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阳光一下子变得无比眩目,他一身月白绣金线翻云锦袍,腰缠玉带发束金冠,浑身散发着冰冷威严的气息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凤目中有暗褐色光华流转,一如琥珀般润泽内敛,掩去那一瞬的震惊和隐隐的伤痛,他冰寒如雪的目光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
我的视线迎上去,就这样定神看着他,胶着纠缠在他的眸光之中。他瘦了,薄唇微抿,脸颊的线条嶙峋得让人心痛,我的心瞬间被忧伤和幸福同时盈满,我的喉咙仿似被一团麻梗塞着,想哭却又哭不出声音来,只是眼眶早就泛红。
他看着我的眼光还是很冷,但是他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向我走来,在我以为他会走到我面前拥我入怀时,他洁白泛金的广袖却被一袖红衣轻轻绕住了。
“尧哥哥,这位庆庭大夫与你是旧识吗?”光瑶望向梅继尧,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对,是旧识。”梅继尧仍然深深地看着我,眼里的疑惑和震怒平复成淡淡的幽昧神色,薄唇一扬嘴角勾出一丝浅笑,对光瑶说:
“公主不是想喝茶?倒是本王忽略了,只想着和公主游湖不许他人干扰,不周到之处公主莫怪。”
我彻底石化僵住在那里,梅继尧似是一点都没见到我眼里的失望和哀怨,反倒是对光瑶温言细语,不要说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激动的表情,就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多给我一丝。
“宣平,把这小几和茶具都给本王搬到画舫上。公主,这桂舫太小,行舟不稳,还是到画舫喝茶比较好。”说着,他便牵着瑶光的手小心翼翼地领着她踏过舢板回到画舫中去。
走上桂舫来拿小几的宣平迎面见了我,不可置信得睁大了眼睛几乎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神情隐隐有些激动,我却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个披着一身光芒熟悉的身影牵着一抹红色,那红色很刺眼,刺得我的心痛得有些发麻。
一滴,两滴……凉凉的泪落在脸上,他还是没有回头看我,哪怕一眼。
一只手扳过我的肩把我拢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这个怀抱是陌生的,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阿松,阿松温柔地对我笑笑,说:
“蜻蜓儿,早知道今日可以抱着你两次,我说什么都不会穿这身会咯着人的袍子!”
“阿松!”我哽咽着,破涕为笑,努力收回自己的泪水和抽泣声。梅继尧,你不认我是吧?我们走着瞧,就看谁耐得住!
我抓起阿松的衣袖擦了把脸,一边说:“阿松,你不喜欢这袍子是吧,那我就用来擦眼泪好了!”
阿松闻言忽然把我又抱紧了,只听得他低笑着说:“多少年了,你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咦,他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瑶光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阿松放开我,我一看,宣平把小几和茶具都放在靠近我们这边的船头,而瑶光和梅继尧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瑶光靠着船上地阑干侧身依偎着梅继尧,仰起头天真地浅笑着,雪白优美地颈项弯出一个诱人地弧度。
“不知宣扬王弟和公主想喝什么茶呢?我们今日只带了君山碧螺。”司马承中适时开口。
梅继尧不置可否,微垂的眼帘冷淡依旧。瑶光笑笑说:“尧哥哥你也真是的,不问自取了庆庭船上的茶具,还不让人喝一杯,有些过分了。”她转脸朝着我们说道:
“长信侯和曹将军,还有庆庭,你们快过来,瑶光不懂煮茶。”
我们几人上了画舫,围着小几坐下,炉子地炭火正猛,水很快就开了,我看了梅继尧一眼,只见他的眼光淡淡扫过阿松的衣襟和袖子,嘴角深抿,瑶光也看到他这样的神色了,打趣道:
“庆庭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了?曹将军这样安慰你,你们的感情真好!”
“哐——”我刚拿起来准备舀开水的长柄木勺失手落到小几上。
“啪——”梅继尧拿在手上把玩着的青玉小茶杯应声裂开。
“尧哥哥你的手指流血了!”瑶光惊呼一声,抓起他的手指就放进嘴里吸走流出来的血,我霍然起立瞪着他们俩,梅继尧雪亮的目光迎上来,我真恨得牙痒痒的!瑶光诧异地问我:
“庆庭,你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吗?”
承中一把把我拽下来坐好,嘴角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庆庭是大夫,他只是想看看王弟伤得是否严重,对吗?”他宠溺的望着我,那笑容却充满着恶作。
瑶光看着承中对我那副亲昵地样子,不由得奇怪,笑道:“庆庭模样清俊,看来是大有人缘,长信侯和曹将军对庆庭的关心,瑶光好不羡慕!”
我已经煮好茶,往碧绿的小玉杯中倒着着澄黄|色的液体,茶香缭绕。
“公主有所不知,庆庭与曹将军乃是自小相识有多年的情谊。”承中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阿松不知到那根筋不对了,竟然接口说道:
“欺负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欺负庆庭,我就是看不了她伤心难过,从小便这样,”他看了一眼那漠然以对的梅继尧,“即使是我敬爱的人,都不可以!”
他这句话一说,梅继尧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色。偏偏这时承中又Сhā了一嘴,笑着说:
“但是公主不要误会,曹将军对庆庭只有爱护之心而别无他意。事实上,东庭的传闻是,”他把空空如也的小玉杯放在几上,平时难得见笑容的脸上竟是深深的笑意,说:
“庆庭是宣阳王的男宠。王爷,我可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