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调最后的希望是鹅背垄另有别姓人家,象后冻几家外姓佃户那样,但连他自己都觉得,希望非常渺茫。下一次在固陂圩遇见,小芹先朝越调抿嘴笑,越调几乎要发疯呐喊,他不相信上天会安排一个族妹来捉弄他的春心,他靠近她,两人并肩在圩镇喧闹声音的掩护下耳语。小芹说她要去仁善书院给她弟弟送衣服,越调说你等等,我陪你去。越调去买煎饼,想起母亲讲的当年父亲用一块油饼把她打动的故事,明白什么叫造化愚弄人。
当然,一切可悲都还差最后一层纸没有捅破,越调决定延续到把小芹送至村边才摊牌。越调在做垂死挣扎,爱情既然萌芽,就象仁善河边的水草一样疯长,无疾而终的机会早经失去了。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出圩镇,过木桥,越调在桥头等,小芹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和煎饼塞到弟弟手里后返回,接着用正常的速度回鹅背垄,越调象上次那样跟着,想用更快的速度想一些跟小芹无关的事情,来超越爱情在死亡路上的飞速前进,非但徒劳无益,反而激发了他要挽救爱情的冲动。
从小芹带着越调抄崎岖小路开始,助长了越调心中爱情的生长,到小芹在一条狗都跳得过去的溪流边止步迟疑的时候,越调心中的爱情已经疯长成树,他抱起小芹跨过去,四周立即一片模糊,只剩下怀中女子皎洁的面容和清新的气息以及娇艳的鼻音霸占了他的全身心,他感觉远离了十八张,远离了仁善河谷,在一个看不见别人也不被别人看见的地方,一个不知道怎么来也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地方,这个地方使人忘记宗族身世,或者恋爱过后不会怀孕。越调在危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先是亲了嘴,后又隔着两层秋衣轻揉了小芹发育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胸脯,在他把手往内衣里探寻的时候,小芹的力气突然变大了。越调悬崖勒马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但什么都不能挽回,他突然哭了,小芹不知所措,说:“你这样我很怕。”
越调不知道她是怕他轻薄还是怕他哭,但这其实不重要,一切该水落石出了,他问小芹弟弟的名字,学名,也叫书名,即族谱上按字辈取的名字。越询,清清楚楚,没有侥幸,小芹是越调的族妹。
“我是后冻人。”越调加重语气说,等于他已经在招供书上伏罪画押了。
出乎越调意料的是,小芹灿烂地笑了,说:“大村庄的人胆子就是更大。”
一百五十年以后,教芝孙子的曾孙在二十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十八张是哪些村庄,宗族姓氏的观念在那个年龄段还很迟钝。类似小芹那样原始的错误几乎所有年轻人都会犯,后冻跟鹅背垄在地理上八竿子也打不上,平时根本就不会来往,很难把这样两个村庄跟宗族联系起来。
“后冻也姓张,从辈分上说,我们是兄妹。”越调用残存的一点力气做了最彻底的解释。
小芹的脸色迅速从绯红过渡到灰暗,她从越调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件事的严肃性,她捂紧嘴巴转过身去,用投胎的速度跑回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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