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夏天午后画荷花的艳女。”

老板听到了，哈哈笑：“我以为你会换个词用用，女子啊、少女什么的。”

“咳，那两个词诗意得很矫情。”赵鹿换了酒喝着，“我们康乔年轻时，穿得比现在还花团锦簇。林老板你要是喜欢‘女子’这种词啊，那么就该这么形容康乔了，‘四季穿裙子，永远是长发’。”

“我要吐了！”康乔总结，“请各位商界­精­英把重心放在经济问题上，放过鄙人。”

她是在笑着，但内心是有难过的，18岁的街边，她问过赵鹿：“啊，第一印象是这样？”

那年的赵鹿说：“我看到你拍下我的窗帘，完全不可思议嘛。那么青涩的小姑娘，能懂斑斓世界？”

“蝴蝶能懂，我为什么不能？”康乔嘟着嘴。

那时，在赵鹿看来，18岁的康乔穿裙子，很纯洁，会害羞。但10年后，她只会挖空心思地用尽贱术­阴­招来做她的杂志。再难以启齿的词汇，她也大大咧咧地跟老板商讨，不把自己当女人了，并且完全忘记了。在10年前，她是她敬慕的师姐心中美好和灵气的姑娘，然而际遇让那些特质，荡然无存。

“在柏林时，有一次华人圈聚会，我去了。吃完饭就是唱歌，有几个人唱了《玉蝴蝶》，听到一句，叫我一愣。我听不大懂粤语，就凑过去问，他们就又唱了一遍。那天是中秋节，大家都很想家，喝了好多酒，他们拿着筷子敲着碗，一遍遍地唱那句，‘你哪里是蝴蝶，但飞不飞一样美’。我忽然，非常想……中国，非常非常想。”

回市区的路上，赵鹿和康乔提前下了车，沿着夜晚的江畔走着。10年了，算起来师姐已是31岁了，但她仍保持着女学生般清亮的眼神。有这样眼神的女人，是不会老得很快的。赵鹿说：“那天回到住处，我想了很久，决定回国。”

不曾尝过漂泊滋味的人，永不会懂游子心头涌起的某一个感触，就能促使他返乡归根。古人的莼鲈之思，原不是个夸张的说辞。据副总裁说，赵鹿在公司的德国总部发展得顺风顺水，却毅然归国。知道的人都替她惋惜，但她制止了副总裁说下去：“回国的人那么多，又不止我一个，季姐取笑了。”

康乔学着赵鹿的口吻：“哟，季姐取笑了，多红楼腔啊。当年可没少笑我太文艺。看看你自己！”

“我再不捡起老祖宗的文化，可真要堕落成假洋鬼子了。”赵鹿把康乔送到楼下，康乔邀请她去家中坐坐，她却摇手，眼里竟有哀伤，“下次吧，我想再走走。”

“我不累，也不急着回家。”康乔看着师姐，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赵鹿有心事。初见周琳达时，她写过一篇《她艳若桃花，单枪匹马走天涯》，她不能否认，她想到的是赵鹿，她身上才有舒达的侠气，自在如晴空。

赵鹿执意走了。康乔扶住小区的铁栅栏，看着风扬起师姐的衣襟，心头涌动着难以言说的酸楚。在回来的路上，她是很渴望赵鹿问她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他呢？”

但赵鹿什么都没问。

康乔站在电梯前，颓然地摁下向上的按钮，伤感得无以复加。和赵鹿重逢固然有欢喜，但看到她，就会被迫地和那段往事对视，她将它冰封良久，却只需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就能四分五裂。

时光把彼此变作了面目全非的成年人，久违了当初的情怀和*意，她和师姐都是。她不复当年的清澈，师姐也不复当年的明朗。当康乔坐在桌前写着本期《女王派》的文案时，仍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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