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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蝼蚁

玉真不知去了哪里,我茫然地靠在会议室外长廊壁的窗台边,和一个垃圾筒并排在一起,独自抽着烟。我本来想去会议室内搬个椅子的,但那管理员很忠实地执行了他的职责,散会后人一出来,就把门锁掉了。也许人类现在真的很穷,会专程来人类联邦总部偷把椅子回家,劈开了当土豆煮?天知道。

不知要怪谁才对。难道去怪责那忠于职守的管理员?没道理用心工作要挨骂吧?那么怪接待人员?那么为何其他与会者都自有去处,怎么就我一个愣在这?显然也不是接待人员的问题啊。玉真好不容易回到人类社会,一个女孩子,不去转下商店,看个电影,倒真的不正常的。

于是,我不知怪谁。也许,本来我就该和垃圾筒并排在一起吧。

华丽的长廊,猩红的地毯,古朴的原木大门如此的典雅。但我倚在墙壁上,挨着窗台,却有点­阴­冷和无奈,我努力地凑到窗台前,让人造太阳的光芒温暖我,驱散那种我熟悉的无奈。我很害怕在这里,仍被它包裹着。

烟,慢慢地燃烧着。我一直在发呆,看着那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看着那香烟的青烟盘旋着升起。

当玉真找到我时,我才点上第三根烟。但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已是极痛苦的煎熬。我一见她就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想在这个人类的社会里,仍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会让我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玉真明显感觉到了我的惶恐,好声地劝说,说她不该去睡觉的。我摇了摇头,隐隐觉得,这不是她的问题,尽管这已经是一个问题了。

UN和ICSA给我安排的酒店房间很­棒­,哪怕在核爆前,我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间。噢,我这么说有点装腔作势,事实上,核爆后,在成为无主之地的废墟里,我见识过的东西,恐怕是核爆以前一个普通小市民穷其一生也无缘见识的,比如我现在如果要向玉真求婚,三四克拉的钻石是不成问题的,在废墟里我无意中就弄了七八颗,要放核爆前,我十年不吃不喝赚的钱怕还不够。

很大的大床,还有客厅,我想这会不会就是传说里的总统套房?保湿箱里是上好的雪茄,我抽了一根出来点着,玉真的电话却响了,她挂了以后,很抱歉地对我笑了笑,她说有朋友找她一起去逛街。

“男的?女的?”我着急地问,这对我而言很重要。但这无疑捅了马蜂窝,玉真很冒火地追打我,拿东西扔我。还好这房间足够大,要不我是少不得被她一顿胖揍的。她说兄弟就是兄弟,不要企图把她往女朋友那边扯。

但当她终于停下来,走到门边要出去时,苦苦躲闪了大半小时的我,老老实实跑出来拦在了门前,她笑着说:“肥秋!我还捉不到你?”我任由她扯着我的衣领,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美丽秀气的眼睛。

我用我那沙哑的嗓音说:“男的还是女的?”她捉住我的兴奋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无言地松开扯着我衣服的手,跌坐在沙发里,拍出一根烟,狠狠地把过滤嘴往扶手上顿着,本就雪白的脸,苍白得好像一个瓷娃娃。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她愤愤地说,有种童稚样的固执,很可爱。她把烟凑到打火机的焰火上,被抖实了的烟,前端那截空空的纸烟管,一下子就在火焰里化成了灰烬,她说,“这不好玩,明白吗肥秋?”

我点了点我的头骨,我没玩,我知道不好玩。我也看过许多言情剧和小说,真的感情,是不好玩的,玩起来大家都会很受伤。但我没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愿用一生来保护她,来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她撩了一下跌落的发丝,盯了我一眼,只是说:“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有点隐私。你得尊重我,尽管我们是生死兄弟,但我的生活并不只有兄弟啊,对不对?”我再一次点了点头,她高兴起来,三两下按熄了烟,站起来准备出门去。

“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追求。”我让开了路,实话说,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表白,这两句话,已是我这一生中,所能做到的最勇敢的事了,我说,“你得尊重我,尽管你当我是兄弟,但我的生活,却只有你了。”

她愣住了,手在门把上停住了。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着,很动人,那眼角渗出的珠泪,渗出的是柔弱,女人天­性­的柔弱。如果说她平日是一个美丽的人,那么现在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发现我有点变态,我对她泪眼是如此的痴迷。

“从来没人敢逼我到这个程度,从来没有。”她终究没有让那滴泪淌下,门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然后对讲机可视屏上出现了军方派在我门外警戒的卫兵的影像。当然只是单向的,也就是我不按下按键,室内的影像、声音卫兵是见不到听不到的。

“请求通话,请求通话。有一位小姐声称是秋先生的律师,要求与秋先生见面,否则要起诉她的当事人被非法囚禁……”卫兵在镜头前耸了耸肩,我听见边上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很讲究地威胁着卫兵。

我哪有律师?但画面外的声音,却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因为那声音是如此坚定:“我的当事人已经受联邦政府的迫害,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联邦政府现在居然企图把我当事人非法关押来掩饰真相!这种事件今天可以发生在我当事人的身上,明天也可以发生在你们身上,你的家人身上!基于我当事人的委托,基于一个律师的良知,基于人­性­,基于正义,士兵,请让开!”

玉真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键,对卫兵说:“嗯,没问题的,让她进来。”然后朝我很嘲讽地笑了笑,说,“好了肥秋,你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排练对象了,我想她会很乐意陪你演练这种你喜欢的言情剧的。”

没有等我开口分辩,穿着很得体的职业套装的芭特丽,那优雅的高跟鞋已踏进了房间,一副金丝眼镜让她减少了几分小女孩的感觉,但我仍从她那装得很锐利的眼神里寻找到了熟悉的稚气。我不禁笑了起来,毕竟看到一个装成职业女­性­的小女孩,是很让人捧腹的事。

但也就在这一刻,玉真闪身便要出门,我情急之下,伸手想去拉她,却不料她旋身一腿把我鞭得整个人远远向后飞跌。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她冲门外的卫兵还礼,英姿飒爽地远去了。我跪在地毯上望着她的背影,嘶哑地吼叫道:“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没有回头,把手里的东西随手往后一扔,冷冷地说:“闭嘴。”就转过了转角,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我手上接着的,是她扔过来的东西,一根刚刚点着的烟,我侧着脑袋吸了一口,心里自我安慰地想着,这是间接接吻。

“嘿。”芭特丽用食指顶了顶金丝眼镜,很是残忍地打破了我的幻想,“秋,你喜欢她吗?那就勇敢去追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坐在地毯上,把烟灰缸摆在腿上,没好气地对她说:“你懂什么?小女孩一个,你别以为,穿上职业套装,化个淡妆,戴个眼镜,你就真成律师了好不好?”芭特丽望着我,似乎有无限的惊讶。渐渐地她的眼光变成了对一个白痴的凝视,我有点扛不住了,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好了!”我终于受不了她的目光,把燃尽的烟丢进了烟灰缸里,“难道我还说错了吗?难道你还真的是大学法律系毕业,又在律师楼呆过好几年,过了考核,拿到律师资格了吗?你才几岁?来来,哥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

说到这里,我愣住了,自己说不下去了。她是血族啊。尽管她的外表是个小女孩,但事实上谁知道她活了多少年啊?搞不好她还真是律师呢!没等我想清楚,她已把一个微式密匙电脑扔到了我身上。

这是核爆前通用的身份凭证,只要Сhā到联网的电脑上,就可以查出这个人所有的公开资料。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偶尔做一次傻瓜就算了,没必要二百五到底。我把密匙扔回给她,尽管我这房间里有电脑,也有网络。

我把身体缩入柔软的沙发里,这样让我觉得安全些,尽管想通了面前的芭特丽绝对不是小女孩,但我看着她,眉目间仍能找到小女孩的影像:“好吧大律师,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是否还有一杯冰冷鲜血啫喱要请我喝?”

她挑着眉毛,摇头说:“不,做一杯那样的啫喱,得去血库弄差不多十个人的鲜血,你看,我们血族在人类社会生活,都戴着这标饰呢。”她伸出手,左手尾指上有一个造型古怪的戒指,她说,“方便让相关的人类修士监控我们,一次弄这么多鲜血,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很有血族将要大规模隐蔽进入人类城市的意思,人类的修士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在这里,我是没法请你喝血啫喱的。”

我无语了,看来,我真是说多错多。不过走到窗边,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洋溢着生命气息和生活味道,我喜欢,就算到处吃瘪,也比呆在那废墟里强太多了,也许,我该把春香也带出来。

“不过,我给你带了另外的东西,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芭特丽不知何时,从我身后贴紧我,那坚挺的曲线压在我背上,我只觉血一下子涌到头上。当然,这只是一个形容,我少有地感到没皮没­肉­也并不一无是处,起码,不会流鼻血。

她的­唇­带着丝丝热气,让我的头骨酥软得要化开一样。不行,我感觉这么下去,我会受不了的,不是我不喜欢吃豆腐,揩油是人生第一乐事,关键的是,玉真随时会回来,总不能因为一时之快,害得玉真再也不理我吧?

这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连忙闪身躲开,远远地坐在沙发上,假装镇定地问:“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你被捉了,我去救你,很正常的。我们华夏人,很有义气的。对了,你不还说,我是你的什么骑士嘛,以后我有事找你时,你不要推脱就可以,不要以身相许,不要!”

“真的不要?”她一下子摘下金丝眼镜,披散了头发,天啊,小女孩的形象一下就出来了。她趴在我跟前,可爱地眨着大眼睛,我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她说:“不好啦,还是不要了,再说玉真等一下见到会生气啦,我……”

她笑着退开了,说我真是一个少有的好人,随后把一份文件递给我。我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没有心思去开玩笑了。这份文件我一旦签署,她将成为我的代表律师,去起诉人类联邦!她玩儿真的!起诉人类联邦啊!

民族­性­这东西,不是说笑的。哪怕在公元三千年,民不告官一样是我的族人中的普遍思想,当然我指普通小民,不是那种引领民众的有识之士。或许因为自古就有讼棍,我这样的普通人,还是不太想打官司的,至于告官,能免则免。

我想算了,她却说核爆把我弄成这样,难道我不想恢复身体么?难道我就想一辈子这样下去么?她说想帮我打这官司,就是想帮我恢复身体,她说:“这事的难度,已不是一个种族可以完成的了,否则我马上就可以­操­作完成。我想我能调动的人力物力,不会比核爆前的某些小国差。”

只有人类联邦可以完成,一百亿的财富,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成为世界首富,但人类联邦军方的武器研究项目,按芭特丽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那些夭折无下文的项目,都不知几个一百亿了!”

海伦纳说要帮我恢复身体,这个事我除了玉真不打算和其他人说,而且多一条路,总不会是坏事吧?而我想我可以相信芭特丽,至于联邦为了让我恢复身体,会把多少本来用于救济难民的钱用于这上面——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绝没忧国忧民的爱好。

何况芭特丽说出的东西,更让我良心大安。她说知道为什么会请我来开会,因为七百亿的预算如果不用投入到清除腐尸的行动中,那么军方就可以挪用到装备上,当然,会优先照顾核爆前的各大国军方势力,至于非洲那边的UN部队,尽管现在隶属于人类联邦而不是以前那些小国,她说:“你以为,索马里亚那边的民众,现在隶属人类联邦,一夜之间他们的生活就能和弗罗里达、伦敦、北京、巴黎、圣彼得堡的幸存者同一水准了?”

我听了有点头骨发胀,太复杂了。这不都人类联邦,世界大同了么?要像她说的这样,那搞什么人类联邦啊?我不禁有点庆幸,自己从没打算去选议员或总统。算了吧,这些不是我该考虑的事。

我点了根烟,抽到一半时我决定了,听她的,尤其是当她告诉我,就算败诉也不用我出律师费时,我更不犹豫了。我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这很好,有官司打也不错,起码腐尸肆虐的废墟里不会有人找我打官司。

她接过文件,说会帮我和媒体沟通,争取上访谈节目:“博取陪审团同情。”

“不!”我拒绝了,我说要谈她去谈,我是绝对不上电视的。我这个样子,实在没有勇气上电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不想成为笑料,我以前有个同学是白化病人,我目睹他整天被人讨论——我当年也是其中之一。我想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何况我的情况比白化病要严重许多。

这时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老萧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传了进来:“秋儿,修成正果了么?听说有漂亮小妞来找你,都把玉真气走了,你们关着门呆了大半小时,忙完没?你要忙的话就接着弄,哥一会儿来看你。”视屏上是老萧那不改的浪子形象。

我很有点尴尬,连忙开了门,老萧很洒脱地浅笑着,长发松散地拢在脑后,胡子拉茬的嘴角叼着半根烟。我着急地说:“老大,你积点口德好不好?要让玉真听见,我就完了!我这门又没锁,你用得着这么损我么?”

他笑着进了屋,芭特丽很职业地递了一张名片给他,老萧扫了一眼,笑道:“噢,伊丽莎白大律师啊……”那表情跟真的一样,我就不信老萧会不认得芭特丽就是那医院里的血族小女孩,但老萧就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如雷贯耳啊,秋儿,你发财了?这伊丽莎白大律师出道以来,从没败诉过一个官司啊,可就是有名的收费昂贵,你真的有钱请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愣在那里,芭特丽的演技看来也是极好的,她笑着说:“秋先生不会败诉,所以我的律师费将是被告方头痛的问题。我对自己有信心,秋先生也同样对我有信心,只有对我没信心的客户,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

又寒喧了几句,芭特丽就离开了。老萧止住要说话的我,自顾自躺在沙发上,看着芭特丽留下的那份文件,许久才合上文件放下,对我说:“小妞不错,是真为你好,小秋,你小子也算出师了,哈哈哈……”

他见我有点无动于衷,丢了根烟给我,招手让我凑过来说话:“你这笨蛋,你有没有考虑过明天开会,是否答应加入行动队,去搞定那些人形腐尸?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站起身望向窗外。街上有一个小孩的气球飞走了,那气球一路往上飞,往上飞,那上面印着一个古老的华夏文字“喜”字,荡来荡去的。

我把烟头扔掉,点起老萧扔来的烟,指了指窗外,对他说:“有什么好考虑的?”哪怕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我也知道,必定要有人去守卫,其他的人才能拥有这正常安宁的日子,这不是太复杂的问题。

如果要我点头去­干­掉海伦纳,我是绝对不­干­的。可是梅超风不同,我始终觉得,对付它和它那些人形腐尸手下,只要我认真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麻烦的。虽说之前如果不是我的头发莫名其妙大发神威,可能它的手下已把我轰成一堆白骨,但我心里,提起梅超风和它的手下,却仍旧是这种感觉。我觉得就跟参加社区灭鼠队一样,可能脏点臭点,但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干­掉梅超风以后,等着你的会是什么?”老萧听了我说的,沉默不语地抽了七八根烟,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我觉得老萧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没有那种洒脱、那种飘逸了。不过他的问题我觉得没意义。我说­干­掉了再说吧,想那么多­干­啥?他拍拍我的肩,说好好想想吧兄弟,就自顾自地打开一瓶酒,喝了起来。我想,没啥好琢磨的吧,了不起就是­干­掉梅超风后,还要求我去­干­掉海伦纳?那我到时不同意便是了,至多往废墟里一躲,我就不信他们能找得着我。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显然老萧并不这么认为,哪怕在海伦纳面前,面临将要被撕成碎片的威胁,都能保持潇洒和淡定的老萧,此刻整个人都沉浸在忧虑里。我看着他喝酒的样子,格外难受,似乎他正在灌下一杯杯忧愁。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不太明白,但必然是关系到我的问题。这时老萧站了起来,在台灯座、通气口,四处搜索了一番,我开始没注意,以为他在找什么,直到他招手让我跟在他身后,我才在他的指点下,在浴室的莲蓬头边上,见到了一个火柴头大小的颗粒。

老萧用眼神制止我想去把那玩意取下来的举动,只是淡然地说:“我洗个脸,你等我一会儿。”他很仔细地洗脸,似乎想把脸皮拭下一层,谁也不可否认他在洗脸,好不容易洗完了,他随意地把毛巾一甩,正好罩在那莲蓬头的那个突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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