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分。”
“怎么这么多?”
郭燕沉不住气了。
“多?王太太,谁不想多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多的。产业多,买的保险就肯定多。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能有像您这样,有这么一个好先生啊!”
王起明也没有想到人寿保险每个月就要交这么多。
他问:“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保险金呢?”
“第一,五年前,您买的是30万,难道您的命就值30万吗?当然不止。您目前的身价可是两百万。
“第二,您做生意成年累月坐飞机开汽车,出点事故的概率可就比一般人高一点。万一出了点事,您一走了之,留下您太太30万,够她活半辈子吗?当然不能。象您这样的大家大业要用30万顶多维持三年半。”
“如果我真的出了点子事,那我的太太可以把财产卖掉,还能落下一笔钱呢。”他成心顶着牛说。
“且慢!”这老头突然地打断了王起明的话头,“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什么说您处在危险之中,也就是第三个原因。看起来,您不了解美国地产买卖税法和遗产税法。”
“是不太清楚。”
“先说地产买卖税法,当初您买这所房子时,您只付了头期款,而大部分是从银行借货的,对吧?等到您卖时,觉得赚了几个,可您要知道,税务局,要抽走您所赚的58%的钱,除去还掉银行的借款,您能剩下几个?要赶上年景不济,房地产大跌,弄不好,您还得倒贴上几个。就是不贴,赶上好年景,您也所剩无几,”他说的理又直,气又壮,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吐沫星子乱溅。他抽出手帕擦了擦那圆脑袋上的汗珠子,继续说:“这都还不重要,最要命的是遗产税法。
“我们假设您明天出了事故,不辞而别了。急救车把您拉到坟地的当天,税务局就及时赶到了,向您的太太征收重税。
这个税就叫作遗产税。它的比例是,在您名下的所有财产,要上缴69%,加上律师费,也就是差不多70%。既便卖掉所有的财产,再加上您保的30万,还不够付遗产税的哪!您说有多么可怕,多么危险。到那时,您太太将一无所有,无处藏身哪。“
王起明和郭燕倒是头回听说,所以都双眼直勾勾的听着,没有打断他。他一看时机成熟,就更加渲染一番:“有多少贵妇,丈夫死后,流落他乡,四处逃债。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子女,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流浪汉。说起来很惨,他们有的寻了短见,有的被人送进了穷人救济院,等着政府的施舍。多可怜!多惨啊。他们为什么落得这步田地,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买人寿保险!”
老头子最后这一句话太象广告词了,几乎把前面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都给抹掉了。
“那我要是不死呢?”王起明逗着气说。
“这不可能。”老头子十分可恶地坚持,“这绝对不可能。
谁能免不了得死,一定得死,早晚得死!“
听着这糟老头子这么说话,王起明心里头挺不舒服,可是考虑到了这老头子的职业特点,也不好拉下脸来骂这胖老头是王八蛋。
郭燕看起来也听着有点腻味,Сhā嘴:“要是我们俩一起死呢?”
“对,跟梁山伯与祝英台似的。”王起明也这么说。
“不不不,”这胖老头久经世故地那么一笑,“这种可能性太小。”
“可万一真这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在二位归西之后三百天,政府收回您所有的财产,变成政府的财产拍卖掉。”
王起明没有再Сhā嘴。这回事,他听说过。
胖老头子看有戏了,就趁热打铁地说:“您就甘心把您这一辈子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再还给美国吗?您就忍心让您的太太一个人在世上无依无靠吗?”
“依你看我怎么办?”
“调整。”
“怎么个调法?”
“30万调到200万。”
“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四千块!”
“您是聪明的生意人,我不点明您也明白,四千块钱,公司出帐,逃了税,又保住了财产,何乐而不为呢?”
“好,”他下了决心,点头了。
说着,他起身去拿支票本子。
胖老头猜到了他的意思,马上说:“不用麻烦您每月开支票了。您就告诉我,您银行的帐号就得了,我们公司会转过来帐的。这您不是更省心吗?”
王起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佩服:瞧这生意做的,让你没处藏没处躲的。
他把帐号告诉了胖老头,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这胖老头站起身,连身感谢,还鞠了几个大躬,那个晶晶亮的脑袋,好几次要碰到桌子面上。
等他们走后,王起明冲着郭燕说:“打今天以后,我又多了个祖宗,还得给保险公怀当三孙子,每月按时去孝顺。”
“谁叫你买的?”郭燕说着把炸酱面了上来。
“还不是为了你。”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面说,“要是我真的先死了,剩下你一个人怎么活?”
“臭美什么呀,真以为我离开你活不了哪。”
“不是你离开我活不了,是我离开你活不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虽然郭燕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和在美国生活的所有女人想的都一样,后半生只有和先生相依为命,指望孩子养老那是天方夜谭。
在美国,为什么人还没有老,可处处总想着老了以后的事呢?这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就是美国不养老。
七月四日,是美国的国庆。
他们便把这一天的活动,早已安排好了。
在纽约,有家“独一处”餐馆,专门卖北京小吃。那是全纽约唯一的一家卖北京小吃的餐馆,地地道道的独一处。他们俩准备的,早饭就在“独一处”。
“独一处”的老板是打台湾来的,姓何。别看来自台湾,可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张嘴就是一口的京片子。
王起明喜欢上这儿来,一为吃点北京小吃解解口馋,二来过过说北京话的瘾。在美国,满耳朵洋文,能听见一两句纯正的北京话,可是耳福。
“嗬!怎么着,王老板、王太太!今儿是是烧饼果子、甜豆浆,还是面茶、芸豆饼、糖耳朵?”
何老板一口喀嘣脆北京音,直说得王起明神清气爽。
“今儿个咱们得换换花样,”王起明说,“您给我来套褡裢火烧,来两套儿芝麻烧饼夹酱牛肉,再给我们来两碗小米粥,小酱萝卜切丝加点小磨香油。”
他这么点着饭菜,不为了真点什么菜码,单为了说说北京话过瘾,这么大个纽约就是这个“独一处”能这么畅畅快快地显摆出咱们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怎么今儿个大国庆日的,您这儿倒显得冷清啊?”
王起明坐在餐桌旁,接着和休老板侃山。“您还瞧不出来码?照这么下去,早晚得关张。”何老板一副掏心窝子的样子,“跟您这么说吧,开这种店呀,我算是倒了血霉,错走了一步棋。老美不上这儿吃,说是nogood.广东人,也不认咱们这北京的吃食儿。台湾人,是专找那发腥味儿的店吃。大陆来的北京人没有几个,可我这店光装璜就花了小二十万,弄的跟小天安门似的。可这儿人都跟远远的看着,他就很少有进来吃的,您说,我有什么辙呀,我,啊?
嗨!“
“您哪,得再等等,熬上一阵子,没准儿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时来运转。兴许,那时候人们认了北京的吃食儿,您这生意它不就起来了吗?”
您别安慰我了。我跟您可不一样,您是大老板,有钱能往里贴,我可不行。我那二十万,都是从牙缝里头攒出来的。
现在,一个子儿也不剩了,全扔里头了。“
王起明还想往下说,这时候,郭燕捅了一下他,意思是别再逗他了,他够伤心的的。
何老板见话头打住了,就喊:“小李!快上菜,别让王老板等的工夫太长了!”
一个个子不高,围着一条脏围裙的小伙子,从厨房里一溜小跑的出来,把两碗小米粥放到了桌上。
王起明抬头一看:“哟,这不是小李吗,怎么,这十来年,就没离开餐馆?”他惊讶的不是见到了老朋友,而是小李这个生物硕士的命运。
“谁有你那么的运气,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我不作餐馆作什么?”小李还是那副打扮,还是操着那浓重的浙江话。“怎么样,最近好吗?”说着王起明站了起来,同小李握手,郭燕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什么,还不是照样混日子。”小李说话时,显得很窘,流露出一般男人在成功者面前的自惭感。
郭燕生怕小李不好意思,就客气的说:“一块坐下来吧,聊聊天,吃吃东西。”
“小李,厨房里还有的是活儿哪,你在外面磨蹭什么!”
厨房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小李赶忙松开了手,说了声再见,就冲进了厨房,接着就传出了他那特别的浙江调儿:“你狂什么狂,叫什么叫,老子干餐馆里,你还没来美国哪。”
下午,他们来到中央公园散步,不觉之中又提起了这件事。
郭燕提醒王起明说:“你别自个儿有了钱,说话就大大咧咧,不管伤不伤别人的自尊心,这样容易伤人。”
“我可没那个意思。”
“他也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餐馆打工,愣是混不来。”
“嗐,比他惨的有的是,像咱们俩这样儿,能熬出个头儿来的,以毛麟角!”
“我不是指我自己,我是说,我有个好老婆!”
“越来越没正型。”
他们边走边谈,漫步在纽约中央公园。草地上,到处是日光浴的人,简直是成了活肉摊子,男的穿三角裤,女的穿比基尼,横躺竖卧,一大片。
晚上这里将施放焰火,所以,这里头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各自寻找着有利的地形,占着地盘。
他们俩走到了湖边儿,虽然正是炎夏,可是湖面上的小风,吹得他们十分惬意,手拉着手,走得很慢。
前面有一堆人。
王起明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他不特别好奇,特别贪热闹,要往人堆里头挤。
郭燕一个人站在人堆外面等候。
不一会儿,王起明从人堆里头又一头汗珠子挤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对妻子说:“你说巧不巧,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你看,谁在里边呢——陈奋!”
郭燕往里一看,是个服装随便的画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陈奋这个挺熟悉的名字是从哪听来的呢。
画家陈奋从人堆中心撂下画笔,走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王起明。
“起明!”
“陈奋!”
王起明一边和和陈奋拥抱,一边唤起郭燕的回忆:“七年前,老爷车,美国的太阳,诗……”
“噢《太阳颂》那首诗!”
郭燕了起来。
“早就听说,你们两口子发了。”陈奋也显得非常非常激动。“想找你们,可是又找不到你们的电话号码了!”“怎么样,混得好吧?”
“好什么?”陈奋也和小李一样,谈到自己的处境,总带着点涩味儿。
“还在画?”
“还在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这个中央公园画画,没挪过地方,画画,给这些老美画画,挣几个散钱。”
“生意还好?”
“这活儿,跟陕北老农也差不多,靠天吃饭;就是靠法有点相反,老农盼下雨,我盼干旱晴天,越干旱越好!要不,没人画像,我也就没有生意。”
“下雨怎么样?”
“下雨下雪就完了,只能呆在家里打盹儿混啦!”
王起明夫妇这时都注意到了陈奋的脸又黑又瘦。
正说话,有人坐上了陈奋架子前面的小板凳。
“嘿,生意一了!咱们有空再聊!”
陈奋赶忙坐了回去。
为了不影响陈奋的生意,王起明和郭燕决定告辞。
他把名片留在陈奋打开的颜料盒上,约陈奋下礼拜打电话,就赶快走了。
他们在走湖畔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在为自己庆幸。
17
七月四日那天晚上,纽约放焰火。看过了北京“十一”放的那么大规模的焰火,再看这里的,没有什么新鲜感。王起明向郭燕建议,打道回府,早早休息为好。郭燕也没有反对。
两驾车回家。
轿车驶进了车房,自动摇控门刚刚降到底,王起明刚刚想开门进屋,郭燕拽了他的胳膊。
“什么?”王起明问。
“客厅里有人!”她哆嗦着,小声说。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自己的家。果然,客厅里几个黑影在窗前一晃而过。
“贼!”
他低声说。可是他不敢去抓贼。纽约的贼都厉害,偷东西的时候腰里都别着枪,冒冒失失地去抓贼,十个得有八个成了他们的枪下鬼。
“快走,找911.”
他拉妻子快步去报警。
郭燕不动,说:“JerryJerry!”
“救Jerry得快去找警察!”王起明这么一说,郭燕才动弹。
这是国庆之夜,邻居家家都没人,没有电话可打。他俩风风火火地跑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
911一拨就通,警察说马上就到。
他俩又回到自己家附近,躲在远离自家的一棵大树底下,哆嗦着,借着焰火之余光,眺望自家的动静。
街上安静极了,没有一辆汽车通过。郭燕要着颤,嘴里Jerry,Jerry的,念个不住。
王起明怕那焰火光太强,把她拉到了树后,和她一样打着哆嗦。
突然,有黑影从他家跃窗而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四条大汉,手里都是大包小包。
也不知从哪儿站出来一辆小型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家门前。那四条大汉身手敏捷,把那些个大小包裹往车里一抛,人也都窜进去,货车一下子就开跑了。
“操他奶奶的!”
王起明骂道。
贼跑了,警察也赶到了。
两位警官知道了他是房主,就命令:“把门开开!”
“贼跑了,你们不追呀?”
“把门开开!”
王起明没辙,打开门,跟博物馆的讲解员一样领着警察们进门参观。
他真没想到,贼不光偷东西,还毁东西。客厅里甭管什么物件,全都挪了位。摄影机没了、录相机没了、激光音响没了,卡拉OK也没了;彩电还在,可能因为太重,没搬动,放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
卧室里也好不了多少,满地是衣服、书信、空首饰盒和空钱夹,就连郭燕的内衣内裤也扔得到处都是。
Jerry见到了郭燕,如同受了惊吓的孩子,一下子扑到郭燕怀里,浑身哆嗦,缩成一个团。郭燕拍着它。“别怕,别怕。”
她说,“可怜的,妈咪回来了,妈咪回来了。”
其实,她哆嗦得比那条狗还厉害。警察开始拍照、做指代。他们对于这类案件显然不以为然,边做活儿边说笑,讨论着纽约市长的竞选。
王起明对警察如此漠视自己的灾难,心里很不平衡。因此,当警察询问情况时,他大声地对警官说:“如果我有枪的话,我一定杀死他们!”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警官向他晃着头,“假如你有枪杀死了人,那么,你先犯了法,我们可能先抓的就是你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帮他们搬东西吗?”
“你最好让他们走,象今天这样,”警官给的忠告真让他泄气。
“让他们走!给他们叫一辆车吗?”
“据我所知,今晚他们有车。不对吗?”警官仍然十分富有幽默感,甚至对王起明——眼前这个幼稚的中办——感到很好奇。
“可是我为什么要偏偏对贼表现出彬彬有礼的好客态度呢?”
“可是,您为什么不加强一下您自己家的防盗措施呢?”警官说,“看起来,您有这个能力。”
警察们的工作看起来做好了。警官让他填一张表格,然后向了警礼,离开了他的家。
警车开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全让我自己防范,警察都干什么去呀!”王起明坐在一片狼藉中抱怨。
“这叫什么事儿呀,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这么没了……”郭燕主要是习疼她那些首饰。好好的首饰,便宜了这帮小偷。
“破财免灾,你知道吗?”王起明见郭燕真有点伤心了,就为她解心宽,“甭伤心,赶明儿我再给你买。”
“再买得再花钱呀!这些首饰,可都是多年积攒起来的啊!”
“你不买也得交税,交了税,市政府拿去,还不是救济这些人。现在,他们直接从咱们家拿走,省得麻烦政府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这是我在美国悟出来的道理。反正你别想把你挣的都装进自己口袋里,你得交出来点。”
“把我也不愿意这么个交法呀。”
“觉着这么着亏是不是?其实不亏。没出人命就不亏,就得谢天谢地。”
“可以后呢,能保证以后不出这事儿?”
这句话提醒了王起明:“你这话对,是得想点防范措施。”
王起明下定决心,说干就干。
也就是两个礼拜之后吧,他的家可真的大变了样。
所有的窗子,不分大小、不分楼上楼下,就装上了比手指头还粗的钢筋。前门、后门、左右两侧的门,都换上了沉重的、进进出出都得“咣当”一声开锁的大铁门。
房子的外围,他给装上了红外线自动控制灯,不管是行人,还是汽车,即便是一只猫、一只耗子,只要有个什么从他家门前过,那灯就自动地亮起来,贼亮贼亮的,叫你根本没法睁开眼。
他又装了警铃系列设备。这个装置从他家一直通向警察局。只要他俩同时出门,一打开电源,任何人想碰一下这房子,警铃立即响起来,警察局的红灯也会同时闪亮,不到三十分钟,警察准到。
这回好了,家成了监狱,成了座大碉堡。
全安好了!
王起明和郭燕坐在沙发上。王起明呆着呆着,“噗哧”一声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郭燕问。
“穷的时候,就盼着有钱;有了钱了,就先把家置办得象个监狱,自己没事儿当囚犯玩!”
“来美国,为的是自由,怎么倒自己给自己关了监狱呢?”
“没钱的时候,是一万人看不上的三孙子;赶到你有了钱,马上有十万人盯着偷你、抢你!到哪儿躲去?到监狱里躲起来吧!你说这可真把人给弄糊涂了:是阔好,还是穷好啊?谁说得清楚?”
“谁也说不清楚。”
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天,王起明出去打麻将去了,郭燕一个人坐在家里,闲极无聊。她看着一根一根的铁柱子,心里堵得慌,就带上Jerry在房外的草枰上坐了下来。
草枰,刚刚让园西修剪过,整齐,悦目,散发出一阵一阵诱人的草香。
郭燕喜欢闻这种草香味儿,干脆躺在草坪上,仰面对着蓝天,闭着眼睛,让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把红晕映在眼前。
她什么也不去想,让脑子一片空,让思想得到一阵安闲,让情绪得到一刻的安宁。
她听到一汽车刹车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与划香、阳光很不协调。
她坐起身子来,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已经停在了她的车道上。
这车是……宁宁的车!
她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车。
车上先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他跑过去,打开汽车另一侧的车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
宁宁!
宁宁!是宁宁!她打扮怪异,那可爱的马尾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撮细长的头发,高高的竖在前额,另一撮足有半尺多长,垂直的耷拉下来,挡住了左边的半只眼。
短的不能再短的超短裙,挂在胯上,露出了半个ρi股蛋子。小小的背心,紧紧的包住那看来已经相当成熟的胸。肚皮,当然是袒袒然然地晾在外面。
要不是那张长得极象王起明的脸,郭燕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女儿——宁宁。
郭燕呆呆地原地站着,惊愕、思念、怨恨、麻木,这错综复杂的感情,围绕着她。见到宁宁,她竟不知说什么,怎么说。她嘴角颤动了几下想说。可说不出话来。她脚步移动了一下,想去抱着她,可又觉得,离她是那么遥远,简直象隔着一条江河。
“妈!”宁宁走过来叫了一声。
一声“妈”,触动了郭燕的魂魄,她低下头,揉着眼睛,小声说:“宁宁,你回来啦。”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妈!这是杰姆斯,我的朋友。”
“嗨!”杰姆斯举了一下右手掌,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妈。有汽水吗?我们渴极了。”
“有。进屋来拿!”
说着,郭燕引着女儿和杰姆斯走进屋。
Jerry看着这两个陌生人,不停地吠。
“Jerry,你还记得我吗?”
宁宁想抱起Jerry.但是Jerry一个劲儿地躲闪,吠得更凶了。
“你别抱那畜生!”杰姆斯对宁宁说,“当心它咬你。”
好象听懂了杰姆斯的侮辱,Jerry反过身来咬杰姆斯的球鞋。
要姆斯毫不客气地用脚踢Jerry,并且嘴里还在喊:“滚开!”
郭燕心疼地抱起Jerry,谴责地看了杰姆斯一眼,转身上楼,先把Jerry关进自己的房间。
杰姆斯喝着汽水,用手指一弹放在钢琴上的宁宁七岁时拉小提琴的照片。
“这是什么?”他问。
“我在拉小提琴。”宁宁告诉他。
“真是有病!你学那玩艺干什么,该去学挣钱!”
郭燕从楼上下来,走到宁宁身边,拉起她的手,说:“回家住吧!孩子!我想你!”
“妈妈,我需要一些钱。”宁宁没有回答妈妈的话。“爸爸也想你,回来吧!”
“妈妈,您没听见吗?我需要钱!”
“钱?”郭燕皱了皱眉头。
“对!妈妈!”
“要多少?”
“不是要,是借!”
“借?借钱?”
“就是说,我们会还给您。”宁宁说。
“做什么用?”
“做生意。”
“什么生意?”
“这您先别管!”
“我要借钱给你,我得知道。”
“您想知道做什么生意?”
“对。”
“遗憾,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不能借!”
“妈妈!”
宁宁把妈妈拉到一旁,低声对妈妈说:“杰姆斯是个好人,明白吗?”
“好人?”
“对。这一年多,他尽帮我了。”
“帮你?”
“对。要是没他的帮助,我都活不到今天!”
“出过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是说,他是一个大好人。现在,他要做笔大生意,需要钱。妈,您得帮他这个忙!”
“做什么生意都不清楚,怎么借钱?”
“妈!我真不知道,可我担保,他是个好人,他会成功,会把钱还给您!”
“问他,做什么生意?”
“妈吧!喂,杰姆斯,你做什么生意啊?”
“这生意很大,能赚很多钱!”
杰姆斯翘着腿,十分自信地对宁宁和郭燕说。
“妈,听到了吧?大生意!就算为了我,借给我吧!”
“多少?”
“才十万美金!”
“十万!”
“怎么,多吗?”
“我要和你爸爸商量!”
宁宁偷偷看了杰姆斯一眼,杰姆斯伸出五个手指。
“那就五万吗。”宁宁反应快。
“五万也不是小数,得等你爸爸。”
“OK,我们走吧!”
杰姆斯说着站起身,搂着宁宁走出门。
郭燕追到门口。
“你该等你爸爸!”她对宁宁说。
“不啦!”
宁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燕听到杰姆斯在对宁宁说:“你有一个精神病的妈!”
那辆黑色跑车猛一加油,飞也似地驶出了车道。
18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财运到了,躲都躲不开。
又到年底,王起明和郭燕,合上帐本,相视一笑:又赚了。
除去所有开支,刨去一切的税,还足足剩下三四十万块。
他们俩看着,又有点发愁。这三四十万搁哪去?
存到银行里去赚那8%的利息?
只有傻瓜才那么干。
投资股票?太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投资餐馆?可自己又是个门外汉,吃饭行,做饭差点,不懂行,非砸不可啊。
想来想去,他还是认为房地产最安全。
房子跑不了,地也溜不掉,它永远是个东西踏踏实实地摆在那儿;不灵了,转卖了,也赔不了几个。
这几天,他相中了一幢新建的商业楼。这楼地点还好,盖得也挺考究。他整天跑到楼跟前去看,象看个漂亮纽似的,还拿着计算器糙算了几遍,收支打平没有问题。他尽听说了,谁谁谁在房地产上发了横财,谁谁谁的商业楼几十万购进,转眼一番,就变成了几百万的产业。要买房,抢手。
“你哪,有一想十,没个知足。”郭燕不满意他这个想法。“可是也不能让钱躺着睡觉,当画儿看着呀。”他反驳。
“手上有三十几万现金,就想买二百多万的商业楼?昏头了,你!”
“我才不象那些老老侨哪,手上有十个,才拿出五个,作小生意,胆小怕事,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
“可你也不能太冒险了吧。”
“做生意不冒险,人家白送给你好不好!”他说,“这是美国,不冒险,喝西北风去吧。”
“二百万的楼,你才能付出百分之十,哪个银行肯贷给你这么多款?”
“我早打听过了。律师说,凭我的生意,凭我多年来的信用,申请下贷款来没问题。”
“你还是掂量掂量吧,”她说。
“还掂量什么,这是机会;机会抓不住,飞了,看人家发财,哭都找不着调门!”
“不留一点周转资金,你现在的生意还做不做?”
“做呀。”他说,“这两年生意这么顺,出货就进钱,留什么周转资金,没事儿!”
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
王起明毕竟是个来美国不到十几年的新商人,尽管他聪明、会想、会算计,可是他毕竟对美国的经济的规律,经济发展的高、低、弱、强的发展周期性并不了解。精明的老商家,这时候都收紧银底,缩小战线,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经济低谷。因为他们知道,当经济发展到高峰的时候,低谷也就快到了。
王起明的美国混得太顺了,太自信了,只凭着头脑一热,就贷款买下了这座商业楼。他根本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场把他淋得精透的暴风雨。
签约买楼后的第二天,他就忙着登记、托人,急着赶着要把这房子赶快租出去。
得赶紧租出去,不租出去这楼就象手里揪着一个烧红的烙钱一样,非把他的手给烧糊了不可。
一个月得付将近一万美元的银行贷款。
租出去了,这点钱不算什么,少赚点就能对付了;租不出去呢?租不出去那可就得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贴。
一旦窝在手里,甭多了,有几个月就能把人拖垮了。
真到那时候,银行就来收。全收。
一个礼拜去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
三个礼拜!
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租,别说租了,连一个问问价的都没有。
急人哪!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
他走进那座空空荡荡的楼,没有目的的瞎逛。
新盖的楼,还是潮湿的墙壁,发出一股子潮味儿。
他走路的脚步响,在空楼里头,显得挺响。
没人租用,暖身也没开,嗖嗖的冷气,他觉得好凉,透心的凉。
他把大衣领子往上拽了拽,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对面是一年小学校,孩子们正在操场上玩耍,那种学校特有的喧哗声飘过来。
王起明好象觉自己有点要出错。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拟了一份新的招租启事:出租商业楼出租商业楼商业楼,面积×××米,地点极佳,楼房全新且设施齐备。
一楼临××街,店面宽大,可作百货、餐馆、美发、水产、干货等中小商界适用,月租适中。
二楼办公室向阳、明亮,设有暖气、空调,适合律师、会计、保险、地产等类公司租用,租金低廉。
三楼可供住家,地下室可作仓库。
楼房间数有限,先到先得,欲订从速。
电话:718——463——5381请找王起明联系。
他写好后,复印若干,又用传真电话发向了各大报纸。
办完这些,他的心踏实了点。
几天来,他纹丝不动,坐在办公室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台白色电话机,一天到晚,瞪得眼睛都酸了。
房子租不出去,一天他就得垫出去400多块。一天400,不是小数。
搁谁谁不急?
手上的周转资金已经全部用光,眼看着月底就要到了。银行可是铁面无私的衙门,拖一天扣你一天的利。一个月不付款,马上给你远来黄单子警告,两上月付不出就是红单子警告。要是三个月见不着钱,这幢楼归银行。
王起明急得浑身冒冷汗,真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除了团团转,又能怎么着怎?
郭燕在这个时候,并不火上烧油,只是劝他再耐心一点,再等,再等……
偶尔也来一个两个电话在,不是嫌地点不合适,就是嫌价钱不合适。
不等王起明降降价格,那边早早地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出了大事。
一个星期一,纽约华尔街股票市场,股市一落千丈,股位直线下跌。
黑色星期一。
紧接着,报纸电视接连不断地传来大小商家倒闭的消息。
洛克菲勒的转让,布鲁米代欧的移手,地产大享唐那川普的破产,充斥在新闻节目里。
一向只注意娱乐版和中国消息的王起明,现在也戴上老花镜整天翻经济版了。
报上没有好消息:餐馆拍卖。工厂让政府收走。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大汽车公司、大航空公司也连连倒闭关门。
卖不出去的汽车,成千上万地排列在依丽沙白港口的巨大码头上,一眼望不到边儿。
堆积如山的家用电器,处四大减价。
市面上的牛奶、面包、肉类也在打折扣。
老板们的脸,一个个都变了铁青色,街上的行人统统收起了笑容。
这一天,王起明来到他的老客户安东尼的办公室。
安东尼也发大了,办公室豪华富丽,早已非昔日那么一小小展销室所能比拟的。
办公桌上的两杯咖啡看来已经凉了,可是还不见人端起来喝。这里禁止吸烟。王起明下意识地在手里颠倒着一个火柴盒。
安东尼走过走过去,表情神秘莫测。这里的气氛很压抑。
还是安东尼首先打破沉默:“现在,正象你也知道的,市场太不景气了,我们不能做任何事情。”
“这我知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很困难。”
“可是,象你出的这个价钱,我赚不到利润,任何钱都赚不到,我靠什么生存?”王起明很带感情地说。
安东尼狡猾地眨了眨他那双蓝眼睛,提醒王起明说:“别玩游戏,王先生。你可以赚到钱,可以赚到,只不过比以前少了一点,仅仅是少了一点点……”
“我的意思是……”
“请讲。”
“每件衣服我要再加上两块钱。”
“王先生,我们一起合作了七年。七年,这不是个很短的时间了,我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我。这次,假如你不做,我会给另外的承包商。现在的活儿可不好找啊……”安东尼的语调虽然并没有严厉多少,但那其中的威胁一听就能听得出。
王起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他说:“好吧,我接受你的价格。不过,你最少要给我两千件,这是前提,否则我不接受。”
安东尼盘算了一下,微笑了起来,说:“你很运气,我这里有这个数量。”
“那么,成交?”
“成交!”安东尼显然很满意,“请签字吧。”
王起明的打算盘是利润少而多做,仍然可以赚到钱。这年头,先不说薄利多销,就是有活儿干,能打个平手就不错。
有了这笔大订单,财源就算续上了,房子一时租不出去,拿这里的盈利与那边一补,总算可以打个平手。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郭燕,郭燕反倒给下了一跳。
她指着订单对丈夫说:“两千件,三十天出货,这不是开玩笑吗?”
“可你不接,有的是人接。有的赚总比没的做强。”
“人手不够啊。”
“雇。现在失业的人多,好找的就剩下人了。”
“可新手的手艺咱们都不摸门儿呀。”她说,“人一多,难管理,时间少,质量就难以保证。万一次品多,客户不付钱怎么办?你就是卖了咱们住的三所房子,也不够付工人的工钱,还有买毛线的钱!”
郭燕没说假话,这是一次冒险。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往前走又该怎么办呢?
那座商业楼,每天就往外赔400美元哪!
“死活,我也得把这批货拼出去。不然的话,真是死路一条。”
“可是,”郭燕若有所思。
“没什么可是的,你不愿意拼,我拼;你怕苦怕死,我不怕!”
王起明这人就是这样,发无名火的时候,非常非地不通人情。
郭燕一看他又犯了牛脾气,态度又这么坚决,知道扭不过来了。
“要不,”她低声和他商量,“咱们把那座商业楼,卖喽?”
“你想得美。这么个时候,除了疯子傻子,谁还买地产啊!
你没看见房地产一天一个价儿地往下跌,自古至今,就没跌过这么厉害,真邪了门了。那个房地产商,可真不是个东西,他准是看出这点眉目啦,把那座没人要的商业楼塞给我了。没别的,我让那小子耍啦!“
说到这里,他极度地沮丧,禁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他姥姥!”
果然不出王起明所料,眼下就是人好找。报纸上招工广告刚一登,呼啦啦来了一大群,里里外外站满了车间。
王起明见着有这么多人来,想到这么多的人都得听他的,不免心里头有点得意。他披着大衣,站在办公室门前,语调矜持,典型的老板腔。
“欢迎各位来这儿。”他又清清嗓子,“今年生意难做,这大家是知道的。为了大家有活做,有收入,我低价接下了这批货。既然我降低了价钱,大伙呢,也就得跟着我吃点亏。”
工人们都不说话,等着听下文。下文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不比往年,我得把工钱给大家往下调那么一调,打一件上衣,工钱减两块五,一件洋装减三块。愿意打的呢,领线接活儿,不愿打的呢,我也不能勉强。等明年生意好了,我再把钱补给你们。”
他这话,乍听起来,透着那么实诚,那么不得已。可是那些老工人明白,这里有欺,有诈,还有点蒙人的味儿。
站在后面的工人开始了骚动,并小声地嘀咕:“这小子心够黑的,这不是剥削咱们吗?”
“一不时合不到四块列,不干。”
“唉,也别不干。今年,哪儿都一样,也不能怪他。”
“还是干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看见工人们议论,虽说离得远,听不清楚,可是王起明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提高嗓门:“我说过了,要干的找秀梅、沈苹领线;不要干的,就请便吧!”
他说得这么硬气是因为他知道,不愿干的没几个。
他分开人群,出去了。
还真让他猜着,这么多工人,一个没有走,全都领线去了。
等工人们领完线走了后,秀梅对沈苹,“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扭住了,接这么便宜的货,时间又这么紧,不出问题才怪呢!”
“我看也是,”沈苹说,“价码这么低,没人给他好好干,保准次品一大堆,非砸手里不行,这回。”
“别的我不怜,我就可怜咱们的老板娘。”
郭燕这时候已脱掉了名贵大衣,摘掉了名牌手表,掺和在工人里头,大干了起来。汗水洗去了她脸上的脂粉,她也顾不上补妆了。
她是吃过苦的人,现在又来吃二遍苦。
不过,她不抱怨。
她真是个好女人。
按照多少年的分工,工厂归郭燕管,谈判接主意归王起明。
现在,他出了工厂,看了看手表,就钻进了汽车。
他去找阿春。他先给她通了电话。
他希望在阿春那里不仅能找到安慰,而且如果她手头宽松的话,能够调出几万来最好。
车子穿过了曼哈顿,又穿过了Holnd隧道,进入了新泽西,沿着19公路,大约开了半小量,就到了阿春的新湘院楼。
离店还很远,王起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店外向他招手的阿春。她穿着一件黑色貂皮大衣,雍容华贵。
他加大油门,一下子把车开到她跟前。他刚把车停稳,她就拉开了车门。
“好冷,好冷!”
她哆嗦着坐了进来,坐在他的身边,还把那双冷冰的小手塞进他的脖子里。
“拿出来,拿出来!”
他一边乐着,一边叫。
她并不松手,还是这样地用手去冰他,还咯咯地笑。
他拉下她的双手,放到了胸前,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捂手,她顺势往前一躺,正好仰面对着他的脸。
他吻了她一下说:“我好想你呀。”
“又遇到麻烦了?我知道,没事儿你是不会找我的。”
他笑了下,还想低头继续吻她。阿春把头一歪说:“这不好,”她指了指店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他问。
“私奔!”
“什么!”
“瞧把你吓的,”她坐正了身体,脱掉了大衣,露出了她那单簿的紧身毛衣。
由于外面的温度很低,加上车里的暖气一烘,使她的双颊红润润的,显得特别精神和妩媚。
“到底去哪儿?”他问。
“大西洋城。”
“赌?”
“碰碰运气。”
从阿春的店开车去赌城,大约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王起明说了声“好”,就上了路。
汽车以时速六十五的速度,在通往大西洋笔直的路面上直飞。车子新,加上路面状况好,所以开起来既稳又舒适。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拉着阿春的手,阿春的小手不老实地刮着他的手心儿。
“你想出车祸呀!”他笑着说。
“那就一块死吧。”她嗲声着说。
“一会私奔,一会儿一块死,阿春,我真不明白,你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团雾,又像一片云,摸不着也扑不到啊!”
“哎,我可不是小女学生,琼瑶那套是打动不了我的。”
连王起明自己也纳闷儿,每当和阿春在一起时,真的觉得似乎变小了许多,变得像倒退了二十年的小男学生,说的、想的,根本不像一个成熟的大男人。
“好,今天我给你个抒发的机会,讲吧,我绝不Сhā嘴,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说着她把皮鞋脱掉,又把那双只穿了一双丝袜子的脚放在了前窗上。那细荡荡的裙子也跟着倒滑了下来,露出了她那白皙的大腿。
由于不是周末,因此这条通往赌城的公路极少出现车辆,他们俩坐在汽车里,就像乘坐一叶孤舟,孤单地航行在大西洋上。
王起明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地避免出现青年人那种惶惑的感觉,他说:“阿春,我爱你。”
阿春没有任何反映,只是放在前窗上的脚趾头在丝袜上前后扭动两下。
“真的,我爱你,我一直追求、梦想的,就是你这种女性。你聪明、漂亮、精明、贤惠、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阿春“咯咯咯”的笑出了声:“还有更美的词儿吗?”她问。
“真的,阿春,难道你认为我是在骗你吗?”
“骗也好听,女人都爱听赞美歌,我也不例外,继续说吧!”
“希望你认真些。”
“是,我爱严肃。”
“移美十来年,几乎是第二天就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给我的帮助是巨大的,从精神上到物质上,没有你的帮助,我不会有今天。
“阿春,我同情你个人的处境,可我又怕某一天你同别人结了婚,远离天我,我不敢设想那个局面,因为我觉得,在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当然,你会觉得我太自私,可我不管,假如有那么一天,你和别的男人好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拆散你们。假如你真心与别人结了婚,我会在夜里,偷偷的溜到你家,从床上把你偷走。”
此时,阿春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头依在他的手臂上。
女人这时的智力可能已经变成了零。
她忽然失去了理智,转身抱住了王起明,拼命地吻他,吻他的脸、鼻子、嘴和眼睛。
他开车的视线被挡住了。
车子在公路上象喝醉了酒一样,右一下,左一下地扭了起来。
“你真想死在一块吗?”
他大声问她。
阿春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只是在热吻的同时,喃喃地说:“死吧,死吧!”
他把车急忙停在了公路的路肩上,任公路上的汽车从他们身边掠过。
他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狂吻着,互相抚摸着。
光天化日之下,光秃秃的公路旁,两个人翻滚在小小的汽车后座上。
“我爱你。”他喘息着说。
“我也是。”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在热吻中间只有这么几句话在交流。
汽车的车胎被压得一上一下,车身也有规律地颤拌。
19
座落在大西洋岸边的“凯撒”大赌场,金壁辉煌。这里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好象经济的萧条与这儿绝缘。
纽约人爱赌。
其实,中国人更是世界驰名的赌族。
站在赌场里,你四下一望吧,有一半是东方人的脸,不用上去问,十有八九,不是中国,就是老韩。老中在赌场里总是逍遥自在的,比在家里呆着还舒坦些的样子。
赌场经理对老中总是格外优待,就是它三点式的赌场小姐,对东方脸分外地殷勤。
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老中才是最善于豪赌的赌棒,赌台上给小费从来也不眨眼,出手大方。
这些中国人,来自餐馆,衣厂,从老板到工人,从大厨到车衣女工,都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又送给了美国。有的老华侨,辛苦一生,把仅有的收入都交给了赌台上。要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干,他们会笑着说:“零存整取,早晚有一天我给我它捞回来。”
王起明和阿春,各自用信用卡,在赌场里头拉出了二千五百块,就坐上了赌台。
这几张台面打的是21点。
美国人叫它是BlackJack.这和王起明小时候在北京玩的十点半差不多,只不过点数放大到二十点罢了。
庄家是赌场,这是规矩,没跑的。一个台子上,坐十个人。
阿春坐定后,开始下注。
十元一个筹码,一回放上三四个,也就是三四十块的赢输。
王起明玩廿一点上赌台,今儿是头一遭,所以,他先站在阿春背后,看看阿春什么时候叫牌,什么时候停叫。
这种游戏,是个人,看十分钟准明白。更何况,王起明这个聪明过人的人尖子呢!
他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忍不住手痒,坐上台子,放上四个筹码。
四十块。不多,可初上台面的新手,也算不少。
阿春冲他一笑,低块嘱咐:“沉住气,慢慢来。”
他朝阿春一挤眼。
他点烟的工夫,四个筹码成了十个。第一回,他就赢了个满贯二十一点。
他还没开口,庄家已经给了他一倍半的筹码。
手儿可真顺。
他还没有来得及收筹码,庄家已经发完了牌。
等他吸了一口烟,刚刚想吐烟的时候,十个筹码又变成了二十五个。
又是一个满贯二十一点。
手儿可太顺了。
顺得邪乎!
他太兴奋了。不到几分钟,四十元的本儿,变成了二百五十元!
想得到吗?
做生意,有什么比干这个来得快?来得多呀!
“放慢,放小!”
谁在说话?
他侧头一看,是阿春。
“放慢,”阿春不动声色地提醒,“放小!”
他听阿春的,把那二百多筹码回收,又放上去四个。
还是四十块的本儿,再来。
不一会,他桌面上的筹码成了一大堆,数都来不及数了。
他注重意到阿春的筹码不断加大。
他也跟着,加大。
阿春猛抽了几口烟,一口气放上二十。
他毫不犹豫,也放上了二十个。
不幸,庄家点数时,被收走了。
王起明瞥一眼阿春,阿春还是很镇静。只见她又猛抽一口烟,放上四十个。他也放上四十个。
这回,他有些紧张,心在“怦怦”地跳。
发第一张牌了。
阿春得了K.王起明得了个Q,紧随其后。
庄家只是个8.
关键的第二张牌翻开了。
真神了,阿春和王起明一人一张A.“Great!”
阿春控制不住自己,大叫出声。
说起来也怪,赌运一来,横竖挡不住。不到下午三点,他们已各自赢了上万块。
可把王起明给乐坏了,乐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忘了那座空着的商业楼,忘了工厂里还在加班赶货。
钱,赌,有好大的魔力。
漂亮的小姐,送来了烟和酒,赌场经理也上来祝贺他们取得的胜利。还握着他俩的手说:“You are lucky couple”
(你们是幸运的夫妻。)又热情地送给他俩两张卡,一张是免费大餐,一张是免费高级套房。
他俩把筹码,兑换成现金,款款地装进了各自的口袋里。
他们来到餐厅,牛排、龙虾饱餐了一顿,香槟也喝下去大半瓶。
阿春用餐巾擦擦嘴说:“今天运气真好,不过你要记住这地方,不能常来,偶尔玩玩是可以的,常来准完蛋,倾家荡产,卖房子卖地的有的是。”
“我不会常来的,你放心吧。”他点着头说。
“赌这东西,全凭运气。”她继续说:“今天咱们是玩的小,要是玩大的,十万二十万就到手了。甚至有些大胆子大凭这种运气,一下子就进了五十万,一百万。”
听得王起明眼里闪着光。
“不过,赌,既不能贪,又不能时间长,得学会控制,不理智的人永远是败家,也是最受赌场欢迎的人。你以为他们给你免费人餐,免费住宿是干什么的,他就是想留住你继续赌。”
“那咱们赢了就走,是不受欢迎的啦?”
“当然了。”
“那就再玩一会吧。”王起明觉得还不过瘾。
“NO.”阿春坚决的回答。
“凭今天的手气,再搏它一下,说不定会赢的更多。运气可不是长有的哟。”他劝说着她。
阿春毕竟也是个好赌的,她看了看表,还不到三点,就说:“那个条件,本钱收起来不许动。”
他高兴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那个赌台旁。
这次回来,阿春真的下了大的赌注,每一次都是一千块。
王起明也毫不含乎,一千就一千,反正也是赢来的。
可赌运说没就没了,发下来的牌一次比一次难看,不是小点数,就是比庄家暴的还早。
筹码一层层的见少,一次下一千块,一万块才有十次的机会,三下五除二的,一万块还剩下三千块了。
阿春哪里还沉的住气,王起明也眼红了。
越输赌性越强,越输火越大,剩下来的三千块全部压了下去。并压进了一个圈里,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六千。
庄家不慌不忙的发着牌。第一张来了个9,还不错。庄家是个6,比他们小。第二张牌发下来了,是个8,加起来共十七点儿。这个点不上不下很难处理,如再要一张,比四大一点,这六千块就全泡汤了。阿春再看看庄家的牌也不好,6点,就摆了摆手,表示停叫。
庄家的第二张牌是个10,加起来16,可他不满十七点必须再要,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俩焦急地等待着第三张牌。庄家似乎摸透了赌客的心,尽量的拉长时间翻这第三张。时间凝固了似的。
当庄家慢悠悠地翻开第三张时,两个人傻了眼,不知他哪来的狗屁运,第三张竟是个五,十六加五正好二十一点,六千块一胡橹,全部被庄家刮走了。
“Shit”阿春骂了一句。
王起明在心里也骂了一声:“操你妈的。”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懒懒地,不怎么说话。
在赌场上耗的精力太大了,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王起明把车开在慢街道上。阿春依在他在肩上,不眨眼地望着前面的笔直的路。
为了提提精神,王起明开口说话:“还不错,总算没输,白吃一顿,白玩一场,也挺开心。要不是你控制住本钱,那可真输了。”
“赌,是可以控制的。”
“什么不能控制?”
“感情。”
王起明怔了一下。
“我很爱你。”她说。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把头依在他的肩上。
“其实,你不知道,我想你,比你想我要厉害得多。”
“不一定。”
“一定。你有太太,你有家,我呢,什么也没有,永远是孤独的、孤独的一个人。我知道,咱们俩的结合,爱的比重,没有超过于需要。实际上……”
“你不该这么说,”他打断她。
“实际上,”她不理会他的话,“咱们两个人,只不过是两颗难耐寂寞的心的结合,两个移民孤独灵魂的相交,不全是真爱,最多的成份是需要。”
“不不,阿春,我真的爱你。”
“真爱?你能做到与郭燕离婚,同我结合在一起吗?你能抛弃你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事业、产业,与我从头再来吗?你能忍习不管郭燕,让她陷入无法生存的地步吗?不,当然不能。我们都是成熟的人了,骗人的话是不能说的。”
“骗?”
“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不能做一个罪人,如果拆散了你们,我等于杀死了郭燕。再说,就算咱俩真的结合了,我所面临的命运,不是同郭燕一样吗”
“什么意思?”
“难道还用我讲出来吗?我有过教训。我深知一个道理,我深深了解男人的心,深深了解有钱的男人心,深深的了解特别是在这个社会,美国男人的心,和美国富有的男人心。”
“可我……”
“可你不一样是不是?”她不等他说下去,“你是大陆来的,受的教育不一样,成长的环境简单,思想结构朴实,与那些男人不一样是不是?你错了,实际上,你已经被同化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你自己的巨大变化吗?”
“我的变化……”
“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我的感情,没有任何力量阻挡不了我想你。我需要你。”
“我同样也需要你,我不理解需要和爱的之间,有多大距离。”
“……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或许比有结局的更甜蜜吧。”
王起明把她送回店,就加大了油门开回家了。进了家门,这才想起来郭燕还在厂里,就立刻给她打了个电话。郭燕在那边嚷开了:“今晚上得加班,你自己先随便弄点吃的吧,看来出第一批货后,天天都得开夜车。”
“你总得休息一下呀,让秀梅先替你顶一会。”
“不行,这儿离不开人。”郭燕挂上了电话。
王起明躺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商业楼,还是冷冰冰地立在那里,没有人来租,没有人来问,甚至没有一个来咨询的电话。
这座楼,象个弃儿。
常来电话的是毛线厂。一天三四个电话,没别的:要钱。
不过,这都还可以应付,最使他感到紧张的是,双周薪的工人该发工资了。
他非常清楚按时发工资的重要性。工人一旦拿不到工资,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人。给你撂下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堆活计,那时候,找人补都来不及。
王起明真着急了。
他没有一块钱的周转资金啊,全指着出这些货去发工资了。
看了看日历——其实不看日历他也知道——今天得出货。
出了货就换来了钱。
不在乎多少,起码能把工人的工资给发下去呀。
银行贷款的利息通知单一张又一张地塞进他家的信箱。
那利息的数目,驴打滚,越滚越多,想想,他都能出一身的白毛汗。
怎么能不怕呢?
他太知道破产的惨相了。你一破产,税务局立即派人封了你的工厂。工人们也不会含糊,能把你工厂里的大大小小能换钱花的东西都拆了装走。
到那时候,你就对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车间,对那些掉在地上的破纸线头,哭去吧。
没人理你啦!
王起明每一想起这份惨相,就在家里呆不住,火烧火燎地跑到工厂里头。
“快!快!今天可是周末!”
他东跑跑西跑跑去哄着赶着大伙干活儿,大伙也是清清楚楚地看出王老板真急了,因此也就真卖力气,可算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为了赶在下午三点以前交货,郭燕早已累得东倒西歪,一副即将散架的样子。
这批货可算是真给她折腾惨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十多天,她根本没有回家住。
夜里实在撑不住,她就倒在王起明办公室的板凳上闭一会儿眼睛。
她也没有时间吃饭,饼干装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头,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夹出两块来吃。
下午两点多了。
王起明看看手表,问郭燕:“行吗?”
“行。”
郭燕一边点货一边问答。她的声音微弱,漫不经心似的,却又很肯定。
看看她一脸的憔悴,王起明心头涌上一阵怜悯,一种热情。他觉得,她是他的保护神。他想拥抱她,对她说出内心的一切内疚、一切痛苦、一切爱。
三点整。
郭燕让货准时上了车。
王起明发动了车子,飞快地驶向了曼哈顿。
郭燕这才松了口气。
她用手背擦擦汗,叫秀梅“
“燕姐,什么事儿?”秀梅看上去也累得可以,直打晃。
郭燕拿出一沓钱。
“到一家好的中国餐馆,按人头,叫上饭菜,大家都得吃好,休息休息。”
“好。”秀梅答应。
“别忘了买饮料。”
“忘不了。”
那天晚上,工人们在餐馆吃得很开心,谈笑风生。大家都说跟着郭燕干活心里痛快、敞亮,累点没关系,心里好受。
郭燕没怎么听他们的夸奖。她把酒杯贴上自己的前额。她睡了一会儿,就在席上,这在她还从来没有过。
20
王起明开着满载货物的车,驶向曼哈顿。
车速每小时75公里。
车虽然得去年新买的,可架不住一车货又是这种速度玩命地奔,在公路上发出叽叽咕咕的呻吟。
天无绝人之路,他想。
总算把货给赶出来了。收了钱,不管别的,先把工资应付过去。再过两周,出清了所有的货,收回来所有的钱,再付银行的贷款。晚了几天,问题不大,顶多吃点子罚金,算不了什么。
我王起明运气还算好,逢凶化吉。
想着想着,他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点完了货,货物入了库。他来到了安东尼的办公室,准备拿支票。
可是事情却不象他想到的那般顺利。安东尼先生的话,使他大吃一惊。
“亲爱的王起明先生,”安东尼先生用了这样称呼,其郑重程度显得非同一般,“我得向你说明一点,现在的美国经济很不景气,要我的货的大商店付帐都不按时,我成了他们受害者。我收不到足够的钱。”
“足够的钱?足够干什么的钱?”
“我收不到足够付给你的钱。”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只能先付给你四分之一的钱,”安东尼先生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等我的钱收齐了,我会补齐这笔钱。”
王起明急了,他也不管什么七八年的交情了,更不顾今后的生意,跳起来大骂:“混蛋!假如你今天不付给我全部钱款,你将得不到我给你的一件衣服!”
“很好,”安东尼相形之下则显得老练得多、冷静得多“我今天将不付给你一分钱!”
“我……告诉你去!”
安东尼对此并不害怕。他仍然面带笑容地说:“那你就去告吧。不过,我有义务提醒你,我也可以告你,因为是你先表示不付货的,这要是撕毁合同。别忘了,合同上有你的亲笔签字。”
“好厉害。”王起明在心里说了一句,“不付我钱,还先告我,真他妈的孙子!”
他知道硬顶不行,得变换一下子手法策略。
不能呕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呕气没用,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变了口气。
“我想我们还要继续合作,”他说,“也许我们都可以再让一步,渡过道难关,这毕竟是最重要的。”
安东尼一见他的口气发生变化,也做出了和解与协调的姿态。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讨价还价,安东尼答应先付三分之一的款额,一共是四万块。
坐在自己的汽车里头,他扯开嗓子乱骂了一通。
四万。
虽然这笔钱不能扭转乾坤,但可以先发给那些等钱用的工人。那些长期在这里做工的工人,则要好好地央告人家,帮帮忙,再忍两周。这时候,只能求人家啦。
至于银行的贷款、毛线厂的线钱,那……只好再拖拖啦!
他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头责骂安东尼。这么多年,我王起明帮了他不少忙,帮他赚了不少钱!他原一是多么寒酸的展销室呀,多么窄小的公寓啊。可现在呢,他的展销室象个展览馆,他的虽墅跟他妈的皇宫似的。
这里头可有我王起明一份儿呀,他怎么就好意思翻脸不认人呢?
他开着车,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
对,这是个好主意。
他在车里拨了工厂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郭燕的疲惫声音。
“办好了吗?”郭燕问。
“办好了一半。”
“什么?一半?”
“也许还没有一半。”
“那工资怎么发?”
“我去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
“随你的便。”
她挂断了电话。
王起明驾车驾上高速公路。
这时天已大黑了,道路两旁的树林都成了黑色。
他打开了车灯,照清路面。
灯光掠过一个路牌,路牌上写着这样几个字:大西洋城。
对,他是要去那里,去赌一次,以赌博得来的钱去填补那些债务。
赢?会赢吗?
他不知道。
输?也许会输。
他也不知道。
但是,该去试试。当然,这是一次冒险,一次可算得上惊心动魄的冒险。
不过,必须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