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王司马继尧。”
掀开天香楼雅座的珠帘,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那些翩然起舞的貌美如花的少女或是娇俏或是妖冶,随便一位都比品花楼里的头牌要年轻要美丽。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偏不倚地落入我的视线之中,他坐在一张小几前右手支着脸颊专注地看着歌舞,几上摆满了五色果品,一位容颜清绝素丽的妙龄少女斜靠在他身上,玉指纤纤地把一剥了皮的水晶葡萄递向他的嘴中,他嘴唇一动咬住了她的手指不放,她嗔怪地看着他,他松开了口报以慵懒的一笑,极尽风情之至。
那身紫色翻云暗花锦袍也因美人在怀而领口松散。
我心里无端地觉得很是碍眼,竟有点暗暗怀念青林山扶风书院那个虽然面带桃花可仍算磊落不羁的风流少年,总比眼前这个一副浪荡轻佻模样的公子哥儿要好。带我来那人单膝跪地说:
“王爷,庆庭大夫到了。”
我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说:
“不知王爷找草民来有何贵干?莫非要草民来给王爷看病?哦,对了,想必王爷亦曾听闻草民在歧安城专看妇科疑难杂症,不知是这里的姑娘身有疾患还是王爷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眉毛一挑,凤眼煞有气势地扫了我一眼,褐色的眼眸停留在我的脸上,嘴唇一抿似在轻笑,而我却知道这时候的他在生气,是很生气。他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女子剪水般的双瞳充满了怒意地瞪着我说:
“大胆!你怎敢出言相欺冒犯王爷尊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瞥了瞥她身上那裘单薄的春衫,轻薄一笑说:
“这里是闻名遐迩的天香楼,顾名思义天香国色之楼;可是,这种地方,也有另外一个叫法,”我顿了顿,看着梅继尧,笑意更深了,“叫妓院。王爷,您说是吗?”本来不想挑衅这样一位身在青楼仍有出尘之姿的女子,无奈想起我爹对梅继尧多年来的谆谆教导沥尽心血而他却……
那女子怒不可遏,瞪视着我,不果,回头委屈地看着梅继尧,眼中似有盈盈泪光,梅继尧看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给庆庭大夫看座。”马上有人在他身旁的几案下摆上一圆形的绫纹锦绣花团软垫,我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坐下。
那女子一撅嘴还想发难,梅继尧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青舞,庆庭大夫是我的客人。”那女子适时地噤声敛容,只是板起一张脸。想给脸色我看?可惜了,我不是那种惜花之人,仔细说来,不是那种惜花男人,一味会撒娇忸怩的女人我从来不卖账。
“庆庭大夫长得像我一位故人,今天邀大夫前来,纯粹是叙情结交,别无他意。”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眼神明亮。
“哦?真是巧得很,王爷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那故人乃一布衣书生,比不上王爷地位显赫,虽非谦谦君子但亦是才华满腹,只可惜一别经年人心思变,重新见面时才发现桃花依旧人事皆非啊!”
他抚掌而笑,道:“本王与庆大夫心有戚戚焉!好一个‘桃花依旧人事皆非’,时间如那东流逝水,每时每刻均在变化,人焉能不变?不过也可能是你昨日没有看清,而自认为今日就已看清了,才以为人心变了,却不知道只是一种错觉。”
“也许吧。今日一见,王爷果如坊间传说的那样,俊逸潇洒,风流多情,恐怕伤尽了京城女子的心啊!”我说道。这时一个歌姬上来敬酒,眉目中充满情意的朝我一笑,我暗自皱眉,最怕女子对我这般献媚,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青舞在旁边“噗哧”一笑,对梅继尧说:
“王爷,原来庆大夫还是不经人事的呢!你真是的,也不找个姐妹陪陪他!”
梅继尧笑着问我:
“倒是本王怠慢了。庆大夫,我让天香楼琴技出众的蝶衣姑娘来陪你喝酒可好?”
“王爷见笑了,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听说听雪园的伶官生得伶俐标致,在下不才,不好美人,却有分桃断袖之僻,望王爷成全。”想玩?定当奉陪!
果然,梅继尧此刻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他身旁的青舞笑得花枝乱颤:
“我说你怎么那么正经呢!原来是这样……王爷,我这就找个小厮让他到听雪园请一个伶官过来,如何?”
“青舞,你累了,下去休息吧。”梅继尧冷冷地说,青舞一愣,看着他那张瞬间如霜如雪的脸,心中一寒,站起来一福身就退下了。他对着载歌载舞的歌姬一摆手,让她们也退下去,霎时,整个雅间寂然无声。
我忽然陷入了一种尴尬,刚想说句什么,他却先开口了。
“坐过来。”
啊?我一时没有了反应,他微微一侧身,长臂一揽我已经做到了他身边的垫子上,他冷着一张脸,俯身问我:
“玩够了吗?真要分桃断袖?何必舍近而求远,本王来成全了你可好?”
凤眸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差点就碰到了我的鼻子,言语间的气息冲荡着我的呼吸,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地害怕他的接近?我艰难地说:
“王爷自重,草民不敢,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请王爷莫怪。”
“草民?你说的话哪一句守了草民的本分?”
“我……”我有些气恼,明明认出我了,偏生还要这样!
他正身坐好,拍了一下手掌,马上有人端了菜肴进来摆在我面前,有尖笋烩鲟鱼、碧绿翠玉豆腐、还有藕羹,最后一道菜,居然是大闸蟹!
全都是我最爱吃的菜,他竟然还记得。
“饿了吗?多吃一点。”
我开始狼吞虎咽时,他却拿起了一只蟹开始剥壳取肉放在我碗里,神情是那么的专注,我一怔,心里仿佛最柔软的角落不知被什么触碰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我按住他的手说:
“我自己来就好。”他推开我的手,自顾自地说:
“我以前给你剥过多少回蟹你还记得吗?不记得了吧,你总是嘴馋……”
我沉默着,而他脸上冷峻的表情逐渐淡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回家吧,离开这是非之地。明日我就派人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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