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癸卯年秋天一个晴朗的日子,在一座千烟洲与固陂圩交界的山丘上,千烟洲的一个儿童在放牛的时候闲看固陂圩的一个少年砍柴,一块柴皮不慎飞中了千烟洲的儿童的脸,倒没有受伤,但固陂圩的少年朝千烟洲的儿童凶了一句。千烟洲的儿童去找他堂兄告状,于是千烟洲的少年赶来回骂固陂圩的少年,固陂圩的少年扔下斧头操起拳头,千烟洲的少年盘起辫子卷起袖子,两人打了一架,固陂圩的少年衣服划破了,回去告诉家里人。固陂圩的大人追捕到千烟洲的少年,打得他鼻子出了血,并反复骂他野种。
第二天千烟洲的十几个男人瞄准机会把固陂圩的那个人打得满脸是血。三天后固陂圩的十几个男人在圩镇上碰见千烟洲的人就打,用木棍打,千烟洲的人抱头鼠窜,一个被打断两根肋骨,一个跌断了手臂,皮肉伤无数,千烟洲的人不敢到固陂去逢圩交易,固陂圩的人也不敢经过千烟洲的地盘。
僵持几日,眼看这以牙还牙的闹剧要无限循环,千烟洲的刘甲长托人向固陂圩的刘甲长求和,固陂圩的刘甲长同意谈判。不巧那天固陂圩的一个秀才回家,带了一个同窗举人做客,走千烟洲村边的马路上过,被千烟洲的人认出来,在固陂圩挨了打的那批人把固陂圩的秀才和他的举人同学拉下马,打了他们几个巴掌,剥了他们的长衫。固陂圩的刘甲长单方面中止了双边谈判,刘秀才将千烟洲告上县衙,举人作证。
知县沈大人一接诉,这还得了,要千烟洲交出凶犯,刘甲长拒绝,请求与固陂圩的行凶案合并审理,沈知县为难。举人告到吉安府,知府大人责成沈知县从严查处,这时固陂圩的刘甲长又状告千烟洲一贯横行乡里,近来又勾结邪教教徒,疑为徐鸿儒白莲教死灰复燃,有叛乱谋反的迹象,透过他们拒不交人的现象,即可以看出他们包庇罪犯,公然对抗官府,目无王法的实质,这件事情听之任之,意味着官府鼓励行凶,引导乡民屈从残暴。那个举人也在知府老爷那里敲边鼓。沈知县迫于知府和固陂圩的双重压力,派人暗访五都及千烟洲,调查报告如下:
一、千烟洲家家户户均有兵器是实,大刀长矛鸟铳很多,经常用炸药在仁善河炸鱼,近日千烟洲多家在磨刀擦枪,他们说是为了防卫固陂圩人的进攻,无法判断其真实意图,但没有证据表明千烟洲有横行乡里的历史。
二、确有赣南人经常在千烟洲活动,公开行为是做耕牛买卖,不能判断是不是添刀会的人,但在千烟洲一个不识字儿童手里骗购得小册子一本(里头尽是歪理邪说,随报告呈上),其中一人,喜欢讲小说,尤其以水浒说得好,但没有证据表明千烟洲谋逆造反。
三、千烟洲有一书生擅长剪纸,千军万马栩栩如生,据说此人到崂山学过妖术,剪纸可以跟豆芽一样会生长,只要他剪的公鸡长大到睁开眼睛打鸣,那千军万马将不可阻挡,但纸兵豆马之幻术似不足信,备一说而已。
沈知县头皮发麻,报请知府。知府不敢大意,调集驻扎在三十里外百记卡的官兵一百多人,武装到辫子,包围了千烟洲。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固陂圩刘甲长的意愿,他后悔了,给官兵首领使银子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首领认为是千烟洲托人行贿,不为所动,他勒令千烟洲交出邪教教徒、交出所有邪教手册、交出剪纸人和所有剪纸、交出所有兵器、交出打人凶手。
千烟洲的刘甲长代表千烟洲回话说:千烟洲没有什么邪教教徒;没有什么邪教手册;没有什么打人凶手;有剪纸人,他是良民,没有理由交给你们;有剪纸,它是祖传艺术,没有理由被你们没收;有兵器,那是打野兽打强盗的,没有理由交给你们。千烟洲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照章纳税安分守己,希望官府不要听信一面之辞,轻率给千烟洲定罪。国泰民安的时代,你们大兴干戈,制造恐怖气氛,扰乱民心实在不妥当。本来是一件小事,对簿公堂完全可以解决。为了表示千烟洲的诚意,老朽愿意代表千烟洲到官府澄清事情。
官兵将枷锁套住千烟洲的刘甲长,意外发生了。尽管刘甲长事先告戒村民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没有他的命令就得克制不动手,但没有透露他要去自首的意思,他不能透露,村民不会同意。村民认为官兵已经动手擒王,几个后生操了家伙冲出,要解救老甲长,被乱枪刺得全身都是血窟窿,老甲长目睹那几个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挣扎着反抗的后辈,痛心疾首,气绝身亡。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逆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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