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都察院,本是朝庭御史辖治文武大臣开设的府院。除了那些只有宗人府才能管治的皇亲国戚之外,都察院无疑是朝中最有威慑之道的衙门了。都察御史伊里布手掌生杀大权,便是鬼神也得敬畏他三分。
伊里布与耆英自为皇上献美之后,加官进爵,在朝中只手遮天,可谓是位极人臣。一年多来,二人高官得做,金银满仓,美女如云,几乎享尽了人间欢乐。但是有一件事却一直卡在他二人的心头,那就是一年半以前从宫里逃走的那个小太监。
这个小荣逃到哪里去了?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只是一个小太监,但他的离奇失踪却让二人始终放不下心头。若说伊里布只是单单的想出口恶气,而耆英却有着更为敏锐的洞察力。这个小荣不是一般人,耆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曾经失去过的东西,更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这是个危险的人物,如果不尽早除去,日后肯定会出大事!
“事情不能再拖了!”在都察院的后堂里,耆英对伊里布道,“这个小荣似乎与江湖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除去他,我只怕他日后会闹出大乱子。”伊里布却笑着宽慰他道:“老弟呀,哥哥的水还很深,都察院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耆英冷笑道:“你是说都察院里的‘武乘’吗?我可不知道他们能有什么本事。”
伊里布摇了摇手,道:“老弟可不要小看这几个人啊。南朝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单是这‘武乘’一说便有上下一千三百年。能够称得上武乘的人,俱都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历朝历代寥寥无几,因此才会被人尊为‘中华武乘’。而当世最强的几位‘武乘’,都在我都察院里。”
耆英在他的身旁坐定,用手敲着桌子道:“这个我知道,可大哥的人都被调到园子里护驾,我们哪里能有机会分派他们?”伊里布道:“兄弟放心。若说比心智,哥哥不如你;可若用计策,哥哥却多得很。”耆英想想也对,便问他道:“大哥有何应对之策?”
伊里布轻轻地抚弄着茶杯,说道:“都察院里的武乘都是世外高人,犯不着用他们去对付那些江湖草寇。而且都察院所辖下的各省行监,也都是哥哥的衙门,里面也不乏有些高手在内。只要哥哥一句话,便可以调动所有在朝中供职的中华武乘,便是个神仙也得给我去死!”
耆英听罢,不由得问道:“可我们手上虽然有众多高手,无奈找不到那小贼的行踪,又从何下手?”伊里布将茶杯放回桌上,道:“这个简单。你以为哥哥这一年多什么都没有做?实话告诉你,哥哥手下的人一直在四处搜寻,虽然线索有些模糊,但也算有了些头绪。只要头绪再稍微清楚一点,各处的高手便都会闻风而动了。”他说完,露出了笑容。
耆英也笑了起来,赞道:“大哥果真沉得住气……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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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值盛夏,毒日当空。一队军士在一位军官的带领下快步如飞,汗水将他们的衣服浸得精透,深一片浅一片的裹在身上。军官抬头看了看天,叫道:“走快些,就快到少林寺了!”说着策马疾奔。军士们见了,急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这位军官名叫童国根,乃是河南巡抚手下的一个参将。不知巡抚大人接到了京城里的一封什么密函,竟要他去少林寺搜查一个外逃的小太监。童国根顶着日头跑了几天,心下很是烦闷。而且巡抚大人说之前有不少将领办此差事,都没有办好,受到了京城高官的严厉惩处。
想到这里,童国根便不敢懈怠。好在午后一场大雨从天而降,使得天气凉爽了许多;之后一连数日,竟没有再出太阳。虽然还有些闷热,但众人趁着这几天快步奔到嵩山,终于在巡抚大人交代的时日之内赶到了少林寺。
门口的知客僧见来了一群官兵,似乎早有准备。他上前向童国根行了礼,便寻问他来此作甚?童国根便说是来搜查朝庭里的钦犯的。知客僧听了即不吃惊,也不说话,只是叫他们在此等候。不想他关上门后,竟没有再出来。童国根左等也不见他回来,右等也不见他回来,不由得心下焦躁。
眼看天色将晚,童国根再也耐不住性子,吩咐手下的军士开始砸门。不想他们刚砸了几下,门却被打开了;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僧带着一群精壮的少年僧人出现在了门口。童国根见这位老僧身披大红袈裟,垂胸的灰白胡须,神色淡定自若,猜想定是寺内管事的老和尚了,因道:“来者是谁?”
老僧行礼道:“老衲少林寺般若堂首座澄清,见过施主。不知施主无故砸了我少林寺的大门,却是为了何事?”童国根久居河南,自然也听说过澄清大师的威名,一时心中有些害怕。但官命在身,他还是上前道:“下官童国根,奉了巡抚大人之命,前来少林寺搜拿宫里的逃犯。”
澄清双手合十,道:“我少林寺内只有苦修的僧俗弟子,如何会有皇宫大内的逃犯?巡抚大人怕是所言有误,施主还是请回吧。”童国根哪里肯走?虽然少林寺人多势众,加上武功高强,对付江湖人士自是没有问题;可自己身为朝庭命官,公文在身,还怕这老和尚动手不成?当下,童国根取出巡抚大人的手令,道:“国有国法,少林寺如果不尊,可要想想日后的结果!”
不想澄清看着他手上的令符并不惧怕,依然淡定自若。只见他回过身,对一僧人道:“这位施主要与我少林寺讲国法,我寺也不能不尊。你们且去藏经阁取出圣祖御赐的丹书铁卷,老衲再与施主定夺。”童国根一听“丹书铁卷”四字,不由得心中大骇;等那群和尚再出来时,竟抬出一封大黄绢。
澄清走向前去,对着黄绢跪倒拜了数拜,方才上前将黄绢展开。童国根随着澄清掀开黄绢的那一刻,周身的血液不由得冻住了:只见一尊混金青铜的大卷正抬在僧众的手中,上面用满、汉、藏、蒙、维文写道“御赐丹书免死金卷”,落款为“清圣祖康熙皇帝”是也。澄清威严地道:“这位大人,圣祖御驾在此,你如何还不参拜?”
童国根吓得双腿直抖,膝头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众军士见了,无不惊骇,纷纷伏拜于地。澄清道:“少林寺本是圣祖皇帝心系佛祖的世外圣地,如何能让你们进来玷污?若是惊扰了圣祖的御驾,老衲便向圣上奏明,让他定夺!”童国根吓得不住得磕头,口内直道:“奴才该死,惊扰了圣祖爷的驾,还望澄清大师开恩!”众军士也都磕头道:“望大师开恩!”
澄清道:“皆因你们数次相扰,老衲迫于无奈才敢惊动圣祖皇帝。你回去后对你们主子说明,让他好自为之,休来打扰佛门圣地。若果真惊了圣祖皇帝的驾,便是当今皇上也不敢为你们担待!”童国根口中不住地称是,一行人躬着腰退下了嵩山。澄清让他们收好金卷,紧闭了寺门。他微微摇头,不知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若不是为了救她,澄清是万不敢请出这镇寺之宝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来到后山,偷偷地看着与黄剑英一同修行的荣湘涟。不知为什么,他从看见荣湘涟的第一眼起,便从这位少女的身上找到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竟然使这位得道高僧感到困惑!但澄清此时惟一的愿望,便是尽自己所能将她培育成才。因为澄清隐隐地感觉到,在这位少女的身上,似乎影现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一年多以来,澄清虽然表面上对他二人不闻不问,可其实经常来此这后山远远地望着他们。黄建勋与荣香莲以前也曾在此处修业,更是澄清仅有的四个俗家弟子的中一对少年夫妇。看着黄剑英与荣湘涟,澄清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安慰。
他二人与他们的兄嫂果然很像啊。一开始半年时光,二人虽然没能够如愿地运水,但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当他们终于克服了般若珠的压制,可以如常人那样行动自如,澄清的眼光里露出了喜悦的光芒。又过了半年,二人便渐渐可以跟得上小僧们的步筏,每日运水到寺中的厨房里;又过了半年,他们已经换了武僧们运水的大桶……这种神贵的进步,竟比他们的兄嫂快了一倍!
澄清看着他们此时的成就,终于露出了笑容。见他们正坐在泉眼处休息,便慢慢地走过去对二人道:“来此一年有余,你们可算完成最初的修业了。”二人以为再也看不见他了,见了师父到来,不由得很是高兴。澄清微笑道:“你们果然没负老衲所望。因此从今日起,你们可以和武僧们一起修业了!”
“真的?”黄剑英听了,苦闷了一年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道:“大师,您终于准备传授武功给我们了?”澄清正色道:“习武者若要刻意学武功,便会事倍功半。老衲做的,首先要帮你们打好根基,然后再向你们禅述武德。之后的修业,就靠你们自己了。”他说着,带着两人来到后山之巅。黄剑英的脸上一直洋溢着无法自制的笑容,荣湘涟却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大师又将施展什么法术?
这后山虽然不高,但奇峰险峻,非常人可及;好在荣湘涟在寺中呆了一年多,爬山走路已然不是问题。她随着澄清与黄剑英登上山顶,见此处竟有一处平展的空地,虽不是很大,却也可容下百余人。荣湘涟放眼一看,却见此处已经有许多年长的武僧坐在那里打坐,似乎准备接受澄清的教诲;因看见黄剑英坐在了众武僧之侧,便也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
澄清带着无比欣慰的神情,对他二人说道:“本来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是很难进行这种修业的;不过你们竟然通过了般若珠的修行,资质已然与这些武僧持平。因此你们就坐在他们中间,听老衲向你们禅述武德。”不远处的山峰之上亦有不少俗家弟子,都用极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荣湘涟因为身世卑贱,自小大到所看到的都是轻蔑的眼光;因此现今见了众人的情态,不禁觉得有些飘然。澄清看了众人一眼,便慢慢地走在空地前的一处高坡之上坐了下来。
少时,澄清道:“众弟子在本寺修业已有多年,对筋骨和技艺的修为都到了极至。可光是如此,还远不能修习到武功的精髓。那是因为,老衲今日所讲的,才是武功的真谛。”众人听了,都屏气凝神,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澄清续道:“虽然出家人不能尊大,但老衲身为少林寺首座,为的是禅述武学,因此才要向弟子们言明。”
“因何少林武功被尊为泰山北斗,那正是因为天下的武功皆出少林。在达摩祖师立派之前,天下只有‘武术’一技,并无‘武功’一说。使用拳脚的‘武术’,使用兵刃的‘械术’,使用奇门的‘异术’,虽然精通,但以人身为本的血肉之躯,终归有一个节制。”
澄清缓缓地说完,叫起一位武僧道:“你向众弟子展示一下你的修为。”那武僧听罢,起身施了个礼。只见他小心地架起一块几寸厚的石头,闭目聚力;猛然间他大喝一声,一拳打下,竟将那石头打成了几块!如此开山劈石的力道,使得众人无不惊叹。荣湘涟暗自吐了下舌头,心想幸亏大师没让她上去,不然被打碎的肯定不是石头,而是自己的拳头。
待那位武僧归坐后,澄清点头赞许地说道:“以血肉之力能有此修为,确为不易。但老衲今日便是要教习你们,在有限的血肉身躯上延绵武学的心法——内真极。”他说完,手掌挥过,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打碎了一块比刚才大得多的顽石!虽然是佛门中人,众弟子还是惊叹出声,那位武僧更是瞪大了眼睛,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澄清对众人道:“有了‘内真极’的武术,才能称得上是‘武功’,这也是武功不同于‘武术’的要决!”
“内真极作用在拳脚上是为‘内力’,作用在兵刃上是为‘真气’,作用在奇门上是为‘元极’;它是延展凡体力道的修为,有内真极修为的武僧才是真正的‘武僧’,有内真极修为的俗家弟子被称为‘武乘’。所以身体的修行到达极致的人被称作‘入乘’,表明他们有修行内真极的资格;内真极修行到达极致后才被称为‘上乘’。因此在古代,有不少俗家弟子被称为‘上乘高手’,原由于此。”
众人听着澄清的讲解,都叹服不矣,万没想到武学竟有如此深奥之处。澄清见众人听得明白,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虽然内真极为少林寺所创,但武学为天下共有,并不为私。而且前朝已有不少俗家上乘高手,学成下山之后也开宗立派,广传武功,造福后代。因此天下武功虽然皆出少林,但如今四海门派已是各有所为,中华武乘遍布神州。少林派弟子也要对他们礼敬有佳。”
这时,黄剑英忍 乾坤武帝小说5200不住问道:“大师,您说了这么半天,内真极要怎样才能修行?”澄清看着这位性急的弟子,不由笑道:“你们现在都已经有了修行内真极的资质,但修行势必艰苦。首先每日依然要进行筋骨的修行,等身躯到达极致后再进行吐纳入定,这样才能在吐纳中聚集内真极。周而复始,方能所成。”黄剑英听了,喜笑:“原来如此,多谢大师教诲!”荣湘涟一听还要苦修,脸色顿时灰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