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拉了一下铃,立刻就有几个侍童进来了,哈弗特伯爵吩咐他们把汤姆扶到卧房里去休息。
汤姆进房以后,疲倦极了,就坐在长沙发椅上,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想喝水。”
立刻就有一个侍童端着一个金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杯水,走到汤姆的跟前,跪拜在他的脚下。
汤姆抓起杯子就喝,一口气就把水喝完了。水流进他那干燥的喉咙里,滋味显得特别好。
喝完了水之后,汤姆才觉得自己的神志清醒了些。他伸出手想要把脚上的皮鞋脱掉。
另一个侍童看到,就急忙跑过来半跪在地上,替汤姆把皮鞋脱掉了。又有一个侍童,急忙把一双舒适的拖鞋,替汤姆换上了。
汤姆又想把上衣脱掉。他抬起手,刚要脱的时候,掌管衣服的侍童,赶忙跑过来,替他把衣服脱掉,又给他换上一件轻软的睡衣。
事无大小粗细,都有侍童们一桩桩、一件件地代劳。汤姆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刚一想做,立刻就有侍童替他去做了?他心里暗想:“他们不会连呼吸也替我做了吧!”
“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躺在长沙发椅上休息一会再说吧。”汤姆对自己说。可哪知道他满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得太多了,想睡也睡不着。
汤姆本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一个人好好地想一下的。但是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侍童笔直地站着,侍候着他,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手,或动一动脚,他们就会立刻跑过来。这种情形,令他非常不安,也无法使他静下心来,思考事情就更不可能了。
唉——
汤姆懊悔之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侍童们心里想,该退出去了吧?可是,等了半天,王子仍没有发出叫他们退出房去的命令,所以他们一步也不敢随便移动。
汤姆呢?他根本也没有想起可以叫侍童们“退下了”,因为他忘记了他可以做这件事了。
汤姆被侍童们扶进内室后,大厅里只留下了哈弗特伯爵和圣·约翰勋爵。他们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有时,他们会在大厅里边摇头,边走来走去;有时,他们会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或一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圣·约翰勋爵先开口说:“阁下!……老老……实实地说……您觉得怎样?”
“唉,能怎样呀。国王生病快要晏驾了,而我的外甥又疯了,疯子要登基,疯子要做上王位。既然英国需要这个王子,那就只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
“我是说殿下……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你就没有怀疑……”
哈弗特伯爵大吃一惊,凝视着他说:“怀疑?怀疑什么?你说吧。现在这里除我以外,没有旁人,你就直说好了。”
圣·约翰勋爵迟疑着,说:“是。这话虽然很难说……但我还是决心要讲出来。……不过,王子殿下是您的亲外甥,我说出来可能有所冒犯,还请你原谅。坦白地说,殿下虽说是精神失常,但是他的行为举止,怎么会变得这样厉害呢?”
“胡说!他就是因为有病,才会举止不正常。现在,你竟说这种话……”
“不,不是的。请你听我讲!不错,他的外形容貌,言语态度上确实像王子殿下。但是从另外一面看来,精神失常居然会使他忘记了自己的父王?重要的是,为什么还把从小就习惯了的王室礼仪都忘了呢?还有,他记得一点拉丁文,怎么却把自己最熟悉的法文给忘了呢?这难道不奇怪吗?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地方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您觉得如何?唉,我在怀疑……万一,万一……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是真正的王子……不,不,请阁下不要生气。如果阁下能以明智的判断,来消除我这种疑惑和忧虑,全国人民都将感恩不尽的。我个人怀着这种疑虑,真是痛苦极了。不过,越是怀疑,越是……”
哈弗特伯爵气得脸色铁青,听到圣·约翰勋爵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他立刻怒斥道:“住嘴!你这可恶的家伙!关于这件事情,陛下是怎么说的?你连圣旨都忘记了吗?竟敢说出这种冒渎圣明、罪大恶极的话!你不想活了吗?我再不要听你这大不敬的话了。”
圣·约翰勋爵的脸色吓得苍白。他知道,圣旨里面明白地指明:“关于王子殿下的病,如有妄加议论者,立刻处以死刑。”想到这里,他更加心惊胆战,于是向伯爵恳求道:“阁……阁下。我承认我错了。我是一时失言,只是私下跟你一个人讲的,请你保守秘密。以后,我绝对不敢再瞎说了,连想也不敢这样想了……请你高抬贵手,就当没听见,别为难我。否则,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哈弗特伯爵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答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就算了。对于你刚才的胡言乱语,我可以一耳听,一耳冒。但是,你要记住,以后,绝对不可再有这种错误的想法,……其实,你真的不用怀疑,你想想看:王子殿下是我的亲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会不认得外甥的容貌呢?从小到大,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是绝对不会看花了眼的,再说了,我也决不可能允许自己认错人的。”
“是的,我知道。”
哈弗特伯爵停了停,“而且,你觉得奇怪的这些事,都是因为精神失常造成的。这一点点失常,在疯症中算是最轻的。像马莱老男爵疯了以后,连他自己熟识了六十年的脸都不认识了。照镜子时,竟惊讶地直叫:‘这不是我的脸,他是什么人呢?’无论家里的人怎么跟他讲,他都不相信。还有,他还说自己的脑壳是玻璃做的,如果碰破了,那就糟了。所以,绝对不准任何人的手碰到他的脑袋……”
“王子殿下现在的情形跟他比较起来,还是非常轻微的,不久就会痊愈的。我们要好好地呵护他、侍奉他,希望他能尽快恢复正常。”
“是,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失言,并且请不要跟别人讲。听了阁下的一番话,我现在一点都不会再怀疑了。”
他们两个人又谈了一阵子,圣·约翰勋爵再三地请求宽恕,说他现在信心十足,再也不会怀疑王子了。随后,哈弗特就让他先去休息了,自己留下来守护。
这时,大厅里只剩下哈弗特一个人了,他坐在椅子上,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不久又站起来,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并低声自语着:“什么?他不是王子?……傻瓜,他怎么会不是王子呢?如果是双胞胎,那还说得过去,要不然,你就是找遍全世界,恐怕也找不出这样相像的两个人来吧?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有,王子也不可能跟这样卑贱的人打交道,更不可能互相换衣服穿吧。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相信……荒唐,这太荒唐了。”
哈弗特转念又想道:“假如……假如他真是假王子,那么,他就会极力强调自己是真正的王子,那倒还有可能。想想地方上的贵族家庭,凡是出现这种冒充的人,必定是坚决认为自己是这家的真正继承人,这是一种古老的骗术。可是,现在的情形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假王子,自国王以下的侍臣们,大家都一致认为他就是王子,令人不解的是,他本人反而坚持说自己不是王子。如果是他冒充的话,世界上还有这样愚笨的人吗?所以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肯定是王子疯了,这才是最明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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