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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屠龙小编(2) 第二章

txt part4.资料室探秘遭劫

——擦玻璃?本小编家里的玻璃都有三年没擦过了,居然叫我到单位擦玻璃!

想到这儿,我随手拉开窗帘,却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灰、漫天的灰。

我揉了揉眼,这是一个浮尘的天气,窗外是一大片昏天黑地。灰茫茫的街上,一辆小车开着雾灯缓缓地爬着。而大桑说,要我在这样的浮尘天气里去擦窗子创建宜居城市?

我掏出手机给大桑发了条短信:你看过今天的天吗?

没过几秒,大桑就回了一个字:靠!

——看来今天我逃得过了。

半个钟头后,本小编我背着手,施施然走进了杂志社大院。

哼,想整我,不就是昨天没参加文化局的那个破会吗,就罚我擦一整楼的窗玻璃?还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就算擦光了全市的玻璃,还能让这儿变成宜居城市不成?

没想迎头碰上了主编。他看了我一眼,居然先给我来了句好评:

“小边,今天穿得很­干­净嘛!”

废话,见识过美女的男生跟没见识过的能一样吗?咱今天心情好,牙都刷了两遍!这衬衣闪亮吧?是我抓紧时间用三分钟单洗了个领子,再用电吹风吹­干­的!

“昨天你好像旷工了?算了,当你在家看稿吧。文化局开了会,要搞创卫活动,所以今天,咱们社里就要来个——大、扫、除!”

他笑吟吟地瞟了一眼我的衬衣领子。

omg,这是什么天儿,还真要大扫除啊?

——看在俺这个“白领”的分上,他老人家一定会把我分配到最脏的地方。话说咱社里最脏的地方在哪儿……财务处?大桑说那儿一屋子都充满了­妇­科病的味道;广告部?那些花柳圣药、情Se电话的小广告也不知他们从哪个­阴­沟里扒来的……

主编一摆头:“你负责打扫资料室!”

我差点没欢呼出来,今天,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资料室了!

欢天喜地地领了­鸡­毛掸子,直奔资料室而去,留给身后的主编大人一脸迷惑。

嘿嘿,打工的第一原则:不能让老板难过,起码让老板困惑!

资料室的古大妈见我到来,顿时笑成一朵花。

怪了,她不是最讨厌有人去查资料么?本来架上、书上一溜灰尘平平整整的,一有人去,灰尘上就要留下参差不齐的指印儿……

原来今儿不同,为了应付检查,大妈居然把她那张五十年代的写字台台面整个给擦­干­净了——她以前擦桌子的方式绝对环保节水,只有放胳膊肘的地方是­干­净的。

俺更不打话,直接吆喝道:“那个,读者寄来的武术秘笈都存哪儿了?”

大妈一听就乐了:“小边你不错啊,一来就要灰最多的地方。”说着,往最后面一个黑咕隆咚的小房间里一指,“都在那儿呢。灰不多,还不到一指厚。要不是社里矽肺病不给报工伤,我不会让那儿积那么多灰的。你年轻,肺活量大,憋一口气的工夫估计就收拾利落了。”

我兴奋得两眼冒光——狭帝、破邪帝、苦儿帝,我来了!你们未练成的武功秘笈《龙文鞭影》肯定就藏在那里!就让小编我继承各位先辈的遗志,开始真正的江湖生涯吧!

资料房灰真多啊!我看不清高及房顶的那四架子书上任何一本书的书名。

我在灰中高唱:“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一手一根­鸡­毛掸。左手一式苏秦背剑,右手就是一式韩信盗营,整个资料室顿时被我打得狼烟四起。

大妈在外面呛得直咳,咳到呆不住了,扔下我和一屋子灰就跑了。

我挥舞着­鸡­毛掸,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地一阵狂扫。大妈的图书馆目录学修为果然深湛,什么党建、文选,与读者寄来的武术秘笈统统杂放在一起,估计没人看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可那本《龙文鞭影》究竟在哪儿?

最右边架子的高处放着好几个大箱子。——不到资料室我还真不知道读者们有多热心,寄来的武术秘笈不下百本,全被塞在一个又一个纸壳箱子里。

我从最上面的一个扯起,哪想那箱子搁久了,烂了底,轰的一声,一整箱的少林武当就往我头上罩了下来。

这一下才叫醍醐灌顶,可咱也不马虎,随手一抓,左手就揪住一本《形意拳谱》,右手抓到一本《九­阴­白骨爪》。右手这本让我大为好奇,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急急打开一看——原来是某个假肢厂的产品宣传手册。

从早上九点奋战到下午三点,中饭我都没顾得吃,可还是没找到那本《龙文鞭影》。

我累得瘫倒在地,趁着大妈回来拿水杯的当儿,我抓紧时机问她:“这资料室的书是不是少了几本?”

大妈一瞪眼:“少什么?你当我是­干­什么吃的?除了前几天门口卖包子的老吴来装了一麻袋走,说要用那纸去包­肉­,剩下的保证一本都不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最后,我要眼看着卖包子的老吴成为一代高手?眼前浮现老吴施展绝技的画面,只见他一个­肉­包子飞出去,一条惯偷他包子的黑狗就应声倒地……那,那本小编岂不是要混一辈子编辑部了?

我急得直冲大妈嚷嚷:“喂喂,难道老吴长得很帅吗?你这可是违反杂志社资料管理条例的!”

我一身的正气凛然,吼得大妈一哆嗦。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了,我不耐烦地接起:“喂!”

是g美女打来的,我立马开始想象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的感觉,却听她压低声音说:“最新任务:我怀疑多年来我们重点监察的对象、七大寇之一,兰花艳­妇­白虎寇就混迹在你们杂志社。你帮我查查……”

话没说完,她就挂了。

枉我这边还喊着“喂、喂……”

——我不是急着要跟美女说话,而是突然发现,大妈身后的地上,那么多灰尘,居然没留下一点脚印。

那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却见古大妈伸手掏出一根烟来。

她这把年纪,掏烟时居然还祭出了兰花指。

我的心猛地一紧:兰花艳­妇­白虎寇?

——潜藏在杂志社的七大寇?!脚不沾地踏雪无痕的高手?!

——g探员呀g美女,你光是给我派任务,却忘了一件事:你忘了派人保护我!

我长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起来:她就算是七大寇又怎么了?敌明我暗,我给她装糊涂。回头我脚底一抹油先溜了,再让g美女揣着她那两把大得吓人的枪,牵着那头神仙猪,开着那辆改装悍马,带着整个探骊五处的人马,来杂志社抓了这个白虎寇!

古大妈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我就等着她往外吐,吐完烟,说句话,我好借机讪笑,装着去拿块抹布或提桶水,开溜。

没想那口烟她迟迟不吐,一个响屁却冒了出来,只见她身后青烟一缕……这是什么内功?我看得目瞪口呆,却见她正乜斜着眼看我,哼道:“叫你去查七大寇呢,你怎么还不查,想啥呢?”

我一个激灵。这算什么?百步窃听神功?g美女那样压低了喉咙在电话里说的话,也被她听到了?

可她的下一句话更让我吃惊。

“我先还说你怎么这么勤快,居然来帮我打扫资料室,原来是来找那本《龙文鞭影》?”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从后腰带里抽出一本书高举在头顶,晃了晃,问道:“是这本吗?”

她翻开书本,一字一字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然后,她合上书,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说道:“看来,水井头村那坑我挖小了,二十七条人命不够,又要添一条了。”

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我又惊又怕,几乎慌成一团乱麻,就一个劲地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资料室。可古大妈那胖大的身材把整个门都挡住了!

看来只能先拖延时间,再寻良机遁走!

我脑子急速运转,嘴里胡乱问道:“什么水井头?”

“水井头村啊!你年纪小,当然不知道。三十七年前……”

古大妈的表情忽然变得温柔,像一个初恋的少女。

“三十七年前,我嫁到了那里。”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叔叔家收养了我。后来我遇见了师父,她见我体质特别,便收我为徒,教我古墓派的《素女经》。结果,我一直到十几岁还没来月事,外面就传说我是‘石女’,是‘白虎星’。到了嫁人的年纪,本地人都不敢娶我,叔叔没办法,最后只能把我许给水井头那样深山里的一个光棍……我嫁过去那天,水井头村轰动了。本来石头家里非常穷——石头就是我男人的名字,大家都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肯嫁姑娘给他,还倒贴嫁妆。”

她满是褶子的脸上,忽然兴奋得发红。

“那天晚上,院子里来了好多人。怎么求怎么劝都不肯走,都等着看稀奇,看一个光棍跟一个白虎星加石女的洞房之夜怎么过。”

“其实我爱石头……”古大妈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年我才十七,他都三十三了。可我觉得他是个好男人,他胳膊上那疙瘩­肉­,硬邦邦的,真有力气!我坐在床上,低着头等他,一院子的人在外面也一声不响地等他,可是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真是块石头。唉,他太腼腆了!”

我觉得,古大妈说到这儿,满是真情。

一时间,我不觉得她丑了。原来,她也拥有过那样困惑、羞窘的年轻岁月。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美好的。

“后来我睡着了。再后来,我醒了,发现天亮了,外面人居然还没散。石头呢,他坐了一夜,把下地的褂儿一穿,扛着锄头上工去了。”

“他们围了三天,一直围到石头卷了铺盖搬到对屋去睡才不得不散场。他一直没敢碰我。他腼腆,不爱说话,可对我好啊,一早上起来,煮了两个­鸡­蛋,都给我留着。他上工去了,半个月后才回来,悄悄溜进我屋。我又怕又羞,还有些期待。这时外面有个孩子大叫一声:‘石头摸进白虎星的屋了!’就有人家点起了灯,哄声四起。石头脸一黑,穿上鞋就出去了……连孩子也那么坏。”

“第二天,石头上采石厂采石头去了。”

“他在采石厂,活儿累,但偶尔半夜还偷偷回来,不知花了多少血汗钱,按偏方买了女人的补品,放在我门口。其实我这门素女功夫,练到十六岁后,也会慢慢变得像正常人的。我心里甜蜜,觉得自己嫁得不错,来日方长,一切都会好。可没想到两三个月后,就出事了。”

“采石厂厂长老婆当着石头的面,夸她家母猪一胎就下了十三个。那婆娘就是欠揍。听说石头突然疯了似的,拎着锤子就去把那头母猪砸死了,还要砸厂长老婆,被人拦住,揪着送进了派出所……”

我听得心也沉了下去。

“然后,他一绳子在派出所里吊死了。”

我忍不住“呀”了一声。

古大妈一双眼里泛起泪花:“我这个古墓派传人,一向心软,没难为过谁。可听了石头的死讯,我一滴眼泪没流,就到村头那口井边上挖坑——挖了很大的一个坑。那些女人以为我疯了,跑来劝我,说这么大坑,没必要的……她们知道什么?”

她突然笑了起来。这笑比哭还可怕,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她道:“那天晚上,水井头村里最可恶的二十七个人就死了。我逃了出来,从此亡命天涯。那个坑够大,埋二十七个人没问题。我听说公安请专家来研究了好久,也弄不清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最后只好定­性­为中毒。”

她呸了一口。

“切,我堂堂古墓派传人,怎么可能下毒!”

“那些专家都是糊涂虫,不过我知道此后我就被人盯上了——国家好像专门有个什么秘密机构叫探骊五处,听说我们这样的人资料全在他们手上,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做七大寇!”

她的目光凶狠起来。

“小子,你说,你来探听我的消息,背后是谁指使?是叶公那老不死的,还是探骊五处?”

我从她的故事里回过神来,脑子疾转,想想还是叶公厉害,说不定可以吓住这婆娘,连忙答道:“叶公!”

却见那婆娘脸都绿了,张牙舞爪就要向我扑来,口中叫道:“你死前我告诉你一句:不要以为我不清白,我之所以对门口卖包子的老吴还算好,只是因为他眉眼间有些像我家石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一时急了,连忙后避,嘴里不忘攀交情:“古大妈,难道你不觉得,我长得跟老吴也有点像?其实我老早就怀疑我是他的私生儿子。即然我长得像老吴,说不定,我其实长得也有点像你那亡夫……”

我话还没说完,却见古大妈一把关上了背后的门,哭骂道:“我得罪了谁?我不就是想要嫁个好男人,­干­嘛全世界都针对我!你们这些坏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再回水井头挖坑!”

然后,她猛一吸气,那悍猛的胸忽地暴涨,背后搭扣处“嘣“地一下发出断裂声。那件蓝布工作服上的扣子也崩开了两粒,两片胸脯­肉­白花花地闪了出来,可我根本不敢去想什么“­性­感”。她就像一只白老虎冲过来,双手一搓,猛地往前一抱。

——这一下要是抱住我,我的腰还不被她弄折了!

我不由大叫了一声:

“g妹儿救我!”

我也知道这时求救全无作用。

但喊一嗓子,起码死前可以壮个胆,别让我死了还尿裤子。这线人当得真不划算,才上任一天,就要断线。乖乖,江湖果然不是好混的。

可就在这时,室内山摇地动,四壁的架子猛地摇晃起来,只见架上无数的书一齐倒落,掀起满天的灰尘,向扑过来的那只古大白虎罩去。

古大妈也是一惊,万没料到居然这时有人对我援手。

只听她怒吼一声,双臂往外一分,那满天灰尘愣是被她崩出了一道道灰圈,四面迸­射­。那些书更惨,筋断脊折的,但见满天的书页飞舞。这可是我从没见过的奇景。

古大妈大喝道:“是谁?敢来扰老娘的正事儿!”

我只觉得腰身被猛地一揽,已被抱在一个人的怀里。跟着身子一轻,凌空飞起。

我心下大喜,暗道,难不成这是g美女的玉臂?“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那是哪个诗人的诗句来着?

可接着就觉得不对——怎么那玉臂上会长着那么多的毛?而且这体味,重得跟牲口似的。

却听一个人­阴­恻恻地在我耳边笑道:“傻老虎,七大寇被迫齐集五羊城,探骊五处威悬肘侧,还有叶公那老不死的随时等着取你我的­性­命,好容易有了这护身符你还不要,一出手就想杀了他。你不要,我要!他日碰上叶公那老不死的,这孩子多少是块挡箭牌,可以让他顾忌下不是?若是我们七大寇联手拒敌时,留一人在旁边看着,叶公每发一招,咱就割他这门徒一块­肉­,嘿嘿,那时胜算不知会多上多少倍?你想想吧!”

我的心底不由一凉,正所谓才脱虎爪,又入狮口!

但窗户一破,满天的浮尘逼得我闭了眼,只听得耳边风呼呼响,自己已被那长着长毛的手臂掳走!

part5.直升机!围剿三大寇

我想我是昏过去了。

换作谁怕也得昏过去,被人挟在肋下夹得那么紧,风还在耳边呼呼地吹。不敢睁眼,一睁眼就见到满天的沙尘,那沙尘在如此快速的飞掠之下,简直就像一个每秒三千多转的砂轮,砂纸一样磨着我的脸。

我感到挟着我的人,他的肋下简直火一样的烫。

——这又是什么功夫?

风风火火的,简直轰轰烈烈!

我再一次感觉,江湖离我如此之近,近得触手可及。

挟持我的人是谁?他的身上是火,他的身边都是风。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词的含义,什么叫做——“风火连营”!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少年时,曾那么渴望去敦煌。渴望那沙尘满天,铁骑声疾,在黄尘滚滚间寻找沉埋的锋镝的感觉。而身边这突然而至的浮尘天,还有这浮尘中的急掠,以及挟持着我的巨寇,让我觉得,敦煌不再远,它已移尊就驾,来到了我的身边!

而耳边那风,身畔那火,已烤得我满身焦灼。

我脑中混乱成一团,再也经受不住,猛然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居然被倒吊在一棵大树上。树枝还在一上一下地摆动着,忽而让我的脸更贴近地面,忽而又把我弹高了些。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只感觉,天已经墨黑下来。在城市呆久了的我,早已不习惯这般墨黑的夜了。没有光污染的晚上,我竟像戒了毒的人一样感觉惶恐不安。

黑暗以最原始的形态向我压来,黑暗是一种本能的恐怖。这样的晚上,整个天地都仿佛沉陷成一个巨大的地洞,而我是洞中的土拔鼠。洞中没有一丁点光亮,我不自觉地想把四肢收紧,耸着耳朵去听这洞中所有可能的声响。先还只听到风声,然后,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一支骨笛的曲声。

那简直不叫曲,因为没有和声,没有伴奏,也不煽情。

这年头的音乐,怎么可以没有爱情?

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残骨发出这样的断续呜咽,难道是挟持我的那个巨寇在吹?他竟如此风雅?那声音,就像­干­裂的嘴­唇­在磨擦着死亡的骨,用这点声响对抗着整个夜的蛮荒与黑怖。

——今天,我是不是要死了?

好在本小编天­性­乐观。

——因为不乐观又能怎么着?这么多年的挫折磨过来,我还是一米六九的身高,当然对外宣称是一米七零。不乐观不能让我长高一点,也不能让我的胸肌腹肌变得好看,更不能让我变帅,还不能让我换个更自由的工作,不能让我逃离那租来的斗室……那么,乐观就是我仅余的东西了。

于是,乐观的我一边想起自己现在“倒吊一代男”的惨状,一边心想:好在,那巨寇毕竟还没生火来烤我。

可接着,我就听到了打火石的声响,“嗒、嗒、嗒”。

那是一块美丽的打火石。

——很小时,我就迷恋打火石。

打火石大半拥有半透明的­色­泽,跟石封的火焰似的。

这一生,你都不太可能亲手触摸火焰,但拥有一块打火石,就像手握着一团凝固的火。那石中流淌的是火的骨髓,而那石头是要在一大片沙滩里细细寻找的。

当上武侠编辑后,我也尝试过自己写武侠小说,我常想,如果我也有一把刀,那我一定给它取名叫:火髓。

我看到黑暗里冒出几颗火星。火星一闪间,看见那挟持我的人多毛的手臂。那手臂握着火石在一块石头上打着。我看不到人,只见到一条粗壮的胳膊与那块暗红­色­的火石。

我挣扎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风火寇。”

那巨寇的嗓音沙哑。

我的眼睛终于能适应黑暗了,勉强看得到一团影子。那巨寇的身形果然壮大,夜给他的身影增加了朦胧的神秘感,让他看起来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倒像中国式的维京海盗。

——风火寇?

好名字!听起来就很拉风。看他的身形,如果放在步行街上的人群中,会是何等昂藏的一条大汉!这样的大汉如今已经少见。尽见过高的,但少有他这样壮的;也尽见过壮的,但少有他这样伟岸的;就算有伟岸的,怕也少有他这样裹挟着蛮荒的力与朴野。

就是那壮大的身子在吹着一根细小的骨笛。

那对比让人感觉得到一点莫名的凄惶。

骨笛在黑夜中粼粼地闪着白。我忍不住羡慕,仗着胆子问道:“你既把我抓来,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一时没有回答。

我想,他是不惯于跟人说话的,尤其在这样的夜。他一生中一定有过无数的这样的夜,那样的夜晚,应该只有祁连山的狼叫,或玉门关外的风吼在他身边陪伴。但如今这世代,狼少了,只剩下风,他应该很寂寞。

他的声音里有一点茫然。只听他厌厌地道:“杀了?炖了?煮了?你想怎么被吃?我还没想好。”

我感觉得到他话里面的轻视。

但我在心里笑了笑,我自己都轻视自己,何况他人呢?

——七大寇必然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故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独行荒野,独对黑暗,在这样的时代独处蛮荒,是在蛮荒中寻找着当一个男人的意义吗?

如果是这样,那轻视就让他轻视吧。

既然,我只是城里的,趴在一堆垃圾中,想离开,却不敢离开的那只幻想着江湖,却浑身软糯无力的虫子。

没想风火寇却像被我引动了一丝好奇。

只见他头也不抬,问了声:

“你不怕?”

我苦笑了一声:怕,我怕什么?

——生死从来没有离我这么近过,真正近时,反而像不那么可怕。我随口应道:“不过是被吃,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没见过直接吃人的人呢。不被你吃,我活在那城里,早晚也要被房价吃掉;不被房价吃掉,也会被丈母娘吃掉;不被丈母娘吃掉,也多半会被主编吃掉;就算主编不吃我,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最终也会把我磨得和谐掉……”

说着,我不由悲伤起来:“……他们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们什么不知道?若不和谐,就被吃掉。我总是那个可怜的受者罢了,也没兴趣撑大个胆子去证明自己在这世界中有多强攻、有多男人……唉,前两天我还幻想着进入江湖,以为一旦进入了江湖,就可以过得多么放纵恣肆。可在现实生活中混得不如意,只混得到跑龙套地位的我,真的进了江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转眼间被你抓住,算计着是蒸了、煮了还是烧了?无论在哪里,我始终不过是个龙套罢了。”

那风火寇听得似乎有些呆住。

可我的心里,却真的有些悲从中来。悲哀过后,却忍不住愤怒:

——凭什么、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个龙套?

小时候,我是父母亲的龙套;大点了,进了学校了,我就是老师、升学率、强国强种的龙套;等终于再大点了,我成了编辑,做了武侠这行当,就成了主编与市场的龙套……他妈的,好容易碰到点好玩的,翻到一篇稿子,认识了一个江湖,见识了叶公,还邂逅了探骊五处的美眉……正以为属于我的大戏才刚刚开始,什么七大寇、国家秘密机关、与叶公诸班人马之间的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即将上演,可才上场,我就要被吃了?!

——我他妈的凭什么只是一个龙套!

跑到哪儿,都被命运这么倒吊!

却听得风火寇辛酸一笑。

只听他哑着嗓子道:“呵呵,龙套?谁都是龙套,到处有人抱怨自己是个龙套,我就奇了,那龙在哪儿呢?”

“龙在江湖。”

我一挺腰答道。

那坐在石头上的壮大身影忽侧过头来望了望我,嘿嘿道:“枉你当了这些年的武侠编辑,原来——你还相信江湖。”

“我凭什么不可以相信?”

“那你说,江湖是什么?”

——是呀,江湖是什么?我枉当了几年小编,几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今天,我深有感触,很强烈的感触,脱口即道:“江湖,就是那些弱势群体里的强势个人!是那些身居弱势,却敢强横发出一击的人!”

我猛地想起了资料室里的古大妈,没错,她就是江湖。江湖中最先有的就是寇,而她是白虎寇!她在自己的命运里发出了自己的强势一击。就像那个石头,在生命的最后,抡起了他的锤子。哪怕那锤子抡向的是一头母猪,那也是他在自己生命里发出的最后一式强横的一击。可惜他自杀了,而江湖,是属于那些未自杀者的。

风火寇似乎突然对我有了一丝新的兴趣,只听他道:“有点意思,弱势群体里的强势个人……”

我还在咂摸着自己好容易获得的一点思想,或者,不过是为了在死前过一把当主编的瘾——这些年,大会小会,听着主编在会上侃侃而谈,小编我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心里却不停地升起轮流坐庄的欲望:什么时候他妈的才能轮到我来讲一讲!

论生活,谁没有生活?论思想,他的思想就一定要统制我的思想?凭什么他搞个什么故事体就要让我这龙套硬生生把自己的编辑思路都往里面套?

今儿个,我落在这大寇手里,搞不好就是一死,那临死前,他妈的就当我召开了个编务会,要把我这些年当小编的想法,怎么看待武侠的想法,怎么编一篇好稿子的想法通通端出来,好好讲上一讲。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

——没办法,这么多年编务会开的,跟领导们学来的坏毛病。

“人常说:江湖是什么?要我说,江湖就是背景,比如当前,忘了从哪个馊嘴里听来的一句话了:人民群众被包围在贪官污吏的汪洋大海中……那汪洋大海就是江湖;古大妈被包围在一群自诩为生理正常、婚姻正常的村民的汪洋大海中……那汪洋大海也是江湖;而所谓江湖,是用来凸显勇者的。勇者是什么?那就是弱势群体中那些不甘心被这汪洋大海湮没一世的人,江湖是他们想成长为强势个人的终极梦想。”

“好,有了江湖,有了人,然后、情节怎么来?冲突怎么来?具体稿件的线索怎么安排?”

我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搞笑,我居然跟一个故事里才该出现的人讲故事应该怎么写。但管它的,他不是要吃我吗?吃之前,公平交易,总要轮到我说几句吧?

“……那太好办了!你想想,一个弱势群体中成长起来的强势个人,弱势群体必然不喜欢他,就因为他太强,照鲁迅说的:第一个站起来了的猴子是被它的同类给砸死的;强势群体也不喜欢他,如果他不能融入强势群体的话……就像你如果不跟探骊五处合作,他们就会一辈子追杀你。然后,冲突就来了。”

“哼哼,可笑我们主编光知道大猩猩,说要我去找大猩猩组稿!说什么只要有足够多的键盘,再加上足够多的大猩猩就一定有好稿;但他不知道,只有找到那个站立的大猩猩,才能找得到那篇好稿!”

——我都没想到,自己临死前的最后檄文竟还是对俺们主编的控诉。我的思路,竟然还纠缠在那些大猩猩们的毛发之中……可说不定,我可以把风火寇培养成我们《炫武门》的写手?唆使他去写一篇回忆录?

正自胡思乱想间,却听得那个风火寇忽竖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嘘!”

紧接着,我就听到这山岗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哭号。

那哭号声发自古大妈。

也许她并不姓古,也许她也不该被叫成大妈,因为她的哭声中竟还有着一丝少女的余韵。

那哭声环绕着我处身的山岗四周在飞,时远时近。

只听风火寇怒道:“这疯婆子,也不管什么时候,居然还这么扯着嗓子号丧。不知道姓叶的老头和探骊五处就在附近吗?老子抢了你的小白脸还是怎么的?光给老子添乱。”

他对古大妈有怒,一气之下,居然把火撒到我头上来了。只见他手中的火石重重地一打,一点火星飞起,直灼到我的颈子上,烫得我龇牙咧嘴地一痛。却听他压低着声音怒喝道:“喂,小子,那疯婆子是不是看上了你,想收你做面首?”

我被他这话刺激得一激灵:咱可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白白的一个小伙儿!凭什么要跟古大妈扯到一起!

却听风火寇道:“要不,我抢了你过来,为什么她还要追上来号丧?”

我急忙接口道:“她怎么会看上我?我想她是心痛亡夫,所以才哭。何况,她不是古墓派素女经的传人吗?素女经的传人,怎么会要什么面首?”

却听风火寇“咦”了一声:“她什么?古墓派?还素女经?”

他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些女人果然一个个不是疯子就是大话王,她一个‘白虎通’的传人,居然敢冒充古墓派?她说这话你也信!”

我在心里摹想了下电视剧里“小龙女”的长相,跟古大妈略作对比,再怎么也对不上号,不由暗自点头。

却听黑暗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接笑道:“她不算古墓派,莫非你就算什么名门之后?”

那声音娇滴滴的,听来极为魅人。

哪怕小编我这时被倒吊着,猛一听闻那声音,还是不由得本能泛起,忍不住心中一动:这江湖,果然是被美女充斥着。光听那声音,就觉得说话人肯定是……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这开口的是谁?

难道,今天,我竟有幸能见到七大寇聚首?

恰在这时,只听风火寇闷哼了一声:“胭脂寇!”

——胭脂寇?

好香艳的名字,小编我听得情怀一荡,只觉得单这三个字,就足已勾引得我心中绮思连连。

多好的名字啊!这三字我得记下,若侥幸能逃得­性­命回到编辑部,一定要嘱咐我那头牌无敌多情美少年写手“西失”好好用这三个字做一篇文章,完全就是一个大中篇的题材嘛。只是,到时叫什么名?《马下胭脂马上寇》?又或者《我的老婆胭脂寇》?

却听暗处俏生生传来一笑,似是十分得意。

没想风火寇大煞风景地咳了一声:“我不是叫你。我是说,胭脂寇现在就在不远,前两天她还出没青蚨岭,如果她知道你又一次假扮她,只怕会跟你没完。魏傀儡,你闹够了没有?”

——原来是假扮的。

我一时大失所望。

那暗处的魏傀儡似乎也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出声。却有一个肃杀的中年声音接道:“谁怕她胭脂寇?有我七杀寇在此,小魏你别怕!”

——看来先一个是假冒的,这时有人出来给他撑腰了。

风火寇却冷冷地接了一声:“小魏,别冒名七杀寇!你上次犯下案子,却冒了他的名,害得探骊五处记下了他的档案,七杀寇只怕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冒起他的名来了?七杀七不杀,杀起来可是七日不死,号称七天七夜没王法的。你连胭脂寇都怕,怎么敢惹起那个七杀寇来了?”

却听暗处那声音急了,尖叫道:“那你叫我用什么声音说话?”

他这一声难听至极,想是用上了自己的本音。

——小编我今日大长见识,在心里默念着:啊,风火寇、七杀寇、傀儡寇、白虎寇,还有那个娇滴滴、被别人学了声音还让人听得心痒难搔的、我最最感兴趣的胭脂寇……

还有两个不知是谁,其中一个,该是曾在探骊五处以枫叶镖偷袭过我跟g美女的那个人。小编只要今日不死,可得记下,日后必有用处的。

那说话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本音太过难听,他的声音猛地变成了风火寇的声音,只听他道:“那我只好用你的声音来跟你说话了。”

他一变成风火寇的声音,整个人似乎立马重新自信起来。

怪道他名字叫做魏傀儡,估计只有在模仿别人,把别人的声音假托在自己身上时,他才会感到安全好过。

于是,我一时听到两个风火寇在那里说话,那感觉当真特异。

却听风火寇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就好惹些吗?”

看来,他已经动怒。

魏傀儡却似得趣,应声道:“怎么,我就好惹些吗?”

说完了以后,他还吃吃地笑。

风火寇大怒道:“姓魏的,小心我烧了你整套傀儡戏!”

没想那声音居然应声虫似的学道:“姓魏的,小心我烧了你的整套傀儡戏!”

他这么扮作别人,要挟自己,仿佛觉得更有趣,全不伤自己面子似的。

我在暗暗揣想他是个怎样的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个面目模糊、身材矮小,远比我小边还要自卑得多的人。一分析他,就让我记起大学时代颇感兴趣的心理课。他这算不算多重人格?因为厌弃那个委琐卑怯的自己,他不惜让自己身体里住进了那么多他羡慕的人,哪怕借着那些人的声音来骂自己,也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快感。

风火寇却不这样想。

只见黑暗中他手臂一扬,这一下,不只是打火石了,只见一道火光直冲西南方向烧了过去。

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这风火寇出手。那火焰刀也不知他是怎么发出的,暗夜中陡然现出这样一道赤焰,明晃晃的,迎风怒燃,让倒吊的我大大吃了一惊。

那个魏傀儡分明吃惊更甚,只见他疾躲之下,似乎犹被烧着了衣服,一不小心,又露出本音来,难听之极的,公鸭般的嗓子叫道:“你、你、你,你来真的!”

随着那火光一落,只见一棵小树已烧着起来。

这下,我终于看清了。那傀儡寇身量瘦小,整个人薄得跟片皮影也似,与风火寇那阔大的身材真是相映成趣。

可接着,我听到一声重重的落地的声音。

然后,白虎寇的嗓音出现,闷雷般道:“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三大寇聚首?

这却有趣!

我陡升起希望。本来我被倒吊在树上,对自己今晚的命运已经绝望。但来的人越多,局面就会越混乱,乱中求生,那是我的好机会。

再说,哪怕最终逃不过,临死前能看上一出大戏也好。

风火寇分明讨厌人多,单听他的声音就知他头大了起来。只听他郁闷地道:“都吃饱了撑的?今儿都找上了我来?傀儡,你把白虎婆子给我赶走,回头七杀寇要是找你麻烦,我帮你顶!”

火光映照中,魏傀儡龇牙一笑,没有做声。

风火寇见状,又冲白虎寇道:“疯婆子,要不你把这傀儡给我咬死。你咬死他,这小白脸,我还给你。”

——小编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小白脸”!

我不由心头大怒,当然只敢在肚子里怒,暗自悻悻道:靠,跟你个风火寇相比,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算小白脸?却不知你是什么脸?靛青脸还是朱砂脸?一定是张吓得死人的脸!

只听古大妈硬着声音道:“鬼稀罕什么小白脸。老娘我这次来,是为了咱们不能老是这么被姓叶的那个老鬼追杀。不只他,还有那个探骊五处。听说前两日,枫叶寇已经跟探骊五处对上了一阵,他们仗着火器,枫叶寇那小子没讨到什么便宜——那小子好­色­,估计是看上了探骊五处的什么女探员。老娘今日前来,就是要跟你们说,咱们都别闹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别人追咱们追得个碧落黄泉的,咱们这么逃下去,究竟要逃到何时?不如索­性­咱们七大寇联手,跟叶公那个老不死的和探骊五处挑明了­干­,到那时、谁怕谁还说不一定呢!”

她一语未落,只见傀儡寇已鼓起掌来了。

这家伙看来极擅声技,一鼓掌,仿佛不是他一个人在鼓,直似有满场人在一齐鼓掌。但凡有他在,场面就不会不热闹。凭这厮一身本事,当什么七大寇真是屈才了,要弄去参加什么开幕式、代表大会之类专职鼓掌才好。

风火寇却没有接言。

古大妈焦躁道:“风火,你直接说,愿不愿意?”

风火寇不理她,自顾自在那儿喃喃起来:“赑屃、螭吻、蒲牢、狴犴……”

古大妈被他念叨得心烦意乱,发作道:“你念叨个什么?没听见老娘刚说的话吗?”

风火寇还在念:“……饕餮、蚣蝮、睚眦、金猊……”

不只是古大妈,连旁边的魏傀儡和倒吊的我都被他这些怪腔怪调的字音给弄晕了。

古大妈寒下脸来,冷声道:“你发烧了?还烧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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