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乔不做声,她向老板建议的是1000,但老板哪肯轻易就范?他在借这600告诫她呢,你提的要求,我答应了大半,你也知趣点,见好就收,嗯?林之之看着康乔,看了很久,突然说:“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自己没吱声,你却开口帮我提了。”
“笼络人心嘛。”康乔本想说,你的功劳有目共睹,提点钱是应当的,但她已不习惯很夸张地表达感情了,“我要你给我干活,自然要给点好处费。”
“你也可以不给的。”林之之追问,“为什么?”
“笨蛋,这个钱又不是从我口袋里掏的。”写字台上有一份订阅的报纸,康乔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看,“工作时间不闲聊啊,送客。”
林之之一怔,她很清楚让老板掏钱该有多难,但康乔竟不动声色地替她做了,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嗫嚅着挤出一声谢谢,跑了。
这刺头姑娘,害羞了。康乔看着林之之的背影,笑了起来。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会把本该理所当然的事,看成格外的恩赐?升职加薪,原本就是职场的规则,但总有一些老板,认为从来不缺廉价劳动力,而漠视着它。
更可悲的是,他们真能以更便宜的价格,请到为他卖力的人。而大多数人,就在这种“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情势下,只求保住饭碗,而怯于去谈条件、提要求。工作了三年,却没有被加薪,是什么原因?你自己没有争取,因为你没有底气;你的上司没有帮你争取,因为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老板省钱,也是她证明工作能力的一种方式。
因此林之之对康乔分外感激,康乔问她:“也有人挖你对不对?为什么不走?”
刺头姑娘对康乔怒目而视:“走了5个人,你需要听点好话激励斗志对不对?好,我满足你——林之之不能辜负康乔小姐的知遇之恩,行了吗?”
“那边多500,给你的可能更多。”康乔轻声说,“短期内,我大约无法为你争取再次提薪。”
“我不走,只因我不想看到你哭。”林之之的饭盒里还剩一点米饭,吃不下,合上了盖子,站起来,“但我挺好奇的,康乔,你哭起来会是什么样?”
“没什么样,眼睛鼻子皱成一团,像只打呵欠的大花猫。”康乔轻描淡写。她是很少哭,纯粹是被周琳达的导演那句话感染,是,人要为自己的形象负责,绝不可人前失态。
有那么一些日子,她天天以泪洗面,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悲从中来,在大墨镜后哭得眼睛通红;在加班晚归的路上泪流满面,行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眼神;在狭小的客厅里,对着喜剧片悲剧片正剧片哭,纸巾盒东倒西歪……
那几个月,几乎流光了她一生的眼泪。但哭无济于事,她爱过的少年,走远了,消失了,音讯全无了,她的眼泪,只能说明她很狼狈很不如意,是个弃妇。
而工作,横竖是工作而已,这一份没有了,再找一份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但人不同,这一个走掉了,再找一个也不难,却终究是——相识纵有胜君者,新人旧人皆不如。
可那又怎样呢,几年来,她谁也不找,生活依然被她一天天地挨了下来,然后在午后的办公室里,强打精神,起草着改版方案。
方扣领了遣散费,彻底失业了,给康乔打电话,声音很低落:“四大皆空啦,没钱没房子没男人没工作。”
“到我公司附近来,找家馆子吃饭。我今天不想做饭了,苦闷得很,想吃辣的,越辣越好,最好把嘴巴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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