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肠嘴?”方扣问,“庆祝我成为赤贫的自由人?”
“不。”康乔假装悲痛,“劫后还能余生,为你压压惊。”
待见面时才发现方扣的情绪尚好,跟任何一个工作日没分别,小套装小皮鞋,难得的是还抹了点唇彩,康乔打量着她:“这就花骨朵了?”
方扣奋力地和剁椒鱼头斗争,含糊不清道:“听人劝,吃饱饭,我在含苞待放。”
康乔乐了,还能开玩笑,看来自己小觑了瘦骨伶仃的室友姑娘。她略略放心了些,方扣放下筷子,跟她说起下午在公司的见闻。老板是个意大利人,四十出头的样子,年轻时想必是个帅哥,同事们排着队去他的办公室领遣散费,也就是一个月工资而已。有的人脸上很悲戚,有的人很漠然,大家都没说话,沉默地领了钱,沉默地退了出来。
方扣也去领钱,意大利人自始至终都站着,每发放一沓钞票,都会深深鞠躬,诚挚道歉:“对不起。”老帅哥也有了白头发,神情很憔悴,就在那一刻,方扣良心发现了,“以前总骂他,今天发现他也挺可怜的。”
这种感受康乔也体会过,那家时尚大刊垮台时,她也跟外婆抱怨,痛骂老板连累了自己。外婆却对她说:“你丢了一份工作,但人家却有可能丢了很多很多钱,这些钱又不是大水淌来的,别跟他怄气了。”
“可我要找个好工作也没那么容易。”康乔说。
葵花籽都是自家种的,外婆一颗颗地剥着,放在小盘子里,微笑着看着康乔:“你们的事我不大懂,但我总想啊,你能找着一份差不多的工作,但老板呢,他也去打工?你跟我说他都五十多岁了,想来哼哧哼哧赚钱也不容易,要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让你失业,是吧?”
康乔就自己想开了,老板的确没必要针对她,让她吃亏,谁不想一帆风顺、长治久安呢?在职场上做到一定的级别,再往上走就难了,跟爬楼梯一样,爬3楼轻轻巧巧,但爬30楼就气喘吁吁了,老板也有他的难处。
父母离婚后,母亲消沉了很久,康乔被外婆接去抚养,在乡下度过了童年,自幼就跟外婆很亲。外婆是地主的女儿,上过几年私塾,能识字爱看报,康乔很爱跟她聊天。她刚来《星期八》时,被林之之等人气炸了肺,外婆在电话里劝她:“乔乔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舞台上跳‘一条大河波浪宽’,我坐在第二排给你鼓掌,你头戴大红花,跳完了还差点被裙子绊了一跤。”
“那首歌叫《我的祖国》。”康乔很佩服外婆的好记性,十几年前的事了,外婆还记着。不,外婆的记忆里,只有康乔和母亲小时候的情景,她回味再三的,不外乎是“丫头每年都拿奖状”、“工分也挣得多”和“乔乔从小就爱画画”。而母亲的失婚和康乔的早恋,她都只字不提。
“好像有一句这么唱……”外婆哼了出来,“朋友来了有好酒?”
“没错没错!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人家在村子里住得好端端的,冷不丁来了一个人,要占领他的地盘,还要管着他,他肯定是你当豺狼看的,拿猎枪对准你也没错。”外婆语重心长,“你得跟人家相处好了,成了朋友,他们才会拿美酒敬你。”
“也就是说,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跟他们是同一立场,利益相关。”康乔被外婆点拨了,茅塞顿开,“要是以外人的角度看,我会觉得这帮人骨头很硬,不逢迎不吹捧,敢于对顶头上司冷眼相待,说不定要佩服他们作风硬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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