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星光下一支纤纤素手在不住变化翻腾,光莹如玉,沿着最简洁的路线袭来。剔透晶明的肌肤如同露水晶莹,宛如朝露,星月也为之黯淡,刹那间天地为之一暗。摧魂夺命的纤纤素手带着最优美的姿态纷沓袭来,如同最美丽的舞蹈者踏着轻扬的乐章悠然而来。轻灵优美的背后潜藏的是汹汹的杀机,沛然无可御的感觉伴随在空灵自然之后,让人提不起一丝敌意,生怕惊碎了这和谐完美的感觉。
这天、这地、风动、月明,长长垂地的窗帘飘起,轻卷的淳风送来了夏夜的香花,一支玲珑翕张的纤手充斥了周洛眼前的天地。周洛心潮中涌起一股感动。天、地、风、月、远景近物,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以那宛如百花盛放的纤纤玉手为核心搭建起一个完整的世界。朝露昙华、岁末枯榕,亿万轻微奥妙的复杂得不可以道理计的繁复变化仿佛在每一瞬指掌移动间微不可察的发生。偏偏又是那么自然,自然而然的发生,令人觉得正该如此,简洁流畅至极。大道至简,似简还繁,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揉合在一起,合乎自然而又超乎自然。这种人为的自然演示出乎预料之外却又都在人意料之中,变而不变,优雅完美得近乎至道的体悟在素手长击中顺理成章尽情衍化。
朝露昙花,刹那芳华,周洛不忍猝睹,咬牙挥出一掌。
花碎、梦散,无限美景背后的杀机澎湃汹涌,飞流涌现。一股磅礴大力从手上传来,周洛上身一仰,只觉一股凝实奔涌的真元罡劲如大河奔涌由两人手掌交击处涌出,庞沛充盈直欲摧枯拉朽。最奇异的是这股庞然劲力却不曾对四周景物造成破坏影响。月光流水、长帘飞扬中花飞花手舞足蹈,每一波攻势都化作最优美的舞姿,悠然美丽浑然天成,让人情不自禁感觉无法抵御。
周洛心中难受至极,却又无法言喻,似乎……这屋中的天地以花飞花为核心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顺应着她如潮攻势舞动,唯独将他排斥在外。无论周洛如何作都显得那么突兀,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和谐,似乎在亲手破坏一个和谐的世界。
周洛感觉说不出的别扭。花飞花的作法竟似硬生生将他挤出了这个世界,让他生出一举一动都似在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感觉。虽然明知是幻,盈绕心头的感觉还是给他许多束缚,仿佛被扯进一张无边大网,心襟动荡,始终难以全力发挥。
无法言喻的滞胀感觉在他心头积压,身外天地元气的感应渐渐模糊,周洛再不能完整感受到汲由天地元气震荡传递的种种信息,体悟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感觉,仿佛被遮断了双眼,似乎……被人将他从先天境界硬生生地拉落下来,本来时刻由外界引入补充的天地元气也滞胀失控,竟似有与本源真气冲突的趋势。周洛大惊,身形顺着花飞花掌力推应,如山中清溪流泉轻捷灵动地随势虚飞,轻飘飘的疾退落到园中,半堵粉墙无声无息在他身后破碎,化为一阵灰烟飘散。
月明星稀,磅礴的天地元气重新与身体连接,周洛如同被提出水面的鱼儿重新回到水中,心灵瞬间充满寄慰、安心的感觉,身体也重新回复正常,让他几乎怀疑方才的感觉抑或是真是幻。
缺了一角破屋再也遮挡不住如水流泻的月光,地面一片光影斑驳。残影下,一抹白发飞扬,花飞花玉靥轻昂露出一个令人心颤的笑容,食中两指并拢如刀转折变化,悠然向周洛颈间遥遥裁来。
“嗡”的一声清音颤起,宛若朝露晨钟风吹竹鸣,玉指轻轻点下。
“竹音三颤”
周洛身躯微震,宛如流水错步滑退数尺,轻描淡写将花飞花首波指力化解无遗。天魔宗主横行华夏数十年,老一辈顶级高手纵横捭阖威风无俩,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功法路术广泛受人研究。周洛与秋孤----扬的琴音紧随着来到园中,清灵典雅,有如万载清空而又说不出的弥然而沛,笼罩了整个天地。
暗月浓香,月下银波一时消敛,玉盘下拢着一轮轻雾。一缕琴音跨越了天地空间,袅袅娜娜飘扬传来,似有还无时断时续又是悠远绵长,围着周洛前方上空缠绕。凝音幻影,袅袅琴音竟然竟然凝现为实化为道道白烟丝缕绞缠在一起结成一团,拉伸、变长。“扑啦啦”一阵羽翎振翼声响起,一只皎洁白鸽由琴音中脱胎而出绕着周洛盘飞三圈,一声高鸣越过院墙向外飞去。
眼前情景亦真亦幻,周洛到也不太吃惊,方才花飞花身法战技无一不精,只是功力实在太低了些,显然是身外化身一类法术。以周洛本人修为估计,施展此类法术毕不能持久,距离也不会过远,想来花飞花必在左近。虽然惊讶花飞花竟然识得此类深奥道法,将拟物幻形雕琢得炉火纯青已经到了似真非真的地步,无论身外化身还是白鸽飞鸣无不活灵活现。
周洛略一犹豫,回头望了半截残墙一眼,咬牙跺脚追了上去。别人找上门来跟不跟过去也无多少区别,只是又毁了一栋房屋,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白鸽翱翔琴音一路伴随,那袅袅娜娜的琴音似乎只有他一人听闻,方家府邸中未曾惊动一人,引领着周洛直向内宅深处飞去。行不太远,景物忽变。草木葱葱,水榭楼台瑶景人家的园林景致变做高岗古木大树参天的山野风光。周洛暗暗疑惑:“倒不知道方家内宅还有这样的地方,按位置推算正是宅邸中央──是了!” 前方猛然石崖拔地而起,石崖顶上一座乌黑的古木高楼耸入夜空。周洛猛然醒悟,眼前此处正是方宅内宅之核心,武侯八阵的阵眼──上清宝阁。
悠扬的琴音琴音骤然拉起一个高音,奏出一串清跃的音符,似乎正在欢迎宾客。引路的白鸽振翅向着楼顶飞上,消失在缭绕雾气中。周洛自然不知其中讲究,只觉此座楼台气度端方雄伟异常。他紧紧跟随腾身飞上,站在九层楼外约略停留,迈出一步,踏足顶层平台之上。
这座仿一线天宗发源地三清山上灵宝阁所建的上清宝阁说是楼阁,不如说是了望塔一般的建筑。顶层是四面仅围着一圈乌木栏杆,无墙无顶,地面、栏杆雕满了神仙志怪图案,中央空无一物的广阔平台。平台中央坐着两人,花飞花双手轻抚,名震华夏的天魔琴就横架在她膝头。侧旁斜卧着一位藏装老人,提着酒瓶灌到嘴里,憨态可掬。在他身侧各式瓶罐林立,放眼看去都是上好的中外名酒,不知又是哪家的收藏遭此劫难。
“须弥老仙也在!”周洛心头一震,暗聚真气腕间千锋刃微微扬起。
一曲终了,琴音悠然而止,绕绕余音惹人回味。花飞花收起天魔琴,眼光淡淡扫向周洛。目光相接身形俱是轻轻微颤,神光电闪微微的雷霆电流缠绕在两人之间。
两人神念一触即收,周洛暗自惊奇。他曾与花飞花亲身交手,也曾见过她拦街击杀圣光****师。此次再见到的花飞花比之前都大有变化,气质风韵愈加捉摸不定,更多了一股沉凝幽深。如果说周洛上一次见到的花飞花还是冰河大川,如今的花飞花就是雪花寒云,完全抹去了斧凿的痕迹,使人无法看穿,深不见底,海一般的幽深。
两月不见对方的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似乎更加深进一重。按理说却不应该。老一辈金丹高手在修炼上几乎都遇到了瓶颈,这一点周洛深知,没有新的法诀,没有灵丹妙药,花飞花能够大幅突破极不正常。
“初次见你修炼不足半甲子晋身金丹已经很令人惊讶了,两月不见,你的实力又增进了一重。” 花飞花摇头赞道,对方年纪之轻、进境之速想起来不无嫉妒,“新鲜术法层出不穷,聚灵丹、千锋刃,青符门还有些什么呢?”
金丹高手初步接触天道之妙,能够少许借用天地元气,终究己身不是等同天道,总归还是要“上体天心”。“天心”何在?说来复杂其实简单。正如水上行舟各处水情不同,各地天地万物元气生化的实际情况也是变化万千,驾驭天地元气的战斗也没有绝对的成法,同样的法诀着实必须根据不同地点,不同方位,甚至时间、风向的不同进行细微的调整。否则对功法的控制变化还是对付修为不足的对手自然是所向披靡遇到同级的对手却难免吃亏。譬如二舟竞流河中,舟质相同,一舟顺水,一舟逆水,速度截然不同。而作到这一点的基础就在控制,变化力求“精”、“微”,追求控制力的绝对增强。这是一项极其细致的工作,永远没有尽头。个中道理无非四个字:“顺势而为”。
她方才出手试探周洛,以“顺水”之势制周洛之“非逆水”,又是另外一重境界,即使两月之前她亦无法作到。不料却被周洛轻松破去,转瞬之间对于“精”、“微”二字的领悟更进一重,这倒出乎花飞花预料之外了。
周洛微微一笑并不搭言。并非他原先不明白“顺势而为,因势利导” 的道理。而是这方面的差距往往容易使人忽略。天地元气“势”的运用达到基准高度后,对于力量的绝对强度而言,差距造成影响实际微乎其微。但程度相近的高手相争,往往又显得十分重要,多一分力量也是好的。这种感觉在与四方三老一战后周洛已经初步查觉,炼制千锋刃又隐约捕捉一丝灵感,却无法归纳总结出一个具体的概念,直至方才,在花飞花别出心裁的攻击方式下才厚积薄发作出突破,开始注重由“非逆水”向“顺水”、“顺水”向更高程度的“顺水”的转变。
当代金丹高手在基准真气修为相近,前进无门而又争斗不休的情况下十分重视现有条件的挖潜,将“精细变化”、“微控论”推衍到近乎变态的地步,似乎琰都没有这样的概念。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周洛心间。《金丝拂柳掌》与《金鲤穿波身法》两种武功虽然都不是什么深奥神功,在同盟收藏书目中等级也只平常,中上而已,但却都是以“精”、“微”著称的。两册书中对对真气的精细掌握都极为重视,还提出了“顺天应势” 的概念,当代金丹级人马战斗的指导思想已经初见端倪。这份礼物……若有深意,武当齐天真人并未见过自己,却能作出指导,只可惜当时没看出来。周洛心念电闪,刹那间转过许多杂念:“铁剑齐天!当年的七大高手,同盟四绝之一果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
这番详细心路过程周洛自然没有必要对人解说。花飞花似乎没有多少恶意,她与杨踏天为什么到了方宅,找自己又有什么事必然有个解释。周洛已不是几个月前和平环境长在红旗下的懵懂小子,自然不会以为花飞花、杨踏天闲极无聊跑到方问天家里然后见猎心喜出手试他近来进境。周洛本来性格木讷内向,不擅与人交际,天性难移,虽然经过一段时间淬炼,也只是变得更加沉凝。他也不开口,径自在地面扫了两下坐了下去,等待花、杨二人解说。
上清宝阁分为九霄九天,共有九层楼阁,分别上应神霄灵真金霞天、青霄灵曜演真天、碧霄浩渺太虚天、丹霄丹真大乘天、景霄泰源道妙天、玉霄至明太合天、琅霄清霞丹元天、紫霄万乘紫霓天、太霄太上大罗天。
周洛三人所处的顶层平台就是代表九霄无上天,太霄太上大罗天。楼板都是用厚实坚硬的深色木料铺设,打磨得光滑平整,雕满古拙玄奥的图纹,触手冰凉,坐上去极是舒服。周洛坐在九霄楼头放眼望去。好大的一片荒野林地!成群的丘陵树木中放置着一块巨石,高二三十米,顶上亦有十米见方。上清宝阁就建造在巨石顶上,在楼顶望去当真有几分“荡胸生层云” 的开阔景象。地方不大却给人极为辽阔的感觉。极目远眺四面都是云山雾海,把一座港九繁华都市掩盖得不见踪迹。早前周洛神念扫描亦未能发现内宅之中别有洞天。一线天宗阵法造诣果然有些门道,这般手法比妙徼建在明湖中的竹楼高明了不是一层。
鹤唳清鸣,一群丹顶仙鹤引亢高歌,四处香花异木,好一派仙家景象。
“两位……”如此美景周洛心怀舒畅,林泉山庄有虎有鹿却是少了一些飞禽,周洛打定主意回去也“引进”一些,他不愿再与花、杨两人静坐猜谜,开口说道。
花、杨两人却不搭话。须弥老仙举手放在颊侧,作了个古怪动作。
“嗯?”周洛神念外放,这座方家内宅核心、武侯阵中之阵阻外不阻内,周洛心神毫无阻碍的穿越过去,如同一张广大的蛛网撒开,向四面延伸,将方圆数里元气波动尽数包裹。
刹那间,无数信息藉由天地元气的传导汇集到他大脑。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周洛心念电闪,迅速的筛过一遍,却未能发现任何元气异常波动,仅有的两个强大气息他也认得是方妤,和周洛布在幽篁楼外的的守护法阵。大范围的神念扫描所能作到的也仅仅是快速体察元气聚集的异常波动,若没有明确目标很难在许多“正常”的感应中找到特定的目标。要仔细详查感知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一次只能搜索一小块区域,除非他能够使出完整的化神状态。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须弥老仙,表示他的疑惑和询问。
杨踏天右手再度在耳边比划了一下,周洛看得清楚,那是让他“听”的意思。
周洛不明所以,还是按照杨踏天的意思去作,功聚双耳,纯粹以真气强化对音波的接收能力,增强耳朵的原始功能,感官被千百倍强化。刹那间,无数平时忽略的音响纷沓而来。
鸟动蝉移,花----长的时间积累,政府主导下的一系列机构却拥有一项所有门派总和都无法比拟的资源――人力!这是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国家,国家拥有的人力资源如山如海,庞大无边。以人力换时间恰恰是可行的。在产生了数以百计的革命烈士,以及在此十倍以上的功勋获得者之后,对于初级至中高级阶段的真气积累几大暴力机关已经不逊色于任何门派,甚至在入门阶段真气修炼方法上达到了历史性高度。
桎梏他们实力进阶的最大障碍在第二点能量的有效使用,也就是法、武、符、咒的发动方式。每一种功诀都有不同的真气运行方法,而钻研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功诀法门,将它们的运行基础转化为国家标准制式的几种真气,有效运用,无疑地是很困难的事。
大量实验变得不再可行――首先,能够参与实验的人员必须拥有足够的真气基础,即使初步摸索通了几条由入门直至金丹级一下的修炼通道,可是时间……满打满算20年,政府也没可能投入足够的实验品。
实用法诀缺失,战斗方式单调,真气等级相同条件下,特殊事务局、猛虎成员的战斗力基本不值一比。
当聚灵丹的生产配方由周洛手中转移到特事局的时候开始,局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周洛想起了孔逸乐关于聚灵丹与特异功能的描述,那些特异功能拥有者等于天然懂得某种元气能量运用的人,而聚灵丹有一定比例将隐性特异功能者转换为显性的可能。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周洛微微头痛。
“这又有什么用?” 方妤同样疑惑,身形成优美的曲线前倾说道,“拥有激发隐性特异功能能力的方法不是聚灵丹一种,自行修炼,真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或者由先天高手输入真气引发都可以达到同样效果。特异功能者的比例在正常人类当中不会超过1:,即使隐性特异功能者存在的可能比显性多上10倍,也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况且他们战斗力未必比修炼得来的强!如果有可能,各门各派早就用了。”
“如果有可能……” 方妤的话语不自觉的带出一种居高临下傲气,说各门各派绝对不可能,拥有先天高手能够快速引发隐性特异功能者能力的也只有同盟、魔门两大宗派和黑巫教等少数几个大势力。安世权眼中掠过阴暗的嘲讽,说:“少门主,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对于拥有一个国家的政府并不一样。隐性特异功能者的比例也许只有万分之一,但是放到全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中是仍然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数字。而他们并非从出生起就拥有的力量使得他们的心态更加接近常人,哪怕是获得能力之后,由于单个计算这种力量并不特别强大,远没超出国家管制之外,心态也不太可能发生太多变化,对政府是相当有利的。长期以来对其它势力来说难以发现的困难在国家机器的运作下并不存在。相当部分的隐性特异功能者潜藏的能力并没给他们带来直接的力量,却使他们具有了超常的实力!能够经受住接近自然人极限训练的军队、特工精英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隐性特异功能者。而另外一个类型表现为潜藏体内超过正常标准的内气导致身体状况不正常,常年体虚多病,外在表现为某些不常见的疑难杂症,这部分人的资料对政府而言也不是问题,他们缺乏的仅是引发能力的手段!”
“嘿嘿哈哈”安世权尖笑吐出连串铁丝摩擦般拉杂的喉音,“这就要拜那位周大门主所赐了……”
方妤不自觉的倾听,模糊间隐约觉得两人的话语有些怪异。
“作为单兵个体,他们的战斗方式依然单调,个人能力单一,但是作为一个组织,攻防模式都完成多样化,实力成倍增强。”
尖锐刺耳的厉笑声在房屋里回荡。
忽然,方妤从连串的疑点中捕捉到了问题所在。
……
周洛想不到,方妤想不到,早已知道聚灵丹存在的方问天、同盟四大高手也不曾想到。事实上他们也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实力增强还不被金丹高手放在眼里。即使昆仑,如果没有威风八面的架海紫金梁,也不会使超脱世俗之外,几乎神人的金丹高手束手缚脚。尤其周洛,他并不以为国家机构实力的有限加强有何不对。
“不过这样的结果……”周洛莫名扰头。他似乎品味出花飞花、杨踏天目光中的不同意味。明月当头,星岚长夜,周洛起身站在楼旁毫不理会身后两道注视的目光,“如果现在我说是无意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吧!”
华北平原曾经是被昆仑扫荡得最干净的地方,这种程度的实力增强或许还不能对周洛构成威胁,可是对于虚弱的北方门派影响巨大。牵一发而动全局,海云帆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张狂,所谓清除“历史遗留问题,彻底解决政府管制之外的势力”,关键是在金丹高手,难道他真有办法?
兔死狐悲,实力才一上升就开始清除异己,对他绝不是福音。
风卷衣衫,周洛心情变化万千,微微苦笑。曾几何时,他也曾为了国家的虚弱落后心焦痛苦,为了军力国力的增强衷心欢呼,可是如今却开始计算控制、平衡。
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个人利益理应退避三舍――理论上……
难道要卖身投靠?
谁又能保证政府行为就代表祖国的利益?没有私心、没有杂念,没有太大信心啊!
“世上有圣人和凡人,凡人作凡人的事,圣人管圣人的事。” 周洛忽然郎声说道:“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何必想管那么复杂?”令在场两人都莫名其妙而又若有所感的长笑起来。
“不错!可惜人世间就是有太多的人喜欢迈出自己的界限。” 久久不曾说话的花飞花忽然附和道,清冷的琴弦“仙嗡仙嗡” 响了两声,道:“杨老怪,你怎么说?”
“何必太多心!” 杨踏天打个哈哈仰天一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能够想到别人却未必能够看清自己。”
“哦?”花飞花展露冰冷的笑颜,白发随风,五指随意地在琴弦上拨弄,“那又是谁在庸人自扰?”
寒风弥漫,天魔宗主、须弥老仙之间忽然剑拔弩张,爆发出异常激烈的口舌之战。两人争论极快,在周洛尚未来得及回神的时候已经往来了几个回合。
星光满天,象是在呼应乌楼顶上的激烈争论,漫天星光蓦然变得强烈起来,颗颗明星光芒闪烁,从四个边角拉伸出十字星芒,强烈的星光一时盖过了圆月的明光,无边无际幽绿透着暗蓝的光芒璀灿的降落下来。
“原来不是一夥的。”周洛心中忽然轻松,花杨两人的争论他听不太懂,也无心去懂,仅仅两人并非全然同一战线的事实已足以另他心神放松。“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无聊了?” 周洛捡起一罐窖藏了数十年的罐装青稞酒倒入喉中,他并不嗜酒,此时却觉得烈酒的滋味恰到好处。
“无恶意,总之无恶意!” 须弥老仙的态度忽然软化下来,停止了与花飞花的争辩,拾起酒瓶站在周洛身旁,举酒仰望漫天星芒,呵呵笑道:“我不过受人之托转告一句话‘无恶意’,信不信都由得你!”
远远光华闪烁,滚滚如雷,又象破空飞翔的长啸雷音,星光倒影仿佛急速旋转一般流水般被人收去,漫天光华全失。夜色重新,明月当空,素白黑幕一时都失去了颜色。
一道粗壮的气劲破空翱翔。
藏花轩中,方妤眉头微蹙,对于周洛的下落安、王两人实在是太过关心了,令她大感不妥。以这二人本事就算周洛没有防备也没可能暗算得手,金丹与之前的跨越之大令人匪夷所思。除却四方三老她还未曾听说有人能够以结丹境界硬捍金丹高手,不过那也是三人合力加上结丹期顶层修炼了百年以上的功力。真气悄悄凝聚,刹那间方妤神念扫过王、安两人。
恍如虚空!方妤涌起一股寒意,想起一件事来。
黑巫教中有一种秘术,凡练巫、蛊之人皆可借物化身,采死气掩生机,吞噬掠过他们身边的微量元气,造成近似虚空的状态,被称为由金丹高手手底逃生的第一法门。当年在昆仑压力下同盟诸派、一线天宗纷纷南下,与曾经雄霸西南的黑巫教冲突激烈,这种在修习巫、蛊的人中间流传的改造身体的秘术,对南下早期的同盟四派与一线天宗都曾造成巨大伤害。可惜黑巫教虽然高手如云,术法诡异难缠,可是毕竟没有绝世人物坐镇,逐渐被逐出华夏,近年来已很少听说。
“难道黑巫教,难道蛊毒宗……”她恍惚记得当年的魔门也有许多南蛮高手搀和,而后来的黑巫教又融合了两个魔门宗派,仿佛是叫作蛊毒宗与咒符宗。“天魔琴出世难道又刺激到他们了?不过找上门来还在畏首畏尾,难成大器!”方妤微笑弹指,她毕竟是先天高手,即使没还能进入金丹境界也拥有近距神念扫描的能力。巫蛊术隐匿行迹的秘术不是不好,可是面对面使用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方妤真气暗凝,默运悲魔指诀,唇边微笑绽放、扩大,娇躯轻颤,如海棠花枝“呵呵”轻笑,屈指弯起,就要出手。
安、王两人蓦然一呆,骤觉不妙。
异变陡生!
忽然跃起的两人口中一齐喷出鲜血,恍如一股大力直溯心脏,心脉全伤。在他们感觉中,所受伤害并未来自眼前的方妤,而是来自远布在方宅上空的蛊子。一股磅礴大力,浩荡无方,恍似摧枯拉朽一般瞬时摧垮了十九位蛊毒高手耗尽心力布下的十万蛊子
那明显是超越等级的力量,两人对望一眼,加速向楼外跃去。
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直逼飞来。
缓慢无形重如山岳。
方妤跃出大门,停在藏花白露榭外。她顾不得关注那些不知何时被人暗暗撒在方宅上空的蛊子,仰望天空,阴阳相合,恍如太极生生不息般的强大剑气由天的尽头逼压过来。强劲但不凌厉,威凛而又舒缓,以它独特的方式展示着自身的强大。扫荡一切邪氛。
十一 剑气凌霄
一条人影挟着凌凌剑气降临。
拂手般的桫椤树挥舞着长条的枝----然灵动,却始终都是死物,终是看得出操纵在周洛手中。而此时却又不同。随着分化至微的元神遁入鳞叶,竹叶形的刀片轻微停顿,仿佛懂得思考一般各自昂扬激动,循着不同的路线,旋即纷飞。
每一片刀刃所都采取了各自最适合的路线,以玄异莫明的轨迹翱翔飞舞,时分时合。有些儿快,另一部分却慢,就象一群鸟雀飞舞,各自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而又相互联系,配合得天衣无缝,比方才更增活力。
所有人看得心旷神怡。这些细小的刀片在周洛手中已经不再是一把锋利的兵刃,而是数百只的灵燕,由他手中放飞。自由的飞翔、自由的捕食,叽叽喳喳,一群羽毛纯青,翅边镶着亮丽银边的小鸟飞、扑、叼、啄,自由嘻戏,轻松至极的阻挡了所有乱剑流光。
绿柳烟花,江南翠雨,那飘然站在古楼高处的青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飘飞的灵刀幻刃将许多人带回了江南的山温水暖,地上天堂。“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那穿梭的银翅青鸟象是荷花月桂中抄水飞行的燕子,却更能使人想起小桥流水,山色人家,西湖边上,长堤翠柳如纱,随风似浪翻卷起伏,鸣莺舞翠,一群黄鹂排成两行直上青天。
银翎飞燕环绕着幽篁楼飞舞,在气剑交错,雷动风声中维持一片清凉净土。
如歌如画,如诗似幻。
安世权看得呆去。且不说他久处北方,极少涉足西南,即使同盟、一线天宗之内对这位新晋金丹高手又有多少了解?周洛向少出手,生平战例只有前月与四方三老一场大战值得称道,广为流传,其它事迹少人了解,不比十大高手中其余八人各自威动四方。
前一战是立威,展现了金丹等级举手投足摧山陷地的赫赫天威;而今日却是以幻、巧取胜,展现出更胜两位前代高手的高妙手段。
如梦如幻!
一小群灵燕从大队中分出,向着安世权叽叽喳喳地飞来。
他神情微滞,陶醉于江南翠雨,柳浪飞燕的烟花胜景尚未及转过心神,刀刃破空的轻啸已到面前。
银翎飞燕似缓实急,顷刻已到面前,丝丝刀线,层层碧浪循着各自不同的路线,奇奥玄妙地将他挟制其中。
两道银光突群飞出,掠过他的大腿。
一条血线飞溅。
安世权痛声大叫,蓦然反应过来,挥掌推出。那些飞舞的灵燕亦不退却,青浪银丝飞舞如故,苦修数十年的真气如泥牛入海,半点痕迹也无。安世权惊骇欲绝,狂吼连连,奋起一身功力拼尽老命。十数只青羽银翅的飞鸟缠绕在他身周飞翔,恍似锋口镶着银边的青刃回旋飞舞,在安世权身上破口一处处刀口。既不过分紧逼,也不露空隙放他离开,似要逼出他全副本领。每当安世权掌力稍泄,青刃必然催逼似的在他身上多开几处伤口,摧使他全力抗击。
数十年性命交修的苦功竟然连对方随手分出的十余片刀刃也招架不住!安世权绝望低嚎,手上渐渐散乱。枉费他数十年性命交修,枉费他学得数十绝技,耗尽全身功力莫说击溃,攻击的威力连传出这重刀幕之外都做不到!
一片青竹刀片从后方飞闪切过安世权右腿。一声惨叫,半条大腿遗落在地面上。安世权右边大腿以下,露出森森白骨,身体轰然塌倒在地。
绝望!绝望!绝望!
悲愤绝望的气息弥漫了整个藏花白露榭近处。虽称不上绝代高手,赫赫有名的人物,安世权好歹也曾是天魔宗外围头面人物,政商两界交游广阔,一声功力也甚可观,在周洛手底竟然一丝波澜也无。往日里破石击木,足以表演徒手砸坦克的内家掌力在千锋刃下无法发出身周三尺距离。往往仆一发出就被环绕飞舞的青叶灵鸟,蜂拥而上消弭无形,轻轻巧巧,声息俱无。
毫无悬念,却远比两位金丹高手间的比斗更震人心魄!飘舞凄美的竹叶霎时变做黄泉路上的飞雨黄花,江南烟雨,翠柳鸣莺恍如梦幻。梦幻似空,梦醒,破散,美梦碎尽,变成凄风冷雨,漫天肃杀森寒!那寒烟飞芒中的身影,修长一道,衣衫鼓动,短短的头发象野地里的杂草在风里拂动,无数勾魂夺魄的使者操纵在他手中,动则取人性命。
山崩岳陷,安世权单腿半跪,轰然躺倒,背脊剧烈地抽动起伏,口鼻呼吸声粗糙得象原始的风箱响声。他俯卧在地面,任凭飞鸟青刃如何催逼,再无动作。群舞纷飞的青鸟几番尝试终于放弃,象最凶残的掠食者蜂拥而上,轮番扑捉叼食,削去片片血肉。
连番的凄厉呜咽,直至于无,血流浸染,残缺的尸骸残留地面。凶残的鸟雀恢复了灵莺一般的身姿,翩翩飞回周洛手中,欢快的在他身周翱翔。
喜怒无常而又凶残狠厉,没有人知道他对安世权痛下杀手的原因!一直以来周洛都以相对温和的形象出现在金丹高手中。他的功力既不特别高,行事也偏向软弱温和,加上实在不能算是“前辈”的年龄和毫无“高人”形象的样貌,在金丹高手中属于最“软弱可欺”的那一类。比起声名久著的老辈顶级强人,周洛当世高手的形象远未能深入人心,比起行事肆无忌惮的琰都有所不如。
淋淋的鲜血,残缺的骨骸唤醒了所有人的记忆。这是一位金丹级数的绝世高手!当他愿意的时候可以表现出和蔼温和,近乎软弱。可是,不计较不等于真正可欺!他照样可以生杀随心,傲视群伦!
周洛沉浸在莫名的微笑中,缓缓伸出右手。所有人无不心惊震骇!就是这双手,半年来挫退无数强敌,月前塌陷了九龙半岛的海岸。就是这双手,掌握着华夏道门最顶级的力量,翻江倒海,足以使生灵涂炭!
一串翻飞的青色灵燕缠绕着闪烁的银光由他手中放出,风儿在空中吹拂,遥遥传来惨呼使人心悸。纵使名列魔门也没多少人经得住心灵严酷的考验,身躯震颤,双足几欲软倒。一线天宗众弟子潮水般纷纷退后,远离这喜怒无常,随时可以杀人凌迟的恶魔。
周洛温和的面容在众人眼里也变做了隐藏着冷竣孤高的假面,那一缕如丝的微笑更显得刻薄寡恩。
叱咤的青刃银芒旋风飞扑,方宅远近霎时间又多了一十七名牺牲者。
“呕!”由长焦镜头传回的图像使田莉手掩双唇冲了出去,极度的血腥也使得强自镇定的几名男子一同胸中翻腾,烦闷欲吐。
绝对的血腥!绝对的震撼!
方氏豪宅外多处暗藏监视的镜头也同时传回类似的图像。忽如其来的一群青燕似的刀片飞舞捕食,象一蓬吸噬鲜血的蚊蝇,瞬间锁定目标。血雾飞溅,凄厉惨呼声中,十七名牺牲者片刻凌迟处死,化为白骨块块散落。
残忍的虐杀!
见惯血腥的暴力机关精英也感忍受不住。孔逸乐强压下胸中的呕意,最快作出了决断,扑上前去拉住惊乱失措的技术人员喝道:“启动隐藏设备,我要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周洛嘴边笑意愈浓,心神完全沉浸在化神至境的体悟中,身形凌风,在世人眼里却愈发显得阴狠刻薄。
十八个试验对象还不足全然消化由天魔宗主与铁剑齐天而来的突然领悟。周洛无意加入两位金丹高手的战圈,心神蹑踪远摄,搜寻着消失当场的王泉戍踪迹。两种感官交错使用,蛊毒宗的潜踪秘术仍属偏门小道尔!纵能瞒过金丹高手一时,又怎防得有备而发的周洛?
刹那间,已经逃出数里的血杀宗主重新出现在他感应中。
十二 神兵仙剑
王泉戍亡命狂奔。
自古以来以下克上对付金丹等级的高手只有两条道路:神器与法阵。神器不常有,况且神兵择主,仙兵神器一般的法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用得了的。纵有凤凰旗、天魔琴在手他也并无把握战胜金丹高手,更高一层的神兵人间罕有……
唯有法阵!真正算得上以弱胜强,能够将资源、人数的数量优势转化为胜势的唯有法阵。呼啸的劲风灌满了双耳,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耳膜鼓涨刺痛,王泉戍的头脑格外清醒,以金丹级以下的修为,唯有依靠法阵的力量才有可能挫败这些高手!阵才是华夏古宗派最强实力的体现,化弱为强的压山护寨至尊法宝。以天然山水地势,辅以林木、建筑结成的法阵犹如堡垒要塞,坚不可摧。而另一种就是由精选弟子组成的“合击之阵”!整合起大批次级高手,甚至普通弟子,联合调动天地元气,达到对抗先天以上高手的层次。
两者都已经在当今政府打击下不复存在。以树木建筑布置阵法,吸山河之灵气,引天地之威能!防威力固然强大,可是要将金丹高手逼入阵中本身存在极大难度。可以用来防守,不可以之进攻。最大的问题还是对于山河地势的过度依赖,一座连绵的大型法阵群也经不起对周边自然环境的大规模破坏,炸山毁林、建水库、挖隧道,当年的昆仑大肆破坏很是利用了这一招。而以人布阵,实际原理相差仿佛,不过是以活动的“人”取代法器维持阵势的运作,进可攻,退可守,威力不如山河树木,却是实用了一些。心心相联,真气互通,合众人之力模拟出一名多手多足的先天高手,其难度可想而知。真气修炼由培养自身本元气息开始,同门弟子真气未必契合,以后天真气强人先天谈何容易,不但位置步伐皆不能错,体内真气运转也须丝丝入扣不差分毫,非20年苦工火候必不能成!
所选弟子的功力造诣,体质配合也还罢了,单单谈起对阵法的领悟、认识就极为困难。要知各派所选出精英弟子多半仍停留在后天境界,纵然踏足先天,也极少有金丹大乘的。而一旦结成阵势,所操引自然之力不但涉及先天奥妙,威力之强更是直可与金丹高手相仿比拟,怎不叫只能从纸上揣摩先天境界的弟子头疼?
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能够凭借书册上的描述,从后天境界明白先天规则的终究还是少数。种种约束的存在使得选出一组配合得宜的人员困难重重,武当真武七截阵、少林十八罗汉历史上也不是每一代都配得齐的,如今更是想也别想!前代选拔之时正赶上昆仑扫荡,20年休养生息也不过稍稍恢复元气,就算凑齐了人选,训练时间也还远远不够。
空气变得象刀锋般的凛冽,仿佛股股水银流到王泉戍受伤的肺部。无法承受之重!灌血的肺泡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新一轮的痛苦。他痛苦的咳嗽,一路咳出鲜血,手捂胸膛,歪歪扭扭的挣命狂奔。
冰冷的肃杀,血腥的气味淡淡飘荡。
自从方问天将自家宅邸选择建造在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暗伏的监视者。这块土地70年代初还是地价不高的一片村屋,直到立志大兴土木,一次投资完成配套法阵建设的一线天宗当代舵把子方问天在此画地修屋以后,种种莫名其妙的产业兴旺发达。打鱼的、种地的、开工厂的、盖楼出租的、修商店的,几乎所有想象得到的产业都选择了这里,拼得倾家荡产也要占得一席之地,地价之高,拼杀之惨烈,直令香江报纸同声高呼:“奇迹!”
在各方势力默契的同声协力下将整座方家大宅周围建成堪称香江史上产权最复杂,建筑最杂乱,产业最丰富的迷宫区。此处另有一桩怪事,30余年来火烧水淹屡屡上演,屋倒房塌家常便饭,单单大面积火灾发生就在三次以上,地面却不见萧条。烧了建,建了烧,反而愈见兴旺,被数位大师联手品评为香港第一风水宝地,俗称“越烧越旺”!
风声丝丝,王泉戍眼中掠过微弱的光芒,耳尖警惕竖立。
两道黑影象两只巨大的蝙蝠紧贴着夜空下的屋檐飞翔。但泽·德·布·拉泰尼·华伦斯尔泰以及法明顿·拉泰尼·德·霍恩措伦,两名“拉泰尼”神族新贵追蹑在血杀宗主身后闪电逼近。
身形掩藏在屋宇阴影间高速飞跃,法明顿蓦然抬首,英俊的面孔在街灯的光亮下亮白发青。法明顿右掌用力在一栋楼外猛然一拍,身形斜飞坠落,一个侧翻,向着底下奔跑的王泉戍飞去。另一侧的但泽仅比他慢上少许一点,同样侧身跃下。两道人影几乎同时飞行坠落,如同一把蟹钳向着王泉戍左右包抄。
十拿九稳!
激动与急迫混合在一起,法明顿脸上显出一种扭曲的狰狞,几乎纵声狂笑。首先提议的是但泽,但最终获益最大的却会是他――精神/亡灵魔法大师法明顿!唾手可得的力量烧灼着他的心灵,刺激着他蓬勃的野心。法明顿右手伸出向王泉戍抓去。
“找死吗?!”一道鬼魅的身影疾风般闪到法明顿身前,架开法明顿的右手,接着一脚踢出逼开紧随过来的但泽。
“去死!”压抑过后,愤怒的吼声从法明顿喉中,人最受不了的打击就是在唾手可得的时候失去。身后不足3千米的范围至少存在着3个远远超过他本人的强大存在,多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每一秒钟的流逝都让他痛惜不已。王泉戍歪歪斜斜的越跑越远,法明顿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眼看着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成果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握,法明顿越发愤怒。
焦灼与激怒同时催鼓着法明顿的血液,他的双眼喷发出有若实质的光焰,象地狱燃烧的黑火,幽深黯淡,却拥有无穷的力量,吸引人沉沦下陷。激怒中的法明顿已经顾不得许多,直接使用最拿手的“精神控制术”。
“疯了吗你!”但泽反手扣住法明顿的手腕,死死将他拉住,飞腿挡开一记重若千钧的重拳,转身喝道:“住手!”腿骨与拳头硬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疼痛欲折。但泽一只小腿失去了知觉,踉跄跳跃后退少许化解来拳的冲势,心中暗暗惊惶:“华夏人肉搏战实在厉害,与他们近身打斗太吃亏了!即使加上了学会的所有辅助魔法仍然毫无胜算!”
“拉泰尼”古神族的后裔其实更近似于血族,又或者华夏传说中的天生灵物,遗传的先天体质,天生可以吸纳天地元气,并无东西方入门修炼方式内气、外气的差别。流传至今日,血脉混杂,“拉泰尼”天生能力与血族一样逐渐丧失,变成了不完全的“伪先天”。血族本体血能就不会与暗系魔法元素冲突,而但泽生来拥有沟通水系元素能量的天赋能力,即使法明顿在他主研的魔法领域内使用魔法,也不会影响体质系的战力。在魔法师中,“拉泰尼”的肉搏能力超凡绝俗!
可是但泽与法明顿毕竟还是魔法师!哪怕他是黑袍巫师里的后起之秀,单纯的肉搏战经验、能力都远谈不上优秀。眼前的情况实在太吃亏了!但泽很快清醒判断了局势。双方都不敢使用魔法、道术等等容易引起元气波动的战斗方式,依靠身体的力量战斗。“根本毫无胜算嘛!”但泽暗暗唾骂,很明显,对方体内蕴藏的能量或许比他们两人强一些,但是不会相差太远。但对方对于能量在体内的运用明显超过他们太多,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三人相持对峙,法明顿渐渐冷静下来,虽然痛惜不已,小命还是自己的重要。对方的相貌带有明显的华夏特色,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孔,健康皮肤闪耀着淡淡的光泽。在极近的距离可以感觉得到压抑在表层伪装之下的澎湃气息――典型的华夏高手特征!隐隐间,他体内运转的气息又给两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这里的事不想死最好不要随便Сhā手!”年轻人肤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脸上露出一道嘲讽的笑容,抽身后退。
“你是谁,是什么人?”法明顿追赶着问道。
“我的名字叫做‘天枢’!找个地方躲起来,死不了才有资格接着谈。”对方的身影已经没入黑暗中,若有若无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不见。法明顿疑惑的看向但泽:“你听说过他吗?总感觉很熟悉的样子。”但泽右手抚住额头,微微呻吟,说:“我倒是想起一个名字,菲利佩斯库·姆图·科尔内。哦!全都乱了!”
“你是说……他是一个东方血族?”法明顿在但泽瞳孔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混乱与迷惑,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点点了头,返身隐入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收敛好源自自身的不同寻常元素波动。
冷冰冰的思感潮水般涌过,象涨潮的海水浸过了人的身体,没过膝盖,没过咽喉,无边无际的发散蔓延。法明顿全身冰寒,身体包裹在一层柔和的护罩中,不断循环流动的七彩元素阻断了身体与外界所有的联系,收敛了所有生命有关的气机。丝丝蔓蔓的神念波动充斥着整个空间,环绕着法明顿身周的元素圈流动了好几圈,方才稍稍退落,向着远方蔓延。法明顿微微松下口气,谨慎小心地睁开眼睛,调整身体的方向。
从楼道间的缝隙远远向外看去,空寂的街道变得越发清冷。昏黄的路灯下空间仿佛微微扭曲,漫长的街道错位般使人产生了折断的感觉。街道两旁多出了几具尸体,一道串迷离的青芒如长星划空掠过长长的街道,向兀自逃窜的王泉戍射去。法明顿倒吸一口冷气,对方才阻止他向王泉戍出手那人产生了少许感激。亡命奔逃的血杀宗主已经生出了拼命之心,身上绽出缕缕气焰,威风凛凛,霸气飞腾,在这一片寂空中就如同巨大的火炬灯塔,无所遁形,照亮了身边趁火打劫的人群。许多年以后法明顿依然清晰记得眼前这一幕,心悸不已。那个歪歪扭扭勉力向前挣扎奔跑的华夏人已是强弩之末,但那股垂死拼命的戾气却是使人惊惶。
那股狠厉的神情,那种阴恻的神色,他发出肆无忌惮的一声狂笑,借机向前奔逃,却无人敢再靠近他的身周。意图趁火打劫的几个身影仿佛被火烧着了尾巴一般,忙不迭抽身退后。可是,已经晚了!那串青蒙蒙的光华蓦然四射,法明顿看得清楚,每一道飞射掉光华就是一枚包裹在蒸腾光焰的叶形飞刀,刀芒道道取人性命。
谁能想到伤重难逃的王泉戍尚有如此决断,使出这么一招“拖人下水”。如果不是那个自称“天枢”的人……但泽、法明顿二人大气也不敢多出,任凭额上的汗珠滚下滴落。无论东方西方,潜踪匿迹的术法总之不过是向着两个方向努力。无论是模拟普通人的状态还是干脆全然将气息收敛,做成空无一物的伪像。可假的毕竟是假的,都是有心算无心时有用,骗骗不如自己的人哪样都可以,当真被顶级高手盯住某种方法的缺陷搜寻,哪里能有活路?
神念思感一波波潮水般漫过二人,两人各自小心维持着法术运行。西方魔法体系中隐藏踪迹的方法与东方差异极大,王泉戍等人今晚所用在华夏也属偏门,与但泽、法明顿所施展的魔法相比,“罩门”相差更远。而展开神念搜索的那人似乎又将目标锁定了王泉戍等人一流的方式,在两人身周只是一绕而过,没有多做纠缠。
幸而如此!两人头上都是冷汗涔涔,庆幸不已。
几乎所有妄图出手的劫击者都被飞舞的叶形光华一路绞杀,更无一人逃脱。似乎自知无幸,王泉戍停下脚步,狂笑不已。黑幕楼宇中,数道阴狠的目光同时投注到他身上,却再无人敢擅自出手。
青华飞腾,旋舞的青叶“呜呜”作响,似乎面对猎物的鹰隼,环绕着王泉戍欢腾飞扑。
迷离光华铺满地面,彩虹堕雨,遍地流花。长夜中爆起一点寒星,一声娇喝低呼,霞芒乍闪,七彩剑光脱颖而出。满地光华!
剑芒的光华照亮了方圆七、八米的空间,扇形铺展开去。七彩剑光中尤以青光为最,盛极满溢,清波流长,其余六种颜色却是乍闪即逝,只留下寸长的焰苗在清波面上闪跃,象极了绣上了彩花的青色丝缎。
碧波深处,一点银光蓦然绽放,拉出长长星芒,交错着划裂开来,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许许多多的十字银星从青绸里涌出。漫天的银河星辰倒裹在青色的激流中载沉载浮,蒙蒙青华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隐隐绰绰降临人间。只见她玉腕微摇,素剑轻挑,银星清波都随之旋舞转动,转瞬银丝千道,遍地星芒。就像是千丝叠絮,花头盛放的银雪牡丹,又象青绢为叶,白银造蕊的七彩群花。
街道左右两旁射出贪婪的目光。
这道剑光光华夺目,瑞气千条,本身剑芒却弱,剑气衰微,与那耀目绚丽的光华大不相衬,显然是使剑之人的功力太低,配不上这柄绝世仙剑。远近楼头房内,几双恶毒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焦躁而不安定的气氛伴随着长长的街道延伸,几乎使人感觉整条街上的空气都在燃烧。那灼热的感觉并非来自于任何物理原因,名为“贪婪”与“嫉妒”的火焰在人类的心灵上熊熊飞腾。
焦躁的渴望使人身心滚烫,热血在心头沸腾。这股灼热的渴望贪欲很快又被弥散空间中的道道思感所压制。不算太远的地方,一个强大的元神正以属于顶级高手的方式显示着它的存在。窗缝中、楼道旁,一点点无声的叹息同时响起,眼看着碧波银浪与青燕飞隼交汇相接。
“她怎么来了”周洛惊诧莫名,目光远远投去,注定方砖古墙。砖墙上砌出格格古朴的窗花,迷蒙匹练的长长青光飘过花格上方,一道青影驾驭着光华落到周洛身旁。他这才知道这柄当年姑射仙子所炼仙剑为何呼为“青衣”。
青青的剑光迷离乱放,笼在李卓身周,长则数尺,短则三寸,光华流转时时变幻,又有七彩霞纹,又有银星如带,一张熟悉的脸孔在青芒银带中英气勃勃,俏丽无双。李卓虚立在周洛身前,仿照欧洲贵族礼仪以舞蹈的步伐轻轻行礼,得意地旋转身体,让周洛看个清楚。
清波起伏,云蒸霞蔚,仿佛一条缀着彩花云纹的青色长裾被纯银镶嵌的玉带缠在她腰间,美轮美奂。
“你,你……你怎么来了?”周洛心里又惊又乱,又有几分心虚,一边是为了琰与方妤,另一边却是因为李卓功力大进,举止失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踌躇良久,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修行求道本来是一件极辛苦的事,其中又分为“体”、“用”两道,以修炼真气为“体”,各种实用技巧为“用”;体悟天道提高境界是“本”,使用术、法为“末”。种种或强劲、或眩目的法术其实都是末节,是对真气、天道的领悟运用,并不是必须的。真正起到改善体质、脱胎换骨,使人提高生命层次作用的还是对本身元气的培养,在铸基初期尤其如此。打坐、练气,本身都是很枯燥的东西。周洛以往从未预算过将李卓培养成为什么“战力”,也不指望她精通什么剑术、什么法诀,专心延年益寿,改善体质就好了。可短短两个月间,李卓无论真气修为还是驾驭剑光,人剑相融,进步之快简直使人难以相信。令周洛惊讶无比,他心思复杂已极。
“难道,难道,峨嵋派的入门功法比穹庐散人还好么……还是我没研究清楚?”周洛扪心自问,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追问:“秋……你到底和秋老学了些什么?”
“我慢慢再跟你说。”李卓站到周洛身旁,右手悄悄握住他手腕,熟悉而又有些不同的笑靥让周洛心头一跳,不禁有几分心虚。
一组飞舞的鳞刃回到周洛身旁,在彩霞青影发出的光芒照耀下纤毫毕现。他伸手揽着李卓的纤腰,右掌平伸,千锋刃象归巢的乌鸦般片片自动落到周洛平伸的右掌中,旋即消失不见。
随着千锋刃的收回,片片血腥残忍的记忆在心神中逐渐清晰,恶心的感觉使周洛直欲呕吐。沉浸对功法妙诀的体会之中,对于被周洛活剥凌迟的“道具”他没多少感觉,可是一旦回过神来又感觉极为不适。他偷偷向方妤瞥了一眼,心念电沉,情不自禁地向脚下的琰窥去。一时之间,对方妤、对琰,以及身边的李卓种种复杂的心思交织一起,混合着恶心呕吐的感觉,错综难明。
淡淡的血腥气回荡在鼻端,周洛踌躇犹豫,终于忍不住回到开始的问题,问道:“你怎么会到香港来的?”
李卓白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因为你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到香港的人可真不少。”
周洛愕然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卓琼鼻微皱,冷哼一声,道:“当然有关系!你来得我来不得么?两个月不见人影……”又瞅了他一眼说:“是不是亏心事作得多了!”“怎么可能……”这话正中周洛心事,让他心虚不已,“嘿嘿”赔笑装傻糊弄过去,只是说起话来未免就没有什么低气。幸好李卓也没有深究,螓首抵在他胸前,食指在他胸膛戳戳点点的用力教训说道:“先是香港差点打塌半个,然后又搞出什么‘点金术’,你以为你真是神仙啊!”
两人窃窃私语,在纵横的剑气琴音中,任凭风高浪急,胜似闲庭信步,旁若无人唯唯低语。恰似春来早雨,润物无声,绝世高手的无形威势正是这一刻在许多人心中播下了种子,扎根发芽。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此时的青符门主,新一代宗师高手就象长过了头的糠心萝卜,心里发虚。
周洛一颗心渐渐沉沦下去。四方楼,与三老的一场大战。后果,嗯,还在意料之中。可是那黄金……周洛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抛售黄金与金融,乃至全国、全球经济的关系倒不是一点概念没有。听李卓这么说起,也似乎,好象,确实,是有点问题。可是要他当时主动想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这叫什么事啊!为了填平一个坑,自己挖了一个更大的坑跳下去……周洛摇了摇头,暗自苦笑。心中却另外滋生出一股忿忿不平,不甘被束缚,砸烂一切的黑暗怨念。
李卓吃惊地看着周洛。周洛的反应和她预想中大相径庭,身形不动如山,一双眼睛深邃幽黑,隐隐散发着桀傲不屈的嚣张。让她担心,却又感受到另外一种空前强烈的刚强,敢与天争、与地斗的无畏豪情。
灯光闪烁,苟延残喘的电缆终于支持不住,远近陷入昏沉的黑暗。剧烈的打斗已经摧毁了幽篁楼近处的所有,建筑、植物一切都被夷为平地。废墟中,唯有闪耀着深黯红光的一座高楼突兀竖起。那红光鲜艳得怕人,却不发出丝毫的光芒,只贴在古色古香的建筑外流动,象燃烧的岩浆。
强大的气息交相冲突。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这样的压力,方妤一边组织着一线天宗的弟子们执行紧急预案,一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频频回首,将目光投向那残存的孤楼。
幽篁楼上,蒙蒙的彩华照亮了依偎的情侣,清晰无比。
黑暗的背景下,周洛略微显得有些柔软的脸颊棱角分明。李卓拉起他的手掌,一双温暖的小手将他左掌握在当中,柔声开解,安慰他道:“没事的……这件事我问过姥爷,只要不大规模抛售黄金,再同上边协调一下暂时也不会有问题的。”
“我没事!”周洛伸过右手合拢在左掌上,抚慰着李卓的双手,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变越冷厉,“想要给我找麻烦么?从我这里讨好处总要付点代价出来。去***!我这双手……力量掌握在我手中就是不安全的,哪怕什么也没作。狗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谁给的他们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力。我还想说,国家机器掌握在他们手里我还不放心呢!”
“说得好!”须弥老仙目光一闪,大步跨了过来,双眼笑眯眯地在李卓青衣剑上一扫,目光上移,说道:“不过年轻人,政治上的东西,有时真作假来假亦真,漫天开价不妨就地还钱,不要一时意气,弄巧成拙了。”
“弄巧成拙的也只会是自作聪明的人!”清奕的身影逐渐在虚空间显现出来。“秋老!”见到秋孤叶现身出来,周洛与李卓微微分开,向他打声招呼。同盟四大高手中,周洛与秋孤叶关系算是不错,对于同盟各派内部的一些纠纷周洛也算了解了。私下里勾心斗角,但有些事他们还做不出来,例如从李卓手中抢夺姑射青衣。一是面子,二是身份,绝世高手、一派宗师的架子摆久了,行事还是很有规律的。面对齐天、秋孤叶、谢翩翩、许世宗之流周洛极为放心。死要面子,自持身份的人再坏也属有限。他身体悄悄移动,刹那间,阻断杨踏天可能向李卓出手的所有方位。
对于周洛的举动视如不见,杨踏天打个哈哈转向秋孤叶笑道:“老秋,有脾气不必对着我发。我受人之托,传句话给大家。有些场面上的话,听过就算。官场上的事,新官上任,应该说的谁都不能不说,私底下嘛……有得商量,都有得商量。哈哈!”
秋孤叶微微一哂不置可否。
差不多一百年前的秋天,秋孤叶出生在蜀山深处的一个小村,那里是群山叠翠,溪流淙淙的僻野山乡,从小秋孤叶就在蜀地山明水秀的绿水青山中成长。他的父亲是名很传统的读书人才,还中过秀才,只因看透了清末满清官贪吏狠,内外交困的艰辛时局,变卖田产,带领家人迁入川边大山。当幼子出生的时候给他起了“孤叶”这个很是有几分孤高的名字。也是在这座无名深山,秋孤叶遇到了他的师傅――一位峨嵋山上下来的老道士。
“天涯思君不可忘,峨嵋山顶岁月长,夭矫冷杉郁青苍,倚天长剑飞寒芒。”师傅并没有秋孤叶如今的本事,事实上,400年间,峨嵋门下也再无另外一人金丹大乘。
但这位道士师傅却不是谦退淡定的。
“惜世风日下,叹人心之不古”、“十年孤寒磨一剑,三尺青锋,涤荡人间不平事”,少年时代的秋孤叶就在父亲的叹息与虚无缥缈神奇瑰丽的剑仙传说中成长。道士师傅最常说的话就是提三尺青锋,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洋人汉奸。轰轰烈烈的大时代,洋人的枪炮、革命的浪潮将大清朝扫进了尘埃。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先来的,后来的,最初的革命者又被其他人当作了革命的对象,一个党革另一个党,革完了敌人就革自己人,无敌的统帅、百战的将军,昔日的战友开始自相残杀。迷迷茫茫十几年,举国上下又开始了以“利益”为先导的浪潮,“十亿人民九亿商”,一声惊雷驱动了新一轮的浪潮。
这一过又是二十年!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秋孤叶虽然不曾如同南唐后主一般有着臣虏之恨,却深深眷恋着家国山河。他的修为早已远远超出师傅当年最乐观的期望,但却始终无法找准华夏的病根。杀再多的贪官污吏,杀尽普天之下的洋人,外国人。即使能够,也掩饰不住华夏衰落的事实。
父亲将强国振兴寄托于帝王将相遵循“孔孟正道”,希望有限改良;革命家们一手高举“民权、民主、民生,劳动人民翻身作主”,一边高呼“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党。伟大领袖万寿无疆!”,到了现在又加上以利益为先导的代表说。从始至终秋孤叶就不曾明白。帝王将相一去不复返,孔家店被砸得稀烂,伟大领袖终究不能万寿无疆,至于“利益驱动历史”……也许吧。也许世上曾经有些国家由此发展壮大,可是如今,哪怕金丹大乘秋孤叶也不能明白。究竟是移民外国容易,还是将华夏建设得比国外繁荣更简单?如果每个人都单纯以自己的利益作为选择,那还会有什么人愿意安心建设我们的祖国呢?对于个人来说,想方设法移民到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发达国家,远比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得“富强、民主、文明”容易许多。这本身就是一个驳论!
可难道还一心强调奉献吗?
问江山,长太息。空有改天换日的力量却不知该将历史推向何方,这几乎是所有一代金丹高手共同的迷茫。一边表面上正确,而另一边貌似也很有道理,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秋孤叶不住摇摆。对政治层面所谓必须的阴暗,秋孤叶很是不屑,连带的对杨踏天也有几分反感。但他亦不能否认这恰恰是政治层面缺少不得的。
隐隐冷哼一声,秋孤叶面色阴暗,脸庞隐入了黑暗中。身旁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淡淡一笑,心头回忆起久远的当年。不知不觉许多年过去,也许,是该将希望放在年轻人身上的时候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李卓嗔怪的看了周洛一眼,用力拉紧他的手腕安抚着说:“政治上的事情的确就这么回事!姥爷和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海……海主席刚刚上台,放点狠话,说点大话都是必然的。真正作起来,你怕什么呢?”温柔的话语轻轻化解了周洛心中的戾气,他握住李卓双手皱眉苦笑道:“怎么能怪我呢?谁叫你说话不清不楚……”
“不能这么算的!”李卓抢白地打断了周洛的话语,凝定片刻目光渐趋温柔,柔波万缕,情爱、回护、关切尽皆融于一炉,轻轻摇头说:“又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方便动手没实力是一回事,如果太过大意露出破绽,难道放到嘴边的肉还会因为一句承诺不吃么?”伸手拢好周洛的衣领,李卓继续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跟这些‘人民领袖’打交道,听三分,信三分,不能直来直去的。面上的东西是妥协,也是交易,都要选择合适的时候……”
听着李卓细细的喃喃低语,周洛的心情出奇的舒缓放松下来,点点滴滴的字句流过心头,心中一片宁定,耳中却听到须弥老仙一声笑,抚掌笑道:“老秋,真是你徒弟?”不待秋孤叶回答又转向周洛说:“年轻人别太容易冲动了!意气风发,记得当时年少……哎!纵然天下无敌有些时候还不是不得不低头服输?牵涉到一个国家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国家,一个统治机构,哪怕是号称‘一党’也会有无数派系纷争。”周洛心头一跳,望向杨踏天,须弥老仙仰天长叹,面上似有悲伤,似有寂寥,又看不出什么。
“有派别,有争斗就会产生得意者与失意者。当年梁铁鄯传书华夏定下‘三杀之约’二十年无人明犯,你以为当真是怕了他不成?架海紫金梁固然厉害,若说必能击杀十大高手中任何一人,那是妄想!唉~~~凡事牵涉到政府里,就象泥潭里的臭坑,麻烦极了!就是现在,说依附也好,说利用也好,打我们主意的人难道少了?十大联手,问鼎江山未必不能,哼,哼,架海紫金梁也不可挡!说是核弹厉害,那也要打得中才行哪。以如今国内的状况,这核弹根本未必发得出来。要说弟子亲人、门徒朋友,历朝历代造反成功的谁在乎这个?拿这些作为威胁根本是个笑话!”须弥老仙目光烁烁,望定他说,“破坏容易建设太难,我们这些老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没有更好的主意,还不如多收敛些,否则某些人就要造反了!”
秋孤叶眉头轻微的收缩,伸手拦道:“别吓坏了小孩子,杨兄从北京过来,海主席是怎么想的?”杨踏天摇摇头说:“基本上也就那么回事!喊喊口号烧两把火,趁机收权,要有机会也不会介意彻底消灭‘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集团’,你徒弟都说得差不多了。”听他说得直白,秋孤叶淡然微笑,拂手背到身后道:“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即使绑起双手给他杀,有效的方法也没几种。军委、政治局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凡是一个机构超过了3个人,就很难指望他们有效率的处理什么事情。何况,这些年少林、武当也没少在那上面下功夫,方问天也不会只有摆在台面上那几个的。十大高手联手起事,呵呵,谈何容易!只是对面那边也联不起来就是了……”
“别当真了!”李卓站在周洛身边小声说,“姥爷和我爸也不可能军事政变……在华夏根本没那个基础,即使有点想法也是走‘合法’程序的。”李卓说些什么,周洛听若未闻。脑海一片云雾缭绕,周洛沉浸于近似空白的虚幻中,无论她说些什么,周洛都只是“啊啊嗯嗯”的随口应付。“原来是这样的!”当代金丹高手对于政治的涉入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与之前想象的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相互间的牵制,恐怕早已不可收拾。现在看来核武对于当代高手的威胁并不是那么大,对于金丹等级的高手来说,核弹的杀伤范围也不过驾风一次瞬移的距离,即使起爆前未能发觉也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逃生。不但中央候补或者有心候补的核心们努力拉拢体制外力量,似乎也有人有心在竖立政治代言人的倾向。
以往秋孤叶和妙徼、谢翩翩的说法就象个羞涩的小姑娘,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始终掩盖着一重朦胧的面纱。杨踏天直白的说法却是赤祼祼揭开这层窗户纸。
很奇怪地说,对于别人将他当作破坏国家安定的潜在威胁周洛十分生气,深恶痛绝,但是他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将其他金丹高手全部划入这一范围,顺着这种思路联想下去。
飞舞纵横,花园的空气中布满了草木清清的水汽,铁剑齐天与花飞花还在交手。仰望了天际的星辰一眼,齐天心中微微后悔,退意萌生。同盟暗生裂痕,三大派与中央谈判在即,如果有得选择,他是绝不愿意在这当口与花飞花这同级对手交战的,尤其她还不是正主。
铁剑齐天越打越是无趣,一旁杨踏天与秋孤叶的话语声声传入他的耳中。
正当他微微分神的时候,异变忽生。
灿烂如锦缎云霞的光华忽然由天魔琴上四射飘飞。直线的光华蓦然发生扭曲,极亮之后就是极暗,铁剑齐天忽然体味到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空虚,周围的空间给他莫名怪异的感觉。
铁剑齐天微微一怔,扬声说道:“花宗主,方老魔既然不在,就此罢手如何?”
“呵呵呵呵”回答他的是一串妖异的笑声。前方的影像一阵模糊,四个拉长变形的花飞花沿着球形的弧线在虚空中飞舞。暗芒流窜,略微大意的铁剑齐天霎时陷入劣势。
十三 七星聚云
环绕半岛的边缘,灰白色的标准公路沿着大海与陆地的分野不断地延伸。半岛边缘的尖角处,黝黑的峭壁突兀的在这里耸立着。巨大的岩山,有着平坦的峰顶以及陡峭的山壁,在礁岩的簇拥间逐级升高。对岸是半岛的另一部分,这个曲折的半岛随着海岸线的蜿蜒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峡,黝黑的岩壁在海峡间留下长长的阴影。晨汐的浪潮汹涌地拍打着黑色的礁岩,造出了巨大的声响,破碎的海水也在千锤百炼的岩壁之上,形成了细碎丝雨般的水汽。深青藓苔,靠着这微薄的滋润,在礁石的空隙间,留下了一块又一块的黝滑。
出了海峡海面豁然开朗,深碧的海水一波一波荡漾着向前延伸,恍似无止无境。水面上飘浮着海水独有的带有膻腥的咸味,与海藻贝类的味道共同混合成独特的气息。海水上的飞鸟多了起来,燕鸥与鲣鸟贴着海面盘旋,捕食水中游动的鱼类。绿色的海水中,明显可以看见悬浮着悬浊液似的浑浊颗粒,鱼类游过的乌黑身影清晰可辨。
打乱这个彷佛自太古以来就保有的宁静的,是由空中而来的巨大声响。
三个高速飞行的人影紧追着压低到海面上。
高速飞行产生的风压把在海水压得乱颤,仿佛喷泉般的水花向两边退开。
被巨大声响惊吓到的数只海鸟,一跃由浓绿的浪头之中飞向黝黑与朱红共存的天空,一时之间尽然彷佛融进了黎明前的天空。
天枢回身停在水面上。但泽、法明顿也相继停了下来,固不得说话,但泽大声的喘息,在他身旁,法明顿同样显得疲惫不堪。“这家伙真的是个血族?似乎从来没发现过这些吸血蝙蝠的飞行能力如此出色啊!”但泽心中诅咒,狠狠的将菲利佩斯库;姆图;科尔内所属家族的历代亲王挨个亵渎了一遍,食指间上凝聚一点魔力,飞快的在空间勾勒出一个倾斜的六芒星图形,这是科内尔家族与盟友间勾通的专属魔法。
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呵呵”的笑声响了起来,“你们追着我飞了半个晚上难道就是想给我看这个?”
“等等!”该死的!难道他不是菲利佩斯库;姆图;科尔内留下的后裔?怎么可能!那又有哪个强大的血族会到东方来发展他这样强大的后裔?看见天枢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泽将诅咒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血族。血族这东东属于西方原生种族,最初的原产地大约在中东埃及一代,现存的血族核心六大家族在外貌上都呈现出明显的欧洲人种特征。这个天枢必然不是自然繁殖产生的血族!但是,但是,以他表现出来的力量,即使是亲王给予的初拥也过于勉强了,难道除了菲利佩斯库;姆图;科尔内阁下以外还有其他血族亲王曾经到过华夏来吗?
“请阁下再看看这个!”但泽伸手又打出了另一个法术,那是属于暗黑理事会的识别魔法。血族中,几乎所有出名的家族都和暗黑理事会有扯不开的关系。
依旧毫无反应。
天枢一直在笑,海水中忽然冒起三朵小小的水花。
另外三个方向,三个穿着和天枢同样服装的青年从海水中冒出,封住了他们的退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潜藏在了水底。
“shit!哪来的这么多血族!”但泽手忙脚乱的警戒起来,连带着法明顿也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守护在但泽的身后。“该死的!这是一个圈套,绝对!”包围圈中,两名“拉泰尼”新锐,远古神族的后裔良好的保持了他们的风度――仅仅局限于表面上。事实上,但泽与法明顿心中已经充满了懊悔,如果不是高速飞行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那三个血族未必瞒得过他们。
四个血族!大气中隐隐传来能量的震荡,似乎是很不好的感觉。在两人未曾注意的空隙,天枢无意抬头望向天空,但这已瞒不过一直暗中留心的法明顿。
“呵呵,我猜两位外国朋友应该不会想跟我说认错人了吧?”
但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以一个漂亮的当作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不满,“我想是的,但我同样不以为阁下会接受。”使用魔法虽然消耗的不是自身的力量,但身体与精神对引导自然界魔法元素的承受力同样有限,方才的高速追逐使得但泽几乎到达了底线,身为亡灵/精神系巫师的法明顿在经历了这么一场追逐后之后只会比他更差。
面对四个高阶血族,两名“拉泰尼”巫师毫无胜算。
“我们也许是认错了人,但你们绝对不是。”
作为一名精神系巫师,法明顿在飞行魔法上造诣稍差一些,但很快他就显示出了头脑方面的优势。“天枢先生,阁下曾经救过我们一次,如果只是一件单纯的误会,刚才阁下根本就没有理由出现在我们面前,提醒我们脱离那个野蛮的陷阱。我想,即使我们没有将您误认为科内尔家族的后裔,阁下也会主动与我们联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其他几位朋友都请出来呢?”
“哈哈哈,说得不错。”随着天枢的掌声,海面上的高空再度显现出三个身影,同样是具有东方血统特征的青年,其中一人却是名女子。
三人缓缓降低高度,依然保持着警戒,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天枢、天旋、天玑、天权、玉衡、开阳”轮到那名女子法明顿不由得多看两眼,只见她身形娇小,一身的紧身衣将她那已经成熟的身体曲线显露无遗,面目姣好却冷得怕人,双目黑溜溜的,全无半分人气,耳中听得她报出两字却是“摇光”。
七个高阶血族!
法明顿一个一个打量下去,天权、玉衡、开阳三人身上的衣服还有着些许破损,似乎刚才与人战斗过。他与但泽交换眼色,俱是内心震骇。这七名高阶血族的实力都不会在两人之下,即使在血族世界也是极为强悍,算上血族特有的强韧生命,实力绝对不小。两人都是极其疑惑。
通常血族世界不太容易发生这种事。七名陌生的高阶血族哪里冒出来的呢?近百年中所有曾经踏足东方的高阶血族,或者在血族世界中被给予初拥的东方人都有详细的记录,唯一没有明确记载的只有20年前那个通常被认为命丧华夏的布达佩斯血族亲王菲利佩斯库;姆图;科尔内。可是明显他们并不承认,如果确实是菲利佩斯库生前发展的后裔,这是不可能的。韩国与日本存在纯东方特征的血族家族体系,但多半是欧洲家族的仆役、分支,不会拥有这种力量。再往前推……难道在华夏也产生了延续的血族家族?还是高阶。
“两位暗黑理事会的朋友。”七名血族中间天枢明显处于领导地位,而天璇似乎扮演了智囊的角色,由他开口说:“霍恩措伦先生的到来的确是个意外,我们原先预订的客人只有华伦斯尔泰先生一位。暗黑理事会在欧美国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我们的组织在华夏也有一定的实力。我们希望能够与暗黑理事会就某些方面进行合作。”
天璇的脸上挂着外交家式的笑容。
“可以!”法明顿与但泽交换一个眼色很快的回答,“虽然以前没有过接触,但是我相信我们双方很快可以找到大家的共同利益。”
“很好!”天枢再度回望了一眼天空,这次不用偷偷观察,恢复了部分精神的但泽和法明顿也感觉到了急速靠近中的异种力量。
“我想到了尽快离开的时候,这里不是适合讨论的地方。”
苍幕如龙,灰烟劲射。就在他们消失不久,灰影劲风挟着凛凛风雷破浪而来。半空中,一名灰衣扎头的持剑道士疑惑的伫立,四下里张望了片刻,轻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我感觉错了?”
在他旁边,另一名看来老了些许的道士催促道:“五师弟,还是快些回去,师傅嘱咐我们看好李祖师的。”
“大师兄何必多虑?”那名年轻的道士笑道,手握宝剑傲然一挥说,“岛上还有二、三两位师兄和六师弟、七师弟,谁能讨得了好去?”听他如此说法,那年老道士微微摇头也不多言。
两名道士很快又踏着波浪离开。
“四方楼里的多九公就是前清咸丰年间的天下第一剑,武当太极剑客李南天!铁剑老道士的师叔祖。哑仙菖蕲算起来我也该称呼他老人家一声‘大师伯’,哎……”距离这里不远的海域上方,秋孤叶正向周洛讲解四方楼和同盟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一百年前,四方楼中三老都是威震华夏,各自门派中声威隆隆,神话一般的人物。秋孤叶不止一次曾经从当年的道士师傅口中听到这三位前辈的赫赫神威。昔日崇山峻岳般难以企及的人物,却在不经意间被自己超越。先后两代高手地位之争,亲手放逐曾经万分崇敬的长辈,回想起来秋孤叶不觉一时失神,直到被李卓打断才回醒过来。
“他们很厉害吗?”不象秋孤叶在无比巨大的光辉影像下成长,也不象周洛先有数十年武侠小说基础理论培训的经历,又亲眼目睹南天大侠的绝世风采,很容易投入感情,入戏听讲。李卓对这三位当年纵横华夏的前辈高手并没多少感觉,径直打断一老一小的相对感慨,开口问道。
“当然厉害!”秋孤叶对李卓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优容,笑着回答说。来香港前,他不是没有跟李卓说起这些旧事,但这个徒弟好象没有他对三老的那种特殊感情。“哑师伯与李南天在峨嵋、武当两派弟子心目中的地位绝不会比我和铁剑老道士差。”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秋孤叶无尽唏吁。尽管以金丹等级高手的自然生命极限衡量他度过了还不到三分之一,但是不得不提及的是――他本人并不清楚知道这个事实,由此表现出老人心态的感慨也就可以理解了。突破金丹之后尽管可以体会到身体肺腑的生命状态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但正如许多看来极为健康的老人终究逃不过自然的终结一般,秋孤叶对自己寿元的揣测无论如何不曾达到三百那个夸张的数字。
碧波平浪,沧海如烟,身后的都市在晨曦中散发着乳白色的淡淡光辉,耸立的高楼仿佛把把****利剑指向黎明的天空。秋孤叶感慨万千。李南天之后,他就站在了华夏剑士的顶峰,论强横无双,他不及梁铁鄯;论真气充沛,亦不及铁剑齐天,可是若说剑上的造诣,秋孤叶华夏无双。也正因为如此,他心思复杂,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对当年那位第一剑客的尊崇,在他心中甚至远在同门师伯哑仙菖蕲之上。
“那南情别枝呢?”周洛问道。
“南前辈应是早年遗存的南少林高手。呵呵,你现在该知道我和老道士干嘛急匆匆地赶到香港来了。李前辈与菖蕲师伯虽然离开门派多年,但他们毕竟是门中举足轻重的前辈高手。要说资历之深,位望之尊,峨嵋、武当两派中无人能出其右。平素不相往来是不相往来,方老儿敢把他们打成重伤也太落我们两派面子了!”
“事情又岂是如此简单!”铁剑齐天心中不屑的哂笑。建国以来,各派形势大变,四大派龟缩川中,不设掌门,由长老会议事共治,长老地位尤其尊荣。华夏传统一论身份资历,二论年纪辈份。齐天与秋孤叶二人虽然实际主导两大门派,但究其身份地位,理论与各议事长老间仍是持平,比起当初“掌门”还是不如。身份资历、年纪辈份,比较起来秋孤叶还得到了峨嵋长老会正式授号“峨嵋第一长老”,长老会首席。他这个武当第一却只是众人默认,不如秋孤叶那么名正言顺。传统习惯上,李南天也好,哑仙菖蕲也好,在各自门派地位还应高过秋、齐二人。少林南北一贯不和,许世宗又是出身北少林旁支,真正少林嫡传正脉被他打压差不多了,倒不在乎这个。秋孤叶与齐天师承皆出自嫡系长宗,自然不能不理!
秋孤叶的似有深意,与铁剑齐天那不言而喻的眼神让周洛不寒而栗,暗自庆幸:“幸好幸好!幸好当初没下手太狠……。”
朝阳的光芒照在身上,铁剑齐天一直不言不语飞行在最前方。“好厉害的天魔宗主!”昨晚满心愤懑的铁剑齐天毫未讨到任何便宜,反在花飞花最后算计下吃亏不少。朝阳的精华伴随着纯阳正气融入太极劲中,他体内的内伤恢复了七成,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齐天忽然仰头长啸,无形的震波排空破浪,远远的扩散出去。身后三人衣衫一时被震得“嗦嗦”颤抖,李卓头部一昏,几欲晕倒,直到周洛真气扩展,将她护在中间方才好了。
长啸了数分钟,才将受伤以来心中的郁闷一吐而尽,铁剑齐天舒爽的睁开双眼,却看见李卓倚靠在周洛怀中,面上痛苦的神色。不由老脸泛红,向三人一稽首道:“对不住!老道一时忘形,惊扰了。”
李卓食指揉按着太阳茓,苦笑着着转头埋在周洛胸前。姑射青衣的锋芒足以划开金丹高手的护体真气,周洛与秋孤叶都不敢轻试,可是莫要以为她就能够伤到金丹高手,差距实在太远了。
秋孤叶着眼却又不同,说:“恭喜道兄,似乎又有领悟了?”他自然体味得出铁剑齐天内伤虽未痊愈,先天意境上与以往又有不同,洋溢着活泼灿烂的生机。
“道穷则变,老道不过是穷极无奈,小有收获。”齐天说:“倒是天魔宗主施展的怪异气场让人琢磨不透。”修为到了典籍不载的阶段,要自创找出一条新路谈何容易。金丹高手之间等闲不会交手,即使同盟四派高手偶有交流,体悟也不如生死相搏,多半还会暗藏一手。相互间交手经验尤为珍贵,铁剑齐天这般说起,秋孤叶也极有兴趣。
“这倒是……”
天色渐渐明亮,在东升的朝阳照射下清晰地投下长长的黑影,由东向西,斜斜的在微微起伏的波浪中揉为一团。远处的香港城闪耀着淡淡的清辉,离开陆地已经很远,可以看见靠近城市上空有一架直升飞机在盘旋,海面上巡行的小船随着波浪起伏。
“秋老、齐天真人……”眼见两位前辈级的高手似乎有停留空中,开始研讨会的倾向,还不想被驻港部队又或者其它什么人或团体发现的周洛出言催促。正当他开口的时候,一艘貌似游艇的流线型白色快船拖曳着浪花白线,在碧海上驶来。
经历了短暂失措似的沉寂,僵滞住的城市仿佛忽然慌乱起来。沿岸环绕城市的公路上,临时停下的车辆歪七扭八堵塞在一起,一点点黑色的人头出现在面对大海的方向,无论大厦、街道、海滩,几乎所有面对大海的窗户都有人探出头来。极度的震动,整座城市上空弥漫着不正常的喧哗,海岸的另一边,又是两架直升飞机海燕似地腾飞升起,越过林立的楼群出现在都市上空。
回顾一眼不太远处的香港,秋孤叶颔须微扬,信指弹出,四道交错的剑芒由他指间放射出去,两片剑气勾勒出的巨大竹叶“s”形扭绞在一起将四人裹在中间。浠浠沥沥微雨似的清凉打在李卓身上,就象微小的雨珠,又象虚缈的轻云,身外好象多了些什么,伸出手去却又什么都触摸不着。
“这是什么?”李卓好奇的靠在周洛胸前转动着手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真气运转的感应下可以感觉到薄薄的一层清凉舒爽的能量围绕著身周。
“一种障眼法,和妙徼的竹楼差不多。”
三架直升机组成三角箭头从四人头顶一路搜寻过去,螺旋桨激起的巨大的轰鸣在海面带起翻腾的巨浪。
李卓极目远眺,不止是香港,从香港到大陆的整个沿海,凡是目力所到的地方都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喧哗,隐隐沸腾。
仅仅是一个人,仅仅一声长啸,千人万人为之忙碌,数百上千万人为之震惊。
巨大的震骇使李卓微微颤抖,虽然早已有所了解,但她还是初次直接见识到金丹级那种足以俯视芸芸众生的浩瀚强大。
“呵呵,小姑娘不用担心,有三个金丹高手在这里难道还保不了你吗?”铁剑齐天抚摸着颌下半黑半白的胡须,轻笑说道。平淡无奇的话语在铁剑齐天说来却似乎豪气冲天,蕴藏了无穷无尽的自信与自傲。
俯视苍生,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论惊慌失措的人群、维持秩序的警察还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众人脚下都显得那么渺小。
强大的力量、巨大的破坏力!尚是初次直接接触到当代高手在世俗面前强势一面的李卓,刹那间明白了许许多多也想到了许许多多。
看着驶近的游艇,铁剑齐天道袍大袖一挥,遥指着浪花簇拥著的白色艇身前端那三个灰蒙蒙的人影,说:“是小徒们寻来了,老道且先过去。”
无论铁剑齐天、秋孤叶又或周洛似乎对身周的巨大骚乱并不十分在意。无论秋、齐两人态度多么的和蔼,举止多么的有礼,始终掩饰不了骨子里那股非人的淡漠,而周洛的处世态度亦正向着同样非人的冷淡转变。
李卓不寒而栗。
“你……”对于齐天与秋孤叶可以不理,但是周洛的变化她不能够不过问。
“习惯了,看多就好。嗨!”周洛很明白她的意思,长出口气,说,“我最近发现人的心理承受力其实就是锻炼出来的,见多了的事情也就不容易激动了。”很没道理的,大多数时候,周洛所经历的“大场面”,从四方楼陆沉到香港暴风大雨,他都不应该算是受害者,或者,还有资格成为主要责任人。但人的感情是奇妙的,当李卓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酸涩的悲苦,将周洛划分到绝对的受害者行列,眼眶里泛着泪花,伏在周洛胸前轻轻抽泣。
两人相偎相拥,影子在碧水中向西拉出老长老长。
“师尊!”铁剑齐天双足一落到甲板上三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已经迎上前稽首行礼,双目英华内蕴,太阳茓高高鼓起,一望即知内力修为火候不浅。
“嗯”铁剑齐天微微颔首,状似不悦,正要发问时又被打断。紧随其后,秋孤叶身形飘闪,落在船头。齐天伸手一摆,道:“见过你们秋师叔,峨嵋首席秋长老。”
三名道人闻言齐齐踏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弟子余兆风、耿兆南、崔兆英拜见师叔。”
“客气,不必多礼!”秋孤叶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三人,转颜向铁剑齐天贺喜道,“恭喜恭喜!上次遇见道兄,齐天道兄门下犹虚,想不到今天却多了三位高足,记得余师侄原是清风观一脉李长老次徒,如今转拜入齐天道兄门下……想来这三位就应是当代真武七大令使中的三位了?修为果然不差,武当门下又出高徒了。”
“不敢,呵呵,道友谬赞了。老道辛苦几十年,总算没白花功夫。这次出来前不久,松平师弟推荐了一名弟子,刚刚将人手补齐。贫道下了些功夫,修为总算还过得去。”铁剑齐天左手抚须,收敛起面上得意神情,眯起斜眼向空中周洛李卓一瞟,藏针带刺地道:“仙剑神兵世所罕见,秋兄收得这个弟子必能为峨嵋大放异彩,才真是令老道羡慕,心慕不已呀!哈哈!”
两人互望一眼,相继大笑起来。
武当真武七截阵择人共需两重关卡:一是功法选人;二是人选人。功法选人所指的是修炼布阵所需心法招式对人悟力、心性、经脉、骨骼都有一定的要求;而人选人则是指在能够修炼真武七截阵心法的人当中若要相互配合组阵,还需恰得七人体质极相近。历代武当弟子中能够修炼真武心法之人虽不多,但总不止七人,可是要配合组阵往往数代未必能成。按门规惯例,武当门下各支各脉皆有责任挑选精锐弟子至总观试炼阵法,通过阵势心法考验的称为“真武剑士”,留驻武当山上,由掌门或长支长老教导,人数不多,却历来是门派支柱力量,历代掌门、长老多是真武剑士出身。
而一旦凑满一组阵势,则此七人无论先前所属师承,一律改拜当代掌门门下,封为“令使”,统领真武剑士。虽未限定人数,然而自然不可能少于七人,历代真武剑士中“令使”也从未多于七位,是以俗称“真武七大令使”。
当代真武剑士中,秋孤叶认得余兆风此人,其余两人修为也是不弱,在同盟弟子中算得出类拔萃,绝不可能是新入门派弟子。忽然间转换门庭,拜在齐天门下,情形昭然若揭。出言一试,果不其然。
秋孤叶心中暗笑:“现今武当无掌门,这个规例还是被齐天老道原样接收了!”
而齐天道人心中尚有三分疑惑,现存各派中,峨嵋心法最为接近已势微千年的外丹道,以外物入道,人剑同修,拥有一柄上等仙剑对峨嵋门下意义犹重于其余诸派,绝不仅仅是借助战斗,修炼也要快上数倍!可是可是,青符门功法典藏也不逊于峨嵋呀!“周小子有什么理由自己的老婆不自己教?”秋孤叶如此笃定反倒叫齐天心中疑惑,“那小丫头现今也不过是秋孤叶的记名弟子,就敢说周小子一定会让她正式列入门墙修习峨嵋心法?难道秋老儿……难道周小子……”
齐天始终难以索解,以他的修为自然不会体味不出,姑射青衣品质实在太好,正因太好反而难以令真正高手出手抢夺。以金丹高手尚不能主动驾驭,那除非再来一次“神兵认主”了。为一件自己用不了的东西得罪青符门,与两名金丹高手结下死怨,任何人想动手都要掂量掂量啊!
“难!难!抢到手或许容易,找这么个人却难!极难!天下间去哪里再找一个能让这剑主动认主的人?”诸般思绪在齐天脑中闪过不过如电光石火一般,既猜解不透他也暂时放下,他将面孔一板,向三名弟子问道:“我命你师兄弟七人留在银沙岛上,防卫外人袭扰不得擅离,为何你三人会在此处?”
铁剑齐天此次东来香港出真武七大令使外尚有真武剑士十三人随行,二十名弟子俱是武当下代弟子中的高手精英,算来已是极大一股力量。可是昨夜局势实在太险!香港一地竟然聚集了五名金丹高手,尚不知方问天隐藏何方,若是遇上金丹级的人物,七大令使汇聚一处或许还可抵挡到他回转,七人分开,哼哼!香港虽小,等他查觉战斗气息再往回赶只怕也难挽回大局!想到这里,铁剑齐天语气中已极是严厉。
“兆风,你师兄弟七人统率真武剑士护卫南天祖师理应以你为首,如何不知轻重?今时今日的香港岂是你们胡乱闯得的吗!”他越说越怒,“你是我门下首徒,我千交待万交待你们七人绝不能擅自分离,你这个大师兄是怎么管教师弟们的?竟然是你带着他们出来!”这话决非危言耸听,武当下代弟子精英泰半在此,若有闪失只怕余兆风立成武当罪人!齐天想起尚且一阵后怕,如今的香港实在太险,七名弟子若不结阵以抗,能在顷刻间摧枯拉朽将他们扫除的至少在五人以上,尤其方问天隐匿不出。只要七大令使折损一人,这真武七截阵就再也布不成了,全派上下数十位长老二十余年的心血尽数付之流水。
“弟子统管诸师弟无方,请师父责罚!”余兆风低头跪倒在铁剑齐天身前,诺诺无言,沉声请罪,耿兆南、崔兆英连忙紧随著他跪在铁剑齐天身前。
看门下首徒低头不语,只是沉声请罪,铁剑齐天暗自忖道:“兆风是个老实人,未免有些过分本分,管不住底下几个师弟,多半还是老二、老七的主意。”心中一软,伸手将他扶起,真情流露,道:“你且起来。兆风,你虽不是我带入武当门墙的,但既是入我门下,我就当你是我门下首徒,与老二、老七他们一般无二。今后不必顾忌,当管则管,当罚则罚,作出个大师兄样子来!”
“是!师父”余兆风感激涕零,眼角闪烁一点水光,站起身来说,“昨夜师父离开以后,按师父吩咐,弟子等七人带领十三名同门各按方位,隐藏在银沙岛周围,一旦有事,可以随时支援。前两小时平安无事,大约3、4点钟的时候,四面海上都有飞虫进攻防不胜防,还有三只非常巨大的怪兽从海上过来岛上眼看支持不住。弟子等出手将外敌击毙大半,残敌逃遁。其后,见岛上可自保无虞,几位师弟有的表示要追缴残敌,又有说恐另有外敌来犯,应该留守岛上。最后,经众弟子会商,由弟子与四师弟、五师弟追敌,二师弟带领三师弟、六师弟、七师弟守岛。”
铁剑齐天门下七弟子中,二弟子申兆宽、七弟子胡兆元都是由他带入武当,虽未正式收录门墙,也和他从小带大的弟子差不多了,自然比其他弟子更亲近几分,七弟子中其余几人也都是派内杰出之人,偏偏余兆风这位大师兄并不十分优秀,自然压制不住诸位师弟,众弟子间麻烦甚多。铁剑齐天心知肚明,所谓“众弟子会商”云云必然是一众弟子各执己见,争持不下,偏偏这名大弟子耳根子软,毫无决断,最终搞出个四人留守,三人追敌的荒唐方案来。他心头恼火,只是家丑不外扬,当着秋孤叶面不变追究,也不细问,只循着来犯敌人这条路追问下去。
“你可知道袭击银沙岛的是些什么人。”
“使的大约是些巫蛊一类的法术,另外……”余兆风似乎有些不敢肯定,“似乎还有几人气息很像20年前那只西方来的吸血僵尸,一直遮遮掩掩,不肯全力出手,好象在隐藏实力。”
“巫……蛊……”齐天真人低声沉吟。
“是黑巫教。”秋孤叶接口说道,“当年各派进驻西南黑巫教连受三次打击,先后在昆仑、同盟和方问天手上吃了大亏,尤其退到东南亚之后还曾受到方问天一次打击,据说对他恨之入骨。黑巫教起源于巫蛊之术,与流行与东南亚的降头、驱鬼那几种邪门法术有很深的渊源,魔门中也有蛊毒、咒符两宗使的是巫蛊法术,其中咒符宗又分什么神咒、鬼咒,全有扯不清的联系。今晚袭击方家的人就有魔门和黑巫教的人。一线天宗是香港的地头蛇,连他们都瞒得过,很明显四方楼也Сhā了一手,只是不知为什么会反戈一击。”
“哼!四方楼那帮子人越来越不长进了,竟然连黑巫教与魔门也去勾结!黑巫教什么时候又和吸血僵尸扯上关系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入侵华夏的西洋僵尸与华夏巫道诸门炼制的僵尸虽然大不相同,毕竟有相通之处,当初就为人窥觎,只怕有人偷偷研究也是有的……”秋孤叶缓缓说道,两人相顾对望一眼,眼中都显疑虑。
铁剑齐天舒缓一下筋骨,“嘿嘿”冷笑两声说:“也未必就是二十年前,时代不同了,挡是挡不住的,两条腿的人能进来,两只脚的僵尸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想不到,李师叔祖当年何等威风,现在为了和方问天的纠葛竟然不但纵然底下人和邪道勾结,连西洋僵尸都出来了,被人反戈相向也是自食其果。”
“只怕三位长辈也不知情。”秋孤叶摇摇头说。“先到了岛上再说。”
“什么岛?”“嗖”的衣衫破空轻响,周洛带着李卓降落到甲板上。
秋孤叶脸上露出隐隐的笑容,他与齐天功力精深,早已察知李卓与周洛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二人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自然不会去管小儿女间的私话细语,也无心细查,只有意装做不知。见李卓眼眶发红,好象哭过的样子,两人神情却是亲密无比,都微感好笑。
李卓何等聪慧,见两老神色稍动已猜知大概,面颊泛红,推了周洛一把,奔下舱去寻水洗脸去了。
“秋老刚才说什么岛?”周洛好奇的问道。
“银沙岛。四方楼虽然建在新界,但四方楼一系势力的核心如今并不在香港市内。这十余年来三老四方楼都不再管具体事务,自从十年前四方楼门下大弟子苏庆方买下银沙岛建设成私人会所后,四方楼一系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岛上。”
柔柔碧浪阳光下泛着油油的金波,青天如洗,碧海无垠,白色游艇调转船头,洁白优雅的船体驶进苍茫浩渺的烟波中。
“前面就是银沙岛,大约再有10分钟就到了。”游艇开了大约半个小时,耿兆南指着海天边缘的一团模糊的白色沙洲说。秋孤叶与齐天早已坐到舱中继续研讨交换心得去了,甲板上只剩下周洛和李卓在享受南国清晨的阳光,“周师……周长老和李师妹还需要些什么吗?”对于这位青符门主,同盟第五位金丹级数的超级高手,齐天真人几名弟子称呼起来很是为难。几位金丹高手不论正式班辈,相互间几乎都以平辈论交,齐天与周洛之间看来也将如此,可是李卓又是秋孤叶门下记名弟子。他绝不能将李卓抬起一辈,要称呼一名金丹高手为“师弟”,耿兆南也是万万不敢的。由师叔到师弟耿兆南心中变化了数种称呼,才找出一个恰当合适的。
耿兆南暗中长出了口气,拭去额上汗珠,不由也颇佩服自己的随机急智。
“不必了。”周洛随手挥挥赶开闪闪发亮,自我感觉良好的苍蝇,轻轻摇晃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酒是船上拿的,冰块也船上的储藏,他举起酒杯尝了一口,感觉不怎么样――不知是威士忌这类酒本身的问题还是游艇上储藏的并不是什么好酒。他随意扫了一眼那酒的标签,大约是“格兰杰25年纯麦芽”什么的,久仰威士忌大名的周洛也就没兴趣继续品评下去了,拿着酒杯靠在前甲板的躺椅上。
蓝天、白云,白色的游艇飘浮在荡漾的碧海上,早晨的阳光照得人变得慵懒。周洛躺在甲板上不愿动弹,多么惬意的日子啊!回想起那些平常无奇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经过时间的沉淀,无论是市府机关的诽短流长还是江边市场的喧闹争吵,都积上了一层温馨和谐的色彩。
坐在周洛的另一边,李卓捧着酒杯,正小口小口的将琥珀色的液体抿进喉中,对于泊来品的接受能力她一向要比周洛强些。
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注视着周洛。
忽然――
“扑哧”李卓忽然轻笑起来。
“怎么了?”周洛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不进去参加?”李卓妙目若有所指的望向舱门。
“当然不去!求道长生,象妙徼那样早静坐晚运功,调理内息搬运真气,也许~~他是可以多活个几十年,不过~~真正为自己过的日子比一般人还不如,辛苦辛苦大半辈子,南辕北辙啊。什么修炼啊,钻研啊哪里是有尽头,何必浪费时间?我宁愿及时行乐。”
两人四目相触,温情荡漾闪烁。
“叮~~”酒杯相碰发出玻璃清脆的响声,似乎威士忌的味道也不是那么难喝。这世界在改变,至少,两个人都知道许许多多过去的不会再回来了。
四方楼建在新界,四方楼一系势力真正的聚集地银沙岛却在广东与香港交界的地方。从银沙岛往西不远就是省人民政府管辖下的水域,资本主义的水和社会主义的水,看起来也没啥区别。碧海银沙,游鱼破浪,一道白色的沙洲延伸出海面。半平方公里大小的岛上郁郁葱葱,外缘白中间绿,象放置在白瓷盘上的一块翠玉。成群的海鸟在碧海蓝天中飞翔。
游艇渐渐靠近,近处观看,银白的沙滩失去了平日的优雅,海滩上不时可以看见黑色与红色的焦坑余烟袅袅。
游艇继续向前,沿着海岛外缘,转过长长的沙洲,刚刚驰过转角诸人身体都是一震,三头诡异的巨虫尸骸间隔数十米排开,摆在海岸线上。
“那是什么怪物?”李卓恶心的闭上双眼。那两只较小的都被人劈去半边身体,青红白绿流泄一地,头顶两条竹节钢鞭似的触须半埋在砂砾中迎风颤抖。巨大的那只几乎有两只小的加起来两倍大,钢铁般颜色的甲壳,钢铁似强壮的肢脚静静地扒伏在海滩上,外表看不出一丝伤痕,不知是如何被人杀死的。
铁剑齐天微微摇头,他这才明白三名弟子口中说的“巨大怪虫”是什么东西,而这几只怪物战斗力也绝对不弱。难怪四方楼措不及防会抵挡不住,需要他暗中留下的真武剑士出手。
海滩上,每隔数米就有一名背Сhā大刀的彪形大汉笔直站立,守卫在海滩上,每当游艇经过他们身前的时候就举刀致意,大声狂喝,令人热血沸腾。只见他们人人打着白布绑腿,穿着类似军装式样的淡青色迷彩,其中极少数还端着枪械,黄铜色的子弹带挂在肩头,从肩膀一直缠绕到腰间,象极了民国时期的土匪进化到了改革开放。
铁剑齐天轻哼叱道:“派头不小!”他与秋孤叶昨夜前来时都无如此众多人手等待在海滩上迎接,也知应是受到袭击后的应急措施,临时增加了人手,此时见几人来到顺便充作迎宾仪仗,倒未必是有意派出的派头。但他与南天剑客结怨甚深,仍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李卓看了不由感到奇怪,小声向周洛问道:“为什么有些人会带着枪?”
周洛也正觉奇怪,只听身旁秋孤叶答道:“呵呵,这些枪和子弹是用来吓人用的。你们看那些人中间,只有背着枪弹的才是今天正牌轮值守卫,其他那些人都是临时增加的。四方楼本地黑道社团自然不敢招惹,可是总有外来的过江小虫不知死活,他们那些人可是怕枪不怕刀的。四方楼虽然不怕,但总是麻烦,还不如吓退他们。”
码头上站着十来个人。
见游艇靠近,当头一人蓦然举手,整条海岸线上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同时扬刀出鞘,举刀挺枪齐声高喝:“四方楼弟子恭迎峨嵋首席长老、武当铁剑真人光降敝岛!”
“哈哈哈,青符门主你们怎么不叫?”游艇靠向码头,不等完全靠岸,齐天一马当先,大跨一步,往码头上站着的十来个人飞去。秋孤叶紧随其后纵出船头,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并排落地。周洛不敢怠慢,带着李卓飘飘飞纵,飘移到众人身前。这时在一旁等待的众人,已有几人抢出,与秋、齐二人见礼。一群人中,周洛只分辨得出四名灰衣道士应是铁剑齐天的另外四名弟子,其余还有十余人,都在五、六十岁上下,身上都有修炼过内家真气的痕迹,看样子多少有些修为。
“这位就是青符门周门主,旁边是我的记名弟子李卓。”秋孤叶拉过当先一人向周洛介绍说,“这位就是三老门下掌门大弟子苏先生。”
那名六十出头的老者似乎有些惊讶,愕然的神情在他面上闪过,旋即释然上前与周洛握手,说:“幸会!幸会!久仰周门主大名,今日才得一见真容。”又赞叹着说,“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年轻的金丹高手。”
似乎对周洛的到来没有准备,四方楼一众主事管理层人员脸上都露出一种诧异,一种惊叹,纷纷凑上前来与周洛寒暄。由“久仰”到“幸会”各种各样的词汇轮番轰炸,顷刻间,周洛几乎将华夏语言中初次见面所有的恭维言辞都温习了一遍,炸得脑袋晕乎乎的。只是众人在热情背后都隐藏了一个疑惑:“他来干什么?”
秋孤叶为周洛解围的分开四方楼诸人,拉出周洛,说:“青符门以丹术见长,聚灵丹的效用各位应该都知道吧。我与齐天道兄特地请来周门主为三老疗伤,想来有周门主出手三位长者必可沉疴痊愈。还是尽快让周门主三位长辈的伤势吧。”
说到三老的伤势,四方楼众人脸上都换上了一种沉重,苏庆方点点头,伸手让道说:“周门主请!秋长老请!齐长老请!”本来由于四方三老与峨嵋、少林、武当三派的渊源,双方班辈也是难以计算,严格说来铁剑齐天还是苏庆方等人晚辈。这样的话他们自然不敢明着说,好在苏庆方等人都不过是三老门下记名弟子,并未禀报门派引入门墙正式记录在册,大家含糊含糊也就过去了。
引着周洛一行人,苏庆方向岛内走去。
“三位恩师的伤势我们想尽了办法,这段时间四方楼上下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将香港附近所有出名的医学专家弄来。能请的我们请来,不能请的我们绑来,可是……”苏庆方脸上一阵苦笑。
“都治不了吗?”
“要是治不了还好说,是根本没法治。现代医学所有检测手段在三位恩师身上全部失效,无论b超、ct、x光都无法观察到三位恩师体内状况,那些医生连静脉注射的针都扎不进去,估计就算开刀能治好他们也没办法下刀。没有了检测仪器,医生基本就是废物!就是现在反正是有好过没有的全部关在岛上。只有同仁堂的一位老中医把过脉,还算开了几副药试试,也不见起色。昨天夜里齐长老与秋长老先后看过,也都说没办法,治不了。”
岛上空间并不大,却布置得极有匠心楼阁树木鳞比栉次,在极小的地盘上划分出无数的空间了来,颇得曲径通幽的意境。四方三老被安置在全岛核心处防护最严密的一处庭院,苏庆方走到门前转身说:“诸位请!”将周洛等人引进了内室。
室中布置着许多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先进的医疗设备,几名医生打扮的人正在一旁激烈争论,周洛看见其中竟然大多数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夫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些人看见苏庆方带着周洛等人进来也不理会,只顾争论不休。
“各位这边请。”隔着一道玻璃幕墙,三老躺在房间底部分割开的独立空间中。打开隔门,苏庆方将周洛与秋孤叶、齐天三人带了进去。
望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周洛不由有点不知所措。他擅长炼丹,并不怎么懂得疗伤治病。炼丹简单,按照穹庐散人留下的药方法诀,何种配方,以何种法诀催化炼制都是死的东西,只要药材足够、功力足够,多试几次总有出成品的时候。恰恰这两样对于周洛还没缺过的说。可是疗伤治病不同,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病人?穹庐玉册中虽然有教到,周洛却没怎么留神,他脑袋里也就那么几道丹方,空空如也。要是有琰在或许还可以试试看,可是现在怎么办哪?
本以为看过穹庐玉册疗伤篇治疗四方三老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到了面前周洛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不管了!”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周洛也不好意思现在就打退堂鼓,一咬牙,坐下装模做样先把把脉再说。
铁剑齐天与秋孤叶一起皱起了眉头。
华夏医道讲究问、闻、望、切,看来花样繁多,其实不外是由体察人体气息入手。人体有阴阳二气,不论病菌、病毒,刀子还是子弹,依原体、支原体也好,作用到人身上最终引起的都是内气变化。而内气的变化同样可以反过来影响身体,只要将“气”调回原来的状态,身体的损伤自然也就会自己慢慢好了。即使是很严重的病症也只是服药的时间长一些,依靠外力将病人气息状态稳定在正常状态久一些。所以同病不同药,不同病而同药都是很自然的。之所以难出良医难点也就难在正确把握人体内气上。所以有了问、闻、望、切,所以有了阴阳升降温补凉热种种学说,总之不外是希望借助人为总结的规则,使大夫能够简单的从病人身体表现判断出气息运转状态来。
依靠心跳强弱,眼舌颜色来判断想要准确自然是很难的,近乎无稽之谈。华夏传统医术中穷数十年光阴,未必能培养出一名,能够凭藉经验准确诊断的大夫。
每一名优秀的中医首先必须是一位超级幸运的赌博专家。
可是可是,周洛他明明是先天境界以上的高手啊!准确地说,这种医术本身就是为了先天以上级别的医生量身订做的。体悟到先天境界后,他们可以很自然体察出诊治对象体内气息的阴阳虚实,何处不对,哪里失调,不必根据那一点点蛛丝马迹和长期的经验猜测琢磨。
秋孤叶与铁剑齐天修习的都算是华夏道家正宗心法。自古医武不分家,虽然谈不上如何专精,放到尘世间两人起码都是国宝级的传统医学专家。基本概念自然不会不清楚。只是聚灵丹投放市场以后,周洛学习炼丹术的残次产品不断通过妙徼之手流入同盟,两人都被穹庐散人层出不穷的神妙丹方弄花了眼,震昏了头,才一而再,再而三将周洛的医术丹道提升到了无人能及的巅峰高度。忽然见他坐下把脉,几乎一起栽倒。
“聚灵丹?”坐在菖蕲身旁周洛忽然有了动作。尽管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能从一个人的脉搏中分析出什么,金丹级的本能还是将三老经脉真气的状态传达给了他。阴狠毒辣,绝对的阴毒!周洛不竟想起当年的李书粱。李南天、菖蕲、南情别枝三人心脉丹田缠绕着丝丝恶毒的真气不断攻击丹田心脉,并从三老本身散乱的真气中汲取力量,消蚀元神。程度高度不同,手段上看得出一脉相承,正是一线天宗的一贯风格。而另一股护著三老元神的外来真气则应是秋孤叶与齐天中不知何人输入的了。
周洛明白为何齐天与秋孤叶二人皆难以下手根治了。四方三老百余年的修为,真气磨砺火候之深直追金丹高手。方问天这种手段险恶处正在三老本身真气乱而未溃,恰恰阻住外人救治路径。一边逼开三老护体真气,同时还要转化真气属性注入三人体内,同时还要恰到好处避免冲突太烈,三老身体承受不住。周洛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即使三人体内那一缕护心真气,以他的修为也是很难同样照作的,多半是铁剑齐天的手段。如此规模浩大繁复的真气运作,至少修为要超过李南天等人四、五倍以上才能操控自如游刃有余,确保顺利完成。以周洛估计,除了梁铁鄯还不清楚以外,铁剑齐天这个“内家真气金丹等级第一”的修为也远远不够。
“要是找齐了琰和谢翩翩、许世宗一起联手或许可以试试。不过多人联手,又是门派各异心法不同,还要打个折扣,又不保险了。再找来杨踏天、白玉柱……要是加上花飞花、方问天就最好了。这两个还应该在香港,不过想也不可能……难道去找梁铁鄯?”
正胡思乱想间周洛晃眼看见病床边的一个瓷盘里装着几粒丹药,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是个办法,或许能够让他们自己醒过来约束真气,那就好了!他捏起一粒聚灵丹兴奋的左右把玩。
众人都被他的大喝吓了一跳。
秋孤叶干咳一声,在他身旁说:“以聚灵丹转化先天元气补益元神原理确是可行,但药力相差太远。昨晚,我以齐天道兄留下的和我与小卓带来,总共340枚聚灵丹药力集中一搏还是没能……”
周洛微微点头,没去理他,右手上一阵白雾缠绕,一只碧玉雕龙的长方玉匣就那么出现在他手中。他轻轻揭开玉匣,白色的光华象决堤的瀑布从匣口流泻出来。
十四 倾世豪赌
“月淡陡春寒,碎锦琼纹冰绡树。银霞烂霭千堆雪,暗香溶溶,梨花满路。”强盛而不刺眼的白光流泻奔腾,恍如突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放在周洛手中。
耀眼的白光散去后,所有人都看清周洛手中的玉盒。那是一只一尺多长的翠玉龙匣,盒体上雕着一条张牙舞爪腾飞的青龙,精致典雅,飘渺脱俗与张扬不羁的组合将飞龙在天的神韵完美表达栓释,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珍品。
玉匣外层已经被周洛轻轻揭开取下。
“天啊,太美了!”、“scheisse!”、“beautiful!”隔间外嗡嗡作响,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大房间里所有人都被周洛手中玉匣打开时所发出的白光吸引过来,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含义的词汇杂乱无章的发泄着观看者心中的激动情绪。
十二枚龙眼大小的明珠放置在盒体中,萦萦弱弱,美不胜收。晶莹如冰霜,萦萦如尘雪,大约所说的就是这种情景吧。清雅脱俗的淡淡药材清香紧接著弥散开来,沁得人心脾舒爽,如置身仙境,不近凡俗。
千蕊叠雪,神钟灵秀!
看得清了,才发觉那明珠并非珍珠水晶般温润剔透。通体银白,遍布着细细的银丝,竟然象是用银丝细细编成的织锦银珠。刹那间夺取了天地的颜色,清英卓荦,将造化神妙融于一炉。
“这……这是什么?”
“灵气蕴藉,祥云缭绕,此丹名为‘聚云丹’。”周洛伸手拈起一粒展示给众人看。果然,银色的药丸周遭云牵雾绕。一股股薄如冰绡,恍似蝉翼的霜雾在丹药外层凝结,变幻出不同的花纹颜色。以秋孤----久的名瓷茶具,大概他把四方楼都搬空了。
两人有所不知。四方三老与同盟四大高手虽然并不和睦,甚至可称龌鹾极多,但毕竟打断骨头筋连着。三老出身同盟四大门派之三,在峨嵋、武当、少林三大派里位望尊高,即使铁剑齐天意见再多也要乖乖来四方楼救援。双方虽然道路不同,但观念中仍是互为援奥,引为同道。当代金丹高手中,也唯有秋孤----得晕了。如果说仅仅是一个群众基础问题,那么少林、武当、天师教三大派倡导了与政府谈判,收回宗教自主权,正是对这一状况的因应举措,可是周洛最后一句把四大派存在的意义几乎都给抹煞了。
“是啊!培养弟子,扩大门派为什么呢?”如果说毫无意义秋孤----迷糊了的两位金丹高手,峨嵋、武当当代宗师已经陷入了自尊心与处世道义的冲突中。被周洛引导进入否定、否定再否定,否定之否定加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思路当中,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早已算不清到底自己是想肯定还是否定。历来习惯于此的东西恍然一下就变成十恶不赦,对社会无穷危害的渣滓垃圾了!迷惑混乱中的秋孤叶与铁剑齐天乍然听到周洛这番宏伟高论,恍若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浑然不顾这是他们老对头昆仑曾经试过而没成功的东西,从思想上迅速接受了周洛的论调,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天高海阔,一片光明!
十五 鱼香照晚
“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很不容易,一个人要想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更不容易。”
周洛转动着烤成金黄色的大鲣鸟,脆响声声,滋滋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上,摇曳的焰色蓝白闪烁,阵阵灼人的热力逼得李卓微微侧头。鲣鸟表层烤成焦裂的外皮“哔哔叭叭”的绽裂开来,脆嫩的海鸟肉香一缕缕由缝隙中溢散飘开,诱得人食指大动
“好了”周洛收回架在火堆上面的铁签,撕下鲣鸟的一只翅膀递给抱膝坐在身旁的李卓。外焦里嫩的鲣鸟烧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油而不腻,脆而不硬,李卓轻轻微“嗯”一声,接过周洛递过烤好的鲣鸟肉,玉手纤巧剥去鸟肉外层的的硬皮,甜甜一笑,抿嘴将鲣鸟的翅尖咬入口中。
正如周洛所说的一样,让一个人否定自己的过去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让一个人将自己为之奋斗的门派组织、理想路线统统否定更不是件容易的事。秋孤----然一笑,才对周洛说出了她真心想说的话:“这次你给同盟下了好大的一个套呢!”
“哦?!怎么会是圈套?”
“你说‘同盟各派还有另外一份隐密开支,用在外围成员身上,构成了巨大经济负担’。他们不是各派的正式成员,也没有正式的划分,有的只不过是几代以前出过或峨嵋,或武当门下的俗家弟子,留下了一分渊源……这部分人的数量非常庞大,植入社会相当的深,现在为了维持消耗也非常的大。所以你认为可以抛开这些旧式的关系,通过‘道术实用化’的发展换一个角度博取社会关注,获得资源。”
在这里,她清柔的嗓音飘忽一个转折,“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放弃这些基础人群的存在,峨嵋不会是峨嵋,武当不再是武当,四大派也不能成其为‘四大派’。”
“古华夏社会中效果最牢固的凝聚手段是什么?一是宗教神权,二是宗族血缘,天师教两样占全,而其它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中的师徒束缚则是介于宗教与家族之间的一种手段。这样的关系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也是相当牢固的。
建国以来同盟各派最好的时候和现政府也只能说是:若即若离。许世宗、谢翩翩、铁剑齐天和秋师父那样的顶级高手也就罢了,其他人呢?要样那么许多人拥有和国家政权对抗,至少是保持独立于现政权之外的决心,不是普普通通可以办得到的。‘法术实用化’、抛弃旧式联系方式,不出三代,四大派上上下下大部分人,必将人心涣散。他们不会有从前弟子那样的勇气和决心。”
仿佛满心欢喜,正得意时被人推下云端,周洛良久默然不语。见他许久都不说话,李卓小心问道:“其实……法术实用化真的会有那么大好处吗?”
周洛不愿意她担心,勉强一笑,解释说:“不可能!道门法术和现代科技虽然同样是基于对天道――宇宙客观规律的理解,但一开始的立足点和发展方向就完全不同。‘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无论把那些东西叫做‘天道’还是‘定律’,人类知道的都太少了,少到远远不够把两个方向的认识接合起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在我看来,昆仑的失败在于太‘急’。道法文明,从一开始就是为少数强者服务的,有多大能力办多少事。法术、法器,很少有讲究大量协同,集体操作的。通常,这类法术被认为不那么可靠,远不如单人独力更受推崇。而进入工业时代的人类社会生产,没有哪一样是依靠个人完成到底的,社会化大生产的广泛合作才是那个时代机械文明的精髓!
初代领袖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看到了令一种可能,释放出另外一股巨大生产力的可能。可是他太急!不论取代‘现有能源’,还是大杀伤战斗武器,昆仑所走的道路实际是在和成熟的现代文明体系直接对撞,渴望突然取得‘决定性’的突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他们对道法本身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
“相反,独自研究,没有国家支持的一线天宗就比较务实了。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法术实用化的运用前途在于‘兼容合作’。”周洛扬起双手,自负的合拢胸前,“譬如一台发动机,受限于体积、材质,用科学技术无法改进时,不代表不可以在油缸里布设法阵帮助燃烧,也不代表不可以在轴承上附入法术增加强度。效果虽然有限,但总是一种进步,有它的实际意义……”
黄昏的光辉闪耀在波涛上,潮汐汹涌的向岸边涌上,吞噬着银白色的沙滩。一缕缕青色的刀芒由周洛手中飞出,无视漫天归巢的飞鸟纷纷扎进海水中,穿刺到近处的海底,准确地刺穿一条条游弋觅食的鲳鱼,将这些银灰色的扁圆小鱼带回到周洛手中。
海水和数里远近的距离完全不能影响千锋刃的攻击。
“小心!给我看看……”李卓娇嗔着抢过周洛手中穿刺着银色鲳鱼的刀叶,皱着眉头一片片检查,“这把好象用来割过人的……这把……”
“割过人肉”那是用来杀过人的委婉说法,自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千锋刃的刀锋就曾经饱饮鲜血。尽管从纯物质的角度分析人肉和鱼肉营养价值并无不可逾越的分野,以千锋刃外表的光洁度,也很难留下残存的血液分子。但是心理作用的影响还是促使李卓小心地督促周洛仔细回忆,严格审查每一片刀刃的曾经用途。
“可是那样真的好吗?”看着周洛催动篝火转旺,再次熊熊燃烧,李卓轻轻问,“法术的实用化意义是肯定有,但是……即使一线天宗,那种改造的效果,如果面向普通人,还是没有实际的价值。”
篝火熊熊地燃烧,火焰上方的鱼串油香四溢。有个金丹级的专用厨师是幸福的。严格说来,银沙岛上不论鲳鱼还是鲣鸟都只能算是“人工放养”,典型的人造自然。为了营造海岛优美的环境,银沙岛周围的海鱼或者海鸟都有专人定期补充,严禁捕杀。自然,没多少人有勇气向周洛指出他的错误,银沙岛上的知情者里更是一个都没有。至于不害怕他这位新晋金丹高手的,又不会跟他来计较这几条小鱼小虾的闲事,任得两人姿意妄为。
几天以来,银沙岛上凭添了不少禽鸟水族死不暝目的冤屈亡魂。
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银鲳,李卓不由感到嫉妒了。自从发现“烹茶”的秘密之后,短短时间内李卓不断地压榨,而仙界留传的烹调手法也没让她失望。只凭借最简单的烧烤和周洛生疏的手艺,也让她饱享口福,不一样的手法,不一样的感觉,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肚量有限。
“嗯!”她现在感到严重嫉妒了!看着周洛痛快淋漓的吃相,不断地试验、改良,不断地品尝,李卓就觉得力不从心。修炼到金丹级的肚子简直就是一座超强焚化炉,既可以几年不吃,好象也可以一次吃下几年份的东西!
“其实,法术的实用化运用,也只是一个方向,我希望更多的人投入。”运气逼开手上的油滓甩在沙滩上,周洛叹息着说,“但市场是个很难估算的东西。要开放出有生产价值的‘技术’,使它具备经济利益,进入良性循环,把握实在不多。”
暮色黄昏,在他的手里,千锋刃独特的光华游弋闪烁,象是钻石与星光混合的彩华,昏沉沉的海滩上凭添了无数美丽的光芒。
拈起一束刀叶,周洛犹豫沉吟,考虑着是否将他最后的底牌和盘托出。事实上,对于法术实用化的信心来源,周洛其实是另有想法。好一会後,周洛沉吟着道∶“你还记得以前琰说过的神魔血肉残骸,最近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或者说是由于外因的干涉重新注意到了某些东西的特殊用途。”
金丹等级的力量对神魔身躯的残骸有着先天的恐惧,越是感觉自身的强大,这种恐惧的感觉越浓。
并非是不信任,对于是否用到他的最新发现周洛还心存疑虑。
“从焚璃仙宫中遗留的痕迹来看,神魔的力量很强大。”周洛低沉的仿佛自言自语。如果金丹级的力量在尘世间已经近乎无敌,那么上古神魔的战力会去到怎样的地步呢?自从得到异质这种东西,周洛心中恍惚存在近似本能的恐惧,但确一直捕捉不到。抛开心中隐约的忧虑,伸手一掏,繁星似的千锋刃消失在他手中,空间一阵波动,萤火般的光点环绕飞翔,柔柔一丝丝,仿佛蚕茧一样的丝状物袅袅娆娆出现在周洛食指尖,淡淡发出蓝色光芒。
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丝状物上面散发,穿透空间,直斥人心的构成奇异魅力。
“在我看来,修炼本身是一种收集空间能量储藏在身体中,并以之改造身体的过程。随着修为的加深,能够控制御使的能量逐渐增加。而法术则是利用身体内部能量操纵外界自然游离能量的方法。同样道理,操纵法器同样也可以看作为用体内能量操纵某种机械装置。在这一过程中,首先要求的就是身体内部的能量强弱,每一级法术、法器对使用者都有不同的要求。从理论上,法术的改进应该是提高效率,降低对使用者的要求。但是有一种物质也许可以颠覆传统认知,不需要太多的修炼也可以拥有足够的能力。”李卓一呆道:“就是你手上这东西吗?和姑射青衣有什么不同呢,青衣剑同样可以大幅放大我输入的真气。”周洛摇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姑射青衣增幅的不是你的真气,而是杀伤的效果。我都不是说的很清楚,应该是这样,通过青衣剑的增幅会带有不同属性,而我手上这东西会根据各人的培养产生不同的特性,完全符合能量供应者本身的特性,就象……就象身体上多了点什么,完全是自己的,和丹田产生的真气一样。神仙本身的身体都是高强度的能量聚合,这些残骸衍生物保留了部分特性,吸收转化能量的效率远远高于人类身体,又不会造成排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卓“啊”的一声,探手抓着周洛的手臂,一震道∶“那岂不是说只要将这种物质融入身体就可以得到神魔一样的体质!”周洛痛苦的扰了扰头道:“也不是这样说,这东西似乎只会产生元气,反而会在培养过程中吸收一部分元神,如果直接融入身体很可能造成元气与元神间的失衡。”身体、元气、元神是整部穹庐玉册中最晦涩的部分。元气依附于身体,普通人随着初步修炼的开始可以查觉到体内元气的运行,进一步与天地元气沟通壮大自身,再进一步随着修为的加深有可以领悟有一部分从元气中分化出来的,更神秘的本源气息被称为元神,衍生出纯粹的神识。然后锻炼金丹,蕴化元婴都是元神与高浓度元气的聚合形态。真气依附于元神,初步认为自身真气的可操纵性来自于分化的微小神识,神识、思感就是达到一定层次,元神完全脱离元气的存在,但是又有真元、命元的说法,前后涉及到真气本源部分有数十个不同名词,周洛本身懵懵懂懂都不太明白,自然不敢胡乱下手。
效率与稳妥从来无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外丹道。从效果来看,外丹一道的成功率至少是内丹的十倍,外丹炼制的时间比起动辄以甲子计算的内丹道也少很多。但是,这个成功率是以金丹大乘的人数来计算的。除去外丹道修行者长时间战斗力上的弱势和材料收集、炼制丹药过程中种种危险之外,最严重的先天弱势在于“不成则死”!高成功率与高死亡率挂钩,绝对不存在内丹练气士老而不死的问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外丹炼制药物材料收集炼制大约不过十年,金丹一服立见分晓,赌命的感觉绝对刺激。即使穹庐散人也不愿再度尝试一次,费尽心思创出一门“离火金身****”。以穹庐玉册记载的仙人“点化”改造之道,只能说对于仙人成功率算是很高的。人间世界与神仙妖魔的关系大约不过是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保护是必须的,但是未必会有人因此以为珍稀动物就与人类平等,周洛相当怀疑如果三十三天存在至今,天上的神灵会否象非洲某国猎杀大象一样,以维护生态平衡为目的,主动为人类减口。
所谓神仙对凡人的戒令其实不过如此。
穹庐玉册所记载的速成方法也是如此,各种各样的改造总有各种各样缺陷与超高死亡率相伴随,绝对不适宜用于人类,周洛至今也仅敢打动物的主意。反到是在道门各流派间发展壮大起来,占据当代统治地位的内丹道虽然有着见效慢、成功率低等种种缺陷,但只要不是太倒霉,即使金丹不成,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总是可以的。神魔残躯相互吞噬形成的新物质固然罕见,但琰既然认识,穹庐散人不应该不知道,对于人体改造的效果却一字未提,周洛不敢贸然以为撞大运发现了穹庐散人未能解决的问题。分别多两个月,许许多多事情都是李卓不知道的。异质、美籍特种兵、昆仑,特事局以及周洛自己的发现,明月光下,海滩上,周洛一一娓娓道来。
“你打算怎么作?”李卓轻声问道。
“寄生。异质的特性就象失去了灵魂的躯体,比躯体更进一步,它完全能够符合使用者的神识特性,只要经过恰当的培养。如果一定要划分,大致介于法器与人体之间,由使用者输入的真气与元神融为一体,输出更多的能量。即使天资很差的人,经过增幅,用来操纵一般的法器也够了,至少门槛降低很多。”
“吞噬呢?吞噬的问题你如何解决?”听到李卓的问话周洛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解释说:“在美国人得到它们以前,至少可以追溯到美国成立以前,异质产生的母体曾经被两百种以上的强力法咒镇压,持续时间可能长达一千年。在西方有这样实力的大约总不出几个教廷,经过一千年的净化消磨剩下这些物质的吞噬能力已经很微弱了,一般情况下不会造成威胁。况且……”他的指尖放出湛湛蓝芒,一股股真气向着丝絮状的异质里涌入,“这种物质吸收能量壮大繁衍,吸收人体真气后会与宿主产生元神间的奇奥联系,由个人提供能量培养出的异质对宿主威胁逐代下降,三次复制以后不会再对本人产生威胁。”
仿佛海面上升起湛蓝的波涛,李卓听得目瞪囗呆,睁大美目看著这奇异诡美的丝茧。黑暗里,蓝光灿灿,它更像超出凡世的异物。藉由青衣剑的绝世锋芒,她的感觉无限延展开去。周洛指尖上那一点异质湛湛散发着冷光,仿佛直透人心臆,穿刺元神深处,妖艳诡异。
不知是否心理原因,李卓蓦然打了个寒战,一阵心悸,仿佛面临极度危险却又不知危险从何而来。
“怎么了?”
“没事。”周洛的问候仿佛由天外传来,青衣仙剑传来淳淳泊泊的剑气又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蓦然间,她的心底升起一股疏懒的感觉,抱着双膝问道:“成功了呢?”
“什么?”
“你的‘法术实用化’成功了又怎样。新技术的开发是和实力变化联系在一起的。大到国家民族,小到家庭个人。如果作用真的那么大,重新洗牌的动荡必然是惊人的,如果没什么用,那又何必去作它?”她伸个懒腰舒展着手臂回望周洛一眼,“最后获利的未必就是技术开发的人。”
几个月以前他曾经也这么想过,不过现在的他与当时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周洛抖手站起身来,洒然一哂道:“就算我什么不做,麻烦难道就少了吗?”
“天道有常,世间万物皆有其道,察天时地利运行之变,御造化阴阳变化之机,观实察隐,精微入妙,是为大道观微之剑也!四方楼门下第十五弟子挑战青符门主周洛。”远处传来朝气入云清朗的声音,昏昏沉沉,风涛惊浪,一轮下弦月海中升起。
……
试拂铁衣如雪色,翠荫深处晓寒星,秦晋中大步走来。银沙岛深处草木繁盛,潮湿的海风在傍晚秋季的大树苍草上沾染了一层露珠,早出的小星七八颗挂在天外,虽是傍晚,“晓寒星”却可乱真,只是他心中找不到一丝“铁衣如雪色”的征战豪情。
从昆仑到4号基地,自从梁铁鄯晋级金丹高手的那一刻,华夏顶级高手就是同国家政权纠缠不清的。秦晋中敲开房门,两名高壮的中年开门将他迎了进去,厅口的大门随即被紧关起来。会议室里略显拥挤的坐进了二、三十个人,在岛上狭小的空间中,这间充当临时会议场所的休闲室显然没有考虑过同时容纳这许多人,四五条沙发挤挤挨挨的摆成长方形,四面都坐满了人。四方楼大弟子苏庆方坐在上首方向,放眼看去,苏、秦、潘、周、谢,算上秦晋中自己,四方楼五大弟子统统都到齐了。
见到秦晋中进来,苏庆方伸手招呼到自己身边,问道:“特事局的人怎么说?”秦晋中皱眉苦笑,在苏庆方身旁的空位坐下道:“还是老样子,一个字‘拖’!大约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弄不明白三位师父伤势好坏,要是老人家还在一切好说,否则,只怕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听他如此说法,坐在门边的潘氏兄弟当即鼓噪起来:“***,这次的事情只有他们对不起我们,没有我们对不起他!说好联手整治一线天宗那群魔崽子,他们介绍的人怎么说,反水不算,还***倒打一耙!我姓孔的他妈!ㄟΘ;★▲○※”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经典粤式国骂。
席位末端靠近墙角边上一个白衣长裙的美貌女子扑哧笑了起来道:“现在这时候说什么对得起谁,对不起谁。当年三位老人家在的时候,对不起特事局的事情谁也没少作。潘二哥大概也觉得爽快得很,现在跟特事局谈什么道义公理。谁拳头大,谁讲的就是道理,生气也没用。我们夫妻俩来到这里就是希望和大家商量,找个办法出来,这种无聊的闲话就少说了。”
“你!”潘朗清被她一窒一时语塞,很快又反唇相讥,火气渐盛就差破口大骂起来。苏庆方、秦晋中交换目光摇头苦笑,两人分别劝开争吵双方。苏庆方伸手用力在木头茶几上狠拍几下:“好了!”他的目光一个个位置横扫过去,落在右后方第四人身上:“谢大少怎么说?”
比起同盟、一线天宗,四方楼的结构更趋松散,甚至比起八十年代以前的四大派“千流百宗”更不象是个传统门派。大约是这么说,在三老眼中,他们手中的四方楼本系势力名下诸弟子不过是他们的追随者与资金资助者,四方楼几大弟子间的关系是共同利益的联盟或者一个联谊会,而外围弟子中的许多人则是三老回馈给他们的保镖与杀手,同门师兄弟间也就没用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一说。这个联谊会中又以大弟子苏庆方、二弟子秦晋中、六弟子周思远,潘家兄弟、谢大少以及后来入门的一对姓杨夫妇势力最强。苏庆方问的正是五大弟子最末一位的谢川明。
“师尊们的伤势到底如何,谁去问问?”
诸人听了无不皱眉,心中都道:“你这才是废话!三位金丹高手当前,谁敢明白去问?”铁剑齐天对四方三老一脸苦大仇深;秋孤叶冷峻孤傲,在岛上又加了神经兮兮;剩下青符门主,貌似和善,翻脸无情,晋级金丹不足一年,找上门来打城市战也是独一份了。金丹高手的脾气名声向来是不太好的,这三人说了能治好,就算治了这么久不见好转谁又敢去质疑问个明白。
这两天里铁剑齐天与秋孤叶神思不属,四方楼上下众人都看得出来,显然是医治上遇到了极大麻烦,只怕是先前打了保票拉不下面子言明。诸人都看在眼里,谁又肯去触这个霉头,当面触怒金丹高手不是好玩的。
无规则的辩论进行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有权力强迫其他人去做什么事,也没有人有勇气、能力主动承担什么,这种讨论变得无意义。其间除了苏庆方大力在茶几上拍了三次,以及谢大少英俊的面容摆足了冷酷,没有更值得一提的事。在对眼前困境的争辩找不到答案,众人的情绪很快导向了另一个方向,苏庆方不得不再次拍响了茶几。
“三位老人家如果真的有万一……该怎么办怎么办好了,都是作生意的,世界上那么多商人生意还不是照作。”人群中有人说。随即就有另一个声音冷冷地反驳:“生意是可以照作,只是这个圈子进来了就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特事局不扒你层皮,一线天宗放得过你?”
先前那人语塞,自知出了个馊主意,怏怏小声嘀咕道:“早知当年不入四方楼就好了。”
“这话未免太不厚道!”谢川明暴怒,一掌击在沙发扶手上,碎皮木絮纷飞,“坐在这里的人,时间长的跟了三位师尊近四十年,短的也有六、七年久,谁没有受过好处。怎么,占便宜有份,现在闻风就想逃了么?问句话而已,本人一力承担!”三老门下诸弟子间,最先入门苏、秦等人都不是自幼入门,没练出几分功夫,在场诸人修为倒要以谢川明居首。诸人顾忌他身手实力、谢家背后的势力,不愿开口得罪。谢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道:“问话的事本人自然会去办,不过我还想知道如果万一……各位师兄师弟打算怎么办?”
“谢师兄的意思呢?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不是树倒猢狲散,我夫妻两人添附骥尾。”会议室中泾渭分明,位置在谢川明靠前几大弟子多半默然不语,后座诸人纷纷出言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