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利希:是那棵树啊,简直就像开了花的晚霞,因为丰饶之神在树梢飞舞。你如果靠着树干站立,蜜蜂快乐的低吟声会降临到你身上。无数的蜜蜂嗡嗡作响,如醉如痴群集在散放芳香、艳丽的花朵四周。我觉得自己就像那棵树,跟那树梢样,丰饶之神也降落到我灵魂深处。灵魂燃烧如春花。如果有蜜蜂需要甜蜜,最好群集而来。
牧师:再说下去!我很好高兴听你这么说。你以开花的树木自豪,却也不无道理。可是,会不会结果,那也看上帝的意旨啊!
海因利希:不错!没有样东西不是来自上帝的意旨,可不是吗?上帝把我推落到百公尺下的谷底,却又把我拉起来,所以我才应该开花站在这里。花和果实都掌握在上帝手里。请向上帝祈祷,賜给我们夏天吧!在我内心滋长的是繁茂、果实累累、有价值的东西。这可是真的!——是我从来不曾想到的作品。是贵重金属铸成的合音钟、自动响起的自鸣钟。就像可以听海潮声的贝壳样,弯着手掌抵在耳朵上听,就可以听到它的响声——如果闭上眼睛,钟会慢慢凝聚成清澄的图像,浮现在手中。我现在已得到种礼物——我曾受尽痛苦去寻求,就在你把我看成“名匠”,说我幸福的时候。我既非名匠,也不幸福。可是,我现在两者都有,既幸福又是名匠!
牧师:世人说你是“名匠”,我也很高兴。你自己这样说就有点不对劲。你现在为哪里的教堂铸钟?
海因利希:不为教堂。
牧师:哎呀,那是谁请托的呢?
海因利希:是向对面那棵枞树发布命令,“威风凛凛站在悬崖边”的人。先别开玩笑了,你建的那座小教堂已半倒,半烧毁,所以我想在比较高的地方建立新的基座~新教堂的新基座!
牧师:啊,师傅,师傅!别再争论啦,话好像有点不对头。坦兑,我觉得你的作品贵得很。
海因利希:唉,是很高贵。
牧师:那种自鸣钟……
海因利希:你苒欢,就这样称呼吧!
牧师:我想你会这样说。
海因利希:是这样说。没有名字很麻烦,才用这独无二的名称。
牧师:我想问你,铸钟的费用到底是谁付的?
海因利希:你说谁出资吗?啊,牧师,牧师啊!你会付幸福给幸福,付报酬给报酬吗?就像我称呼的那枠,你要称之为自鸣钟,或其它什么都可以。总之,那合音钟以前不曾挂在任何座教堂的钟楼上。那强有力的音响具有响遍牧场、春雷般的威力。这种像暴风雨的巨响会使所有教堂的钟沉寂,进而再发出欢呼,通知全世界光明重临。啊,万物之母的太阳啊!我的孩子是从你Ru房吸奶水长大的——还有,由于滋养万物的热雨形成的永恒之流,才把这姑娘从褐色的大地请来。他们不久就会对着太阳闪耀的轨道发出欢呼。就像柔软碧绿的嫩草从灰色遍布的大地长出样,太阳也会在我们心上点起火,让牺牲的喜悦燃烧。我愿奉献—切,供在太阳之前做牺牲!——啊,光耀的日子啊,震破懒梦的雷声从花饰的神殿大理石大厅开始响起的口子——整个冬天沉沉笼罩的乌云裂开,宝石般的雨滴倾注的1子,几千万人为宝石的魔力耗尽,伸出僵僵的手,把财富携回家的口子——啊,从哪天开始啦?——到了那天,他们会手举渴望的丝旗,以朝拜太阳的心意来参加祭奠。呵,牧师,这祭奠的盛况!——你知道浪子的比喻吧——把这比喻送给迷途儿子的是万物之母的太阳。让满风的丝旗飘扬,参拜的人群都拥到我的神殿。那时,我那奇迹的自鸣钟会奏出甜美、极其甜美的邀请曲,所有的人内心都在悲哀似的喜悦中饮泣。它唱出佚失又被遗忘的歌;也唱出故乡的歌、孩童的爱之歌。这类歌是从童话之泉汲取,谁都不熟悉,也没有听过。这种歌清柔但又紧紧勒住胸部,有时像黄莺婉转,有时又像鸽子嘲笑——所有人心上的块垒都会随之崩解,憎恨怨怒、痛苦烦恼都化成热泪流出。于是,我们奔向十字架,双眸还浮现泪水,却发出了欢呼。那时,因太阳之力获得解放,亡故的救世主也开始活动手脚,在光辉中露出笑容,成为洋溢着永恒青春的年轻人走下五月的原野。
(海因利希说得太激动,终致恍惚陶醉,现在却激动得走来走去。劳登莱菌因陶醉与爱情,浑身颤抖,双眸含泪,滑靠在他脚下,吻着他的双手。牧师却随着话语的进展,渐露恐惧之色,最后还是镇静了自己的心情。过会,牧师译装心情平静,开始说话,但平錚的心情立刻就消失了)
牧师:师傅,教区可敬的人都替你担心,才来对我说,这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们的挂念果然没错。连自鸣钟这种童话也令人担心。由于同情,我才没有打岔。你那高辺的—席话姑且不言,我到这里来,并不是被你的奇迹引来,而是想帮助你这陷入痛苦处境的人。
海因利希:痛苦处境?我陷入痛苦处境?
牧师:唉,还是快点醒来吧!醒来吧!你做梦了……可怕至极的梦,可怕得会永远痛苦的梦。如果不靠上帝的话让你醒来,你会毁灭——永恒的毁灭啊,海因利希师傅!
海因利希:我可不以为然。
牧师:《圣经》上怎么写?“上帝要使将毁灭的人瞎眼”?。
海因利希:如果这是上帝的裁定,你也无法阻止。我现在充满颂歌般清净的圣灵,躺在晓云上,以自由的目光汲取天上遥远的世界。如果自称瞎子,那才会触怒上帝,陷于永恒的黑暗呢。
牧师:海因利希师傅!如果你飞到云上,那就太高了,我的手够不到。我是生在地上单纯的人,天上的事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有件事不懂,那就是正邪善恶是什么?
海因利希:在乐园的亚当也不知道啊。
牧师:这只是顶嘴而已,没有意义。你的异端性已经掩盖不住。很遗憾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你可有妻有子……
海因利希:还有吗?
牧师:你避开教堂,躲在山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家中的妻子很寂寞,日夜含着泪水的孩子好可怜哪。
海因利希:(沉默好阵子,心又热起来)牧师,如果可以擦干他们的泪水,我多想去擦干呀!是,我做不到。在焦思烦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觉得:我现在无法安慰我的妻子。我这个可以为爱复活,浑身尽化为爱的人,即使有满溢的财富,也无法注满妻子的空杯,因为我的酒——沾上口会全变成醋、苦汁和毒。以鹰爪代替手指的人能够拭干病儿的湿颊吗?上帝,请帮助我!
牧师:这简直跟疯子样,是疯狂的异端。果然如我所说。师傅啊,你那可怕的顽劣连我都要太吃惊。魔鬼干得不错,竟装出上帝的容貌……只好这么说啦——魔鬼如此善于化装,倒也稀奇。你这次的作品犹如谵语般,简直胡说八道!你不知道那是异教徒脑中想出的最恶劣花招吗?如果看到祀奉你的阎罗王、巴尔和莫洛的殿堂竣工,就只好祈求上帝将以前对埃及人的斥责落在基督徒身快四心转意,清醒过来,坚守基督徒的本分吧!现在还不算迟。把这可恶的女人赶出去!把这淫荡的魔女逐出去!跟那妖魔、可咒诅的恶灵断绝关系!只要——击,所有怪物都会散去,你也可以得救。
海因利希:我发烧濒死的时候,她来助我起身,又治好我的病。
牧师:即使治好,这种状况倒不如死了好!
海因利希:你怎么想,随你便。可是我有了新生命!我要让新生命活下去。死去之前,我会忘记救我生命的恩人。
牧师:既然这样,你已经没有希望了。你已病人膏肓,不管粉饰得多像天堂,紧紧抓住你的却是地狱——我不愿再多说,你知道,不论古今,魔女和异端都要受火刑,木柴会开出火焰的红花。不是有所谓“民之声即神之声”吗?不管怎样避人耳[:,你的异端作为终究蒙蔽不了我们;那将成为恐惧的渊薮,引起对你的憎恨。人们的激愤已经无法压制,为了你,最神圣的东西也受到威胁,民众为了自卫,可能会组织起来,像暴风雨样拥到你的工作坊,毫不容情地加以捣毁。
海因利希:(沉默半响后,又从容不迫地)嗯!不过,请听我说,我不会因为你的这番话而踌躇不前!我端着冷葡萄酒的酒壶走近口渴的人,他却从我手上把酒壶和酒杯全给扫落——这样,即使他疲惫不堪,也只能说是他的任性或他的命运,可不是我的责任,因为我自已并不口渴,已经喝了很多!可是,欺骗自己的人,却要向我这个无罪端酒给他的人口出恶言,莫名其妙地憎恨——气愤愤地把黑暗之泥泼向我的灵魂之光,来玷污我——反正我有我的决定!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己能做什么。我现在要以敲毁各种钟的本领,挥起铁锤,以名匠的击,把凡俗卑贱之辈用高傲、恶意、愤怒以及其它切卑鄙手法铸成的钟——只会发出“愚愚申!”之声的钟——击得粉碎。
牧师:那只好随你去!再见,我的任务到此已经完成。要铲除你罪恶的根源,实非人力所能及。上帝啊,请怜悯这个人!我只希望送你句话:忏悔。总有天——你沉入梦中的时候——会有根箭穿透你心脏下方——那时,你不是生,不是死,而是诅咒你自己,诅咒世界与上帝,诅咒你的工作以及切事物!那时……那时,你最好想起现在的我。
海因利希:牧师,如果要描绘吓人的幽灵,我比你更擅长。你要在这里说梦话,会醒不来的。像你那种箭,我可不在乎。我点都不会受伤,就像那口钟不会再响样!你知道,那a古钟迷恋谷底,巳滚落下去,躺在下面的湖水中。
牧师:那口钟会再响,师傅,最好听从我的话!
幕落
与(第三幕)相同,在玻璃厂中。多了个出入口,是凿开右边岩壁通往山上洞|茓的出入口。房间左侧有敞开的冶炼炉,炉上附着风箱和烟自。炉中烧着火,炉边放了铁砧。
海因利希用火钳紧紧压住放在铁砧上的片红轶。矿夫装束的六个侏儒在他身旁。侏儒跟海因利希起握着火钳。侏儒正挥起冶炼用的大铁锤打在烧红的铁片上。侏儒用风箱煽火侏儒纹风不动,凝眸望着工作的进展。侏儒—副待机的模样,手拿木棍,伺机敲打。侏儒头戴闪亮冠帽,坐在高阶的王座上。锻冶好的铁片和铸铁散满地。还有建筑用具与图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