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温暖和煦地铺洒在敞开的素帐之内时我便已经醒来了,连日的颠簸我已是疲累之极,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后随即想起今日要送慕遥出城,便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正要下床时只见司马承中走到床沿俯身微笑地看着我,说:
“醒了?昨夜睡得可好?”接着他指着桌上的一叠衣服说,“盥洗过后,把它换上,宣阳王的男宠庆庭来访,本侯自当带着你经由定坤门到翠湖游湖!”
“男宠庆庭?”我不禁莞尔,那个名字好像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于是我随即换好了一整套天青色儒生长袍,把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挑了一根银色镶珠发带绑好。走出屋去时便发现仆人已经从马厩拉过两匹白马,承中走过来牵过我的手走到其中一匹白马旁,说:
“本侯担心你久未骑马,故寻了一个马童为你牵马,来,庭儿,本侯扶你上马。”
“那就有劳侯爷了。”我坐了上马之后才发现在场的丫鬟仆妇们脸上的惊讶和不自然的表情,也有偷偷抬眼看我的,我不禁苦笑。马童在前方拉着马,承中和我并驱前行,我不禁埋怨他道:
“你想的馊主意,我想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男宠的名号了。”
他笑着看我一眼,“若你真是这样,我被冠以好男风之名又何妨?”
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司马承中伸出手来牵住我的手,说:“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就这样把你抢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会把你带到一处谁也不认得我们的地方像慕珏一样用尽手段也不让你离开我。”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觉得当个长信侯也不错,就不再想要掳拐宣阳王妃,或是男宠庆庭了。”他望着我,带笑的眼眸明澈如水,一如他的心,那样坦荡荡的入了我的眼。“我再爱你,也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就算没有了他,你也不会像待他那样待我,我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摇头,他放开了我的手,策马便向着前方的定坤门驰去。
在每个人的故事里,自己永远都是主角,和你演对手戏与你并肩而立的人不是我,承中,如此而已。所以,错过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你终会找到那个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愿,那个人或许就在咫尺之间。
定坤门前方,有一人一马静默而立,行云一身米色长衫外罩暗纹披风,银白长发隐藏在披风帽子里。只见我马前的马童一看见他,马上放下缰绳朝他扑去,一边叫道:
“王兄,你来了!遥儿好想你!”
原来一直垂着头看不见眉眼的马童就是慕遥。我下了马向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走去,行云放开慕遥,看了看我,随即又对司马承中抱拳道:
“长信侯此次相助,慕珏铭记在心。现在两军交战,你我为敌,待日后慕珏定当还长信侯这个情。”
“不必了。”司马承中冷冰冰地说,“本侯此番举动已有叛国之嫌,若非晴儿所愿,本侯绝不会这样做。下一次也许是在沙场中血刃相见,摄政王还是不要记住这个情比较好。”说罢他转身就走到白马旁,“定坤门虽然是本侯的人在把守,但是料不定情况会有何变化,摄政王还是从速离去。”
行云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抱过慕遥把他放上了马。他刚想上马,可是动作又缓了下来,他走过我身前,我微笑着看着他,他轻声说:
“我走了。”
“好,今后多保重。”行云,这一次,你不再不辞而别了。
他眼里似有波涛汹涌杳远深邃,他似是在想着什么,却又一直看着我欲言又止,“蜻蜓儿——”
“什么事?”
“你,爱过我吗?”
原来,他犹豫着问出口的话就是这一句。我怔了怔,随即淡淡然地笑了笑,说:
“你忘了吗?十四岁那年,在埋下的陶罐里,我许过愿的。”
与君携手,岁岁年年。
爱过的……怎么会没有爱过呢?没有爱,就没有期待,再年少轻狂的梦也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不过是随着过往的岁月化为风霜镂刻在我们脸上,一时半刻之间似乎无迹可寻罢了。
他也淡淡地笑了,带着一丝沧桑和了然。六月的暖风吹落了披风的帽子,他那头只用发带随意束着的银发还是刺痛了我的眼,他的目光徘徊在我的眉目脸庞,仿佛要记住些什么;俯下头在我眉心啄下一吻,沉声说:
“蜻蜓儿,你要幸福;如果你不幸福,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说罢,他毅然转身走到慕遥身边上了马,一夹马肚,骏马撒开四蹄疾驰离去,转瞬间于飞扬的尘土中没去了身影。
司马承中和我刚刚上马,前方便响起轰鸣如雷的马蹄声,承中一皱眉,说:“不好,曹崧的人追来了!”
我看到前方滚滚烟尘中有一人身穿灰黑袍甲向着定坤门疾驰而来,身后跟了百骑,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只见来人在司马承中面前用力一勒马,手中的马鞭直指着司马承中大声道:
“私自放走屹罗质子,长信侯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