不是不好,可是这种女孩子是异类,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还是放弃算了。”
“放弃?我不会的。”自横再喝一杯酒,他的眼前又浮起刚才红尘对他照杯底的样子,忍不住对着对面虚照一照,恍惚地笑了,“洛红尘,她是我的理想,我知道,如果我错过了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但是梅绮,梅绮虽然不错,却随时一打广告都可以招来十个八个,我跟你赌,等我们选美大赛结束,秦淮八艳,我保证各个都和梅绮差不多,到时候我替你介绍,随便你挑。”
黄放有些不悦:“你不喜欢梅绮了,也不用这么轻慢她,到底是你的前头人,做人别这么薄情好不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然……”
“会报应的。”自横大笑,“黄放,怎么你说话跟我奶奶一个腔调儿,你才应该做她的孙子。她呀,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淫人ℚi女者,妻女必为人淫。万事有报应的。”
再尽一杯酒。从火车车厢的舷窗望出去,可以看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颤巍巍地蹭在对面大厦的半腰处,好像在沿着大厦攀高似的。
月亮高,还是楼高?
爱上了洛红尘,还是爱上这份挑战?
周自横的车子停在洛红尘家的楼下。
要不要上去?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这样地被她拒绝,十二万分地不甘心;可是进一步追求,又和纠缠有什么区别?从不曾这样地惹人嫌厌,从不曾这样地患得患失。
青春的失措和磕磕碰碰仿佛从今天才开始,他成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十六七岁每天早晨对着镜子把绒毛当胡子刮的嫩孩子,为了一点点事就挥拳,只有过年才穿新衣裳,见到女孩就脸红……
然而就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甚至更早,他也不曾对着一个女孩脸红过。他太招女孩子喜欢,也太知道怎么样招女孩子喜欢了,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怎样主动地去喜欢一个女孩子。
洛红尘,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这份新鲜和苦涩,使他整个的心都揉得疼了,好像再活了一次,又好像以往三十年,根本就没有活过。
生平第一次,他学会了为一个女孩子而痛苦,而等待,而自卑,而开着车到她家楼下,看着她的窗子发呆。洛红尘的窗子很好找,|乳白色的纱遮着谈绿色的软缎落地帘子,原来爱一个人,竟可以爱到爱她家的窗帘的地步。周自横真是要可怜自己。
如果是拍电影,此刻应该下一场雨的,他站在雨里,望着她的窗,等她一点点心软,发慈悲给他送一把伞下来,然后他接过伞,再抛开,抱住她狂吻……又或者她终究是不肯下来,而他得了一场病,发烧,重感冒,躺在床上念她的名字,家人帮他把她找了来,她探出手去抚摸她的额,他握住了那只手,再也不肯放开……
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充满了脑袋,月亮早已爬得比楼高了,而且远远地抛弃了那楼,一径地向西天飘过去。
自横叹口气,发动车子准备回家,但,回哪个家呢?古人云狡兔三窟,而他还要高明,有四个窟:一个是买给爷爷奶奶住的珊瑚花园,一个是梅绮在梅园新村的高尚套房,一个是他在公司大厦里给自己留的休息室,还有一个,则是他参与股份的假日酒店里的长期包房,偶尔,他会带小姐上去……然而今夜,这样的时候,自横忽然发现,偌大的世界,那么多的房子,他竟然哪儿也不想去,只除却洛红尘家的窗下。
见不到心爱的人,见到她家的窗子也是好的。看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再过五个小时,他就会见到她。在公司里,她是他的助理,总不可以再躲着他了吧?
再过五个小时。或者更早一点。红尘九点上班,应该八点就出门的,如果是坐公车,还要更早。说不定她七点多钟就会下楼了,那离现在还不到三个小时,他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又何妨再等下去呢?
自横忽然充满了力量。他觉得今晚在这里停驻良久,好像原本就是为了来接红尘上班似的,理由很充足,很恰当,简直再恰当没有了。他甚至有些兴致勃Ъo起来,在想为红尘节约挤公车的这一个小时,或许可以同她一起去吃顿早点,喝杯咖啡。
哪家酒店的早餐比较出名、环境比较合意呢?
月亮飘到极西的地方的时候,就变得淡了,仿佛贫血,渐渐只剩下一个影子。
小楼里已经陆续有人走出来,可是没有洛红尘。
自横等待着,眼睛也不敢眨,七点钟,八点钟,已经九点了,上班的时候已过,为什么洛红尘还没有出现?她可是从不迟到的呀。难道,昨天晚上她并没有回到这里?或者这小楼还有别的出口?自己错过了她的影子?她已经出门了?
周自横打电话到公司去:“洛小姐来了没有?”
秘书回答:“洛小姐发了传真过来。”
“什么内容?”
“是辞职信。”
辞职?!
周自横只觉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整个人冰寒彻骨。辞职?她如此地决绝,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在他刚刚意会到爱情的真谛,真正开始学习怎样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她要消失,不给他任何争取的机会。她如此忍心?
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做事可以这样地决绝,这样不留余地。
他抖着手,拨一个电话上去。
接电话的,是洛红尘本人。
“是,我决定辞职。”她的声音,冷静到可恶的地步,“我以为昨天在酒吧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的可能性,所以也最好没有任何形式的交往和接触。”
“你认为,我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么?”周自横问,声音奇怪地嘶哑,“我追求你,和你来不来上班无关。工作是工作,私情是私情,你不应该这样没有原则。”
“对不起。”红尘轻描淡写地道歉,没有一丝诚意,“我不是一个尽责的好员工,辜负了您。”
她辜负了他。作为一个助理,辜负了他的重用;作为一个女人,辜负了他的爱慕。她辜负他太多,欠他太多!
周自横不愿再强求,纠缠下去就太没有意思了。
等足一夜,从月落等至日初,他终究没有等到她的芳踪。
车子发动的一刹,他的泪落了下来。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落泪!
。.t xt ~小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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