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花边儿:
嗨!大家好,我是小编。
跟别的编辑不同,我是一个特别的小编——因为在杂志社里,别的编辑不会被人直呼为“小编”,可是我会……因为、我就姓边。
当然,恶毒点儿的大哥会把我这个“边”字念成四声。他第一次这么念时,我奉上了羞红的脸。其实、那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啦,我是新人嘛,新人兵法的第一条不就是装乖?私下里,我对他的创造力实在颇有些鄙夷:他的创造性思维还停留在小学四年级——早在小学四年级,“小便”做为我的绰号就整整跟随了我三年。
当然,在幼儿园里,我的绰号还叫过“小辫儿”。每次想起那张穿着裙子梳着小辫儿的照片我就抓狂地在想把它撕碎一万次,但是我不敢,因为青春期后,那张照片已成了俺妈跟俺之间唯一可以沟通的笑谈。
顺便提一句,我是男的。期待以后在诸多美女之间可以流传起我崭新的绰号:“鞭儿!”——最好再加一个字:“钢鞭儿!”
再顺便提一句,这篇文,是趁主编不在家,没空审稿,偷发出来的。
一、四麻袋投稿
我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硬拎进了太阳地。
“1、2、3、4……”我数得自己都快哭了出来,“1、2、3、4……”,我又认认真真地数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那确实是四个麻袋。
然后,我乖乖地去食堂借了根扁担,挑了两袋最轻的,把它们挑出了编辑部大院。
——没错,那四大麻袋都是稿件。
一切都起因于上午主编找我的那场谈话。主编开宗明义:“小边,你说,你有几个月没送上来一篇好稿子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白衬衣领子。大学四年,俺就换来这么个白领子。据说,这是一种身份。但我担心,主编一扫眼,就会看见我领子内油腻的垢边。
主编有洁癖,他甚至可以用半小时的时间来擦他的那套茶杯垫,洁癖到手下编辑清稿后如果还有错别字,一个字就要扣五块钱。可他什么时侯才会想起给我涨涨编辑费呢?好让我也换台高功能洗衣机,最好带全自动烘干那种,因为我的出租房没有阳台;最好再多加点儿,让我也可以泡上个有洁癖的美眉,每天逼着我洗得个里外泛白。
我努力把脖子和领子的交接处严丝合缝的贴和起来,坚决不让领子走一点光。可主编的话却雷一样的贯彻到我的耳边。
“一本杂志的生存主要靠的是什么?”
“市场。”
“难道你不相信我们的市场?不为这个市场的前景感到一种勃然的动力?这样光明的前景难道对你都没有一点触动力?”
相信,我相信,武侠啊!那可是咱们中国的国粹——1954年,香港武术界的太极派和白鹤派发生了争执,两派先在报纸上互殴,后来约在澳门新花园打擂台。太极派掌门人吴公义、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两个人签下生死大状,说明拳脚无眼,比武无情,一旦动手,死伤自负。然后年轻的陈克夫把年老的吴公义的假牙都打得飞了出来。
那天,《新晚报》的新闻大标题是“两拳师四点钟交锋、香港客五千人观战”。据说《新晚报》总编辑罗孚为了满足读者兴趣,在比武第二天就在报上预告将刊登精彩的武侠小说以飨读者。第三天,《新晚报》就推出了署名“梁羽生”的新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从此,新武侠喧喧赫赫波澜壮阔的历史就此开篇。
——这可是俺求职时就背得个滚瓜烂熟的!
主编终于点点头:“好,功课做得不错。那市场需要什么?”
“好作品。”
“好作品又需要什么?”
“好作者。”
我越说越低声下气。他再往下问:“好作者需要什么?”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编辑。”然后除了举手投降般地大叫三声“我是一个烂编辑!”外,估计就再没什么能跟得上主编思路的话了。
但人家主编就是主编,胸中丘壑岂是我可度量?他用一种悲悯地眼神看了会儿我,半天才道:“看来你依旧没能明白。”
确定了我终于没明白后,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键盘?”
我连连点头。
接下来就是主编语重心长的话了:“如果在使用纸笔的时代,我们可以说,好稿难求,因为那时代,大猩猩是写不了小说的。但时代已进入了科技时代。你认为,大猩猩会不会敲键盘?”
我咧嘴一笑:“当然会,它们手指还长,不会够不到数字键。”
“那如果有足够多的大猩猩,只要给它们每个都配一台电脑,哪怕任由它们胡乱敲,按照概率来说,总有一头会敲出来一篇好小说的吧?然后……”
“然后”主编看着我。
主编后面的话是启发性的,也就是留给我说的。领导们都这样,不这样就不叫领导了。所以我马上跟着说:“然后,只要有足够勤奋、哪怕只略微比大猩猩勤奋那么一点儿的好编辑肯认认真真地看稿,就总能在这足够多的稿子里找出部好稿子来……”
然后,我绝望地抬起眼,听着主编和善地说道:“好,你终于明白了。”
“那么,把杂志创建以来所有的自然来稿都去给我梳理一遍!”
——于是,就有了以上那四个大麻袋。
俺把那两个麻袋吊上了我的小阁楼,还翻出了去年的年终奖:一副虫蛀了的拳击手套,一拳拳向那麻袋上捶了下去。
那麻袋的年头可谓久远,据保管员说,还是五八年大洪水时抗洪救灾后从河堤上捞回来的,杂志社没舍得扔,一直保存到现在。
于是,俺这个白面小生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不到三拳,就把那麻袋打得筋脉欲断。
只见到灰尘一蓬蓬地蓬出来,好大个的麻袋呲牙咧嘴地露出了条丑陋的缝来。我恨恨地想:人常说创作是一场痛苦的孕育,这麻袋中所有的稿子都属于生不逢时型,它要想第二次出生,必需要使用剖腹产!
——我打定主意,哪篇稿先掉出来,我就先看哪一篇。
以下,是看了三十余篇“的、地、得”乱用,“像、象”不分的稿子后偶得的一篇。咱这里全文照录,不怕占版面,因为它本来就很短:
我们那儿附近的京城有个词叫做“发小儿”。
我——即狭子,与破邪、苦儿三个人就是所谓的“发小儿”。
我们是破坏三人组,也是锄强扶弱三人组。具体的三人组活动大事纪如下:
一、童年时,三年级的高大林欺负苦儿的妹子小甜,我们替小甜出头,趁高大林上厕所时,我们向厕后墙下的粪池中估准其坑位投下泥红色砖头若干,成功引爆,收获高大林哭骂若干。
二、初中时,破邪偷了家里的酒,我们三个在学校操场上共饮。酒共一瓶,一斤装,48度。因为破邪的父亲第二天就要被枪决,而破邪坚决地认定其冤。我们三杯酒后商定要去劫法场。直至三人酒醉之后,于学校操场后方隐约听得枪声一响……后经确认,那就是让破邪父亲挂了的那声枪响……枪响后,我们就睡着了。
三、高二,破邪帝残——“狭邪儿”三人组自升入高中之后,均已进格为帝,排名不分先后,分别为:狭帝、破邪帝、苦帝。破邪帝于东关菜市场路遇小偷一名。自从破邪帝父亲正法,破邪帝母亲云:“此家名声从此不好”,随即悍然改嫁。其后,破邪帝颇欲一振家声。那日,破邪帝路遇小偷,睚眦欲裂,奋勇上前,终因技业未成,舍身取义。临了犹紧握替失主夺回之钱包,内共有现金三元七毛,据说失主发现丢钱包时,哭声直追孟姜女哭长城之惨……只是、破邪帝从此高位截瘫……
大事太多,不能一一照录。但由此可见,我们是真正的“发小儿”三人组。而把我们三个人团结在一起的不只有义气,我们还拥有共同的秘密。
我们三个都出身于桥东堡。三个家里也都穷。小学一年级时,我们曾一起去河边洗澡,苦儿说:听说二脚趾大者它日事业必大,于是我们就开始比脚。
适逢有一个老头从旁边经过,见状大惊,喃喃自语道:‘脚踩七星,当是我徒!这三个小孩儿虽均未能脚踩七星,但三足相联,却是七星形状,我当授之以“屠龙之术”。
这老头儿自称“叶公”,他坚决地要收我们三人为徒。我们三人害怕,不敢答应。他便说此后每日午夜,都在堡东的小柳树林儿里专等,以半月为限,过此不侯。
半个月后,老头儿走了。可他已收我们为徒,各传功夫一套,说习成之后,当可屠龙。我们不得不害羞地承认,其实后来我们都去了那片小柳树林儿,还是瞒着别人去的——自此我们日夜苦练,以期大成。
这就是我们有自信去劫法场的原因之一。
可自从破邪帝残后,我也终于明白,所谓“屠龙之术”,原来一无可用。可我们确实曾苦练十余载。在破邪帝的病床前,我们彼此相顾凄然,第一次感受到时光的力量,还有,什么叫做“十年”。
接下来两年后,我高中毕业,苦儿帝将去砖窑打工,破邪帝御体残疾如旧,我们三人再次相会于小柳树林儿,依旧用塘瓷缸子带着偷来的酒。他两人送别我去上大学。那天我们彼此互问:“屠龙术你们还在练吗?”
但见彼此点头,满面惭然。
大学四年,我们三人还时常通话,知道彼此仍勤练“屠龙术”不废。这时“屠龙术”已成我们三个人彼此之间的笑谈。但小时练惯了的,明知其无用,还是抛它不下。
时常电话里一说到这儿,话筒中只听到三个人一时默然,如同酸文之所谓:“渐闻语笑寂,空剩雪霜痕”——十三岁时我们期望长大后可以行侠江湖,十五岁我们盼着长大了可以横绝天下……如今不过、我们长大了,也没期望了……
一次苦儿帝来电,说上月偶然回家,归途中在桥东堡街上,于满街熙熙攘攘中,忽遇到一断腿老人在沿街行乞。他鬓发垢乱,形容悲惨,几乎已不成|人形,而那人、却正是曾授我们武艺的“叶公”。
苦儿帝说,他一时怔在那里怔了好半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把那老头儿漠然望着,良久之后才掉头而去,也未舍给他一文钱。
又三年后,破邪突然半夜来电,告诉我苦儿帝驾崩。其缘由是公车上遭遇车匪路霸,匪徒欲当众强Jian车中妙龄女子一名,于满车漠然中,苦儿帝奋然而起,可惜寡不敌众,终于身中数刀,不敌身死……电话那头,破邪帝说完这些后默然良久,才继续告诉我:“苦儿帝驾崩时,身无长物,这些年的打工也没让他积攒下几分钱,何况他好像还在扶助小甜。民警最后在他胸口衣服下只寻到小书一册,恰正是咱们幼年时承传的屠龙术典藉《龙文鞭影》之薄册,此书,你我三人分得其传,没想到这数年的颠沛流离之间,苦儿帝犹是勤习不辍。”
——那书到得破邪帝手中时,已是血污汗漫,有数页文字为血所沾,几不可识。现破邪帝将自己与苦儿帝所秘藏之《龙文鞭影》秘藉俱寄到我处,托我代为处理。
我思考再三:三本秘藉,终于合而为一,但我也终于不忍再练,却又不忍丢弃。闻贵刊为武侠专刊,特寄贵处,聊录此文以述前因后果之由来。
我默默地放下稿子,脑子中只觉得一片空白。
这算一篇好稿子吗?为什么感觉有些怪?俺还是赶快把我们杂志社的文学理论找出来,以为斟验。
可那些文学理论一时一个字也跳不进我的头脑里来。嗯……这文结尾处有点儿消极……可谁他妈能说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就不消极?而且……我挠挠头皮,想起了关键的一点:这稿子里缺少爱情!
——要是狭子能和苦儿帝的妹妹小甜来上一段怎么样?我脑子中立时跳出了一个像哈密瓜香水梨杏仁露、身上总散发出这样香气的女孩儿的模样来,一时不由对作者大感泄气:哪怕你不能轰轰烈烈来一场大侠生涯,还不能酸酸甜甜地奉上点爱情桥段?
身边的灰碎碎地落着。阁楼里的灰尘将落尽了,余下的跳起舞来。在百叶窗缝隙间的太阳光里,我看见手中那薄薄的几页纸上也满是尘埃。
不知怎么,我快要伤心起来。可当编辑若为稿子感动未免太不专业,我自己冲自己咧嘴一笑,喃喃道:“这故事倒编得还圆。”
然后,对着镜子,我忽然发起呆来,用两只手扯着自己两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只见到镜子上灰尘漫漫,映着稿后面前朝编辑的两句评语:
“不文不白,可笑之至!
作者真读过大学否?或者就是一学工的?”
不管它了!看了这么个拿不定主意的稿,我觉得自己今天的工作已算很卖力。又是月底,再卖力的工作也没什么余钱可用来酬劳自己了,我能酬劳自己的只有睡眠。
所以我背靠着一个麻袋,和它肚子里泄出来的雪片似的稿件,很快进入梦乡。
……睡梦中,本小编梦到自己升职当了主编,当了主编后,有了自己的大办公室,动用权力调来了仓库里所有的麻袋装修了我的办公室。而小甜不期而至地飘然而来。她真美,就是披着麻袋也不掩其美,越是粗糙的麻袋越能衬出她皮肤的嫩白。
……一感到那麻袋上粗糙的纤维扎着她水嫩的肌肤,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痛惜起来……至于我那个“前主编”,嘿嘿,正在我手下当小编,他被我折磨得一脑门子官司,也没工夫洁癖了,光在忙着找猩猩。这时,他正一次牵着十二头猩猩,一轮一轮地来让我看,说这都是他新发现的好写手。可我指着稿子怒责:质量这么差,难道你是在跟这稿的作者、那个母猩猩在谈恋爱?!
如果不是电话铃响,我可能就会这么在睡梦里笑上一晚,明天早上到办公室时,嘴巴肯定已经发歪了。
电话铃响起时,已近午夜十二点。
猛然被电话铃惊起,我接起听筒就要骂人——可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却发觉电话是华英雄打来的。
华英雄是现实生活中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练家子”。他从五岁起,就被市体校的武术教练看中,从此开始了他长拳短打的生涯。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初中的学校运动会上,当时一身白色绸衫绸裤,腰上一根鲜红的小腰带,手里飒爽英姿地握了竿长枪,枪头上还挂着红缨,没等他那一套枪路使出来,我就被他惊艳得晕了。
这小子,凭着这一身身手,升学都很顺利,一路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直到省体院地延续着他的飒爽英姿。随手还拿了一些省级武术比赛的大奖,据说,他还是他们体院里预备冲击全国武术套路冠军的宝贝苗子。
可突变发生在他大三那年,他被一个练拳击的给揍了,揍得还相当惨,三拳五拳,就被打趴在地上,胳膊都折了。不过这小子倒硬扎,始终没有求饶。他说,那时他都没伤心——不就是住院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了院他大可以重新来过。
可出了院后,他还没拆夹板,头一个去找的就是他的教练。
见到教练——那个据说是国家级的武术教头,他马上开打。
然后……三拳两拳,他居然把自己的教练给打趴下了。
“当时,我就崩溃了。”华英雄这么跟我自述当时的场面。“一见到那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居然在我拳头底下倒了,我就懵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假的、都是假的!’”
“他妈的,跟教练对打之前,我还只当是我自己没练好。输了怕什么,那打拳击的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在不了我哪儿跌倒了哪儿爬起来!”
“可……”
他忽然说不下去。
我想像着他当时如何的一脸怔忡,说不定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泪流满面——十年梦破!那小子当即一把砸了自己胳膊上缠的夹板,丢下被他捶倒在地的武术教练,一怒之下,辍学而去。
如今,他就在湖边上游人如织的地带开了个大排挡摊儿。因为他依旧英姿飒爽,娶个排挡西施当然易如反掌。娶了那排挡西施后,他就安心当起老板,其它什么都不干。
他就这么开始了他心丧欲绝后追求“混吃等死”的日子。也开始了喜欢一个人喝闷酒的日子。只是酒醉后时常自骂:“妈的,我当不了武松不说,连吹自己是蒋门神,我也会臊得慌啊!”
“……假的,都是假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一手握着听筒,一手就开始麻溜地穿衣。
这一只手穿衣的功夫就是在我接华英雄电话时练出来的。
每接到华英雄电话,我保证立马会觉得肚子饿。然后口水就在口腔里泛滥,五分钟内,除了烤肉,什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十分钟内,我先打的,再继之以短跑,百米冲刺地直冲刺到南湖畔柳荫下那个大排挡。
“假的、他奶奶的,都是假的!”
华英雄说完这句话后,就捶了一下桌子。
只见大排挡的桌子被他捶得砰然一震,无数陈芝麻在桌子缝中蹦了起来,那肯定是烧烤肉串儿上掉下来的,瘪得像是虱子。不知怎么,这虱子样的芝麻每回一见都能勾起我的食欲。
我小心地四处看看,低声道:“别,老板娘在那边看着呢。”
我在意的是——她不只在看着,她手中还在烤着要请我吃的鸡翅、软骨加纯羊肉串。
没想华英雄更忿怒道:“老板娘是我老婆!你书是怎么念的?老板娘不是说老板的娘,而是、老板的老婆!”
说完,他冲着老板娘一瞪眼:“你动作快点!”
吩咐完,他使劲地扬着手中的报纸:“你看看这上面都说了什么!什么世界前重量级拳王霍利菲尔德挑战少林——就是被泰森一口差点没咬掉他耳朵的那个,可少林寺却他妈的没一个人敢应战!他们不只不敢打,没拳脚,连牙也掉光了?枉我小时候曾把《少林寺》看了它个几十遍!”
他说一句,就捶一下桌子。
老板娘皱着眉毛望着我,因为每看见我一次,她就得买一张新桌子。哪怕小边我一向没什么女人缘,可她这样的目光还是不免让我心寒。
华英雄继续地发泄着他的愤怒……我毕业以后,当武侠杂志的小编以来,还从没领过什么福利,华英雄算我这个武侠编辑意外结交的善缘。因为我的工作,他但凡对武术有什么不满,马上就会想起我,立马把我叫过来训上半天。
不过,他是好人,训的同时会不忘给我烧烤出一顿大餐。
“上一次我还看到人家泰拳高手把咱们所谓的国术高手打得满地乱爬!武术有什么用?花拳绣腿,都是吹的!”
我心念着羊肉串,连连附和道:“没错,天底下哪儿来的武功?无论是轻功,太极,四两拔千斤……那都只是放在字面上好看。钱钟书他老人家早说过了,中国人都是语文狂,在武侠小说中这一点表现极为明显。何况鲁迅他老人家还说过,中国人都是阿q。阿q不是只能偶尔打赢下小d,却绝对打不赢王胡?以我大学毕业论文的考证,那‘王胡’既然称之为‘胡’,可见他不是汉人,而是西域粟特地带迁居过来的昭武九姓的高手。他虽打败阿q,跟咱们的传统武术也绝不相关,他用的应该是西域拳。以我多年的阅稿经验……”
还没等我说完,就见华英雄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一下就闭了嘴。
却听他道:“这话我能骂,你不能!你骂算什么?”
他的目光一时充满了鄙视。
“你不就是武侠版的小编?”
他扬扬手里的报纸:“你知道是假的,还好意思整天贩卖?你为什么不去剃了头出家,到哪个少林公司ceo手下当差?没事儿给来访的霍利菲尔德擦擦皮鞋?”
我老老实实地挨训,痛苦地听到他又一拳擂上了桌子边。
只听他冲我大骂道:“虚伪,真他妈的虚伪!你根本不信武功,却当着什么武侠杂志的小编……你也根本没当我做朋友,来看我只是为了混一顿好饭!”
被他这么骂了,我不由猛地悲从中来。
空肚子喝了一点酒后,我也有些高了:妈的,这世上怎么任是谁都可以看我看得如此之穿?从主编,到华英雄,再到我从小到大遭逢的美女们,当然包括我自己的老妈。我连虚伪都虚伪得这么不高竿?
我哑着嗓子冲华英雄说:“我不是小编,我是大猩猩,一个给大猩猩看稿的大猩猩小编。”
可华英雄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听我诉苦的,只是为了让我听他说。
我的语声远没有他的高。我一时醉眼迷朦地看向他身后的湖面,那半夜后浮着城市里所有油腻水垢的湖上飘着烧烤的烟。
满湖烟水,却已非当日江湖之烟水。湖里早没有了鱼虾,却有着油焖大虾的味道。我是那湖岸上日渐干涸的“小虾”,挺着干瘪的壳子,如同竖着我大学四年换来的白领,在如今干涸的湖岸边,每日看着大猩猩们写的稿,试图在里面压榨出所谓“江湖”的味道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想吐。
就在这时,只听华英雄断喝了一声:“假的!”
他声音太大,把我想吐的东西都噎回到嗓子里面。这一下狮子吼吼得我内伤不浅。编辑宝典之一:一篇稿子,看到第三遍时,多半会想吐。可见想吐的感觉我已习惯了,可这次,未免太过厉害。
可我忽然瞪大了眼,望向华英雄身后的湖面。
“江湖是假的!”
华英雄大吼着说。
——我揉了揉眼,懒得管他吼的是什么,只觉得不可置信:难道我真的喝高了?以我一向自我佩服的自控力,也喝到出现幻觉了?
“功夫也是假的!”
——我看到华英雄身后,远远的湖面上,一高一低两个人影正在一追一逃。我清醒地看到,那两人的脚底,一弹一弹地轻轻地靠近水面,然后迅即弹起,借着这一湖油水上超强的表面张力,在湖面上飞度。
我的天!
——登萍渡水!!
那可是传说中的顶级轻功啊!!!
可华英雄又一拳擂向桌面。
“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我说,你弄的那些什么玩艺儿,都是中国人的yy自欺,没一根毛不是假的。”
可我只见到湖面上后面追的那个老者的身影削瘦,须发斑白,他突然伸脚一弹水面,跃起于浮满湖面的烟霭之间,双臂平伸,如同传说中的鹰爪门,如同鹰击长空、直击万里,直接向前面那个人扑去。
前面那个人,突然用我的家乡方言泉州话大吼了一声:“叶公,饶我!”
——这个城市,想来该没几人能听得懂泉州话。可让我感到震动的可并非他乡遇故知。我的身子猛地一激灵:
——叶公!
华英雄已经把自己灌得泪流满面。老板娘不敢来招惹他,因为他虽说功夫都是假的,对老板娘的拳脚可是真的。
只听得华英雄一声断喝道:“都他妈是假的!”
——而湖面上,那个在逃的大汉假意求饶后,像支持不住登萍渡水这等顶级轻功了,双腿跪下,势道过猛,突破了一湖油水的表面张力,水猛地一下没到膝盖。
——那个老者手下略慢,似欲饶他。
——可那大汉在水底,却摸出了他的家伙来。只见满天亮晶晶的、冰冷冷的、光芒一闪。
以我多年从事武侠编辑职业的经验,那该是……暴雨梨花钉!
——然后,最让我惊诧地一幕出现了:我只见到一把大刀在空中赫然出现。
那刀一劈,如挟着我看稿多年后早已痿尽的激|情,化成千人斩、万人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一斩。
——屠龙之术!
只见暴雨梨花钉如同小孩儿们放的烟花把戏一般,在那绚丽已极、壮观已极的巨阔刀锋下,一霎间已消失不见。
而那大汉的身子没有一点儿声息地就已中了刀,沉入了满湖烟水里。
至于那个老者,如同一只仙鹤一般,得手之后,单足立在那湖面之上,手挟一把大刀,睥睨至极、也傲岸至极地停顿了下,单脚一弹水面,一飞冲天。
二、喝早茶时,警花来了
“牛肉面!”
砰地一声,一大碗牛肉面直接就摔在了我的面前。
早晨八点钟的早点铺内外早已是一片狼藉。窄条桌四周的地面上,用过的餐巾纸、方便筷、豆浆杯、一次性碗与塑料袋零碎了一地,泥泞得都适合穿着钉鞋的大侠们走进来。
这家早点铺的名字叫做“牛客栈”,不知算是给牛住的客栈还是给“牛客”住的栈。街东头的天上低悬着一轮灰红的太阳,那是把这条街塞得满满的吃喝拉撒之外、唯一带点艺术性的装饰了。
太阳底下,一个预先就感到疲惫的清洁工拖着他绝望的拉圾车与绝望的扫把,绝望地在那儿挪动着。
他从没征服过这条街上的拉圾,看他满身脏污的衣服,像早已为这条街上的拉圾所征服。
——对于这一切,我只能说,我住的地方,很江湖。
而今天早上,我的头也很“江湖”地头疼欲裂着。一小半,是为了昨晚那不知道数目的几大瓶啤酒;一大半,却是为了那篇恼人的稿子与它引发的问题:昨晚,那一切到底发没发生过?
从一睁眼起,我就在为这个问题纠结着。
直到那碗牛肉面砰地一下摔在我的面前时,我才猛地就清醒了。这世上再没有比愤怒更让人提神的了:我、的、白、衬、衣!
——我勉力维持,想在洗衣机坏了的日子里尽量保持衣服的干净,争取可以把它多穿上一天,在这灰扑扑的城市里努力保持整洁,我容易吗我?
我忍不住怒目瞪向那个送面的四川小妹。
只见她胖嘟嘟的,比她脸颊更圆的是她的那对眼睛。她这手摔碗的姿式依然如故。每天早上,在我碰到她之前,我永远都不会清醒,只有见到她,我才会猛地清醒过来,她比我们主编都要好用!
随着那一碗面砰地一声落下,我只见到面汤上一大颗油珠跳了起来,慢动作似的直飞向我的眼帘。
一个武侠小编的素养这时才有所体现。想象里,这碗中的面条腾地一下根根直立,那就是传说中蜀中唐门的最新暗器,叫什么名儿来的?“烦恼三千”!
我吓得缩脖往后面一躲,心中叫了一声不好,然后只觉得胸口一烫,低下头,正看到那团油迹在我胸口上浸润开来。
我口里怒骂着,可那四川小妹早已扭着腰施施然地走开。旁边两个等面的家伙正在那儿悄悄地说话……一个说:“生意可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另一个感叹:“自从老大身边多出来了那个新来的保镖,不知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泄劲?”……他们一边感慨,一边还没忘见我吃瘪时抽空拣了个笑。
看来这两人是左右哪条街上的两个小混混儿。
俺从来不正视这种人——因为,我怕他们。
笑就给他们笑吧,我是不敢追上去跟那四川小妹对吵,哪怕我是一编辑,她骂人词库里的词汇量可真不是盖的,远非我所能望其项背。
可街上忽然传出来十来条狗的叫声。这么雄壮的狗叫声一早上可还很少听到。然后,我只见街对面的梧桐树下面,多出了十几条黑黄毛色的德国狼犬。
——黑背?
我心里一激灵,那可是警犬!
随着警犬出现的还有穿着制服的人。他们肯定不是管我们这地区的警察。只见那几个警察小伙子真是长得又精神又拽,一身黑蓝色的制服,上面的银扣子颗颗闪亮。真是哪儿不好拉风,怎么跑来我们这小庙来上演制服诱惑来了?
他们一出现,我身后那两个小混混立时禁了声。我心里不由暗道:不至于吧?国家警力资源就这么充足?为了两个小混混值得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短信,我的头皮立马发麻。
那短信上只有两个字:
——“快闪!”
短信是黎黎发过来的。
话说昨天晚上,我眼见着叶公一把大刀把那名大汉劈进了水底里去,我初中的物理知识,高中的理性教育,和从大学里学来的怀疑精神一起混合发作。直到跟华英雄喝完酒,我都一直地在不停地拧自己的大腿,疼得钻心可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中。
……叶公!
难道那篇读者来稿写的全是真的?可它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混乱?
我是没力气追查这件事的真相了,所以我在小阁楼里睡死之前,先给黎黎发了条短信。相信以他那样的职业精神,这件事在我醒过来时必然已大白于水面。
我发的短信是:“南湖上有人行凶,半夜十二点,有人沉尸湖面。”
黎黎大名黎离犁,是这个城市里早报的记者。他是社会版的,这一版一向油水最少。那小子混得分明不得意,但还是不改他的拼搏敬业精神。自从他那篇《漂泊女编辑惨遭无良主编调戏》面世以后,我早已装作不认识他。
可这时用得着他了。南湖水浅,我猜以他的热情,哪怕已半夜一点,他也会打的赶去,叫上一条船,甚至不惜亲自下水,也要探个究竟的。
可他这条短信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眼皮一垂,就看到了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份早报。迅速一翻,社会版短短几百字的简讯证实了黎黎的职业素养真不是盖的。
——他真的找到了那具尸首!还半夜报警,凌晨出稿。稿子写得新闻三要素俱全,且短短几百字里,还掺入悬疑小说式的笔法,叫人读后欲罢不能,真是大见精彩。
报导里首先认真描述了案发现场:黑夜、烟水、大排挡游人的旁观。事件:沉尸,以及尸体打捞上来后,尸身上那一条暗白色的线。
那条线从死者颅骨直到尻骨地直划下来,把那死者隐隐划分为两半。可死者身上并不见外伤,死状安详而诡秘。死者手里还攥了个针筒样的东西,据记者偷试,像还可以发射,更像是武侠小说中描写过的“暴雨梨花钉”一类的暗器。最出奇的是,尸体打捞出来后,死者的身体两侧,沿着那条暗白色的线划分出的两个区域,体温完全是不一样的,甚至用手触摸都可以感觉,一边冰冷刺骨,一边却是火烫的。
——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转眼之间,就见那几个刑警小伙子已冲了进来,控制了这个小小的牛肉面馆。
我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个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四川小妹吓得脸色发白。眼角一瞟,却瞥到一个刑警去了旁边的报摊。他二话不说,就把那报摊上所有的《城市早报》都给没收了。这时,我身边一名刑警走过,我桌上的那份早报也被收了去,而店中所有客人正在看的、还没看的早报也均已遭到没收。
——政府在回收所有的《城市早报》?为什么?难道,与黎黎发出的那篇报道有关?
这时,我又收到了黎犁的第二条短信,那短信只有四个字:
国家机密!
一看到这四个字,我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不其然!一时,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当然,更多的还有害怕!我一个三流小编,再没想到,做为报料人,居然有一天会被牵扯到国家机密里面!
国家机密的声势可不是盖的。只见十几条大狼狗在店内嗅来嗅去,每个食客面前几乎都蹲了一头。年轻刑警们的脸上跟大理石一般,全无表情。
有食客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兴奋至极,掏出手机就要打,当场就给没收了。我端坐在那里不动,看着刑警们把店里所有的食料都取样,装进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店老板早吓得双腿发抖,如不是老板娘撑着,早堆碎进了他的牛肉锅里。忽听得店里十几条狼狗齐声吠叫,那叫声狂悍,加上店本来就小,回声巨大,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然后,只见那十几条狼狗恶狼一样地冲了出去,直扑向店外。
那店外面,正施施然地走过一条猪来。
我不是没看过猪,但真的很少在城里看到猪,且是一头穿着衣服的猪,还是一头衣服上绣了花的猪,还是超漂亮超小的一头猪。
那头猪,料来就是所谓的宠物“香猪”。
眼见它这么小这么白净,我突然很能理解那些狼狗们虽然对牛肉罐不感兴趣,但一闻到它来,立马齐齐抛了职责,狠冲出去。
店里那么镇定自若的刑警们一时也变了脸。他们嘴里不说,想来对自己适才威风的煞气也大感满意。这时眼见一头猪破坏了训练有素的狼犬们的职业操守,几个小伙子的眼睛里立时露出杀气来。
奇怪的是,那头宝贝猪见到这么多狼狗冲出来,一点也不慌。
只见它优雅地侧了侧脖子,似是在冲后面招唤。
难道这猪带的还有保镖?
我先只听到猪脖子上的小铃铛在一大片狗吠中清脆脆地荡,随后就见到一个美女走了出来。
那美女身材高挑,最少有一米六七,穿了一件亚麻布的小开领衬衫,一条卡其布的裤子,裤子从髋部紧紧地裹下来,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咕噜了一声,那曲线!
眼见这么个美女窈窈窕窕地走进了恶狗的包围圈,为了救她的宝贝猪儿,我只恨不得可以抢先出手,驱狗救美。
……可是,看了眼那群狼狗,还有狗的主人,我怕啊。
可美女不怕。
她施施然地走近,手里原来还提着个拴猪的项圈。她把那项圈轻轻地摆着,像赶蚊子似的赶着那些狗。那些狗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低呜着退后。这下,它们的主人可觉得没面子了。
我眼见他们脸色一沉,不是针对美女,而是针对他们的狗。有人公事公办地伸手一拦,仿佛交警喝令停车的姿式,我直着眼盯着那只停在美女胸口不及一寸的那只手,真恨不得可以把那只手剁下来,只听那刑警公事公办地道:“执行公务,闲人免进!”
却听美女嗤声一笑:“闲人?”
说着,她回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铭牌。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胸口居然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小金属牌儿,上面写的什么字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心中不由猜到:难道是警花出更?还是很高级的警花出更?
却见那美女已沉下脸来:“你们这儿谁负责?”
那些刑警们一愣。
却听那美女吩咐道:“都给我撤了。像你们这么咋咋呼呼的,是怕事情还不够乱?”
哪怕那一干刑警们再沉着冷静,也受不住了。
却见那美女一扬手,手心里露出个证件来。
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见那证件上的金属徵章实在耀眼。照那光亮度,我都怀疑不是纯金就是纯钛了。
美女扫了店中一眼,淡淡道:“这事我现在接手了,没特侦局的事了。你们就负责收报纸好了。”
然后,她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特侦局是什么衙门?想来级别不会低。
但级别再高,也被一个美女给扫尽了威风。我眼见特侦局那帮刑警小伙儿一个个心中不甘,但不甘怎么样?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带着他们的狗,乖乖地撤出了小店。
只见美女往店中扫了一眼,打了个呼哨,她那只小猪扭着ρi股就欢腾起来,在店中绕了一圈,一转,就转到了那两个混混身边,扭脖冲美女看了看。我不由有些幸灾乐祸,看来报上说猪的智商要比狗高,果然不错。
可这时,那猪儿向美女举报完两个小混混后,不知怎么,小尾巴一甩,竟朝我走了过来。
它不只走了来,走到我身前,还立住不动了,ρi股后的小尾巴左摇了三圈,右摇了三圈,连我这不懂猪的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然后我才回忆起黎黎发来的第一条短信:
——“快闪!”
那美女眼皮都没抬,对着我们三个说了声:“跟我走!”
然后,一转身,径自走出门外。
我一时跟那两个小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交换了半天的眼神。可看人家美女收拾刑警那两下子,要收拾我们还不是几秒钟的事,只能站起来,挨挨蹭蹭地跟着她走上了街面。
街尽头停了辆硕大的吉普,老式的,那种黄绿色,简直好多年没见。记得解放大片里,那还是给首长们专用的。
美女一打开车门,径直上了驾驶座。
那头猪不用请,自己跳上了副驾驶座。我跟那两个小混混互看一眼,只有乖乖地上了后座。还没等我坐稳,只听呼地一声,吉普就启动了。我就奇怪了,这破吉普,本来上驾校时我也用过,咋没见过这么大马力的?而且它个头怎么这么大,简直比我学车时开的大了一倍都不止。那轮子高的,腿短的人还爬不上来。就这架式,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百公里加速六秒几?
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喂,你这什么车啊?”
回答我的是发动机轰轰的引擎声。
我不由更加纳闷,在发动机声里,又大声地问道:“我见过老吉普,可没见过个这么大的,跟我在驾校学车时用的全不一样。”
然后就听那美女冷淡地答道:“因为我们处长说要低调。低调你懂吗?就是要学会伪装。所以这车的底盘是悍马的,发动机是悍马的,只是壳子改成了老吉普式样。”
说着,她在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还有,别叫我‘你’,叫探员,听到了吗?”
“什么探员?”
“g探员。”
我坐在后排座上已忍不住ρi股扭动起来。呵呵,悍马,小哥我还第一次坐噢!这世上坐过悍马的想来不少,开悍马的孙子想来也不少,但坐过这种国家权威机关改装过的悍马的有几个?
俺可不怕,那两个小混混却已经面色发白的孙子似的缩成一团。可我怕什么,咱是守法良民,虽说个人收入所得税一向交得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坐上这么大油耗的国家秘密公务车,让我占回偏宜的感觉大大的。
猛然“轰”的一声,我正美着,扭头一看,发觉美女开车,果然不走寻常路。本来一条城郊路走得好好的,人家一摆方向盘,竟向公路下荒着的河滩里开了下去。
我的头直接就撞到了车顶上,一边揉头,一边不由怒叫道:“喂,你会不会开车?”
那美女甩了句:“对不起,后排没有安全带。”
我这时已开始害怕起来,不由谨慎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回机关。”
机关——这名字听来有些古怪感。
“可是”我望望车外,车子正在河道上的大石头上面行驶着,“这儿没路啊!”
却听美女冷然道:“有路的地方,怎么能通向机关。”
——原来是……秘密机关!
怪不得人家开这么大轮子的改装悍马,人家机关根本就在不通路的地方。一想到这儿,我不由就有些后背发寒。一边脑中乱猜道:是不是我的基因序列出了问题,他们要抓我过去当小白鼠似的试验?
只见车子跋山涉水,专拣匪夷所思的地方走,走了好有半小时,才上了一条盘山公路。那盘山公路修得可好,平滑得跟丝缎似的。我一边跟着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转,一边不由好奇:难道,这么好这么长的一段山中公路,居然是密闭的?跟外部世界全不相联?
只见车子一连过了十几道哨卡,每过一道,我的心里就咯登一下。这藏在山里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机关,而给我们开车的美女居然没有名字,就叫做:g探员!
车顶上落下几个面罩,美女说话依旧简练:“戴上!”
看来,是真正要进入保密的核心地段了。
我心有不甘,情有不愿,但只能听话戴上。眼前一时黑压压的,这下可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分钟后,我听到车子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