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回长安侯仗势霸民女白眉毛除暴惩顽凶
第002回山西雁大闹侯爷府小诸葛设立招夫擂
第003回侠女择夫大打出手义士选妻除暴安良
第004回救侠女白眉斗恶棍比高低徐良伏凶僧
第005回黑山头徐良收弟子石塔下白眉探地|茓
第006回徐良得剑惊又喜老道夺剑喜又惊
第007回进匪窟徐良夜探古刹斗群寇白眉大施神威
第008回除顽敌火烧莲花寺肃匪患出兵大同府
第009回女贼率众闹官府冯渊只身访匪巢
第010回蒋平用智布罗网群贼中计困牢笼
第011回对金镖徐良战林玉逢绝境黄伦请朱亮
第012回房书安耍笑云飞子朱剑仙怒闯大同城
第013回铤而走险飞剑仙劫牢降妖伏魔白眉毛舍命
第014回战凶顽名侠斗恶剑中奸计官府聘高医
第015回徐白眉会面金蝉子陈东坡大闹隐贤庄
第016回赤须子酒醉失宝钺众豪杰追踪九和宫
第017回强中还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第018回大头鬼下书奔公馆白眉毛挥师赴匪窟
第019回闯三关群雄赴会施诡计赌斗输赢
第020回山西雁刀劈小霸王巨五霸人前显神力
第021回纪老剑客走梅花桩七星真人摆人头宴
第022回胡小记命丧寒潭蒋小义阵前报号
第023回父疼子相依为命妻害夫骨肉离分
第024回赴寒潭蒋小义斩墨鱼练硬功纪华成斗凶僧
第025回群雄投宿狮子林蒋昭夜探阎王寨
第026回兄爱弟暗中示警师护侄拔刀相助
第027回纪三爷因傲丢性命白眉毛怒踩梅花桩
第028回刘道通自食恶果梅良祖奇遇京师
第029回梅良祖献艺鹰愁涧飞剑仙炮打狮子林
第030回白眉侠巧会中山剑武元功怒斥天德王
第031回恩将仇报父子遭难以正压邪徐良拼命
第032回王商被弃野人岛王猿得遇万年僧
第033回海外野叟大闹天王殿白眉徐良调兵打三关
第034回平匪窟大获全胜遭陷害徐良收监
第035回假徐良皇宫杀人命真白眉刑部受冤枉
第036回房书安挑头救干老翻江鼠率众战淫贼
第037回几经周折忠良获释历尽艰辛叛逆遭擒
第038回报父仇假徐良作孽除奸佞真白眉扬威
第039回寻夫婿侠女误走葵花冈会仇敌白眉岭下丢人头
第040回闻噩耗群雄齐集王家店要首级艾虎双上叠云峰
第041回大头鬼舌战半翅蜂小义士被困虎狼窝
第042回男扮女装龙天彪上山弃暗投明王金玲反正
第043回反山寨父女变脸救艾虎师徒仗义
第044回房书安智激钟林小太保火烧群寇
第045回闹祠堂张华寻旧账战群寇芸瑞卧病床
第046回名师登门传绝艺高徒受业苦攀登
第047回僧道俗同教一弟子白芸瑞分拜三恩师
第048回小达摩峨眉深造白芸瑞奉命下山
第049回官兵一打叠云峰芸瑞夜探狼牙涧
第050回盗人头芸瑞入虎口平匪巢蒋平派兵将
第051回翻江鼠失算被困小达摩刀劈凶僧
第052回遇劲敌白芸瑞受制逢故友山西雁扬威
第053回白眉毛因祸得福学绝艺再练真功
第054回山西雁舞刀吓群寇白芸瑞抖威震贼窟
第055回房书安误走蒋家坨大头鬼被戏三仙居
第056回漏网贼投靠新主房校尉舌战故交
第057回震八方弃暗投明房书安绝处逢生
第058回小五义血战少华山盲老者谈笑戏群寇
第059回化险为夷五小脱险悲双离合四杰拜山
第060回献绝技惊破贼胆捉王顺大报父仇
第061回佛禅救徒劫囚车盲侠仗义斗凶僧
第062回凯旋归金銮殿封官扬美名太师府贺喜
第063回乐极生悲国舅被杀冒名顶替忠良受辱
第064回包青天奉旨审命案白芸瑞公堂诉曲直
第065回闹金殿八贤王力保忠良查凶手赵德芳便服私访
第066回相国寺八王白日失踪开封府包公深夜审案
第067回翻江鼠演苦肉计房书安探莲花观
第068回不亲假亲房书安套近将计就计大头鬼被拿
第069回狗咬狗房书安渔利官护官小达摩剿贼
第070回白芸瑞活捉张小溪邹化昌大战郭长达
第071回冤案昭雪元凶正国法打赌击掌南郑请高士
第072回臭豆腐南郑遇险白眉毛严惩贼寇
第073回学剑术白眉识魔女惩凶顽徐良伤佛禅
第074回蒋则长调兵遣将郭长达口是心非
第075回闯重围群雄脱险境救八王老房下苦工
第076回审妖道方知底细围下院巧遇劲敌
第077回老奸巨猾恶道施诈怒不可遏徐良打赌
第078回盛友如云侠剑齐集开封同仇敌忾群雄共赴武场
第079回钟太保力胜三阵臭豆腐戏耍老贼
第080回房书安当众斥晏风飞剑仙被激登擂台
第081回飞剑仙掌打三老山西雁脚踢朱亮
第082回天聋地哑力尽毙命瑶山四横血染擂台
第083回包青天观擂遭不测房书安保驾撞南墙
第084回小豪杰严惩田环祖孙俩扬威擂台
第085回赌输赢名僧斗高道下毒手普中遭暗算
第086回名医指路天池取宝好事多磨二小丧生
第087回借宝珠拜望混江龙出难题比武订终身
第088回闹天池龙女斩孽龙得莲子虎将斗虎将
第089回房大头饭馆会奇叟郭长达庙中迎帮凶
第090回下战表大头吓群贼惩凶顽奇叟戏朱亮
第091回昆仑佛怒登八王擂郭长达唆使法空僧
第092回欧阳春力战四凶僧山西雁镖打二马猴
第093回郭长达比擂技穷昆它僧赌注三掌
第094回众豪杰血战莲花观房书安活捉郭长达
第095回白芸瑞偷赴修罗刹大头鬼夜探三教堂
第096回小达摩身置险地白云剑舌战金灯
第097回虎狼窝名剑客遭暗算佛门地房书安请救星
第098回恶贯满盈飞剑仙身死出奇制胜白眉毛扬威
第099回小达摩血染王家店十七老围攻夏遂良
第100回小剑摩决斗金灯众侠义奏凯班师
第101回望海楼芸瑞斥恶霸五杨观小英会达摩
第102回白芸瑞深夜惊淫贼陆小英含屈受刀伤
第103回陆小英道观显绝技白芸瑞客店施银两
第104回白芸瑞义释韩士佩山药蛋智激小达摩
第105回二圣祠掌击皮振山断魂谷刀劈通臂猿
第106回活报应掌打清风客赛太公杆伤孔老道
第107回白芸瑞遇难落魂桥陆小英杀贼救英杰
第108回陆天林怒惩姚敬芝尚怀山有意赌输赢
第109回二童子戏耍房书安师兄弟报信三仙岛
第110回小弟兄智战杜大宾白芸瑞刀劈齐霸天
第111回四英雄遭困迷汕洞房书安计骗张笑影
第112回张道远失足跌悬崖陆天林遇难绝命台
第113回陆小英怒斥小达摩白芸瑞拜山金斗寨
第114回山西雁客店救老人Сhā翅虎山寨迎宾客
第115回铁观音问罪金斗寨白眼眉大战彭芝花
第116回彭芝花放火小孤山山西雁夜探二圣庄
第117回铁观音二次战徐良彭芝花掌会无毛怪
第118回众剑客小聚金斗寨侯援兵进驻集贤村
第119回二观音对阵赌生死众英雄血战绝命台
第120回山西雁阵前责大义夏遂良力敌众剑客
第121回肖道成以楼赌输赢白芸瑞海康除恶霸
第122回小这摩巧请罗子真校尉队一破七星楼
第123回鲤鱼岛搬请宫世良校尉队二破七星楼
第124回中诡计双方大混战众英雄一打三仙观
第125回陆小英礼请金冠道校尉队三破七星楼
第126回众英雄二打三仙观夏遂良四面受围困
第127回校尉队破敌获全胜白芸瑞气走陆小英
第128回京城外突然遭变故恶和尚逞凶劫囚徒
第129回文宰相直言罹大难救忠良怒闯乐善宫
第130回光禄寺盛摆庆功宴梅贵妃计害白芸瑞
第131回小达摩宫院受酷刑小五义夜闹乐善宫
第132回八贤王保本救忠良众贼寇血洗南清宫
第133回笑天王单棍扫百寇夏遂良避难金石寺
第134回昆仑僧残害潘秉臣勇白春京城报急信
第135回二亲王金殿大反目奉圣旨搜查晋王府
第136回开封府校尉审凶犯乐善宫徐良擒梅妃
第137回众英雄聚集东海镇二校尉私探小蓬莱
第138回武圣人有意囚二子二弟兄误撞翠竹林
第139回恶道人两次搜苗宅苗振东举家离蓬莱
第140回昆它僧恶语激白春笑天王船头震敌胆
第141回恶和尚逞凶伤四老陶福安独战擒古月
第142回碧霞宫武圣问是非乾元洞芸瑞见师尊
第143回武圣人摆设金灯阵四剑客血溅绝命台
第144回龙云凤剑斩昆仑僧夏遂良怒杀龙云凤
第145回武圣人穷途寻自尽斩贼寇高唱凯歌还
第一回长安侯仗势霸民女白眉毛除暴惩顽凶
北宋仁宗坐汴梁,
君正臣贤民安康。
可恨西夏来入侵,
致使中原遭祸殃。 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八百里秦川,绿柳成行,风景如画。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
个人。此人长得真是与众不同,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
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
大片牙,黑牙根,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着,要不注意看,活像个吊死鬼。此人,
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鬓Сhā青绒球,周身穿青,遍体
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他一
边走着,一边欣赏着秦川的风景,可能走高兴了,居然还唱起了家乡小调,他的家乡是
山西省祁县徐冢庄。由于他不通音律五音不全,这个味唱出来,不太好听,旁人听了,
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每过村庄镇店,身后都跟随着一群儿童,一边指一边乐。这个白
眉毛是谁?他就是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你别看这人长相难看,可谁知,他的父亲就是
大五义的三爷穿山鼠徐庆。他现在在开封府当官,身为三品护卫之职。自幼受高人传授,
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
丈高楼脚下踩。又练就各种拳术和掌法,掌中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
这徐良还有一种绝艺,善打暗器,双手可以发镖,双手可以接镖,白天打箭靶,晚间射
香头,使用暗器百发百中,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美称,称他为三手大将多臂人熊。因
为徐良扶保四帝仁宗,平贼灭寇,立下战功,四帝仁宗非常高兴,在金殿亲口加封徐良
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在东京汴梁夸官三日,在开封府效力当差。另外,又给徐良假期
百日,让他同他父亲一起回山西原籍祭祖。
一个练武之人,能有今日,可算露了大脸。徐良和父亲徐庆,衣锦还乡,到了祁县
徐家庄,把县城、府城俱都震动了,当地头面人物,无不列队迎接。就在徐良回到家的
这些天,接待亲朋,应接不暇。可是对于这些,徐良从心里往外不高兴,他虽文墨粗浅,
但没少看书,他知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有些人,总愿锦
上添花,很少雪里送炭,徐良心说:数年前我摊上人命,和母亲逃离在外,那时穷得揭
不开锅,走遍亲戚家,连一升米也借不出来,而今天,都来了,阿谀奉承,尽说拜年话,
整个换了两副面孔。徐良对这些事非常反感。但是,人家都来祝贺,也不能过于冷落,
只好勉强答对。
十天之后,徐良呆不下去了,心说:“万岁和包大人给我一百天假,祭祖之后,趁
还有些时日,不如去名胜之地,游玩一番,同时也可以摆脱这些人整天的纠缠。”就这
样徐良对父亲说了自己的心事,父亲答应后,他就带足了所需的川资费用和兵刃,离开
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其实太原他到过多少次了,觉得没有太大意思,忽然他心里一
动:不如远些走,何不到关中最好的地方长安府,那是一座古都,风景如画,何不到那
儿玩些时日。就这样,他只身就赶奔长安。他在一路上欣赏了沿途风光美景,很快到达
了长安城。在长安,他首先到了有名的钟楼,玩儿到晌午时感到肚中有些饥饿,就在钟
楼附近找到了一家大饭馆,字号叫三香居。这家馆子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徐良就
进了酒楼。伙计看到来了客人,忙着往楼上相迎。徐良找了一张靠窗沿的座位坐下,店
伙计拿来手巾,让徐良擦了擦脸,然后伙计就问:“客官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您吩
咐下来,小人可以准备。”徐良这人好诙谐,其实他官话说得也不错,可是他故意说家
乡的土话,他先是一乐,说:“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伙计说:“大爷,
我们这饭馆,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各种炒菜,包办酒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
出来,我们就能有。”徐良说:“那很好,这么办吧,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醋溜豆腐、
醋溜韭菜、醋溜白菜……”“我说大爷,你别醋了,把牙都要酸掉了。”“你不知道山
西人爱吃醋?”“这倒也听说过,可是您太过分了。”“我这是跟你说笑,你把你们拿
手的饭菜准备一些,我不怕花钱。”“可以,您少坐片刻。”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
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做。徐良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
喝得非常痛快。
他一边喝着,一边欣赏着街景,正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一
个女子的哭声。老西儿他心里一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打仗的,哭得怎么那么
惨呢?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
一阵都躲开了。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
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闪开、快闪
开!”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直跑。就在这些人的后边,有一张桌子,
这桌腿朝上,四面一围,在里边躺着个女人。可能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了这么个办法,
叫四周人看不见,可是从高处就能看到。这个女人缩作一团,已经变成个泪人了,原来
嘴堵着呢,也不知她是怎么挣扎的,把嘴里东西挣扎掉了。就在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
几名打手,抬着桌子直奔东面走去。老西儿还没看过这个,不由得有些惊呆了。徐良一
边看,一边纳闷儿,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娶媳妇?不像!娶媳妇是喜事,得吹吹打打。
抢亲?不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这是长安府,是有王法的地方,谁敢这么大胆!逼债?
也可能,不过抢人总是犯法的。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
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徐良就想找人问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放在桌上正
待回身要走,徐良叫住了伙计:“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客官请说。”“方才我
看了个热闹,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奔东边去了,那是怎么回事?”伙计一
听,晃晃脑袋说:“大爷您就品尝品尝这鱼的滋味吧,有些事少管为妙,常言道‘耳不
听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打算要走,徐良一听,知道这话中有话,一伸
手把伙计拉了回来说:“告诉我没事,听听解解闷儿,我对这些事从来不认真,请您放
心,我还要多给小费。”伙计听说多给小费,就侧目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左右没人,
就凑近徐良,压低了声音说:“大爷,您说那伙人是哪的?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这儿
有个长安侯,此人姓贺,叫贺兆雄,太厉害了,那是本地的土皇上,执掌着生杀大权,
叫谁死谁就活不成,我们这地方的人都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头。贺兆雄的爹是谁你知道
吗?就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他在皇上面前都说一不二。
这贺兆雄就是依靠他爹的势力,在这儿无恶不作。像今天这种抢女人的事经常发生,并
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叫朱似玉,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人缘
儿很好,可是老伴早故,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姑娘识文断字,人品很好,这
就叫贺兆雄知道了。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不计其数,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起先他派
人到朱家提亲,后来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就派打手去抢。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
刚,是仅次于他手下的恶霸。今天把这姑娘抢去,这姑娘就很难活着回来,真惨哪!我
常听说,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包大人铁面无私,那么为什么不派人到这儿来看看呢!
我们命苦啊,生在长安这地方,就得受这种窝囊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生气有什
么办法?所以我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徐良闻听虽然生气,但并不露声色,待伙计
退后,他想起过去曾听说在朝里有个太师叫贺建章,没想到他儿子在这儿胡作非为。今
天既然让我看到,那我就不能不管,待我先去向他要人,他若认罪,还则罢了,如若不
然,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你是什么人了!他想到这里,叫来伙计,算完酒账,
还多给了二两小费,而后便下了酒楼,直奔长安侯府。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斗
群寇的精彩故事。
白眉徐良怒冲冲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
不把那姑娘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到离
侯府不远了,他才突然停住脚步。是什么原因呢?他想到自己不能冒失地直接去向人家
要人,俗话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我既没皇上的圣旨,也没开封府的堂谕,空
口向人家要人,人家能承认吗?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当地侯府,不能莽
撞。徐良这样一想,有点犹豫,就决定先不向他们要人,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看他
们如何对待朱似玉。等我抓住证据再当面对质,看你还有什么说的。我也别暴露自己的
真实身份,还以侠义的身份来对待你,纵然把你杀了,你也没地方告我去。对,这个办
法较为稳妥,他越想越对,所以当时就没去。他虽然没进侯府,可他却在侯府周围踩了
踩道。因为晚上要动手,地形不熟怎么能行呢。一切准备工作做妥,他就在附近找了店
居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就睡到定更天。他揉了揉眼睛起来,下地擦了把
脸,然后把包裹拿出来,换好了夜行衣,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
而后把灯烛吹灭,门关上,把窗户推开,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西安侯府。
徐良还有个绰号叫山西雁。他的动作比雁子还快,比雁子还轻,三晃两晃就到了侯
府的西墙外,看看左右无人,就脚尖点地飞身上墙,往院里观看。他见到院里有花池子、
有石桥、还有凉亭。噢,这是侯府的花园。他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然后俯身侧听,
一无狗叫,二无人声,这就放下心来。他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自己的经
验,寻房、串宅,寻找姑娘朱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
他转到此屋的后窗户,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往屋里观看。见到屋内甚是阔气,在正中
央放着一张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
椅。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团龙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
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
就可以断定他是长安侯。不然的话,他不能穿这身装束。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
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个人,这屋里正在审讯。侧耳一听,原来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
下一个伙计。这伙计属于内宅总管。就听到这么说的:“饭桶!一个弱小女子你都制不
服,她到底答应不?”“回侯爷的话,我们估计错了,原先认为她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子,只要软硬兼施,还能不听话?谁知这女孩那么倔强,软硬不吃,成天又哭又喊。这
还不说,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她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看
没办法,我们又把她捆上了。侯爷,您看怎么办?依奴才看,让我们再劝几天,等她老
实些,您再和她开心取乐。”“放屁!你回去给我打,大骡大马都能打老实,何况是个
人!我宁愿活活把她打死,快去!”“侯爷,是!有您这句话,奴才心里就有底了。不
然咱不敢打,我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徐良很聪明,知道他们指的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正好有人引路了,自己就在后边
跟着。这跨院的院脖子很长,进了院有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
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凉台了。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
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缎子被褥鸳鸳枕,
红油漆地板新床罩,满屋的珠光宝气。就看到在双人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徐良一看,
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不过变样子了,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绑
着,两只脚捆在床腿上。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
知是丫鬟婆子,都是王府的人,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正在劝说朱似玉:“我说你这人
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嫁给我们侯爷能有亏吃吗?这是造化,还不乐意。你爹也能跟你
借光啊!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
去吗?再说一旦把侯爷激怒了,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我说你
还是往宽处想想,就答应了吧!我告诉你,总管到前边见侯爷去了,侯爷要一怒,你不
会有便宜。”这朱似玉什么都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这时侯总管一推门进屋了,把
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侯爷怎么说的?”“侯爷有
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
底了。”“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拿鞭子来,看这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收拾一个人,这朱似玉能活了吗?徐良真想进屋,又一想,这样进去
不行,万一有人把我认出来呢?最好的办法是化装。他就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个假面具。
这件假面具真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大鬼,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他
把假脸套上以后,一推窗户,“咔”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当屋里的人看到
窗口的那张鬼脸时,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老西儿飞身跳到屋里,压低声音对
那些人说:“听着,都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就掐死谁!”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
站着光哆嗦,就不敢动了。老西儿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宽敞,都到这儿来!”他让
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要他们都闭上眼睛,他又把床上所有被褥,给他们盖上,并包
得严严实实。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热,但蒙上这些被也够受。他告诉他们:“谁也别吱声!
谁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我就掐死谁!”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
喘一口。再说朱似玉,她开始也吓了个半死,心说:这是人还是鬼?不过她看出来了,
这个鬼出现好像对自己有利。就在这时,徐良怕把朱似玉也吓坏了,就赶快把假脸摘下
来,露出本来面貌,对她一笑。其实徐良的本来面貌也不比这假脸好看多少。他对朱似
玉说:“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赶快跟我离开虎口。”说着
把匕首拿出,割断了姑娘身上的绑绳,顾不得男女有别,转身背起这女孩子“噌”一声
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朱似玉感觉像飞也似地,闭上眼睛,两耳生风。时间不大,
徐良把她背出长安侯府,找了个肃静的地方,轻轻把她放下。到了这阵儿,朱似玉才相
信这是事实,便两膝跪下,口称:“恩公啊!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徐良
忙把她扶起,“你不要这个样子,夜深人静,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
找你爹去。”“是,恩公!你认得我家?”“你告诉我就可以了。”为了争取时间,徐
良二次把姑娘背起,由朱似玉引道,一拐弯儿到了西门小胡同,门牌二号,就是她家。
这个家可不怎么样,一个小破院,两间房,屋里除了一个破柜和两口缸之外,几乎没有
什么东西。她的爹朱焕章已经哭死过去,直到徐良把女孩子背进屋,朱似玉才把她爹叫
醒过来。他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我在做梦?”“爹,这不是做梦,我是被人救了,
这就是恩公!”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这是真的,恩公在哪里?”姑娘转身一看,见
恩公踪迹全无。“他,他怎么没了呢?”“孩子,这大概是神仙救的你吧!”朱似玉赶
忙把遇救经过跟爹爹讲了一遍。朱焕章坚信是神仙保佑,就跟女儿说:“这回遇救,是
神仙所救,但这里不能久留,万一侯府发觉,一定还会派人来抢。”说罢父女收拾了一
下所能带走之物,就连夜逃走了。
再说徐良为什么不露面呢?一是徐良施恩不图报答;二是时间很紧,他还要返回侯
府对付那帮坏蛋。因此徐良没有露面,离开朱家,便二次返回长安侯府。这次回来,他
一心无挂,已不用担心姑娘的安危。心说:长安侯,看我怎么收拾你吧!他又想了一下,
这次我还是不露本来面貌为好,我这白眼眉太缺德了,走到哪里没有不认识我的。假如
我伤了人命,有人在京里奏上一本,别的我倒不怕,就怕给包大人惹麻烦。于是他在墙
外又把那个包儿打开了,从包儿里取出一套很特殊的服装。这是一个两尺多长的白布大
口袋,连着一个尖帽子,袍子又肥又大,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加上一副假脸,
还有二尺多长的假舌头。徐良穿上,谁要一看,准能吓趴下,活是个吊死鬼。你说徐良
准备这个干什么?徐良大闹南洋府的时候,曾经路过一座古庙,古庙里有个贼,为了夺
取过路人的钱财,装成吊死鬼来吓唬人。结果让徐良把那小子给抓住了,教训了一顿又
把那小子给放了,就得了这么套衣服。徐良利用这套衣裳,没少吓唬别的贼人。心说:
我只要不想露本来面目,便可以穿上这套衣裳,这玩艺儿可以作我的护身符了。故此徐
良今天又把这套衣裳给穿上了。穿罢之后,飞身上墙、直接奔前厅而来。
这时侯府里已经乱套了,徐良在救朱似玉的时候,把十几个丫鬟、婆子,连同总管,
全用被子包起来了。时间一长,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腿疼腰酸,实在受不了
时,便有人在被子里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们实在受不了啦。”但只管喊叫,
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往屋里一看,发现空无一
人。不但那个妖怪没有了,连那个朱似玉也没有了,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后窗户还
开着。他们这才知道事情不好,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禀报给长安侯知晓。长安侯一听,
又惊又恼,惊的是:这是谁干的?这里是侯府,虽不比皇宫的三尺禁地,可也差不了多
少,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神不知鬼不觉地能把人救走?足见此人胆大,而且武艺高强。
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成了泡影……不行,全城戒严!我必须把朱似玉追回来!特
别是要把救她的人抓住!正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徐良回来了,老西儿心里说:你不用
叫唤,老西儿我回来了,正要找你算账呢!他把帘栊一挑,往里边一蹦,便要戏耍群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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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山西雁大闹侯爷府小诸葛设立招夫擂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被人救走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心说:“是谁干的?这人
的胆子也够大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我岂能容饶!”他吩咐道:
“来人!通知长安府,四门紧闭,挨家挨户给我搜,不管他上天入地,我也要把朱似玉
和救他的人都抓回来。”他正发威时,不料白眉徐良回来了。
徐良把难女朱似玉救回家里,见着她爹朱焕章,人家父女团聚了,徐良就毫无牵挂,
再次回到长安府,决定大干一场。这次徐良来,没露本来面目,经过化装打扮,变成了
个吊死鬼。他正好听见贺兆雄大发雷霆。老西儿就在院里叫唤了一声,极为刺耳。贺兆
雄先是一愣,“院里什么声音,前去观看!”几个恶奴就挑帘出来,不看还则罢了,一
看,在天井院内站着个吊死鬼,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刷白的大白袍子,腰里系着白麻
绳。往脸上一看更可怕了,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耷拉着。这鬼
在院里连蹿带蹦,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回到大厅,哭丧着脸禀报说:
“……报……告……侯爷,可了……不得了!闹……闹鬼了。”贺兆雄一听,也吓了一
跳,倒退了几步。屋里的人也瞠目结舌。原来贺兆雄这小子干的坏事太多了,现在心里
发虚。他心里说:唉呀,这是哪个冤鬼呀,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我手上,今儿找到我头
上来了。可是又一想,我是堂堂的长安侯,我手下有兵有将,怕你什么。我要显出胆小,
会叫人耻笑。想到这儿,贺兆雄又把腰板挺起来了,吩咐一声:“来人!抬我的宝刀!”
亲兵将他那五金宝刀,给他抬过来了。贺兆雄把宝刀接到手,把外边的袍服脱掉,到院
里一看,也吓得倒吸了口冷气。在他身旁的一些教师,很多出身于绿林,其中有四个教
师,一个姓鲇叫鲇鱼头、一个姓鳠叫鳠鱼尾、一个姓鲤叫鲤鱼刺、一个姓甲叫甲鱼腿,
您听这四位的名字:鲇鱼头、鳠鱼尾、鲤鱼刺、甲鱼腿,这四位似虎吃人,那是贺兆雄
手下的帮凶啊。他们都出身绿林,对于绿林这套事了如指掌。这四个小子有点不信,看
了一会儿就跟贺兆雄说:“侯爷,您别相信这是真的。假的,这是人装的。朱似玉被救
肯定与他有关,他是怕别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这是化装改扮。”“噢,对!”贺兆雄
一听有理,“我虽然没见过鬼,可听人说过,神鬼怕恶人。”他向前迈了两步,把大刀
晃了三晃,摇了三摇,高声喊道:“呔!对面的狂徒,你是谁?你敢不敢把假脸摘了,
露出你的本来面目,让你家侯爷看看。你要真是英雄,把你面具摘了,你如果胆小不敢,
你就甭听我的。但是,今天你进了侯府,要想出去,那势必比登天还难,速速报上名
来!”。
徐良暗中好笑,心说:我这套衣裳真有用,哪一回穿上,都把人吓一跳,省了我不
少事呀。老西儿不但没理他,蹦得更欢了。
长安侯一看,也火了,大喊一声:“休走!看刀!”“嚓”一刀,力劈华山,直奔
徐良的顶梁门。徐良一不慌,二不忙,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一看刀到了,就往旁边一
歪脑袋,刀落空了。徐良忙一转身,转到了长安侯的身后,把腿抬起来,照着长安侯盆
骨上那块脆骨就是一脚,“啪”,把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往前跑了十几步远,用大刀
一拄地,才没有趴下。
你别看他没趴下,可是把他疼得嗷嗷直叫。用手一摸,坏了,脆骨给踢断了。长安
侯汗珠子也下来了,大喊:“还不给我快上,抓住他!”鲇鱼头、鳠鱼尾、鲤鱼刺、甲
鱼腿、滚地炮、坐地雷,这帮小子各拿刀枪往前便砍,把徐良团团围住。徐良一边打,
一边心想:我今天是抱打不平,已经达到目的,就不要把事情扩大了,也免得给当地官
府带来麻烦。徐良想到这里,就和这些人开玩笑。怎么开法?他拿两手弹这些人的脑袋,
他的手劲儿真厉害,弹一下就出一个大包,梆梆梆弹了一阵,没有摊不上的,把这些人
疼得“嗷嗷”直叫。
这时,他估计快到四更天了,不能久停,便从怀里一伸手把事先写好了的纸条拿出
来,一抖手奔长安侯贺兆雄就扔过去了。贺兆雄不知是什么玩艺儿,往下一甩头,这东
西落到了地上,骨碌一阵,滚出多远。这帮小子光注意这个了,徐良趁这机会飞身上房,
三晃两晃踪迹不见。再说那个东西是什么?有胆大的过去把它捡来。原来是个石块,外
边包了一张纸,把纸打开,上面有四句话,这才交给贺兆雄。他就亮一看,写的是:告
诫贺兆雄,居官要正经,如若不听劝,严惩不留情!落款是:云游大仙是也。
贺兆雄一看吓得一缩脖子,唉唷!好险哪!可能不是鬼就是仙,要是人哪能这么快
呢?一转眼没了,算了,还是保住我这条命要紧。他率领人收拾收拾,不敢吱声了。
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一看天色尚早,便把吊死鬼的衣服脱掉,往被窝里一
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吃了早饭,把店饭的账结清,就离开了长安府。等到
出了长安,走过霸桥,徐良这个痛快就别提了。心里说人生一世,就得干点儿活儿,干
活儿还得干好事。拿我说吧,皇上给我一百天假期,如果我就在家里一呆,无所事事,
这多无聊啊!结果到长安这地方溜达溜达,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件事,打抱不平,救了难
女,真比吃顺气丸还痛快。
他掐手指头一计算日期,一百天的假期已过了多一半,临出门的时候,父亲徐庆一
再告诫,叫自己早点回家,以防有点什么事。干脆我早点回家吧!徐良打定主意,沿着
关中平原上的大道,准备出潼关回太原府。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这些事情,一高兴他又唱
起那山西小调。这人五音不全,嗓音又不好听,这一唱把走道的人吸引住了。大家都想:
从来没听到过这么难听的嗓音。徐良也不顾这些,沿着大道直往前走。这一天徐良来到
了华阴县,干脆打打尖,吃完饭,最好住到潼关去,他心里想着,迈步就进了城了。但
是进了城他发现一件怪事,本来华阴这地方白天挺热闹,徐良没少从这儿路过。今天怎
么大街上冷冷清清,道路两旁关门闭户,甚至街上连个小孩儿都没有,你得走半天,才
偶而看见一两个人。徐良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打仗,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不能,
要打仗,我能事先知道,也能从督提府那儿得到消息。现在国泰民安,不可能有这种事。
放假?也不能。怎么家家都把门关上?徐良心里疑惑,往前走着,忽然看见旁边有个小
饭馆,老西儿一想,干脆我进去吃点饭,顺便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再离开华阴
县。这样迈步进了饭馆了,一看有两三个伙计,正在收拾。他们把地已扫干净,把板凳
摞在桌子上,一个伙计拿着竹竿出来正挑幌子。干什么?九点多钟要关门?哪能这么早
就关门呢?老西儿来到里边就愣了。拉了把椅子刚坐下,有个伙计发现了:“客官,您
有事?”“我打算吃点东西。”“实在对不起,您没看到我们要关门了。”“我说伙计,
天色甚早,你们为什么要关门呢?”“因为我们有事,东家给了一天假,连东家和我们
都要出去,实在对不起您哪。”“我现在正十分饿,这么办行不?你们收拾你们的,把
熟食卖给我一份,吃完之后我加倍给钱。”“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等你吃完得什么时
候?请您高升一步吧,这钱我们不赚。”徐良闻听就有点不痛快,正在这时候,东家从
后屋出来了。这东家穿了一套新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一看这意思就明白了。
这东家还比较通人情:“老三你怎么这样呢?还差客官吃顿饭的时间?咱有现成的包子、
面条,端上点来让客官吃呗。”“唉唉。”伙计一看东家吩咐了这才答应,不太痛快地
端上一盆包子来,还端来一碗辣面,又拿了双筷子,给徐良放在桌子上。老西儿冲着东
家一抱拳道:“山西人多谢了!”“没说的,您吃您的。”东家说完转身要干别的去。
徐良把他给叫住了,一边吃一边问:“唉,我说东家,我跟您打听点事情,我说你们这
儿是什么规矩,怎么这么早就要关门?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为什么这个街上冷冷清
清?”“唉呀,客爷您是外地人吧!今天我们这儿有件热闹事,你看全城老少都去看热
闹。”“什么样的热闹事?”“咱们这儿立了一座擂台,一不比武献艺,二不为赚钱,
你说为什么?这擂台的名字叫招夫擂,你听这新鲜不?这姑娘可了不起,她爹是我们华
阴县的大财主,人称外号叫小诸葛,姓沈叫沈仲元。这沈仲元的老闺女叫沈春莲,人送
绰号娥眉女,可有能耐,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
样样精通。除了这个,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人样子长得绝了,天仙似的。家里又有钱,
长得模样又俊,能耐又大,因此一般人看不上眼,尽管保媒的人有的是,全被姑娘推出
门外。后来爷俩一商量,立了一座招夫擂台,所以说大伙儿都想开个眼,瞧瞧这位沈小
姐沈春莲,能找个什么样的丈夫。这不,我们大伙宁可少做点买卖,也要去开开眼界。”
徐良一听,感到又可气又可笑。心想:别人不熟悉小诸葛沈仲元,我太熟悉了,那是我
亲师叔啊。他们一共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道,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那
是我的老师;我二师叔就是这儿陕西人,凤翔府五柳沟的,人送诨号叫白面判官柳青;
三师叔就是小诸葛沈仲元,我们爷儿俩倒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他怎么落到华阴县了呢?
对了,我听说他华阴县有亲属,唉唷,这老头挺倔啊。想当初大破冲霄楼、铜网阵,立
了很大功劳,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说什么也不要。我听说仁宗皇帝赏给他一面金牌,还
赐给他很多金银财宝,就这样,他还归原籍了,从此就再没见着他。不想他落到华阴县
了,要是今儿不是在这儿吃饭,不是多嘴在这儿问一问,那就错过这机会了。沈仲元的
女儿沈春莲那就是我师妹喽,这主意谁出的?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好女婿呢?非得立此擂
台去冒此风险。唉!师叔啊师叔,你哪叫小诸葛呀!现在你成了老糊涂了!这叫没事找
事,吃饱了撑的。如果找到好女婿也则罢了,弄不好会引起麻烦,幸亏我来了,不然这
破摊子怎么收拾。徐良想到这儿就赶快吃,吃完付了钱就起身赶奔招夫擂。
徐良临走前问东家:“请问,这个擂台在什么地方?”“您出东门,离东门八里有
座庙叫碧云寺,这擂台就设在碧云寺的前面。其实您就顺着大道往前走,那道上有的是
人,随走随打听,准保不能迷路。”“好了,多谢,多谢。”徐良出了饭馆,过十字街
出东门,顺着大道走下来了。人们川流不息,有的人跑步,有的赶着车,还有骑着牲口
的,大道之上乌烟瘴气。徐良脚下加紧赶奔碧云寺。一共八里地,时间不大徐良就来到
了。抬头一看,真是人山人海啊,支着栅的,打着伞的,两旁的山坡上都坐满了人。果
然在前面有一座大庙,离老远就看见钟鼓楼了。在庙前,是个广场,搭着一座擂台。
徐良紧往前走,但是,他来晚了,好地方全叫人家占了。老西儿窜到这儿,也挤不
进去。挪个地方,也挤不进去。他打算见到沈仲元,劝说师叔最好撤擂,老西儿心里是
这么想的。不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吗,包到我身上得了,这里实在不行,我到开封府给
找去,我们那儿人有的是啊。因为他心中着急,就使劲往前头挤,看热闹的不乐意了。
有几个年轻人一回头:“喂,挤什么?跟大蛆似的在这直咕蠕,你没看前面有人吗?”
徐良没言语。旁边几个回头一看徐良这模样:“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可不错呀!”一瞅
徐良挺大个子,虾米腰,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眼眉,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
翘,大片牙,黑牙根,活脱是个吊死鬼。这帮年轻人一乐:“我说老兄,您稳当点,这
是‘招夫擂’,挑谁也不能挑到您头上,您家若是没镜子,您尿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
能选到您头上吗?你说你挤什么呢?”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徐良一听火就大了,心说:
我招你惹你了?你不让我过去就得了,你干什么损我呀?我今天非打这儿过不可。于是
老西儿一乐:“你这个人真会说话,你真说对了,招夫擂,招夫擂,我非要较量一下不
可,你们赶紧给我闪闪,让山西人过去,不然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呵,不客气了,
这么说你有两下子,你想干什么?”“我想借路而行。”说个借路而行,徐良往下一哈
腰,膝盖撞前胸,就好像蹲在地上似的,把两只手往前一伸,去扒拉前边的人。往哪扒
啦?往肋条上扒拉。徐良那手跟钢条一样,练过鹰爪力,真要用上气功,能把铁板打穿,
何况肉人哪。徐良拿手指头一磕这些人的肋条,这帮人可受不了,呼拉朝左右一闪,徐
良就这样硬钻进去了。这一招叫“恶蛆钻裆”,是纯粹的气功。徐良心中暗笑。挤着挤
着离擂台不太远了,他站住了。这阵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看得格外清楚。闹了半天,
这座擂台不像普通比武的擂台那么高,那么雄伟,但修得也不错,台高能有八尺挂零,
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上面还铺着毯子。四角都有台柱子,上边搭着个席棚。席棚
的四角吊着四盏宫灯,席棚的上面挂条横幅,上面有三个金色大字:“招夫擂”。台上
挂着上场帘,下场帘,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擂台挺宽绰,如果两个人比试拳脚,那是
挺有用场。靠着台口有上场门、下场门,有刀枪架子,什么刀枪剑乾斧铖钩叉……十八
般长家伙,二十四路外武行的短家伙,石礅子、石锁、硬弓,应有尽有。台上站着五六
个伙计,家人打扮,一方面在台上看东西,一方面维持秩序。
徐良一看,没人比武,可能招夫擂还没开始呢。他站在人群中边休息边思索:看来
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就兴修这台子得花多少钱哪,人工不说,光这材料也是若干银两。
费了这么大的力,我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也显得不妥,大概是我师叔心里有把握,
所以,爷俩才下了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干脆,我也别拦着。我看看,如果事情进
行得顺利,真能挑一个有所作为、五官端正的妹夫,那就好了。如果有人捣乱,破坏招
夫擂,我再出头露面也不为迟。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来了,
来了……”徐良踮着脚往四外一看,没人。往前一看,看见了。小诸葛沈仲元跟女儿沈
春莲早来了,在碧云寺休息呢。
沈仲云和庙里方丈很有交情,为什么擂台设到这儿?就为使用东西,使用水等,求
人跑道送信,比较方便。碧云寺的长老特意给倒出个院子来,让姑娘在这儿休息。这时
他们从庙里走出来了,徐良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前面七八个家人开着道:“闪闪,闪闪!
借光了!”老百姓呼啦一闪,徐良看得更清了,在后面正是小诸葛沈仲元。他仔细一看,
师叔可见老了。当年那时候长得可真帅,眉目清秀,尖下颏,雁尾八字胡。这人言语不
多,肚子里可有东西。不然的话,能叫小诸葛吗?大破冲霄楼铜网阵,他帮了不少的忙。
另外我师叔有能耐,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在武林之中是有一套的。他人可老了,
抬头纹多了,鱼尾纹也密了,胡须里也见了白的了。他真想过去跟叔叔谈谈,又一想现
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他一颗心哪,光想我妹子的婚事了,我过去一搅乱,不好,反正我
们爷俩有说话的机会。在小诸葛沈仲元的后面,是四名丫鬟、两个老妈,中间就是这姑
娘,但是丫鬟老妈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汗巾煞腰,手里头拎着柳叶刀跟花枪,一方面保
护姑娘,一方面在这儿给助威。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呢,他一看妹子低着头,浑身上
下穿着一身绿,腰里扎着粉红色汗巾,脚下登着红色帮帮战鞋,鞋尖上还有两个绒球,
用绢帕勒头,鬓角斜打麻花扣,腰中挎着口宝剑,在众人陪同下顺着梯子登上擂台。
这个擂台分前后台,姑娘先奔后台了。沈仲元把帽子整了整,衣服抖了抖,来到台
口,冲着底下看热闹的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们,子弟老师们,在下姓沈名仲元,华
阴县东街的人。今天立这个擂台要替我女儿招个女婿。大伙听着新鲜吧?连我个人都觉
着新鲜。不过,这是我们父女俩商议的,原因大伙很清楚。我女儿今年二十岁,有点个
性,一般的人她看不在眼里,她要当面挑选女婿。第一,人品得端正,第二,武功得高
强。在场的各位,谁都有权登擂台。只要你登上擂台之后,我女儿相中你,通过比武认
为可以,那你就是我们的娇客,这门婚事就定下来。假如说,你相貌长得挺好,武功不
行,我女儿没瞧得起,这婚事也不行。反过来说,你武功特别好,人样子不行,我女儿
也不同意。总而言之,二者必须兼有。但是,这事得我女儿说了算。欢迎各位踊跃登擂。
但是有几个条件,您定了亲的人,就不必多此一举,您有妻子的人就站脚助威看看热闹,
我女儿决不给别人当妾。婚姻已经定下来,招夫擂就宣告结束。如今我看来了上万的人,
各位捧场啊,我是衷心的感谢,来日方长,我希望好好和大家处处。还有一件事我要说
说,咱们华阴县是个大地方,是南来北往东西交通的咽喉要道,每一天路过的人不在少
数,我相信台下众人不一定都是本地人,过路的朋友也不少,您也只当看个热闹,好好
捧捧。我这是官准立擂,有县太爷的堂谕,如果您心术不正,企图在这儿搅闹,那对不
起,我要把你扭送到官府按律治罪,我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情。”沈仲元说得非常客气,
往后一退,“招夫擂就今天半天,掌灯以前就结束,如果挑不出女婿还可以延期。”说
完他就奔后台找春莲去了,“姑娘准备好了没有?”“员外爷,早就准备好了。”“现
在开始吧。”沈仲元说完退到台口边,早有家人给准备好椅子桌子,上边摆着茶壶茶碗,
老头儿往那儿一坐,一方面是压台,另一方面帮着女儿参谋参谋。沈仲元坐下之后就见
上场帘“啪”往上一挑,姑娘由后台来到前台,一句话也不说,先练了一趟五花拳。徐
良仰面往台上看着,啊,这就是我师妹?人长得可真不错,是个美人,像她这样美貌的
女子,真是不可多得。再看看武术,徐良频频点头,不愧是名家所传。心想:九云老尼
真有两下子,名师出高徒啊。他一边看一边点头,说话间四外掌声如雷,姑娘在掌声中
收住拳脚,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她冲台下飘飘万福道:“在下沈春莲。哪位英雄愿意
登台,小奴陪伴,我请头一位英雄,哪位登台?”姑娘说话的声音不高,有点不好意思,
沈仲元站起来了,“众位,我女儿说了,哪位先登台,我们欢迎。”言还未尽,就从第
二排的人中出来一位,声音瓮气瓮气:“喂,借光!”老百姓往旁边一闪,这位就提着
袍子,顺着梯子登上擂台。
沈仲云不看便罢,一看就一皱眉,心说:“这位不行,我女儿乐意我也不乐意。”
什么原因?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肩膀宽度超过三尺,可以说
肩宽背厚,腚大腰圆。太蠢了,如果这位长上毛,就跟大狗熊差不多。您再瞧他这脑袋
跟五官,脑袋就好像坛子翻了个儿,底朝上,肚朝下,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都
是鸡皮疙瘩,大酒糟鼻子,鲇鱼嘴,满嘴大黑牙。看岁数,不小了,三十五六岁,头上
戴着软胎壮帽,身穿皂青色短靠,腰里扎着牛皮板带,大衣早就脱了,在胳膊肘上当郎
着,背一把金背鬼头刀。看模样不是本地人,不一定是哪里人从这儿路过。这位一上台
就把大嘴咧到了耳根,四两重的包子,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您说这嘴有
多大?“哎,我说这什么规矩,是标名挂号,还是伸手就来?”沈仲元赶紧站起来:
“朋友,欢迎您光临,请把大名赏下来吧,您告诉我一声就行。”“哈哈,对了,我告
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是潼关的,十天前我就住到华阴县。一
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多少钱哪,我盼的就是今天,终于把这好日子盼来了。方才贵千
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呀,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的岳父老泰
山,我就是您门前的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要磕头,把沈仲元气得鼻子都
歪了。心说:还没比呢,你自己就先认定了,这不是胡来吗?沈仲元一笑:“且慢,且
慢,壮士别着急,刚才你没听见吗,我女儿亲自挑选,还要看看你的武功如何,现在磕
头为时过早。”“是啊,这还真得比比呢。好,我就按你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
把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把胳膊抡了抡,练了两趟拳,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美
人儿,咱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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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侠女择夫大打出手义士选妻除暴安良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姑娘沈春莲面前,把那小眼睛一眯缝,嘴一撇,不断地打量沈春
莲的容貌。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色鬼,绝不是好东西。沈春莲一见他就恶心,
心想:这个人自不量力呀,你看你长得这个德行,我就是一辈子不找男人,也不能许配
给你呀。于大鹏咧着大嘴说:“姑娘,久闻芳名,如雷贯耳呀,谁不知道你是关中的美
人儿。咱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呀?我看不用过招了,万一我要把你碰着,叫我多心疼
呢。”“少说废话,这是招夫擂,必须比武较量。”“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
此,休怪某家无礼了。美人儿,你先伸手吧!”
这个于大鹏是潼关的一霸,专门调戏妇女,寻花问柳。他哪是找媳妇呀?他是上这
儿开心来了。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山西雁气得直哼哼: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
东西,竟敢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人家这是招夫擂,都有权登台比武,这会儿上去怎
么说呀?所以徐良就没动。
沈春莲直气得芳心乱跳,玉体不安,暗咬银牙。心说:这可恶的东西,我非狠狠教
训教训你不可,我女孩儿也不是好欺侮的。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说了个“请”,
左手一晃,伸向于大鹏的面门,正手一掌,奔他的面门砸来。于大鹏一看姑娘的掌来了,
急忙往旁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了。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跟蒲扇一样,一下子抓住
姑娘的手,他打算利用比武的机会找点便宜。没想到这一抓,他上当了。因为姑娘沈春
莲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呀,会真功夫,能让他抓住吗?沈小姐一只手往下一垂,把另
一只手举起来,于大鹏一看不好,赶紧脚往前伸,身子往后仰,来了个金钢贴板桥,
“刷”的就是一下,姑娘的两指探空,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再晚一点呀,他的两
眼就被抠瞎了。于大鹏呢,一纵身赶紧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姑娘
也不答话,二臂摇开就下了毒手。沈仲元看着挺着急,心说:丫头,这可是招夫擂呀,
在报官的时候,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但是不准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说过好几
遍了,你怎么不听啊?刚才那一招多悬呢,你要把人家眼睛抠瞎了,官府也不能答应啊。
这丫头,可真不听话。小诸葛沈仲元也有点后怕,觉得当初不应当听女儿的,不该立这
个招夫擂,这多叫人不省心呢。老头子一边看着,一边提心吊胆。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
难分。姑娘沈春莲一瞅,来的这位是身大力不亏呀,看这坨儿,有二百五十斤,如果被
他抓住,自己就得吃亏,她一想:算了,我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来个“金风未动蝉
先晓,暗算无长死不知”吧。我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沈春莲打着打着就冷丁一转身,
好像脚下发滑似地,摔倒了。于大鹏可乐了,心说:怎么样?女孩儿家,你气脉不足呀,
现在站不住了吧?干脆利用这个机会,我找个便宜得啦,我过去把你抱住,看这个婚姻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他一哈腰,“咳!”他刚伸出手,往前一凑,哪知姑娘躺在地上,
腰眼高抬板,胳膊肘也高抬板,身子一挺,使了个珍珠倒卷帘,两条腿就甩回来了。她
脚上穿的是一双大红色帮帮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缨,就是那大红球,一方面是装饰品,
另一方面,在这绒球的下头有两把钩子,这钩子磨得是锋芒利刃,在里边藏着,不到万
般无奈的时候姑娘不使。今天她太恨这个于大鹏了,所以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得是珍珠
倒卷帘,“刷”的一声,奔于大鹏的脸就钩来了。于大鹏知道自己上当了,可再想躲已
经来不及了。姑娘真给他留了情了,那两把钩,正好钩在他脸蛋子上。于大鹏的脸也够
肥的,每半面脸蛋片下来,也够一斤半。这一钩上不要紧,姑娘使劲往怀里一勒,“咔
——”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了,给他勒了两个大口子,整个成透膛了,差点儿
没把于大鹏给疼死,他“唉呀!”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就流下来
了。姑娘一看取胜了,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的ρi股又是一脚,“你给我滚
下去吧!”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了。老百姓这个乐呀,“哇——”
“唉,这位不错呀,上台又多出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大丢人。”
台下打口哨的,乱喊的,这一起哄,于大鹏受不了了,只好把头一低,挤出人群逃之夭
夭。他是回去找人去了,不报复,他这口气能出得来吗?再说小诸葛沈仲元,他见此情
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的,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了,这人还没死,要
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老头子冲姑娘狠狠瞪了一眼。沈春莲装作不知,一回身从一个老
妈手里,把一把小瓷壶拿过来,喝了几口水,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冲着台下一抱拳,
“我再请一位,哪位登台?”半天没人答应,这就叫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
鹏这种人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个便宜。但是,于大鹏这一受伤,把这些人吓得全都老
实了。心说话:别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了,闹了半天,她那鞋里边还有钩,这玩艺儿
钩上可受不了哇!这姑娘可也真够狠的。再说,官准立擂,打伤了只要有一口气在,人
家官府就不负责,可不能自找倒霉呀!这伙人这么一想,就不敢登台了。姑娘连嚷了五
六遍,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姑娘,某来奉陪。”声音十分脆快,这个人从西
边走上来了,来到台上之后,他冲着沈仲元一抱拳,“老伯,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
沈仲元一看,脸红了,他认识这个人,谁呀?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
这小子姓王,叫王希正,人送外号叫银面韦驮。这小伙挺窝憋。本来他是白面判官
柳青的高徒,满身的武艺。柳青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求亲。柳青就跟沈仲元提问:
“兄弟,知道我来干什么不?”“你不是想我,来看我吗?”“对,这是一,另外还有
一件事,你看我这徒弟希正怎么样?”“这小伙不错,会说会道,也挺有礼貌。”“不
光这些,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看,哪天高兴,我叫他给你练练。”“行啊!”柳青
一抬头,“希正啊,来来来,给你叔叔练练。”银面韦驮王希正,“啪啪啪”练了套拳
脚,又练了一趟棒,又练了刀枪。沈仲元看完了非常高兴。“哥哥,你这徒弟收着了,
这孩子真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到了晚上,柳青说:“既然这孩子品貌端正,
武艺高强,你又夸他,我就对你实说了吧,这次我领他来的目的,就是求亲来了,我那
侄女现在还没许配人家,他们两个人够不够一对好夫妻呀?”沈仲元一听就说:“哥哥,
这件事我可不是驳你,不是说我的女儿多高贵,这孩子有个性,给她提媒的那么多,全
被她拒绝了。我要是一强迫她,她是连哭带喊,不是要上吊,就是要抹脖子,吓得我也
不敢Сhā手了,这孩子我相中了,谁知我女儿相中相不中啊,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
看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好吧。”柳青抱着一线希望就住在这儿了。
沈仲元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就把这件事提了,那沈春莲当时就把脸往下一沉,“爹,
您怎么了,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现在还小,我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干吗这么着急,
非让我找人家?咱们家难道养活不起我吗?您要不愿意养活我没关系,女儿我收拾收拾
回华山,找我老师去。”“你别把门封得这么死,那孩子就住在前院,你偷着看看人家
长得如何?要乐意,你们再比比武。要真相不中,我也不强迫。你别连看都不看就拒
绝。”“爹,我这两天心烦,不看,这门婚事没门儿。”沈仲元没办法,回来见柳青就
如实说了。柳青十分不满:“兄弟,我看你把这孩子惯得可够瞧的,好——我们爷儿俩
算白来。”柳青带着徒弟负气而走,路上柳青也不爱说话,本来他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
看,脸再往下一沉,就更显得难看了。王希正就问:“师父怎么了,您为什么不高兴
呀?”“孩子,带你来碰了钉子,你说对我脸上多不好,对你也下不来台呀!”王希正
一听乐了,“我当什么事呢?不就这么点事?首先我感谢师父的一片好心,再说我也不
忙于娶亲。怎么,沈春莲是天仙呀,就是天仙,我也不高攀她。我就希望你们老哥俩别
为这事闹不和睦。”王希正这么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孩子,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
些日子他这脸也没开晴。
转过年来,这地方就成立了招夫擂,消息传到了凤翔府,把柳青给气坏了,他心里
说:沈仲元啊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还有立这玩艺儿的?谁家都怕惹
事招非的,看来呀,你就是有两个糟钱,吃饱了撑的。这丫头好不识抬举,你这叫招非
惹祸呀。他这一发泄,王希正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了,就说:“师父,您别老恨我师叔,
您说这是何苦呢?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我觉得于心不忍。这么办吧,我打算到华阴县
去一趟,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预防有人欺侮他们爷儿俩。”柳青拍了拍王希正的肩头:
“孩子,有出息,师父我不如你呀,你胸怀大度,我心胸狭窄,照你这么一说,满天的
云彩都散了。好吧,我同意你去,你先别露面,你要一登上他家门口,一旦让那姑娘知
道了,准认为你去应招夫去了。你除了暗中保护之外,你也登登台,这便宜不能让别人
捡。那姑娘她不是看不起你吗?你就显显手,叫她知道知道师父的徒弟是何许人也。你
只要做到了这一手,为师我就没白下功夫。”“这?师父,我要跑那儿招夫去,我觉得
有失身份。”“啊,怎么?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到那儿就得
招夫,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她不是不乐意吗?这回非叫她乐意不可。只有这样,
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得过来。”王希正一看,师命难违呀:“好吧,师父您别生气,
徒儿照办就是了。”“唉,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呢,早点动身吧,我听你的喜信儿。”就
这样银面韦驮背着刀,带着百宝囊,拿着足够的路费,就来到华阴县。他没登沈仲元的
门,找了个店房住下了。他就围着擂台转悠,有时候就围着沈院儿转,暗中保护。今天
招夫擂正式开始,他也挤在人群之中,本来他不想登台。这场来者不善,于大鹏成心找
便宜……唉呀,这位小姐也够狠的,把他脸蛋子钩了两个大口子,看那于大鹏的意思是
回去找人了。这招夫擂要弄不好,非出人命不可。干脆我登台吧,到台上把这场圆下来,
早早结束,省得惹出麻烦事,故此他才登台。为什么沈仲元脸红了,是觉得对不起这孩
子呢?还是因为刚才所说的这些事?沈仲元用手相搀:“孩子,免礼,起来起来,什么
时候来的?”“我刚到。”“唉呀,怎么没到家呢?”“刚到迟来一步,正赶上擂台开
擂。”“那么孩子,你打算也比比吗?”“我倒没那个意思,不过我跟我师父说了,我
打算跟我这妹妹也伸手过过招儿,跟我妹妹学两下。”“好!我欢迎。”沈仲元又想:
“太好了,这孩子哪有缺陷,小伙长得溜光水滑,我看他的武艺确实干净利索。我这个
丫头怎么就不乐意呢?今儿个让你当面相相。”老头子点头答应了,王希正这才迈步来
到沈春莲的面前,冲着她一抱拳:“妹妹,小兄有礼了。”沈春莲上一眼下一眼仔细一
看,这小伙长得跟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个头、身材、五官虽
然够不上美男子,但也是个标准的人才,闹了半天,他就是王希正啊。过去我爹提过我
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看,看来这人还行……姑娘的心里有了三分的乐意,脸一红说:
“您就是王师兄?”“正是愚兄。”“师兄,你也想比武吗?”“正要请教,望你指教
一二。”“您太客气了,请!”“请!”两个人就要比试较量。
王希正冲着姑娘沈春莲一抱拳:“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他把身往后
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就亮出了门户,他亮的是大鹏双展翅。沈春莲也倒退,
往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出了门户,亮了个童子拜佛。就这一下不要紧,台下
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好,好,好哇!”白眉毛徐良也不住地点头。心里说:不错!
这还有点看头,我看啊,我妹子要找这样一个女婿,也算是可以的了!这徐良在下边倒
乐意了。
单说这一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之后,又道了个请字,往跟前一凑,这才动手。他
们使的是什么能耐?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给他的真功夫,叫八挂连环掌;姑娘呢?她使
出的是拿手活,师傅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茓拳”。他俩一打啊,是上山虎遇上
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俩好像走马灯一样,围着
小小的擂台,“滴溜溜”地来回直转。这时候没人鼓掌了,台上台下肃静无声。可台上
这两个,一边打着一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王希正心里说话:我这妹子真有两下子,
我是心服口服,可是出我的本意,我是不愿意打,这是让我师父逼来的。想当初,我老
师领着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何必强求呢,但
是师父觉得有点憋气,非让我来不可,叫人认为好像我这人没羞没臊,非要高攀人家不
可,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真叫人脸上无光。不过对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从心
里还是十分爱慕。因此这小伙子手下就留了情了。比如说,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
又撤回来了;一脚要登到身上,他又把腿缩回来了。姑娘呢?心里头也在想:是我当初
做得不对,你看看,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看都没看,就把人家打发回去了。我要
知道这小伙是这个样子,人品这么端正,武艺这么高强,我干吗不乐意呢。但是泼出去
的水是收不回来了。可又一想:不如趁着招夫擂,见好就收,干脆我就答应得了。姑娘
这心就活了,能做夫妻还能下死手吗?所以沈春莲手脚下也留了情。刚要打上,忙把手
收回,刚要踢上,却又换了招了。徐良一乐,嗯,有门儿啊,大概这两个人的心都想到
一个地方去了,很好!老西儿暗笑,衷心希望他们结为伴侣。不但徐良看出来了,在旁
边观战的沈仲元小诸葛也看出来了。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着笑,心里说:你都把我
气死了,去年人家登门求亲,我那么给你解释,你看都不看,现在后悔了吧?没想到王
希正这个小伙这么有出息,看现在的功夫,比去年还有长进,真是佳婿也。老头儿也乐
意了,所以这事就好办了。这一男一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就见姑娘沈春莲“刷”虚
晃一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跳到她父亲桌边来了,红着脸说道:“爹,我看这擂
台应该结束了。”“噢!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爹,你还不明白,我,我乐意
了!”说个乐意姑娘就“噗哧”一笑,红着脸就蹦到后台。小诸葛这才把心放下。心说:
可盼到今天了,丫头找到了好女婿,我当爹的也就放心了。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冲着
王希正一点头:“孩儿啊,别打了,擂台应该结束了,你妹子同意了,不知你意下如
何?”王希正这小伙子的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老人家,小侄遵
命就是!”
沈仲元还得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离远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小诸葛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一抱拳:“台下父老乡亲们,各位子弟
老师们,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女儿已经许给意中人啦,谢谢众位捧场!招夫擂结束了,
大家散了吧!”台下一阵喧哗。有的人抱怨这次白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事情到现在
满可以结束了。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就听台下“嗷”一嗓子,“等一等!先别结束!”这家伙
的声音特别高,能传出多远去,众人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心说:这是什么人?随
声音一看,在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这个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蹿上擂台。
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像火燎金刚相似。脸像红火炭,猴头翘
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多少还有点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色扎巾,鬓Сhā素
绒球,身穿酱紫色的箭袖,十字板带扎腰。这人二目露出凶光,挺着胸脯,简直是盛气
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沈仲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满面赔笑向他一抱拳:
“壮士,您有事情吗?”“哎!老头,你叫沈仲元吗?”“不错,是老朽。”“这招夫
擂是你立的吗?”“是。”“谁允许的?”沈仲元一听,断定他上这儿干预来了,就耐
心地向他解释:“壮士,这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的时候,老夫就说过一遍,这是官准
立案的事情,我已经申报给华阴县堂,是县太爷亲批的,不信,我后台有手续,来人哪,
取来。”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去了,时间不大就拿来护书。沈仲元一递:“你看看,
这儿有华阴县大堂的用印,这儿有县太爷亲自批文。”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
“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粒那么大的小官儿,怎么敢答应这种事,这种护书还不如手
纸。”说罢把护书撕了个粉碎。沈仲元质问道:“壮士,您是哪位?你有什么权利这样
做?把县太爷的护书撕了你怎么交代?”“不认识是谁啊,噢!那我告诉你,我是潼关
的,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乃是他不肖之子花花太岁王大
全。”沈仲元一听,就知道坏了,为什么呢?这个花花太岁王大全,关中平原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他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乃是关中的一霸。他父亲王广陵,那是带兵的武
将,在朝里头很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
个他来了。沈仲元一想:光棍儿不斗势力,反正我女儿的亲事也定了,我多说些好话,
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得了。他一抱拳:“喔唷,恕老朽眼拙,原来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
礼了!”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我来得晚了一步,怎
么我刚到台下,就听你宣布擂台结束了,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佳婿?”“少帅,您说
得一点不假,这事情已经定了,方才您没看见吗?就是这个小伙子,此人姓王叫王希正,
他就是我未来的女婿。招夫擂,招夫擂,既然把丈夫找着了,还等什么呢?”“放屁!
我说沈仲元,你这事做得就不对,你看见吗?来了这么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没想你
提前就下手选中了,这些人不都白来了吗?”沈仲元一听,你不是找碴儿吗?来一万个
人,一万个人都要比过,那要比到哪年?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沈仲元一点没作解释。
王大全接着说:“我告诉你,别人我不管,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来到这儿,就是为
了登台比武,我不比一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先别定准,你女儿要相不中,再另做别
论。”
老百姓一听,这叫以势压人,都气得不得了,沈仲元也不是好惹的,那老头子是武
林老手。年轻的时候,你说他胆子有多大?曾经把钦差大人颜查散给背走,引出徐良大
闹黑水湖,才把他收降。
沈仲元一看这王大全也实在不讲理,把火往下压了一压:“少帅,你别开玩笑了,
没那个规矩,我女儿一人不能嫁二夫,既然夫婿已选好,岂有更改之理。少帅,不能让
你白来,能不能赏个脸,请到老朽家里,我把凉酒温热了,咱们喝上几盅,就算我赔礼
了,咱们交个朋友,你看怎么样?”“呀!呀!呸!沈仲元,你算什么东西?少帅能跟
你交朋友?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你在绿林道打家劫舍,什么坏事都干,
现在你装老实了,我告诉你,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就能立即逮捕你,把你投入大牢,
我爹笔尖一晃,就能把你定成死罪。你若叫你家少帅高兴了,方才我的话就算没说,要
使我高兴,你就叫那个王希正给我滚,你就把你的女儿乖乖的送给我,我用一辆华贵的
车把她送到潼关,我们俩一拜天地,你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了。”沈仲元是忍无可忍,
想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了。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因为银面韦驮
刚把衣服穿好,还没下台就出了这事。他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把师叔脸都气得变了色,
就觉得不能不言语了,赶紧过来把沈仲元让到一边。王希正一想:我别给惹事,我在中
间调解调解吧。想到这儿,他满面赔笑:“少帅,你不认识我,小人我叫王希正,刚才
我师叔说得一点也不假,因为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这不是儿戏,哪能说接茬儿还比呢?
你家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你要娶个媳妇还费劲吗?何必跟我们小民过不去?”王大
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地说:“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比比
划划,看在你的分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我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不然
的话,我就要了你这条狗命。”王希正一听,嗬!冲我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
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小伙子实在压不住火了:“王大全!你别仗着你爹的势力欺人太
甚,你要知道,我是普通的老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忍你想怎么的?你想
造反吗?”“跟你这种人分庭抗礼,怎说是造反呢?看来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哇呀……”花花太岁一听,你太能损人了,在这关中八百里谁敢跟我这样说话呀?他
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就按帽子,登靴子,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来了。
王希正一看,不打也不行了,为了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Сhā招换势,跟花花太岁就战
在一处。一伸上手,王希正大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少帅,是纨绔子弟,他能有多大能
耐,可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的功夫还真硬,而且这小子没安好心,恨不得一下子
就把王希正废到这儿,可以说是下了死手。此时大侠白眉,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
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想,这关中一带竟有这种无赖,我不来也就罢了,让我赶上哪有
不管之理,不如我登台为本地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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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救侠女白眉斗恶棍比高低徐良伏凶僧
花花太岁王大全无理取闹,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赶紧出头,不然非出人
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他想到这儿,往前就挤,但是挤不过去,心里还直着急,就
跟这些人商议:“父老乡亲们,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闪一闪让我过去。”谁听他的,
任凭徐良怎么商议,大伙连理都不理,他只好说,“恕我无理,各位要不给我闪开条路,
我可对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众人都乐了,心说:路还有借的?这儿,连缝都没有,
你上哪儿去借?徐良一按两旁人的肩膀,脚尖一点地,“噌”地蹿到这些人头顶上,这
些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得劲,一抬头,就见他登着大伙的脑袋,“噌!”飞身上了擂台。
大家全给惊呆了,“喔”……哥哥、兄弟,来飞人了,这人会飞,这是谁呀?徐良来到
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岁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间,把两臂平伸,“二位,
先不要打,暂且住手。”王希正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浑身上下,都叫汗湿透了,银
面韦驮大口大口喘气,顺着额角往下直淌汗。花花太岁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
么人?嗯……”他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丑鬼,个头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长得是
三道弯,再往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斗鸡眉,小眼睛,多少有点鹰钩鼻,嘴角往下耷
拉着,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这位龇着牙,在这儿
一站,活脱一个吊死鬼。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身上穿着一身青,外面披着青色
英雄氅,后头还背着把刀,刀还不错,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刀缨子多老长,在肩头
飘摆。花花太岁用手指点:“呔!丑鬼,你想干什么?”徐良一乐:“你这个人可真怪,
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胆小你来干
什么?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
大全?”“不错,正是少帅,知道何必再问。”“我说王大全,算了,你怎么无理取闹,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顾名思义,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
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Сhā进来,非得叫人家改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堂堂男子汉大丈
夫,你那脸皮有多厚?你是少帅,什么媳妇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赶紧
回潼关就得了。”花花太岁一听,这位说话什么味儿,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
“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
山西人可有个脾气,我要不上火、不生气还则罢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我可掰你的
牙,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哈哈……他妈的,小子,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
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说!”王大全抡拳就砸,王希正这会儿缓
过这口气来,心中暗想:这人心挺好,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但是有点自不量力,瞅
他这模样,腰都直不起来,跑这儿解什么围,让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
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
正在这时,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就见沈仲
元满脸都是笑,王希正有点不解,愁都愁不过来,老头儿怎么乐了,大概是气疯了。刚
想要问,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孩儿啊,好了,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你就在这
儿好好歇着,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谁?”“哎呀,你没瞅
见白眼眉为记吗,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绰号三手
大将、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没听说过吗?”“哎呀,就是他?”“一点不差,徐良来了,
咱还怕什么?”王希正一听,也乐坏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
如雷贯耳,过去我一直没见过,没想就在眼前。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要提起徐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见过罢了。
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难
办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难解的疙瘩,他也能解开。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
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纳闷儿,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怎么跑
到华阴县来了?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单说徐良。
徐良这个人,向来不着急,嘻皮笑脸,尿裆尿裤,就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
晃晃悠悠。但是这是外观,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花花太岁
的拳头来了,徐良说了一声:“来得好!”脑袋往旁边一晃,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脑
袋躲开还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头还往下来,他又把ρi股一扭,急拐弯,这才
躲开。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似打着似打不着。花花太
岁一瞅,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尔等哪里走!”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
肉饼。但是,说什么也打不上。徐良并没还招儿,围着他,行前就后,行左就右,身形
是滴溜溜乱转,越转越快,“刷……”时间不大,把王大全转迷糊了。他一瞅,前后左
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来了,累得他吁
吁直喘,满头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转身,来到王大全的背后,探单
掌,“刷”把他脖子给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劲,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光这三
成劲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哎呀……”“你
老实点,你再要动,山西人可不客气了。”“哎呀,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徐良一瞅,
这种人最没出息,软的欺侮,硬的怕,这阵他不怕丢人了,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
徐良一想:“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干脆把他饶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还真麻
烦,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将来要纠缠起来,我也吃罪不起。”
想到这,徐良把手撒开,“咕咚!”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脑袋,才恢复了原
样,一骨碌身,站起来了:“丑鬼你是什么人,我跟你完不了。”说着话他要找家伙。
徐良一听:“我说你呀,老实一会儿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也不好
使。王大全,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就赶紧回潼关去,想吃什么吃什么,
想喝什么喝什么,何必找这个不顺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我对你可不客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实说只要有一线
之路,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都强。但是看眼前的形势,
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徐良从怀里一伸手,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往前一递,“睁开你
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接过来展开一瞅,就
傻眼了。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按现在新词说,就是证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词不一样,
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用龙镶着
边,所以叫龙边信票,那上头有两颗大印,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下面一颗是
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边缀着字,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就这几个字,谁
也不能小瞧,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徐良?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
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血溅石门县,搅闹黑水湖,战胜双枪
大将武万峰,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驰名于天下。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他又献
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欢,恩封三品御前护卫,夸官三日,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在包大
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就是他,怎么长这模样?王
大全这小子也不傻,见硬就回,心说:“徐良官并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如果把
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说,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铜铡侍候’,得,我和
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罢了,我别硬碰了,妈的妈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这儿遇上他
了,他不在开封,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想到这,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
躬身施礼:“徐大侠,全怪我不对,这酒不是好东西,刚才我喝了几盅,喝完之后胡涂
了,故此跑这儿撒野,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他要能
服个软,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啊,少帅不要客气,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能
能能,您太客气,怎么叫赏面子,我遵命照办就是。如果徐大侠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到
潼关做客,我好好请请您。”“不要客气了,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
“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
人群,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师叔在上,小侄这厢有礼,
师叔一向可好?”“孩子,起来,起来,良子,我太感谢你了,你小子要不来,今儿个
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这不是惹事招灾吗?你老人
家既然叫小诸葛,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别提了,孩子,我也后悔了,让你
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你看看,要不立这个擂,你也来不了
啊。”说着相视而笑。沈仲元赶紧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销案,这事算完
了,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门而过,这是亲师叔啊,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人们如同众
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里,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问:“孩子,你怎么到这儿
来了?”徐良口打唉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给我一百天的假
期,让我回家祭祖,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心里烦了,就到古城来游玩,没想到咱爷儿
俩见着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没满,我不能放你走,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
来人!把后院收拾收拾,都换成新被褥,我们爷儿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沈仲
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徐良一摆手:“师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
虽然假期没满,我得早点赶到家里,以免我爹挂念。另外,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头一
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孩子,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码你得住在这儿。”
“今天可以。”“好,下去准备。”说着,王希正、沈春莲都来了,跟徐良见面,老西
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
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徐良这一来,沈仲元觉着脸上
光彩,连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妈都感觉着光彩。咱不说别人,单说前院的伙计,
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往后谁还敢惹我们。潼关的
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何况别人。一个个出来进去,这个美劲就别提了,
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把门的一想:“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这个家
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你说多神气。”现在把门的也
把腰板挺起来了,眼里头也没人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抬头看看,门框旁边挂着个
牌,上头写着“沈宅”两字,刷着桐油。这和尚往院里瞅瞅,迈步往里就走,把门的阻
拦道:“哎,你这和尚好无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开封府。我们是办差官,
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往里闯,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什
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阿弥陀佛,我且问你,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不错
呀,你找谁?”“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别人我不见,我就要见白眼
眉。”“呸,和尚,你漱口没,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
徐三爷的名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去,漱完口再说。”和尚一听这规矩,这火
就不打一处来,“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势呀,我就问问你吧,姓徐的在这儿嘛?”
“在这儿哪,正在里边用饭。”“好,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
一见,叫他赶紧出来,他要出来还则罢了,不出来贫僧一怒,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
来。”把门的人一听,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
上一纵,奔这和尚来了,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伸出俩手指头用点|茓法,
“嘣嘣”就是两下,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点住之后迈步
往里就走,来到前院,高声喊喝:“徐良,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贫僧找你。”这和
尚的声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里吃酒,听见外边呼喊,没吱声,心说这是谁,指名点
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门上有人呢,哪能不通
报呢?”“不一定,你听这声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爷儿俩一前一后打帘
栊来在院中,徐良抬头这么一看,哟,大吃了一惊。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
长得相貌凶恶,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两只脚好像两只旱船,胳膊好像房檩,
大腿好像房柁,穿着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里系着的丝绦,都有核桃粗细,打着蝴蝶
扣,双垂灯笼穗,半截长筒白布袜子,千层底开口的僧鞋,脑瓜剃得锃明瓦亮,头顶心
有九个香疤,脸好像一张铜锣,满脸都是大疙瘩,这张脸哪,黢黑黢黑,跟包大人可以
相媲美,两道九转狮子朱沙眉飞通两鬓,一对大环眼鼓鼓着,秤砣鼻子鲇鱼嘴,挺厚的
嘴唇,脸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太阳|茓鼓鼓着,瞳孔放出两道光芒。看年纪有四十五六
岁,声音洪亮,在那儿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认识,暗中寻思:“我没见过这和尚,他怎
么找到这儿来了,难道说是仇人,刚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龙边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
姓都知道了,大概他听到这风才来的。”徐良真聪明,他真猜对了。老西儿看罢多时,
来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师父,是你要找我吗?”大和尚往后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
看了七十二眼,“不错,贫僧就是来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吗?”“正是,但不知师父怎
样称呼,哪里出家,找山西人有什么事情?”“徐良,你甭问我是哪来的,明人不做暗
事,我是受人之托,来取你的脑袋,要让我费事,我亲自动手,要不让贫僧费事,干脆
你把刀拉出来自己抹了脖子。”和尚说着,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油布口袋,“看见没,
我把你的脑袋装进油布口袋里,洒上防腐剂,以防它腐烂,带回边北。”徐良一听好悬,
心说什么人都有,摘我脑袋?这和尚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老西儿一点不生气,把
脑袋一扑棱:“噢,我这个脑袋,这么有用,还得用防腐剂,带回边北,那么请问你受
谁之托?难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脑袋?”“废话少说。”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
把口袋扔了,就想动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和尚也太粗野了,为什么也不讲明理由,就
想动家伙,沈仲元赶紧过来解劝:“师父,你消消气,我说出家人,你是山门的弟子,
归依佛门,就该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为本,善念为怀,普度众生,这就对了。
你跑到这杀生害命来了,就冲你说这几句话,你就不够一个和尚。再说,这可是有王法
的地方,难道你杀人就不偿命吗?你就不知道国法的厉害吗?如果你是个疯颠之人,今
天我不怪你,给你施舍钱,赶紧滚开,不然的话,你可是自讨无趣。”“哈,沈仲元你
认为我是疯子,你猜错了,贫僧一不疯,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确实是受朋友之托,
来取徐良的脑袋。我再告诉你,我是经此地赶奔开封,我做梦也没想到在你这儿遇上他
了,我在这儿把他脑袋摘了多省事,这不是天意吗?贫僧我办事,向来是小葱拌豆腐一
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点瓜葛也没有。你不要自讨无趣,你要跟着在里头搀
和,对你可不利。”沈仲元一乐:“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疯又不傻,你张嘴闭
嘴要徐良的脑袋,你凭什么?”“凭什么?大概你有点不服气。”和尚说着话回头巡视,
看这院里有石墩子有石锁,一伸手拎起一个百儿八十斤的石锁,用手指点,“你们看见
没有?徐良啊,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锁硬?我就凭这个来摘你的脑袋。”“开!”一掌
把石锁打成六瓣,宅里的家人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家伙是人吗?这巴掌怎么比铁锤
还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见没?”徐良一点都没害怕:“啊,你还会这两下子,
这算个什么?我们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别说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会练,穿着开
裆裤的小孩子练得比你都强。”“你胡说八道,跟我耍什么贫嘴,休走接掌。”过来就
打,徐良一闪,和尚紧跟着又是一招,又一闪,又一招。徐良一想,这和尚有来历,看
来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儿把大衣赶紧甩掉:“我说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
既然你对我无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战凶僧。
沈仲元、沈春莲、王希正和家里的伙计都在这儿看热闹,一个个捏着一把汗,一瞅这和
尚太厉害了,大巴掌抡起来带着风声,别看坨大,十分灵巧,明眼人知道,这使的是铁
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断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担心。徐良跟他大战了
十几个回合,这和尚果然有两下子,使的全是铁砂掌、鹰爪力,练过马前一锭金、马后
一锭银的功夫。但徐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出家人不肯报名,也不愿亮出他的身份,他
说是受了朋友之托来摘我的脑袋,他朋友是谁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来。老
西儿一想,今天只有一个办法,用我的绝艺把他缚住,才能问出实情。要说徐良的绝艺
那可太多了,首先说那把金丝大环刀,徐良会八挂万胜金刀的刀法,真要动了家伙,那
就得出人命。另外徐良的绝艺都在暗器上,双手发镖,双手接镖,双手打飞蝗石,双手
接飞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准了,但是徐良轻易不使用,他看对方的,对方不亮家
伙他从来不亮,能使拳脚就使拳脚,因为这个有尺寸,不至于把对方置于死地,除非是
成心。我用绝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徐良的绝招太多了,这都是跟云中鹤魏真和金睛
好斗梅良祖学的,而且徐良见着什么人就跟人家学什么招术,揽天下的武术于一身,然
后取其精华,又把它编串成武术,要不怎么说他满身都是绝的呢。他练的招,别人都不
会。他打定主意后,和这和尚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就见老西儿徐良“噌”拔地而起,就
像燕子那么轻巧,大和尚抬头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见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脑袋,
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盘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秃头来了。这绝招叫“铁
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来登和尚的脑门子,真给登上,骨折筋断。说时迟那时快,
“刷”就到了。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边一闪,上当了,为什么徐良一条腿盘
着,一条腿伸着?如果伸着的这条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这条腿就成了问
题,意思就是试试你往哪里躲,你要一躲,告诉人家了,盘着的那条腿就伸开了,这条
腿是真的,它登你。大和尚往左一闪,避开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头
顶心就是一脚。“啪!”这一下把和尚吓得真魂出窍,说声“不好”,脚尖踹地身子往
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把徐良两只脚闪开了。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儿这两只脚
直奔肚子登上来,这和尚一看,又说声“不好”,用脚后跟一蹭地,“噌”往上蹿了一
步,徐良两只脚登空,落地“咔”的一下把院里的方砖都踩碎了,足见徐良腿上多大功
夫。老西儿一看这招也躲过了,便顺势而下,往前一使劲,两腿一屈用两膝盖一点和尚
肚子。这是连续动作,不容缓空,和尚刚往上一挺,躲开那两只脚,没想膝盖又来了,
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劲一蹿,膝盖没点上,又点到砖上了。徐良也有点
急了,能连续躲开这几招,足见对手了不起。别看这几腿全都失败了,还有胳膊呢,他
用两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和尚一看,这都是什么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纵,徐良
俩胳膊肘也走空了,两只手又上来了,这一招叫雄鹰抓兔子。这两只手牢牢地掐在和尚
的脖子上,他站起来,把和尚一抡,在院里转了三圈,好悬没把和尚抖搂散了。徐良一
翻腕子,把他举过头顶,又轻轻地把他放下。和尚有点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荡。
等他站稳当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师父,咱俩开了个小玩笑,
我礼貌不周请老师父原谅。”大和尚傻了眼,睁圆二目半天不说话,又气又羞又恼,说
不出什么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么招?”“就是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么
招。”“来来来,洒家我跟你拼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乐:“老师父,咱俩打了半
天糊涂仗,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红皂白,过来就动手,你能不能
报个名字,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脑袋?我要闹个清楚,让大家也听个明白。”“少说废话,
把我赢了才服气,我全告诉你,你不彻底把我赢了,我不说,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
战在一块儿。徐良一想,这种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一伸手没二
十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顺风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个跟头出去了。和尚不
服气,第三次又冲上来,跟徐良动手。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黑狗钻裆”,
这招儿可厉害,把和尚又钻了个跟头,一共摔了他六个跟头,和尚彻底服了,他不起来
了,在地下躺着:“徐良,没想到我遇上这么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后头背的是刀
不是?给出家人来个痛快,我死也闭上眼,痛痛快快升天。”徐良一听好悬没乐了,过
来把他搀起来:“出家人,我可不能干这种事,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岂能杀生害
命,师父赶紧请起。”沈仲元赞赏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这样,你得心胸开阔,鼠肚鸡
肠能当侠客吗!小良子岁数不大,办事情可钦可佩,所以他过来也跟着劝,王希正过来
也劝,这和尚红着脸才进了屋。家人们也不好乐,心说这位出家人真是自讨无趣,叫人
摔了一阵跟头,这回老实了,也舒服了,你看刚才他那凶劲,但是当仆人的敢说什么,
递过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给他沏上,徐良这才问:“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高山,
哪座古刹,怎样称呼,能不能赏脸说出?”“哎呀惭愧,大侠客,全怪我这人不怎么的,
我是俩钱买一碗兔子血,贵贱它不是东西,要问,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金背罗汉,名
字叫武申,我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我这次确实是受人之托,是这么回
事……”和尚说完,徐良脸也变色了,连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这里边还有这么复
杂的事。什么事啊?武申没瞒着。
原来现在山西以北,靠着西夏有一座山,这座山叫阎王寨,山上有个总侠大寨主,
这人自立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黄叫黄伦。天德王黄伦利用西夏国的支持,花
钱网罗天下的英雄,什么江洋大盗、海洋飞贼,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贱民,请
去了一千来人,召开了南北英雄会。在这个会上,天德王黄伦宣布:“我最恨的就是徐
良,当今绿林人的死对头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设法,能把咱这眼中钉去掉,
哪一个把徐良的脑袋摘下来,我给黄金三万两,你要是出家人,我给你重修庙宇,另塑
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给你买房子置地,你愿当官,我禀明西夏国王加封你的官职,
你们哪一位能办到这件事?”武申也被请去了。因为天德王黄伦海交,他手下有个帮手,
叫金镖侠林玉,这金镖侠可了不起,要讲究打镖不次于徐良。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
以武申也到了阎王寨,黄伦、林玉就跟武申说,如果你要能办成这件事多好。武申呢,
犯了财迷了,另外他也想见识见识白眼眉。就这样,武申离开阎王寨,前来会徐良,正
巧到华阴县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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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黑山头徐良收弟子石塔下白眉探地|茓
前面说过,一动手武申输了,但是徐良没伤他,使武申颇受感动,就把事情经过全
盘都端出来了。
武申这个人口快心直,说话也不拘小节,所以大伙听着挺有意思,把徐良、沈仲元、
王希正、沈春莲以及屋里众人逗得捧腹大笑,白眉徐良也喜欢这种人,这样人好交,他
口快心直,肚子里没弯弯绕。徐良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师父,很好,虽然咱们初次见
面,我就看上你了,你这个人太直爽了,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徐良
乐意跟你交个朋友。”“阿弥陀佛,贫僧求之不得。”说话徐良给他满上酒,武申忽然
又想起一件事,“我说徐大侠,我可不是出卖朋友,今天有点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
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哪,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摘你的脑袋,就拿这次我到的大贼
窝阎王寨,收纳了将近一千多人,据我所知,有朝天岭的,有土星岛的,有黑水湖的,
还有什么当初在襄阳的、南洋府团城子的、五当麒麟山的,我都数不过来。但是这些人
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整死你。有人主张暗杀,有人主张把你调进阎王寨,有人主张进行
一次夜袭,把你家里的人全都杀了。我发现你这人不错,不像他们说的那个样子,因此
我把这实底全交给你,你可千万留神。”徐良一乐:“大师父,说句实话,自从我出世
的那天开始,这帮人就开始恨我,一直恨到今天,反正我这一百多斤也就豁出去了,听
天由命,不是他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他。对于师父的关照,我非常感谢,请问师父,你
下一步到什么地方去?”“哎呀,我现在正合计这事呢!本来我是应天德王黄伦的邀请,
到阎王寨参加英雄盛会,因为在这会上大伙谈到你,气得我不辞而别,就来找你来了,
看这样子我还得回去。徐大侠,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今天你给
我手底下留情了,我一定得报恩,早晚你到了阎王寨,要是一帆风顺,那就不必提了。
倘若有个马高镫短,凡是我能帮忙的,贫僧一定尽力而为。”徐良再三感谢,吃完饭,
武申告辞走了。
这个金背罗汉武申,没放空炮,到了后文书,按院大人颜查散察办山西大同府,就
跟阎王寨打了交道,天德王黄伦摆下英雄盛会,十阵赌输赢,徐良献绝艺,曾遭了那帮
坏人的毒手,这个武申便从中帮忙,徐良才得以转危为安。当然这都是后话,咱先不提。
且说徐良和沈仲元、王希正一直把武申送出城去,这才拱手告别。等大家二次回来,沈
仲元手捻须髯一乐,说:“良子真是后生有为呀,你小子真长了能耐了,不说你武艺高
低,就说你对待人,这个处人的方法我真赞成,你看见没,武申来的时候眼珠都红了,
就是找你拼命,看那意思谁说也说不了,没想到你把他制得服服贴贴。哎,叔叔我是服
了。”徐良也乐了:“这可不是我想的办法,这是我老师告诉我的,但能容人且容人,
什么事情也越不过一个‘礼’字,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大伙听完频频点头,
问徐良下一步上哪去?徐良说:“我就住一夜,明天我就得走,因为皇上就给我一百天
假期,现在过了多一半了,我爹还叫我早点回家,故此,明日我就告辞回家。”
徐良离开华阴县,他有点着急了,他一算计还有二十一天的时间了,这二十一天我
再到家里料理料理,路上还得耽误些日子,还得提前几天赶到开封府,到那儿得报到啊。
初次当官,就来个迟到,那多不好。开封府有什么事情?包大人怎么安排的?我得提前
到,心里头好做到有数。徐良一想不能耽搁了,快走。说到快走,他就不走大道了,净
走一些捷径小路。这小路,事可就多了,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净是狼虫虎豹出没的地
方,徐良凭着自己有能耐,不在乎这些。这一天正往前走着,突然对面锣声响亮,“嘡
啷啷——”把徐良吓的一哆嗦,抬头一看,从草丛里、树顶上、石砬子后面蹦出有五六
十人,手里各拿着刀枪棍棒,把徐良的去路给拦住了。为首的这个家伙,舌头还挺大,
啰啰嗦嗦地还念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牙迸半
个不字,你来看我这一斧子,一个管杀不管埋。”徐良要不是绿林人都听不懂他说的是
什么,老西儿一瞅,乐了。为什么乐呢?面前这五六十人简直就是花子队,没一个穿一
样衣服的。有光着膀子穿裤衩的,有光有上衣底下围着围裙的,即使有一套衣服的,也
是前后有补钉,大窟窿小眼子。一瞅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像是花子队,
为首这个大舌头,只有三十多岁,体格倒是挺棒,光着膀子,下身穿着大裤衩子,后面
还漏了ρi股,腰里系了根麻绳子,手里还拎了把斧子,看样子挺凶。徐良一想:我真倒
霉呀,想提前两天回家,走小路,没想到遇上劫道的。这帮花子队从哪来的,看你们这
模样还劫道呢,看样子大概几天都没吃饭了。徐良这两天怪闷得慌,拿他们开开心。想
到这儿,丁字步一站:“我说诸位,你们想要干什么?”“干什么?你没听见吗?占山
的山大王,劫道的,把你从头上到脚下,从兜里到兜外,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扒下来。快,
全留下,你光着ρi股一走,就留下你这条狗命,牙迸半个不字,你看见我这斧子没,给
你切开晾上。脱了,快把衣裳脱光了。”“啊,闹了半天你们是强盗。”徐良往兜里一
伸手,把包拿出来了,往手心一放,慢慢打开。这些贼们一看,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
子,还有一打银票,他在手里掂了掂:“看见没看见,你们劫道还真劫巧了,我身上还
真带着银子,就手心里这一堆,三千来两,真要落到你们这些人手里,换换新衣服,买
房子,买地,吃喝就不愁了。来吧,来取吧。”说着徐良往脚前一放,这帮贼就一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过来。还是这个当头的胆子大点,“怎么的,给我们
了?”“给你了,你捡去吧,留下我这条命就可以。”“好啦。”这家伙拎着斧子过来
哈腰就捡这个包。徐良能叫他捡吗?别看徐良离这包四尺多远,那腿可够得上,老西儿
把右腿抬起来像面条一样,“啪”正蹬在这位腮帮子上,把这小贼头踹出有一丈五六尺
远,挂钩给踹掉了,说不出话来了。“好小子,他打人,剁了他,杀了他。”众人往上
一撞就动了手了。徐良打他们就像老人戏玩儿童,不费吹灰之力。老西儿徐良也没拉家
伙,就伸出这十个手指头,弹这些人的脑门,弹上就是一个包,比算盘子儿还大点,
“嘭嘭……”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东倒西歪。这时候,拎斧子这小子把自己的下巴托
上,你看他还多少会两下子,扭头就跑,“了不得了,今儿个遇上刺儿了。”“快点跟
寨主爷说遇上刺儿了。”他们转身跑出半里地,两个寨主正好迎面来了。因为这小山不
大,发生点什么事情,里面就得到禀报,听说这儿打起来了,两个寨主各拉单刀,从山
坡上冲下来,拎斧子的小贼就说:“二位寨主爷快去看看吧,来了个小子,长得像丑八
怪似的,你别看他长得不怎么的,能耐可大了。”“躲开!”两名寨主气势汹汹提刀赶
来,正好跟徐良打了个对脸。这两人一看,把刀就扔了,帽子正了正,带子紧一紧,外
衣整整齐,两个人一抱拳:“好汉爷,您先别生气,恕我二人冒昧,我们敢打听一声,
您老是不是家住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人送绰号三手大将多臂人熊白眉大侠徐良啊?”
徐良看他俩,岁数都不大,最大的三十岁,衣服虽然不那么破,也不见得怎么好,一个
黑脸,一个红脸,两个人五官长得可挺端正。徐良一想:“他们怎么知道我是谁呢?看
来我就说实话吧。”老西儿点点头,“你们算说对了,正是山西人。”“啊呀,师父、
师父,你怎么今天赶到这儿来了,请受弟子一拜。”两个人跪下“嘣嘣”磕响头,一边
磕着,一边跟身后那些人说:“跪下,还杵着干什么,这是你们师爷,快给师爷磕头。”
这帮花子队,把手中的东西都放下跟着磕头,师爷长、师爷短,这下把徐良真还闹愣了。
老西儿一想:这是什么战术啊,江湖上真是五花八门哪,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
行就使左道旁门,这是不是知道我有两下子,怕吃亏,先用甜言蜜语把我稳住,然后突
然向我进攻。想到这儿,徐良就提高了警惕,没动地方:“我说二位请起,各位请起,
我这个人记忆还是挺好的,我怎么没记得见过你们哪。口称师徒,这是从哪儿论下来的?
请你们二人说清楚。”“师父,难怪您不认得我们,其实我们也没见过您,既然您问到
这了,我们就说真的了,我姓蓝,叫蓝天本,这是我兄弟叫蓝天玉,您别看我们哥俩这
个模样,在边北辽东还有个小小的绰号,叫‘蓝氏双杰’,后边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弟兄。
因为这几年,尽走倒霉运了,找什么职业也找不着,为了吃口饭把良心往胳肢窝里一夹,
我们就当了贼。当贼虽是当贼,我们坏事可不做,抢男霸女的事我们一概杜绝,顶多就
是把人吓跑了,留下包,我们混点粥喝。关于详细的内情啊,您要乐意听,将来有机会
我们跟您讲。总而言之,我们哥俩虽然抢人,可我们是好人。我们哥俩没事许了个心愿
说:现在武术行当中五大派,八十一个门户,我们谁都不赞成,就赞成老师您哪!所以
从心里往外把您当做恩师。不信您跟我们到里面看看去,我们那里边还有个佛堂,中间
还搁着个牌位,上面有您老人家的名字,我们天天烧香磕头,就把您当师父了。您怎么
能知道呢?真是那句话,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真有见面的机会,神差鬼使,怎
么老师您就到这儿来了呢!刚才我们一瞅您这副尊容,白眼眉为记,就断定是您。师父
请您恕罪,弟子在这儿磕头了。”
徐良听完后,把嘴捂上了。这顿乐呀,人啊,真是长短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当
时这气就没了,觉着这两个人怪可怜的,“请起,请起,你们姓蓝?”“不错,姓蓝。”
“好吧,既然你们有心拜我为师,我挺高兴,不过,你们干这种营生,我可是不允许
的。”“是,老师,刚才我们没说吗,但有一线之路,谁乐意当贼呀。老师,只要你指
点迷途,往后我们一定改邪归正。”徐良不像刚才那么有气了,对他们基本也就熟悉了,
其实徐良也想过,就你这一百来人真要有什么弯弯绕,架不了我金丝大环刀一划拉,那
你们可自找苦头,也没拿他们当回事。
一边走着,一边说话,从谈话之中徐良这才知道,蓝氏双杰是边北辽东人,他父亲
是个镖头叫蓝得魁,因为有一年给官府保镖,结果镖丢了,家里砸锅卖铁包赔人家的损
失,不但把家底给光了,爹还被投进大狱,老头子在监狱里押了三年,家里是一贫如洗
呀。最后,老头子是负气而死。蓝氏弟兄从边北辽东就混到了关内,中原地带不好站脚,
他们又跑到边北塞外。这个地方叫黑山头,属于山西、陕西两省交界的地方,又叫三不
管,所以有他们的藏身之处,因此他们哥俩就占了黑山头,日子不多凑了这么百十来人,
都是好人家的。因为靠着边境,经常打仗,土匪出没,搅得老百姓不得安宁,有的家里
的房子被贼人给烧了,有的家里的人被贼人杀了,可官府根本就不管,你房子被烧了你
倒霉,你人被杀了你活该,这些贪官污吏哪管老百姓死活,因此这帮人为了吃口饭,三
五成群,也就流落成贼了。后来有人到蓝氏弟兄跟前,一看这哥俩挺仁义,回去这么一
说,你介绍我,我介绍他,越介绍人越多,才有今天这些人马。蓝氏双杰,把徐良让进
聚义厅。这聚义厅那破劲儿就别提了,板凳是三条腿,没腿的那头拿砖支着。徐良这才
落座,哥俩吩咐:“去去去,把那驴杀了。”你看还有财产哪,前些日子抢了头驴,为
了招待徐良,要杀。时间不大驴杀了,还剩下点酒款待白眉。酒席宴前,徐良就劝他们
俩,可说来说去这哥俩向徐良提出一件事来:“师父您来得太好了,我们这黑山头的后
山出现了一宗怪事。”
徐良一听,感觉到挺新鲜。什么事呢?因为蓝氏弟兄占据黑山头之后,不得不好好
看看这里的地理形势,比如说官兵来抄山,他们从哪里跑,怎么对付,那也得部署,就
领着一伙人到了后山。他们发现后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庙,没有正山门,只有侧门,
由于年久失修,大部分的殿堂全都倒塌了。这院里头有座石塔,高不下两丈,有点歪斜。
有一个内行发现,这石塔是汉白玉的,是一整块石头雕刻的。要是这玩艺儿弄到集市上
去得卖不少钱,但这么大块儿,能行吗?得把它凿开。蓝氏弟兄一想:现在手头上非常
紧张,有时就断顿儿,这可是生财之道啊,不如把这座石塔断开,然后让弟兄们化装,
到集市上卖了,要有识货的,变点钱,再买点粮米。就这样他们用大绳子把石塔给拽倒
了,但是发现这石塔的下面有一眼井。这井是深不见底,“嗡嗡”直响,往跟前一凑合,
冷气逼人,究竟底下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因此蓝氏弟兄就注意上了。他们不知这个破
庙是哪个年代留下的,对历史没有考究,纯属外行。但这底下会不会有金银财宝啊?他
们试探着想下去看看。由于太深,太吓人,有人坐着荆篮,下去一半就回来了,这事就
暂时搁下了。但是自从这眼井发现以后,蓝氏弟兄听喽罗说,有一个出家人,看不出他
是和尚还是老道,也经常围着后山转悠,看来与这眼井有关系。但是,又见不着这个人,
不知道这是什么秘密。他们今天见着徐良了,拿徐良就当圣人了,无话不谈,把这事就
说了,“师父,您说那里头有没有金银财宝?您老人家那是料事如神哪,没您不知道的
事。要说有的话,您给出个主意。”徐良感觉这事挺新鲜,就问:“这眼井离这儿有多
远?”“不远,不超过十里地,在后山。”“好吧,领我去看看。”
大伙一听徐良要去,一个个兴高采烈,真要能整出点东西来,发个小财,大伙好换
换季,今后吃饭就不成问题了。蓝氏弟兄在前面带路,徐良跟着,时间不长,到了后山
坡,他们从侧门到了院里,有一座石塔往东北角歪歪着,地下果然有黑洞洞的井眼。但
是那周围全都拿绳子拦上了,蓝氏弟兄派着几个喽罗,日夜在这儿轮流守候,恐怕里边
有什么好东西被别人盗走了。
一看寨主来了,守卫的喽罗赶紧过来行礼,蓝氏弟兄就问:“庙的周围有什么异常
的情况吗?”“有,寨主爷,您来得正好,两个时辰以前,我们正在这院里守着这眼井,
突然发现一个人,这个人用纱罩着脸,离咱这庙不远,探头缩脑直往这儿看。我们问他
是谁,叫他站住,这人扭头就走,但是他一转身的工夫,我们发现好像是个出家人,可
是赶到近前就踪迹不见了。正想禀报寨主,您就来了。”蓝氏弟兄说:“老师啊,您说
是不是这里面有点事,不然的话,怎么尽出现这可疑的人和事呢。”徐良没言语,背着
手围着井口转了几圈,感觉确实冷气逼人。他撅了个树枝,拿了几片树叶,往这井口一
放,结果“刷”就被井底下的风给抽进去了,抽力还真挺大。徐良说:“我看这么办吧,
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既然别人都胆小,不敢下去,我下去看看。”“师父,使不得。”
“你们只管放心,我是平安无事,如果里面真有什么特殊的,我自然还会上来的。”
“哪,这么深,您怎么上来?”“有办法,你们有没有打水的辘辘把、井绳之类的东
西?”“有。”“去准备绳子,要长一点。然后再准备一个大箩筐,要结实一些的。”
一会儿,箩筐、井绳、辘辘把、木杆子全拉来了。人多好干活,就把这井口周围的
绳子去掉,架上辘辘把,拿绳子吊上箩筐,拴在井绳上。徐良拿过来试一试,结结实实,
他才放心,说:“你们山上养着鸽子没有?”“鸽子,有。”“很好,挑那好的鸽子,
给我选两只,用口袋把它装起来。”喽罗一一照办,一会儿鸽子拿来了。徐良告诉他们:
“为什么要带鸽子呢?它能送信儿,我到了底了,就放出一只鸽子,你们见它飞出来,
就不要放绳子了。到了里头,把事情探听明白了要上来,我再放第二只鸽子,你们赶紧
绞这辘辘把,就把我绞上来了。”“师父,您真行,真高啊。”徐良交待完了,便把外
衣脱掉了,稳了稳双筒的袖箭,看了看十字叉花的胶囊,检点了百宝囊里应用之物,稳
了稳金丝大环刀,把鸽子往手中一提,就坐在筐里,这辘辘把一放,“咯吱吱……
刷……”这箩筐下去了。蓝氏弟兄一边命人放辘辘把,一边问:“师父,我们说话听见
没?”“听见了,我挺好。”一边问着,一边往下放筐,对话声越来越低,后来什么也
听不见了,还继续往下放,哥俩提心吊胆。
徐良坐在箩筐里头,一只手提着鸽子袋,一只手把着绳子,尽量拢目光往四周围看
着。一开始,就是个井筒,周围拿砖砌的,虽然说年代久了,这砖还整整齐齐的,冷气
逼人。后来砖不见了,就是石壁,周围都是石头的了,比刚下去那会儿要宽得多。因为
光线越来越弱,看什么都看不着了,好像闷到缸里一样,感觉到呼吸都有点困难,闭上
眼睛迷迷糊糊,他突然觉得身子一神,知道到底了。徐良把眼睛睁开了,还是看不见,
伸出手来一摸,摸着几块砖头和石头,啊,到地方了,老西儿一抬腿,从箩筐里就出来
了。他拿出一只鸽子,用手往空中一抖,鸽子奔亮的地方飞出井口。蓝氏弟兄一看鸽子
飞出来了,“别放了,别放了,师父到底了。”徐良又往里头摸,这筐的周围除了砖头
就是石头,老西儿感觉这底下挺大,摸不着边,他怕里头有水,不小心掉进去,所以一
伸手把金丝大环刀拽出来,用刀探道,后来发现这底下足能有十间房子大小,很不规整,
有的是圆形,有的出来进去坑洼不平。总而言之,是个大空洞。他围着空洞转了那么几
圈,摸了摸,什么也没有,顺着这圈又往回转,一直转了六圈,一无所获,老西儿一想:
“蓝氏哥俩财迷心窍,满以为这底下有金银财宝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除了砖头就是
石块,不如带几块儿回去,让他们瞧瞧,放了心就得了。”无意之中,手一扑拉,觉得
石壁上有东西挺挡手,徐良从上往下一摸,笔管条直,撬出那么一块儿来,这是什么呢?
他两手仔细摸,石壁上有一扇石门,心想,我整开看看,他把十个手指头把在门边上,
浑身上下叫力,嘿——嘿——结果纹丝没动。他用金丝大环刀Сhā到里边,用刀往外别,
把石门晃动了,耳轮中就听“咔吱吱——”有门儿,又等了一会儿,他就感觉着里间那
气透过来了,一股腥味。他想不管怎么的,我算撬开了。他把刀背好,两只手抠住了门,
再使足力量,终于把石门开了二尺多宽一道缝子,进去是不费劲了。他往百宝囊中一探
手,把火扇子拿出来,把套拽去,然后手腕子一抖,“啪”着火了,他借着亮才看清楚,
这扇大石门高有一丈二尺,厚有六寸,就好像小城门似的。老西儿一扁身,举着火扇进
了里间,但是由于风大,火扇子一忽闪又灭了,他连点了三次,最后用身子挡着火光这
才没灭。一瞬之间他发现,里间比外间要小得多,但是徐良仔细一看,好悬没把他吓死。
他惊叫一声:“啊,我的姥姥。”把火扇子也扔了,“噗”又灭了。徐良一伸手拽出金
丝大环刀大喊:“呔,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人?你是鬼?你快给我回答!不然的话,
我对你可不客气。”毫无反应,徐良在地下一摸,又把那半截火扇子摸着了,大着胆子
第四次又把火扇子点着,一手举着火扇子,一手提刀,拢目光观瞧,可不是吗,坐着个
人。不是活人,是死人。这人死的年头一定不短了,叫风吹得已经风干了,他穿的那衣
服,已经成了灰了,就骨头架了,盘着腿,在那坐着。老西儿一想明白了,上头是座庙,
庙的前院是尊塔,塔底下是眼井,井底下是地道,地道底下是暗室,这一定是上古有名
气的人。他不是高僧就是高道,临死的时候,把他埋在这儿了。我听我老师跟我讲,和
尚死叫圆寂,老道叫坐贯,看这意思,这是按哪一种方法呢?可能是老道,对,这叫坐
贯,把腿盘上在这坐着。外面肯定还得有棺材呀。他往前又迈了一步,这才发现,棺材
确实有,就好像四方盒子,人在里边坐着,年久了,已经坏了,散乱地摊在石台上。他
围着石台转了一圈,手里头还举着火扇子。他发现这石台年头也多了,工程也简陋一些,
所以台后都裂缝了。借着火扇子的光一闪,徐良看清楚了,毫不犹豫,用金丝大环刀Сhā
到缝里,开始挖。挖出一块条石,把土扒拉到两边,这石台里面搁着殉葬品,是一个长
形的石盒,这石盒已经破裂了。映着光,徐良伸手把石匣拿出来,里边有一柄宝剑,别
看年头多了,可是柄宝剑,黑沙鱼皮剑匣、金挂钩、金什件,用红绿宝石镶嵌着,装饰
华贵,就是剑穗子腐烂了,剑身一点也没坏。老西儿徐良用大手按按绷簧,绷簧还挺灵
活。往外一拽这柄剑,可了不得,小小的暗室之中就好像打了一道闪电寒光,光分五色,
耀眼夺目。老西儿就断定是个宝家伙,比我这金丝大环刀还强,我可得着宝贝了。你别
看老西儿是练刀的,他本身也喜欢宝剑,如今得这么个宝物他能不高兴吗?他把宝剑拉
出来,别看宝剑尺寸不太长,从剑把到剑尖也就是二尺二,可是用手一掂量,分量可够
重的。按徐良来说,使着是正合适,就好像给他打的似的。老西儿轻轻地把宝剑还匣,
然后掏出飞爪百链锁的绳子,背到身上。他又在石洞里面看了半天,别的没有了,他一
转身,到石台的前面,恭恭敬敬给这骷髅跪下了,心中默默祷告:“老人家,您是上古
的哪一位呢?弟子才浅学疏,我是没法考究了。但是您的殉葬品宝剑落在弟子手中了,
您放心,我一定除暴安良,多行正事,如果我用这柄宝剑妄杀无辜,让我临危不得善
终。”起完誓,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高高兴兴一抬腿坐到筐里,把那鸽子拿出来
往上一扔。
蓝氏双杰等师父等这么长时间也没上来,不由得着急了,最后咧着大嘴哭开了:
“师父啊,不让你下去你非下去,大概出了事上不来了吧。”正在这时候,就见鸽子飞
出来了,把哥俩乐得一蹦,“啊,我师父没事,弟兄们,快点绞辘辘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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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徐良得剑惊又喜老道夺剑喜又惊
蓝氏双杰一看鸽子飞出井口,喜出望外,吩咐喽罗兵快绞辘辘把儿,时间不大,把
萝筐绞上来,大伙一看,徐良乐呵呵地在筐里边坐着呢。“师父啊,您好,什么事都没
有吗?”徐良点点头,有人过来伸手把荆筐的边抓住了拽到井口沿上,徐良一抬腿下来
了。“老师,那里边究竟是什么?”“回到屋里再说。”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回到聚义分
赃厅,徐良把宝剑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放:“你们看,就得了这么个东西。”“剑!”蓝
天本一按绷簧,宝剑弹出来,但见寒光烁烁一个劲儿闪光,“这是宝家伙呀,快拿根铁
条来!”有个喽罗兵拿过来一根比大拇指头粗三圈的大铁通条,蓝天本用宝剑的剑锋对
准铁条轻轻地一削,就像快刀削萝卜似地掉了一块。再一使劲,把铁条斩为两段,哥俩
乐道:“师父,您是福大造化大,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看来这是老天赠
给您的。”徐良一乐:“不要这么讲话,哪有这种道理,你们听我说。”徐良把下到井
底的一切经过都说了,把大伙都惊呆了。“师父,您说那具骷髅是谁呀?”“我也不清
楚,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然的话,不能有这么好的殉葬品。”“师父您看,这
宝剑上是什么字?”徐良乐了,他根本不认得这种字,全山一百来人也没有认识的。书
中代言,是“青龙”二字,这段书叫《徐良误走黑山头,巧得青龙剑》。蓝氏弟兄把一
个灵巧的喽罗兵找过来,对徐良说:“老师,我们的兵刃都是他打造和收拾的,您看这
剑鞘都不行了,让他给您装饰装饰。”这喽罗兵领命下去了,仅半天工夫就装饰好了。
但见二尺半长的杏黄灯笼穗也给按上了,把宝剑的剑身、剑刃给重新开的光,跟刚才可
就大不相同了。徐良真是爱不释手啊。一琢磨,可惜呀,我对宝剑没下过功夫,待回到
开封府,见到展熊飞我展大叔,好好跟他学学。将来我又会使刀,又会练剑,那有多好
啊!
第二天老西儿徐良要告辞,蓝氏兄弟难舍难离:“师父,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您已收我们俩做徒弟,不许我们再干伤天害理之事,那您得给我们指条明路啊。”徐良
说:“我要是直接回开封府,就把你们带走了,可我得回家。这样吧,我给你们留封信,
你们哥俩让喽罗们有家的奔家,没有家的投亲,如果实在无去处的,挑那品行端正的,
你就带着赶奔开封府,面见青天大人包相爷,就说我引荐你们去的。开封府正在用人,
一定会给你们安排个差事,你们哪怕到那儿做苦工,也比占山为盗强得多啊。”“哎呀
师父,包大人能要我们吗?”“放心,有老师我介绍,料也无妨。”于是一个喽罗兵赶
紧准备了笔墨纸张,徐良提起笔写完信,盖上印章,把它封好,便说:“我走之后,你
们马上就起身,我给你们路费。”徐良拿出银子给了蓝氏兄弟,这哥俩千恩万谢,总算
把贼皮脱掉,从今要走正路了。
蓝氏弟兄让那小头目去买东西,准备丰盛的酒宴给老师送行。徐良居中而坐,蓝氏
弟兄左右相陪,有几个头目在这里布菜满酒。在酒席宴上,徐良告诉他们怎样为人,以
后到了开封府,应该注意哪些,这哥俩不住地点头。正在这时候,山前一个小喽罗兵跑
进来,慌慌张张跪倒在地,“报、报告寨主,山前有事!”大厅的人都一愣,蓝氏双杰
问:“什么事?是不是又来买卖了?我说过不干了,从今往后咱们什么买卖也不干,放
行。”“不,不是买卖,来了个出家的道人,口口声声要求见二位寨主爷,他说叫见也
得见,不叫见也得见,说有重要的事情。”“道人?”蓝氏弟兄想,我们素来与僧道无
缘哪。徐良想,这个道人来得突然,遂说道:“让这个道人进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好吧,既然师爷吩咐了,请老道到里边来见我们。”喽罗兵走了,约片刻工夫,进来
一个出家的老道。喽罗兵往旁边一闪,徐良一看,这老道长得是仙风道骨,高不过七尺,
长得福福态态,面如晚霞,花白胡须,没戴帽子,高绾牛心发卷,铜簪别顶,手里拿着
拂尘,身后边背着把宝剑,斜挎着黄兜子。老道来到聚义厅,闪目看了看,眼光就落到
徐良身上,特别是徐良身后背着的那把宝剑。这老道也不言语,直愣愣往面前一站,蓝
氏弟兄心中挺不痛快,把桌子一拍“啪!”“喂,我说老道,咱们萍水相逢,素不认识,
你非要见本寨主,何故?你见了也不言语,像木头似的,到底想干什么?”徐良在桌子
底下捅了他们哥俩一下,那意思是说话客气一点。就见这老道微含一阵冷笑,“哼哼
哼……二位寨主,谁说咱们不认识?咱们都认识半个多月了。”“是吗?”这哥俩晃晃
脑袋,“怎么我们哥俩不记得呢?”“寨主爷,贫道来到黑山头很多天了,天天围着后
山转,难道你们就没发现?”“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个没看清五官相貌的人,
不知是和尚还是老道,老围着咱们这儿转,闹了半天就是你,你这人胆子不小,今天突
然而来,不知是为何事?”“贫僧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要我们家宝剑来了。”“你们
家的宝剑?”“对了,就是那位英雄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它要物归原主,只请把宝剑赏
给我,我转身就走,决不找黑山头各位的麻烦,如果赖着不给,那可就要找麻烦了。”
蓝氏弟兄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什么臭无赖都有啊,我师父刚得了宝剑,这位
就来要了,这宝剑跟你有什么关系?岂有此理!蓝天本火性挺暴,把手中酒杯摔了个稀
碎,迈大步来到老道跟前:“我说你是哪儿来的,闹了半天你是个无赖啊,怎么证实这
宝剑是你们家的?你知我们是怎么得的吗?我告诉你,要是往常,我喝令一声,把你乱
刃分尸。今天我老师在这儿,一再劝我们改邪归正,所以,今天对待你算客气了。老道,
你要知趣赶紧滚,咱们两下都方便,你要在这儿继续耍无赖,我们可不是饶人的!”喽
罗们撸胳膊、挽袖子把家伙全都绰起来了,直往前凑。这出家人毫不在乎,两眼眯成一
条线:“嘿……请不必发威撤野,你怎知我是无赖呢?既然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我
且问你,这黑山头归哪府哪县管?”“归京兆府,三元县管。”“三元县有个李家大户
你们知道不?”“知道,李家大户那都是练武的人家,我们哥俩有耳闻。”“那行了。
贫道我就是从李家大户来的,提起我,可能你们二位不清楚,要提起我的祖先,量你们
也有耳闻。我的祖先乃是大唐朝赫赫有名的风尘三侠的头一位,号称三元李靖,我九代
圣祖,我就是他不肖的后人。”徐良一听,明白了,一提大唐风尘三侠,无人不知,无
人不晓,尤其是三元李靖那是唐代有名的武圣。此人是李靖李老剑客的后人,所以他心
里头感觉挺敬慕的,于是站起来,喝退蓝氏弟兄和喽罗兵,来到老道面前躬身施礼:
“仙长,请不必动怒,山西人这厢有礼了。”“无量天尊。”老道仔细打量打量徐良,
“请问,你是不是著名的白眉大侠徐良?”“一点不假,仙长认识我?”“不认识,但
是你有白眉毛为记,一看就知道。”徐良用手相让:“仙长,我们坐下讲话。”蓝氏弟
兄一看,老师说话了,不敢不听,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爷,我们是粗人,说话气粗,
您可担待,请坐,请坐。”老道一坐,好悬没趴下。凳子是三条腿的,不稳当,一面还
拿砖垫着。道爷也不敢乐,平身坐下之后,徐良相陪。蓝氏弟兄不敢坐,垂手站到老师
的身后。徐良详细地问:“仙长,刚才你说你姓李,是三元李靖的后人,山西人听了非
常高兴。请问,这把宝剑跟你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呢?”“啊呀,徐大侠客,一言难尽,
这把宝剑,是我们家的,那上头有‘青龙’二字为证,这把剑就叫青龙剑,乃是我祖上
三元李靖所佩带。他老人家佩带这把宝剑,走遍天下,除暴安良,为唐天子立下汗马功
劳。后来他老人家将近九旬时,脱离红尘,回归原籍,就在这黑山头修了一座祠堂。你
们后山那个破庙,就是李家祠堂。他老人家就在这儿养老了。我们都是李姓家族,据我
所知,我这老祖先就死在祠堂之内,后人为了纪念他,才修了这眼井。听说此处地脉特
别好,还听说有不少殉葬品,究竟有些什么?谁也不清楚。去年我家来了个本家叔叔,
他责怪我,为什么不把祖先的祠堂修好?那些宝物丢了怎么办?留下你们这帮后人给李
家丢人哪!这把‘青龙’宝剑就是这位叔叔告诉我的。但是这山已经被你们占了,我要
来势必要发生冲突。贫道打算暗中找到地|茓,把宝物取走,但始终未能得手。方才在集
市上,我见你们喽罗兵又买酒又买肉,又买鱼又买虾,要给白眉徐良饯行;还听说祝贺
他得了件宝剑,所以我对这事动心了。刚才我讲得一点也不假,这是我祖先留下来的,
李姓人应该继承,不能落到别人之手。当然,这剑是你们先发现的,又费了那么大劲儿,
冒了那么大的危险,这我要表示感谢。但剑是我们家的,我得要,贫道本就是这个目的。
不知徐大侠可否赏脸?”徐良一听心里很不痛快!心说:“这姓李的老道,你也没看见
你的祖先,这年代又远了。这宝物究竟是谁的也不清楚。如今我们得到手,你又来要了,
按理说不该给你。”可老西儿又一想,人家说得有根有据,就凭我这身份赖人家一把宝
剑,传出去也不好听,干脆忍痛割爱,该是谁的归谁算了。老西儿想到这里,一伸手把
扣儿解开,从背后摘下青龙剑,双手往前一递:“仙长,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请问,
你在什么地方出家?怎么称呼?”“贫道就在三元县内,西门里三元观出家,我叫李士
贤。”“好了,既然如此,宝剑还给你。”蓝氏弟兄在旁边一听,心说老师啊,你可真
够大方的,要换成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给,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可那老道也不客气,伸
手把宝剑接过来,往自己身上一背,站起来往外就走,连个谢字都不说。蓝氏弟兄忍无
可忍,过去就把道路拦住了:“李老道,留步。”“无量天尊,二位有事吗?”“当然
是有事了,老道您今年高寿了?”“我还小哪,五十有四。”“啊,半百过去了,人情
你懂吗?这把宝剑是我老师舍死忘生,从那么深的井里得到的,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
分。你上这儿要了东西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这么转身就走,有些不近人情吧。”老道
一笑:“我家的东西,我往回拿,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二位,怏把道路闪开,别找不方
便。”“找不方便你还敢怎么的?你把宝剑留下,什么时候本寨高兴叫你来取,不高兴
这宝剑就不给你了!”说着话,蓝氏弟兄上去就抢。老道不悦,往旁边一闪身,左手握
宝剑,右手探双指,在蓝氏弟兄的背后“嘣嘣”两下,可了不得了,这哥俩觉得浑身发
麻,干眨巴眼动不了地方,全定在那儿了。这乃是武林之中点|茓之术。徐良一看就明白
了。心想,虽然蓝家哥俩礼貌不周,可对你就算不错了,你这是干什么?弄什么玄虚?
显什么能耐?我岂能叫你从我鼻子尖底下溜掉!老西儿徐良站起来了:“等一等,仙长
留步。”老道一转身:“徐大侠,你要反悔不成?”“不是,你说错了,山西人办事向
来是说话算数。宝剑给你是肯定的,不过你这个人有点不讲理,我打算领教领教你的武
艺,然后再放你下山。”“徐大侠,你跟贫道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来一则是要宝剑,二
则是想在你面前讨教讨教,因为你名气太大了,我想瞅瞅白眉大侠的武功究竟能达到什
么境界。既然你提出来了,贫道要得罪了。”“等一等,你先把这两个人的|茓位给破
了。”“好,”老道左右手一伸一推,这哥俩身子一晃,这口气才上来。“师父,您可
不能让他走了。”“你俩放心,他走不了。”徐良和这道人都把外衣脱掉,因屋里窄小,
便来到院子里。这个院子又平整又宽阔,别说是两个人在步下比武,就是骑着马抡大刀
也折腾得开。两个人各找合适的地方挺身站好。
山西雁徐良拉出金丝大环宝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老道李士贤手舞青龙宝剑
亮了个仙人指路不用忙。两个人互相道了个“请”字,就见老道手腕子一翻,剑往前指,
直刺徐良的咽喉。徐良久经大敌,对打仗动手那是家常便饭。所以,一不慌,二不忙,
两只眼睛盯着对方的宝剑。一看奔咽喉来了。徐良上右脚往左面撤身,用金丝大环刀的
刀背往外一挂宝剑,把青龙剑拨开,紧跟着把手腕子一翻,使了个顺水推舟,刀背朝自
己,刀刃朝老道。李士贤不敢怠慢,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大哈腰,刀从头顶掠过。众
人都在这儿看热闹,蓝氏双杰和那些喽罗兵眼睛睁得滴溜圆,舌头吐出来都收不回去了,
全惊呆了。就见这两个人开始一招一式清清楚楚,打得比较慢。过了十几个回合,就越
来越快了,徐良一边打着,一边暗挑大拇指:不愧是三元李靖——李老剑客的后人,人
家是祖传的剑术,看现在的李士贤,就能想到当年的古人三元李靖——李药师。难怪人
家叫风尘三侠,真了不起!今天我还得留神,不然就要吃亏。李道爷一边动手,一边观
瞧,不住地点头赞叹。心说:难怪徐良出名,这白眼眉果然受过名人的指点,高人的传
授。这把刀使得太好了。这是八卦万胜金刀的刀术,果然变化无穷,招术特殊。
打到四十回合,仍然未分出输赢,徐良一晃金丝大环刀,飞身跳出圈外,躬身施礼:
“老前辈住手,我今天算开了眼了,果然是剑招精奇,佩服、佩服。咱俩别打了,宝剑
归还给你了。”李道爷也累得够戗,借此机会单手提剑,把额角上的汗擦了擦:“无量
天尊,徐侠客,高!贫道我服了,我这叫见好就收。这把宝剑是李家的传家宝,我今天
要奉送给徐大侠,作个见面礼,请笑纳!”李道爷把宝剑归匣,双手往前一递,徐良再
三推辞。李士贤就解释:“不错,这剑原是我们家的,要不是您探地|茓得到此剑,我上
哪找去?今天我来要,已是非礼。我原怕这把剑落到凡人手里,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得
把命搭上,又怕这剑落到歹人手中,祸国殃民。今天我见徐大侠德高艺精,可佩此剑,
交给您我放心了。”这真是一个不要,一个硬给。蓝氏双杰一看,赶紧过来说合:“都
不必客气了,师父,既然道爷一片至诚,您却之不恭,这剑收在您身上,作用小不了,
您拿着它可以杀坏人,做好事,李道爷一个出家人能杀生害命吗?师父,我看您就别客
气了,收下得了。”当然这哥俩是向着师父。徐良一看,也只好如此,就把宝剑举过头
顶,当着李士贤发誓:“如今宝剑落到我手中,我绝不杀戮无辜,倘若我妄杀一个好人,
我对不住道爷。”“无量天尊,但愿如此。”说着话彼此一笑,二次回到屋中归座。李
老道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古香古色的本本来,交给徐良。“徐大侠,如不嫌弃,这本剑
谱贫道奉送了。这乃是我们李家五花剑的剑谱,对您大有帮助。”徐良对宝剑没研究,
一见人家不但赠剑,又给了一本剑谱,真是感恩不尽哪。徐良接过来翻了几页,一看上
头画着图,用剑的知识、方法,都标得非常清楚。老西儿再三谢过,把剑谱收藏好了。
李士贤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徐良带着蓝氏弟兄一直送下黑山头,这才拱手告别。
徐良把他送走之后,回到山寨。老西儿一算计日子,得赶紧起身,再这么耽误下去,
回开封府非晚了不可。蓝氏双杰一听老师要走,把嘴噘得多高:“师父,您能带我们走
吗?”徐良一乐:“你们两个人怎么跟小孩一样,我走后,赶紧把喽罗兵解散。你们二
人就拿着我的信赶奔开封府。”“可也是,不过您这一走,我们好像少了主心骨似的,
师父,咱们开封府见。”徐良下了山,这哥俩回来招集全山喽罗兵,宣布散伙,各找出
路。然后放火烧了山,蓝氏弟兄就赶奔开封府了。
徐良离开黑石山,迈开大步急急赶路,恨不能肋生双翅回奔家中。谁料想越着急还
越出事,老西儿因为走近路,净翻山越岭,这一天正往前走着,就听见山下有喊杀声,
徐良一愣,这是哪在打仗啊?听这声音人还不少。徐良登上一块悬崖,居高临下,手搭
凉棚仔细观看。由于树木交错着看不太清楚,影影绰绰就见山道上仗打得难解难分。两
方能有一百人左右,有人喊,“别叫他跑了,一个也不准留啊!追呀——”徐良想,这
是两伙争斗无疑,准有一伙是好的,一伙是坏的。也许是山大王在这儿劫道行凶?也许
是分赃不均私打斗殴?不管为什么,我遇上了,不能不管。因为山太高,徐良只好寻觅
道路奔出事地点,这就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徐良顺着声音找到这地方一看,仗打完了,
往山道和山坡两旁一看:净是死尸,缺胳膊少腿的、开膛破肚的、脑袋搬家的、趴着的、
仰着的,一股血腥味。徐良皱着眉、哈着腰仔细观察,他发现死的这些人都是宋朝的官
兵。老西儿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抬头往两旁看看,一切都很静,不知那伙强人上哪去
了。徐良就在死人堆里来回走了几趟。正在这时候,他听见离这儿不远有人发出呻吟,
顺声音一找,在石砬子后面发现了一个人。这人跟血葫芦一样,腿上、身上都负了伤,
靠着石砬子半躺半卧,手里还拿了把刀。徐良觉着这人有点眼熟,但是又认不出是谁。
老西儿紧走两步,蹲下身子,“朋友,你是哪一位?”这位听来人说话不像敌人,把脸
上的血迹擦擦,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梳了梳:“哎呀,你不是徐三将军吗?徐三将军啊!”
说罢扑在徐良怀里就放声痛哭。霎时,徐良认出来了,这人是开封府的官人,六品带刀
的护卫,姓姜叫姜樊,人送诨号“花刀将”,跟自己同在一个衙门共事。老西儿徐良赶
紧把他抱住:“我说老姜,这是怎么回事?”“徐将军,你要早来一步,就出不了事了,
快救大人!快!晚去一会儿大人就活不成了。”他这一句话把徐良吓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一说大人徐良就认为是包大人。他纳闷儿包大人不在开封府,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干什
么,也说不定是奉了皇上圣旨到哪办事,在这儿遇上强盗了……徐良想到这儿,就追问:
“你快说清楚哪位大人?”姜樊费了半天劲才诉说了经过:“包大人有个亲侄子叫包世
荣,去年进京赶考,高榜得中,得了榜眼,文才特别高,皇上亲自接见,御笔亲批他为
山西大同府的知府,当了四品皇堂。包世荣是个读书人,一跃成为国家的命官。临上任
以前,到开封府向叔叔包拯辞行,听叔教诲。包大人告诉他如何为官,以及忠君爱民一
番教诲。包大人担心侄子没有经验,恐怕他有负重望,就把开封府的两名差官姜樊、黄
茂拨给包世荣,告诉他,遇上为难事,可与他们商量,遇上危险他们俩还能保护你,将
来你有了经验,这两个人再回开封府。”包世荣千恩万谢。去年,在大同府上任,包世
荣官声甚好,跟他叔叔一样,两袖清风,明镜高悬,把地面治理得非常安静,万民称颂。
消息传到朝里,仁宗大喜。正好四川成都布政使李大人故去了,这个位置空着,所以皇
上又加封包世荣为四川布政使。包世荣奉旨走马上任,把大同府的事情做了交接,就带
着姜樊、黄茂起身奔往成都。于是便从这儿路过,这个地方属蒲州管辖,四周围都是山。
穿过这儿直接奔陕西,再从陕西直奔四川。这么大的官上任身边能少带人吗?全班人马
一共是一百四十余人。头前挑着大旗、官衔牌、官衔灯,黄彩亭里供着圣旨,后面是家
眷。包世荣坐着八抬大轿,师爷、卫队在两旁保护着。谁也没有想到,竟敢有贼拦路抢
劫。方才从山里出来一伙人,这伙人能耐太大了,一听包大人从这儿路过,“呼啦”往
上一闯,把包大人和家眷、东西全给抢到山上,把反抗者全部杀绝。姜樊受大人之托保
护公子,身负重托,能不拼命吗?但是孤掌难鸣,ρi股蛋上让人捅了一剑,后背上让人
砍了一刀。他昏迷不醒,贼认为他死了,抢完东西就没影儿了。结果姜樊没死,苏醒过
来一哼哼才幸遇徐良。他把经过诉说了一遍,徐良闻听,气得青筋都鼓起来了:“这帮
贼人在什么地方?”“我哪知道啊,大概就在眼前这座山上吧。”徐良看看天色,太阳
快要落山了,一会儿天就得黑。他心里盘算,大概这伙贼少不了,我不摸底就不能太着
急,去了非吃亏不可。受伤是小事,主要是大人和家眷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一旦三公
子出了事情,我对不起包青天哪!他检查了姜樊的伤口,一瞅伤势不轻,大口子都翻着,
血不住往外淌,徐良就一伸手从百宝囊里把最好的刀伤药拿出来,给姜樊又上药,又把
衣服撕开给他包扎。经过抢救姜樊精神些了,便说:“三将军,你得想个办法呀,是调
兵还是遣将,怏把大人救出来。不然的话,这命可就保不住了。”“不要着急,如果他
们有心杀包大人,十个都杀了;不然的话,他也就死不了。我这就去救大人,你在什么
地方等我?”“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好。”徐良一想,就把他扶到密林坟地,让他坐到大
碑上等着,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开这儿,等把大人救出来,再到这儿来接他。姜樊点
头答应。
徐良出了树林,直奔出事地点看了看这些尸体,心里默默祷告:“各位安息吧,我
这就去给你们报仇雪恨,等将来我办完事,再来给你们收尸。”说话间,天黑下来了,
仗着徐良有经验,左一趟,右一趟,搜遍了左右两个山包,终于把贼窝找着了。闹了半
天这贼窝子在半山腰密林之中。这是一座古刹,这座大庙始建于什么年代已不知晓,庙
可不小,徐良到近前一看,门上有一块横匾写的是“莲花寺”。徐良眼珠转了转,一琢
磨,莲花寺怎么这么耳熟啊,想起来了,想当初学艺的时候,我老师魏真曾经跟我说过,
咱们现在练武术的,分成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其中有一门就是莲花门。凡是莲花门
的人都有莲花二字,不管是庵观寺院或者是村庄镇店,一瞅见这两个字,就是他们门户
里的。莲花门属于下三门,手毒心黑,要是遇上他们这种人绝不能留情。这话徐良牢牢
地记在心里。今天一瞅这大庙叫莲花寺,心说:难道就是这伙贼干的?若是也好,我一
方面救大人,另一方面给武林之中除害。想到这里,徐良热血沸腾,周身上下收拾紧衬
利落,拉开金丝大环刀,飞身往里一纵,要用宝刀镇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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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进匪窟徐良夜探古刹斗群寇白眉大施神威
徐良翻身跳进寺内,仔细观瞧,只见屋里灯光把窗户纸照得刷白,隐隐约约从屋里
传出谈笑的声音。“嗯,贼窝子。”徐良到后窗户跟前,用舌尖把窗户纸舔了个小窟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屋里看去。徐良不看则可,一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里头顿
感沉重。原来这大雄宝殿里,黑压压坐了一百多人,正面两张大椅子上坐着两个出家的
僧人。这两个和尚冷眼看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几乎没什么差别。平顶身高都是
一丈挂零,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肚子都挺出老高,自己伸手都摸不着自己的肚脐眼,
脑瓜剃得锃亮,头顶上受着戒,身穿僧衣,外罩棋子布的毗卢褂,用如意钩挂着。脖子
上都挂着金铜骷髅的串珠,五心朝天。他们俩只是肤色不太一样。上首这个和尚面似淡
金,下首这个和尚有点发黄|色。看年纪都在六十岁开外。往两旁一看,扎巾、箭袖、罗
帽、大衣、佩剑者沿序排开。他们正在高谈阔论。徐良细细地给他们相了面,百分之八
十的人他都认识,而且都打过交道。上首坐着这人五十岁开外,白缎子扎巾,月白缎子
箭袖,腰扎大带,外披英雄氅,后头站着两个仆人,给他扛着一条方天画戟,这条大戟
能有鸭蛋粗细,长一丈二尺,用铅粉镀得锃明瓦亮,夺人的二目,这条戟能有八十斤挂
零,这人长得也漂亮,面似银盆,腮有须髯,黑白胡子,二目如电,徐良认识他,这个
人绰号“小瘟侯”,姓徐叫徐昌。老西儿跟他打交道不止一次。在徐良刚出世的那会儿,
大破冲霄楼铜网阵,就见过这人。那是徐良出世以来碰上的头一个硬茬儿。徐良和他打
了一百多个回合分不出输赢。这徐昌,戟快而且招数新奇。这条大戟分量足,把徐良累
得浑身是汗,最后徐良还是用暗器把人家给赢了。“小瘟侯”徐昌气得一跺脚,离开了
湖北襄阳。事隔不到两年,俩人又在朝天岭遇上了。那是一场水战,两个人在战船上,
仍然打了一百回合没分输赢,徐良急中生智,使了个“刀里加脚”,这一脚蹬到徐昌肋
叉子上,“扑通”一声掉到江里去了。幸亏别人把他救上来。打那以后,就没见着过徐
昌。今天在莲花寺第三次相遇。徐良一看,徐昌在场,脑袋就有点发痛,知道这块“顽
石”最难啃。挨着“小瘟侯”的下面坐着哥俩,一个黑脸,一个红脸,背后背着鬼头刀,
阔口宽腮,神头鬼脸。这是朝天岭的两个副寨主张永福和张永禄。当初平朝天岭,这俩
小子漏了网,也落到这儿了。使徐良注意的还有三个人,一个黄脸,一个红脸,还有下
首坐着的一个丑鬼。这个人平顶身高一丈零五寸,但是腰板挺不起来,显得有点水蛇腰。
最特殊的就这脖子,比擀面杖粗不了多少,又细又长。这脑袋最大的特殊,像是擀面杖
上顶着个大倭瓜,好像不注意这脑袋“吧嗒”就能骨碌下来。饼子脸,杠子眉毛,小眼
睛,鲇鱼嘴,没鼻子。两片扇风耳,大脑袋上顶着个小帽子,拿绳子勒着。穿着英雄氅,
背着一尺四寸多长的片刀。徐良一看他,又气又乐。这三个人是湖北人氏,号称“江夏
三鬼”。那红脸的叫“要命鬼”黄荣江,挨着他那个黄脸的是“追命鬼”黄荣海,细脖
大脑袋的叫“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想当年捉拿江洋大盗白掬花,徐良路过金风岭准提
寺,就遇上房书安这哥仨正在准提寺那儿吹牛,房书安当众说“徐良是我干儿子,小时
候没出息,又甩大鼻涕又尿炕,这孩子非拜我作干老儿,我说什么也不答应。”这群贼
根本就不信,房书安起誓发愿,说:“我不信将来见不着徐良,我一瞪眼,他就得趴在
地上叫干爹,不信你瞅着。”房书安是个好吹牛的人,他认为在这儿吹牛,徐良也不知
道。哪曾想,无巧不成书,偏让徐良给赶上了。老西儿一听,可气坏了,大喊一声,随
之抡起宝刀大战群贼,最后把房书安给抓住了。这房书安要横一点儿,徐良就把他杀了。
别看他背地吹牛,一看见徐良,吓得好悬没拉屎撒尿,趴在地下,一个劲地磕头,跟徐
良哀求,“我这人呐,是没能耐,我怕别人瞧不起,所以我就那样说,目的是让别人尊
重我一点。您就饶了我的命吧!”徐良火冒三丈:“呸!你为吹牛,就说我是你的干儿
子?现在我把你抓住了,你怎么办?”房书安说:“咱翻个个儿,您是我干爹,我是您
干儿子,您收我这个干儿子得了!爹呀,爹!”把徐良哀求得心慈手软,就饶了他。徐
良可给他留了点记号,用金丝大环刀的刀尖,把鼻子给他削下去了。“没鼻子为记,将
来你再敢骂我,我削你的耳朵,再骂,我砍你的头!”房书安下了保证:“从今以后,
不管是当着您,背着您,您就是我的干爹,我要再说错了,您就要我的命。”从此,江
湖上盛传着房书安就是徐良的干儿子。二十多岁的干爹,收了四十多岁的儿子,大伙听
了都好笑。可房书安呢,人不坏。你别看他失身于贼,可没做过奸淫、盗窃、抢劫的坏
事。他就是有点爱占便宜,人家劫了道,他分点赃,弄点零花钱什么的,在这儿混饭吃。
正因为如此,谁也不理他。没想到今天晚上这“江夏三鬼”也落到莲花寺。徐良心中暗
想:干儿子在这儿呢,看你说什么,背后还敢骂我不。挨着江夏三鬼往下排,还有许多
数不上名的贼寇。
徐良看罢多时,侧耳细听。就听见上首大和尚正在发言。这家伙瓮声瓮气的:“各
位,咱们得个现成的礼物,要把包世荣送往阎王寨,交给天德王黄伦,他老人家该有多
高兴啊。虽然没有抓住包黑子,把他侄儿抓住了,也能解胸中之恨,我们在座的,都觉
着脸上增光。这个功劳是人人有份。因此,我主张不杀他,让他吃好喝好,然后打囚车,
装木笼,送往阎王寨。咱们作个进见礼,诸位看怎么样啊?”有人说:“师父,我看他
带的那些家眷也别杀,都打到囚车木笼里,送到阎王寨。交给天德王黄伦去处理。这么
做显得我们尊重人家阎王寨。”“嗯,贫僧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们在后面怎么样?”
“回师父,都绑着呢;不吃不喝,在那儿生气。”“没关系!他们饿了自然就吃了。
哈……”“各位,我再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两天前,我接着一份请帖,是天德王黄伦
和他的大帅金镖侠林玉给我来的,让贫僧赶奔阎王寨入伙。这事,我已经同意了。但是,
我是交朋友的人,不乐意吃独食。既然你们各位都在这儿,我打算领着你们一块儿赶奔
阎王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此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就活跃起来了:“师父,能带我
们去,求之不得。”也有人说:“阎王寨可是大帮头,人家可不缺人啊。请您倒行,可
我们去了,受欢迎吗?”“放心,跟我去的人他们不能说二话,准保盛情款待。这一点
各位不必多虑。”紧接着,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又在瞎议论。徐良一想,嗯,他们要投
奔阎王寨,金背罗汉武申也跟我说过,看这意思,早晚这座寨非成大患不可。他们要把
三公子包世荣作进见礼送去,哼,休想!不如我现在趁此机会救出三公子。可是,三公
子在哪儿呢?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声息皆无,不像押着人啊。徐良正在这儿为难呢,
就听屋里又有人说话了。谁呀?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他一说话毛病挺多,得先运气,因
为他鼻子没了,不拢音,说话前先叫唤。大伙一听声,就知道他要发言了:“哎,别说
话了,听房爷的。”就见房书安晃着大脑袋站起来了:“诸位,诸位,我说两句。要说
投奔阎王寨,我是一百个赞成。因为什么呢?树大遮荫凉啊,咱们去了也能借点光什么
的。可有一样,你不信,咱头脚刚到,ρi股还没等坐稳呢,我干老儿徐良非去不可。只
要他老人家一露面儿,全都完了。要依我的主意,咱们要包世荣有什么用呢,他一个念
书的,刚当官儿,跟咱一无冤,二无仇,把他放了就得了。还想拿人家作进见礼,这不
是没事找事嘛。你们想想,那包大人能完得了吗?他一动怒,把桌子一拍,‘来呀,徐
良,去把我侄儿救出来,把那帮贼都宰了。’我干老儿晃大环刀一来,我说诸位,咱们
能好得了吗?我也不是长我干老儿的威风,灭咱各位的锐气,咱们在座的各位,除了这
两位老师父外,哪个不是我干老儿刀下的败将啊。以我之见,把包世荣一放,咱们各位
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往后金盆洗手就算了。现在没事要找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伙一听,火儿大了。就见小瘟侯徐昌,桌子一拍,“啪!”“住口,房书安,你算什
么绿林道上的人?你真给咱绿林人丢人现眼!你说得多可怜,明明徐良把你的鼻子给拉
下去了,你还管人家叫干老儿,当初那样叫,是为了保命。现在徐良连个影都没有,你
还张口干老儿长,闭口干老儿短,你叫人多么恶心呢。你看看,在座的都跟徐良势不两
立,唯独你在后面给拆台,你安的什么心啊?是不是你打算投奔开封府,跟咱们绿林作
对?要是这样,你把话公开说明白。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对你不客气!”房书安还有点
儿不服气呢:“好好……忠言逆耳,那有什么法子。好了,不让我叫,那我就不叫。你
们大伙不信,将来有一天,你们还赶不上我呢,不管怎么说,我鼻子混丢了,命保住了,
就怕你们把脑袋都得混丢了。”房书安说着站起来,一边解裤子,一边在外走,看来是
要奔厕所。徐良一看,正好,我正想问问包公子在哪儿押着呢。细脖大头鬼晃着大脑袋
过了游廊,穿过门头,奔厕所来了。徐良在后面跟着,等房书安哼哼着小曲儿到了厕所,
老西儿轻轻地一拍他的肩头,把房书安吓了一跳:“谁他妈这么闹着玩?”回过头来,
借月光这么一看,“我的娘啊!”把他吓得真魂出窍,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我当是谁呢,我爹来了。恕孩儿不知之罪,爹爹饶命。”徐良一摆手,挟着他的细脖
子,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把大环刀往他脑门子上一放:“房书安!别吵,你再耍贫嘴,
我要你的命!”“请饶了我,我不吵,哪有爹杀儿子的,那太狠心了,虎毒还不吃子
呢。”“房书安,我且问你,你又做了哪些坏事?”“您放心,一点坏事都没做呀,我
跟这帮王八蛋在一块儿,无非是混口饭吃。要能有别的出路,我就不跟他们在一起了。
爹,我保证没做坏事。”“好,我留下你这条狗命。我再问你,包大人包世荣和家眷都
押在什么地方?实话告诉我。”“哎,好,爹,你往后院去,有一座藏珍楼,那些人都
在藏珍楼押着呢,您进藏珍楼把桌子挪开,有个地道,人都在地道里头呢。您放心,一
个都没死,这些王八蛋打算拿他们作进见礼,所以一个都没杀。”“我再问你,藏珍楼
里有没有埋伏?”“没有,这您尽管放心,就是门口有两个值班的,您把他们收拾了,
就能进去。”“你说的全是实话?”“爹呀,我还敢欺骗您吗?儿子欺骗爹,五雷轰顶,
天理都不容。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好,房书安,看你最近这二年还不错。要这样下
去,早晚还能走上正道。希望你别跟他们一起做坏事。”“您放心,儿子谨遵教导。不
过,我这下一步怎么办?”“这些事你不要问我,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房书安转身走
了。心想:幸亏我没骂他,我要说他个不字,这脑袋就搬家了,往后,我更要小心。房
书安回到屋里,坐到原座上,把头一低,一句话也不说。黄荣江、黄荣海挨着他呢,抬
头一看,房书安气色不对:“兄弟你怎么了?”“没怎么的。”“你怎么气色这么不正
啊,不舒服?”“有点儿,这两天有点伤风感冒,头重脚轻。”“那怎么办呢?你找个
地方歇会儿去吧!”“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有点不自在,找地方歇会儿,诸位,告退
了。”房书安借口躲到里间去了。他心里明白,一会儿就是一场凶杀恶斗。徐良那么厉
害,一旦动了手,别把我给捎进去,干脆离着远点儿。他的心事,谁也不清楚。
白眉徐良一转身,直奔莲花寺后院。时间不大,就找到了藏珍楼。他把大腿一飘,
落到天井当院,那身子比猫还轻。闪目观瞧,藏珍楼的门虚掩着。老西儿眼珠一转,心
想一计,从百宝囊中拿出块石子儿,这块石头就叫没羽飞蝗石,溜光锃亮,老西儿一抖
手,正好扔到门前,然后一闪身,躲到明柱后面。这声音一响,惊动了里头两个守门的
和尚。“哎,什么声音,怎么啪啦一下?”其中有个和尚一拉门就出来了,“谁呀?”
说话间,明柱后面似乎有个人,好像正向他摆手,这和尚别的没想,认为有人找他有事,
伸着脖子就过来了:“你是谁呀?什么事?”徐良一拐弯,躲到东山墙,伸出右手,探
出三个手指头,正好掐住他的脖子。这招叫“鹰爪力”,虽说没使劲儿,可比钳子还硬
啊。这一掐不要紧,这和尚手刨脚蹬,连声也没吭就两眼一翻,身归那世去了。徐良把
他掐死,拎着扔到藏珍楼墙后,一转身又回来了。这时,那个和尚心里犯疑,开开门也
出来了。“师兄,刚才是谁呀?师兄,你这个人怎么不言语呀?”徐良转到他身后,仍
然用这样方法,一使劲,就把他的气管给掐断了,这个和尚也死了。徐良也把他扔到藏
珍楼后,又转身回来了,迈步进了藏珍楼,而后轻轻把门关上。抬头一看,果然有一尊
大佛龛,佛龛前头有个大桌子。白眼眉把桌子挪开,发现下边确有地道。他从百宝囊中
取出火扇子,哗啦一晃,用火扇子照着亮,就顺着梯子下去了。这地道还真挺深,两旁
青砖砌壁。顺着阴暗潮湿的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往四外观看。不远,有间大房子,四个
角都有气眼。这屋里头绑着好几十人,徐良知道,凡是被抓的人都在这儿呢。三公子包
世荣在东北角捆着,手被倒绑,低头不语。包世荣的心哪,像被油煎似的,感到对不起
皇上,对不起叔叔包拯。心说:“我是朝廷的命官,奉旨赶奔成都上任,没想到走到半
道上出了事。本来应该走大道,我心里着急,恨不得能提前到达成都。是我出主意走的
小道,结果出了事,这不是我的责任吗!我死了不要紧,这么多人都受了我的株连,我
于心何忍哪!现在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呀!”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外面有响动,抬
头一瞅,哟,还有火光。借着火光他看清楚了,是徐良!他跟徐良久打交道,哪能认不
出来?“三将军,是你?”徐良一摆手:“低声,别吵。”徐良来到包世荣近前,把大
环刀一晃,砍落绳索,先把包世荣搀起来。包世荣乐得一边擦眼泪,一边问:“徐三将
军,你这是从哪儿来?怎知下官被捉拿在此?”“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先不要多问,我
赶紧把你们全解开。”还用徐良挨个儿解吗?解开三个,这三个人再替别人松绑,时间
不大,全都解开了。徐良告诉大家,“现在仍然在虎口之中,一旦被群贼发现,那可就
麻烦了。大家随我来,谁也不准说话。”老西儿一手提刀,一手搀着包世荣,顺着原路
离开藏珍楼,奔后角门走去。就这样,他们离开了莲花寺。徐良保护着他们,径直离开
这座山,来到前面的树林。姜樊听到脚步声音:“三将军您回来了,救出大人没有?”
“都来了。”“哎哟,我的天哪,阿弥陀佛。”姜樊跑过来一看,三公子包世荣平安脱
险,跟着包世荣的那些师爷、亲兵也都救出来了,姜樊感激得就甭提了。谢过徐良,他
跪在包大人面前请罪。包世荣把他搀起来,又问徐良:“你这是从哪儿来?”山西雁就
把自己放假上长安府溜达的事及所遭所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告诉包公子,“你们都不
要在这儿久留,你不是赶奔成都上任吗?现在就起身吧。”包世荣说:“你怎么办呢?”
徐良说:“我还有事,我能留下这帮群贼不管吗?还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不成?我回去
还要打仗,您走您的,咱们将来再见。”包世荣无限感激,他跟姜樊带着随行的众人,
起身奔成都了。
徐良眼看着他们都走了,长出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轻松!老西儿心里琢磨,“我
可以甩开膀子干了,好群贼呀,我一个不留!”想到这儿,他转身二次回到莲花寺,顺
原路仍然到大雄宝殿的后窗户,顺着窗户纸上的窟窿眼儿,往屋里观瞧。群贼一点都没
发觉,还在屋里高谈阔论,商量奔阎王寨的事。徐良一转身,来到前院,抖丹田大喊一
声“呔!山西人在此,你们还不赶紧出来送死!”群贼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良来了?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个声色俱变。有心眼儿多的,把附近的灯都吹
了,一团漆黑,屋里头死一般寂静。大莲花海青,二莲花海红,一挥手抄起家伙,飞身
来到门前。隔着门缝往院里一看,就见院里孤单单冷清清的就一个人。他们这下放心了,
回手抄起一把椅子,冷不丁,把房门推开,高声喊,“小辈徐良,你休走!洒家出去
了!”“嗖!”先把椅子扔出来了。这是干什么呢?他怕徐良冷不防下手,也怕对方扔
暗器。随着倚子出了手,海青、海红跳到当院。群贼在后面跟着全出来了,在东面一字
排开。海青跟海红吩咐:“掌灯!”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把院里照得通亮。大莲花海
青往前紧走两步,举目留神观看。一瞅对面的人,挺大的个子,水蛇腰,三道弯,往那
儿一站,头上戴着软胎抽口六棱壮士巾,身穿一身短靠,斜佩镖囊,后脊背鼓鼓囊囊的。
往脸上一看,面如紫羊肝,两道刷白的白眉,小眼睛,耷拉着眼角,嘴角往上翘,多少
有点小鹰钩鼻,大板牙,黑牙根。这人长得太难看。海青心里纳闷儿,这徐良那么大名
气,闹了半天,长得这个样。都说像吊死鬼,看来一点也不假。其貌不扬,能有多大本
领呢?海青拿棍就想过去动手,旁边气坏了“小瘟侯”徐昌。他把掌中方天画戟一晃:
“师父且慢!杀鸡焉用宰牛刀。您老就在旁边观兵瞭阵,看我对付他。”“小瘟侯”飞
身跳到徐良面前,把大戟一横:“徐良,可认得某家?”老西儿一乐,“扒了你的皮,
我认得你的骨头!你不就是‘小瘟侯’徐昌吗。”“徐良啊,咱俩是一天二地仇,三江
四海恨!自从你出世以来,把我姓徐的赶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现在都无家可归。
你小子也出身绿林,反回头又背叛绿林,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没想到今晚上,在莲花
寺遇上了。徐良啊!有你就没我,有我就没你!”说着“嚓啦”一戟奔徐良颈嗓便刺。
想当年,大破冲霄楼铜网阵,徐良曾经跟他交过手,两个人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没分输赢。
徐良爱惜他是个人物,大环刀下留了情,有意把他放走,期望他痛改前非,改邪归正。
结果徐良这算盘打错了,这个徐昌是个顽固不化的臭贼。后来,两个人又见过面,徐良
二次留情,又把他给放了。今天是第三次相遇,徐良不由火往上撞。心中暗想,看来这
种人是铁了心啦,留他已经没用了,干脆把他打发了。徐良打定主意,一看大戟奔颈嗓
来了,上步侧身往旁边一躲,大戟刺空。老西儿用大环刀把大戟压住,使了个顺水推舟,
也奔徐昌颈嗓扫来。徐昌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一哈腰,大环刀贴着头顶掠过。
再看徐昌,反背戟杆,奔徐良后脑便抽,老西儿往前一纵,又躲过这一戟,二人就战到
一处。
徐昌功夫高得很呐,徐良还真得费点力气。所以徐良观看定势,一面封住门户,一
面主动进招。“小瘟侯”徐昌,他是徐良的手下败将。别看他伸手上阵,那是强硬着脑
瓜皮。他也知道面对强敌,要格外注意,不然就难逃性命。所以他把一百单八路方天画
戟,舞得“呼呼”直响,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群贼都在旁边看着,大莲花海青一瞅,
暗挑大拇指。看不透这丑鬼还真有功夫,能跟徐昌打到这种程度,可见他身手不凡。看
这样,今天晚上我们莲花寺还够戗呢。不但海青这么想,别人也有同感。徐良和徐昌打
到四十回合没分输赢,徐良可有点着急了。老西儿一想,现在是敌众我寡,人家是一百
来人,我就一个。久战不利,累也得把我累死,眼前的战斗,是势在速战,越快越好。
我得节省精力呀!徐良一想,何不用败中取胜的办法赢他?徐良大环刀刀法加紧,正好,
“小瘟侯”这一戟奔徐良双腿,老西儿便使了个旱地拔葱往空中一纵,大戟走空,徐良
往地下一落,摔倒了。徐昌眼睛一亮,心说:这是天意呀,徐良你还有这个时候,该着
我徐昌报仇雪恨。再看他事不宜迟,双手一举大戟,恶狠狠地奔徐良的心脏便刺。老西
儿这一招是假的,别看他摔倒了,摔的姿势跟一般不同,这个姿势叫卧看巧云。徐良躺
在地下,眼睛盯着徐昌,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着,左手枕到太阳|茓下,右手拎着金丝
大环刀。他一看大戟来了,胳膊肘一点,“啪”,突然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就像旋风一
样“嚓啦”一声,转到徐昌身后,徐昌一戟扎空。由于用力过猛,“咔嚓”,捅碎方砖,
扎到地下一尺多深。结果一看,人没扎着,徐昌就知道上当了。可与此同时,徐良已转
到他背后了,老西儿双手举起金丝大环刀。徐昌再有能耐也躲不开了。这小子惨叫了一
声:“啊——”就身首分离,死于非命。徐良跳出圈外,抬靴子底,把刀上的血迹擦净,
回过头来:“你们哪个过来?谁还不服气?”群贼一阵大乱,真没想到,这么棒的徐昌
叫人给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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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除顽敌火烧莲花寺肃匪患出兵大同府
山西雁白眉徐良,刀劈了“小瘟侯”徐昌,点手唤群贼:“你们哪个还来?”这一
百来个贼,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都变了。心中暗想,这个徐良太厉害了,手底下又狠
又干净,要这样拼下去,到不了天亮,我们这些人全得让他给收拾了。心眼儿多的就往
后退,觉得没底的也不敢过去动手。
这时,庙里的两个方丈,大莲花海青、二莲花海红,两个人手舞齐眉棍,问两旁:
“各位哪个过去给老寨主报仇?哪位过去大战徐良?谁过去?”越问这帮人越往后退,
还有几个怪可笑的,把头一低,往墙上一靠,像是睡着了。啊,把海青、海红气得肺都
炸了,心说:这些胆小怕事的东西,看来就得靠我们弟兄了。大莲花跟二莲花一商量:
“咱哥俩谁过去?”二莲花说话了:“哥哥,不用着急,量一个徐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把他交与小弟。”二莲花一晃齐眉棍,跳到徐良跟前,高声喊号,“阿弥陀佛!徐良小
辈,都说你背叛武林,手毒心狠,今日一见,一点不差。徐良你别忘了,杀人偿命!今
天这莲花寺就是你的归宿!贫僧就要给死者报仇!接棍!”往下就打。徐良闪身往旁边
一躲,大环刀一翻个儿,把齐眉棍给压住了。徐良的意思是压住之后,紧跟着使顺水推
舟,奔他的咽喉。哪知道,二莲花可不白给,就见他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往下一扑棱,
把老西儿震得膀臂发麻,身子接着就退出去好几步,刀好悬没离开手。他好大力气呀,
我可得注意点,来者不善。徐良想到这儿,抖擞精神,又与二莲花战在一处。二莲花个
儿大有劲,棍子又沉。徐良由于使的是刀,不敢碰人家的棍,力量又不如人家大,就得
使巧劲,“以巧破千斤”。二人交手,打到四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败。徐良鼻子尖可就
冒了汗了,偷眼往天空一看,七星转了个儿,快到四更天了。他想,我连晚饭都没吃,
饿着肚子在这儿力战群寇。面对这么多强敌,非把我累死不可。对,今天我来个大开斋
吧,把我的暗器全抖搂抖搂,这会儿不使什么时候使呀。徐良想到这儿,嗖的一刀,奔
二莲花面门。海红换了个“举火烧天式”往外一搪,徐良抽刀便起,“噌”,蹿上了西
面的高墙,嘴里还说:“哎哟和尚,果然厉害,山西人不是对手,我要走了,再见。”
往下一蹲,那意思是跳到墙外好跑。二莲花上当了,认为徐良真要跑呢,不由得火往外
冒,提棍就追:“丑鬼,哪里走!把你这颗脑袋给我留下!”往下一哈腰,他就蹦起来
了。可就在他的脚离开地,还没蹬到墙头上的时候,徐良的暗器也发出来了,突奔二莲
花颈嗓。二莲花身子还在空中悬着呢,一抬头,看见徐良手一晃,一道寒光,奔自己来
了。心说:不好!再想闪躲就不行了。只听“噗”的一声,这支镖正打在颈嗓上。由于
徐良用力过猛,钉进去有三寸多深,二莲花的身子“咕通”倒在院里。徐良一纵身,二
次跳回院中,手起刀落,把他人头砍掉,把镖拔出来,鲜血擦净,放进镖囊。
徐良溜溜达达又回来了。“看你们哪个还来?”“哗哗哗”人群又开了锅了。大莲
花海青一看,直跺脚:“哎,兄弟呀,你死得好惨啊,兄弟在天之灵别散,愚兄给你报
仇了!丑鬼!你别走!”奔徐良就打。徐良并不答话,一晃掌中大环刀与大莲花又战在
一处。五十回合,未分输赢,徐良一想:再使“败中取胜”人家就不上当了,得改变战
术。因此徐良打着打着,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大环刀交单手:“大和尚,先别打,我
说两句,说完了再打。”“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可说?”“我说大师父,今天莲花寺可谓
英雄大会。我呀,还没吃饭呢,我打算找个地方填饱了肚子,然后咱俩再打,你看如
何?”“呸!没那么便宜!你走不了!”“老师父,我给你行个礼,你这么高武艺,怕
什么?我吃饭,一会儿就回来。”“小子少说废话,你想借这机会溜掉,没门儿!”
“大莲花,你这个人太不讲情理了,我这给你行个礼。”徐良双腿一屈,往下一躬身,
看那意思像请安。大莲花认为徐良是真的,一愣,哪知中了徐良的计了,原来徐良要打
一种暗器叫紧背低头花装弩。这个暗器在后背上背着,要不怎么大伙看徐良腰直不起来,
原来他后头背着个东西,才显得发鼓。这花装弩在竹筒子里装着,这竹筒的粗细比鸭卵
差不多少,长一尺四寸,斜着在身后背着。弩箭长九寸,弩箭头是纯钢制造的,长一寸
五。别说打在人身上,就是打到铁板上,也能打出个眼儿。这弩箭在竹筒里,用簧别着,
下面有一截铜链,铜链头上有个环,用衣裳一盖,谁也看不见。用的时候,把左手伸到
背后,一拉这环,这弩箭就可以射出竹筒,想要打什么,就会打什么,但是练就这种功
夫太难了,它不是手扔的,只凭着人的感觉把它发出来。徐良当初练这功夫,足足花了
两年时间。徐良低头哈腰,这弩箭直奔向大莲花。大莲花只听“咯叭”一声,就见一点
寒星直奔自己来了,“哎哟”一声,稍微慢点,这支弯箭正好钉在左眼上。大莲花痛得
蹦起四五尺高,把棍子一扔,也不知怎么好了。赶快把这弩箭拔出来呀,可他一着急,
拿着拳头往里钉,就像钉钉子似的。本来打得不深,这一钉可深了,刺穿了脑骨和脑子。
他一命呜乎,死于当场。
大莲花这一死,院里的人,心就散了,这叫树倒猢狲散。“快跑啊!”他们喊着各
奔东西,纷纷逃窜。徐良假装追出几步,其实徐良也不能把他们都杀了,主要几个头领
全死了,别人也就算了。
徐良把大莲花脑袋也剁下来,拎着刀前后院转起来,看有没有藏着的贼。他想,怎
么办呢?按理说死了这么多人,我得到本地官府报案哪。可徐良又一想,到官府报了案,
再验尸,然后处理,再放我走,起码得俩月,我一百天的假眼看就到了,没工夫了。算
了,一把火烧了就得了。徐良想到这儿,直奔厨房,从厨房找出不少油来,泼到大雄宝
殿的各个角落。然后,把火扇子拿出来一晃,火着了。那时候的建筑一般都是木制结构
的,沾火就着,眨眼之间烈焰腾空。徐良又把这几具死尸全扔到火堆里,自己往天井一
退,抱着肩膀观看火势。就在这时,有人高喊:“徐良,好小子,胆大包天!刀伤人命,
还敢放火烧庙,休走!某家在此。”这下可把徐良吓得不轻啊!因为他刚才转了几圈,
没见有人,这是谁呀?这声音还非常熟悉,老西儿转过身来瞧看,他乐了:“原来是你
呀,把我吓了一大跳。”后面来的不是一个是俩,借着火光看得非常清楚。前面这人比
徐良矮半头,但长得非常结实,五短身材,车轴汉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双眼皮儿,
小伙子长得挺带劲。头上戴壮士巾,鬓Сhā英雄球,周身上下穿着青色袄裤,大衣斜背在
身上,手中拎着把龟灵七星宝刀,正是徐良的磕头把兄弟小义士艾虎。在艾虎身后,站
着个小孩儿,也有十七八岁了,长得面如敷粉,一身短袄裤,手中提刀,长得像姑娘似
的。但仔细一看,眼角眉梢,带着杀气,英俊威风,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他正是徐良在
南阳府收的徒弟“小侠”龙天彪。徐良受了一场虚惊,赶紧把金丝大环刀归鞘,来到艾
虎面前:“老兄弟,哪有这么开玩笑的?”艾虎乐呵呵地把宝刀归鞘,跪倒在地,给徐
良磕头:“三哥一向可好?小弟有礼。”艾虎磕完头站起来,龙天彪过来了:“师父,
您都把我想死了,我做梦都梦见跟师父在一起,我给师父问个安。”徐良把他扶起来:
“你们爷儿俩是从哪来?怎么到这儿了?”“三哥,你倒图个清静,游山玩水,看把你
美的,闲得没事,跑到这儿烧庙玩儿来了。你可知道,我们找了你几天了,才在这儿把
你遇上了。三哥,快回开封府,出事了。”徐良闻听此言,吓得脑袋嗡嗡直响。怎么?
开封府出事了?不能啊,开封府侠义英雄就不下四五十位,虽说我放假走了,可别人没
放假。在家留守的人很多,怎么会出事呢?难道包大人出了什么差错?徐良心中着急,
鼻子尖可真冒汗了:“老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三哥,看把你急的,咱得找个地
方,容小弟仔细跟你讲讲。”“好好,咱们离这火场远一点,到僻静之处你跟我说说。”
艾虎告诉龙天彪:“好好在院里巡逻,看看这火势烧到什么程度,哪块儿不旺,就再给
泼点油。我跟你师父找个地方说说。”“行。”艾虎把徐良领到僻静之处,小义士艾虎
就向徐良说明了以往的经过。原来,在徐良放假的第五天,皇帝仁宗升坐早朝,文武朝
贺已毕,分立两厢。这仁宗叫殿头官传旨,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突然,在班大丞
相三朝元老王苞,出班跪奏,呈上几道折本。仁宗拿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些折本,
都是山西大同府以及下属十二县和贺兰关的告急文书。上写:“宁夏国王赵元浩,勾结
襄阳王赵珏起兵四十万,侵犯大宋。如今正围打大同和贺兰,边关吃紧,宋兵屡战不利,
伤兵损将,十分危急,恳求朝廷速派救兵。”仁宗皇帝看完后,勃然大怒。心说赵元浩,
我大宋朝对你不薄啊,我的祖上曾经加封你为大夏的可汗,立你为王,同时赐你姓赵,
你这才叫赵元浩。咱们两方面修下国书,互不侵犯,友好往来。大宋朝每年都给你送去
很多绸缎、米面、珍珠、玛瑙、药材,供养你们这么多年,想不到你是个白眼狼,无故
兴兵,犯我大宋。真是可杀不可留!另外,仁宗还恨襄阳王赵珏,他本来跟自己是一家
人,论辈是自己的亲叔父,你怎么能勾串宁夏国反大宋呢?看来你不是我叔父,而是大
宋朝的仇人,朕不能与你善罢甘休!仁宗动怒之后,问:“文官武将,哪一位愿领兵带
队,攻打西夏?”言还未尽,武将之中跪倒一人,此人正是五军督提府铁帽子王爷岳横。
如今呼、杨、高、孟,这四大家的人都老了,武将之中的顶天柱子就是这岳横。虽然他
年近花甲,但是精力充沛,掌握着大宋朝的军政大权。岳横跪倒施礼:“陛下不必着急,
臣愿领大宋精兵前去退敌。”仁宗大喜,当时加封岳横兵马大元帅之职,还赏了一把尚
方天子剑,行使钦差大臣之权。岳横领旨下殿。为调集人马,又费了一个月的时间,首
先他从湖南调来飞叉太保钟雄,让钟雄率本部人马,做他的先行官,点精兵十万,兵发
大同府贺兰关。这场战斗空前激烈,一开始,大宋的兵得胜了,一股作气收复了贺兰、
大同,又往前挺进了一百五十里。没想到,人家大夏国进行反攻,四路出兵,把宋兵包
围了。岳横大败而归,如今死守贺兰大同府,战争十分吃紧,特别是边境上二十三个县
的老百姓全都逃往内地。有的跑得慢,让夏兵掳去做了奴隶,边防上一片荒凉,苦不可
言。现在岳横告急,要求皇上速派援兵。仁宗也发愁了,宋朝的精兵本来不多,除去各
省的驻军,再除去守卫京师的卫队,可调者也就十万余人。这怎么办呢?和文武大臣商
量之后,又调了五万到前线增援。这五万大军到了之后,勉强把西夏国的军队给抗住了。
如今双方,对垒不战,磨刀霍霍,准备下一次凶杀恶战。与此同时,西夏国还采用了一
个鄙卑的招术,花重金收买了仑都山的大贼头黄伦,让黄伦自立为天德王。宁夏国给他
作后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让他在大同一带搅乱宋朝江山。这个黄伦野心勃勃,老
想推翻大宋,自己为王,怎奈没机会。现在赵元浩和赵珏,乐意出人出钱,那他何乐而
不为呢?黄伦就挑起大旗,招兵买马。凡是在宋朝站不住脚的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杀
人凶犯,全都赶奔仑都山阎王寨入伙。现在黄伦手下人员猛增到三万。为了效忠他的主
子,黄伦把人分成二十五队,进了长城,到边塞各地,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这就
拖住了宋朝后腿,让你顾此失彼。他们是流寇,到处杀人,抢完就走,等大宋军队赶到,
他们跑了。再说这帮贼人,人数不等,多的上千人,少的几十人,也不值调动大军。但
是你要靠县府的力量,还抵抗不了。这是一大隐患,因此各地官府纷纷告急,告急文书
像雪片一样到了丞相府。王苞汇总之后,才奏明皇帝仁宗。仁宗权衡轻重一想,正面有
岳横、钟雄,量西夏军队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但是这些草寇,实属可恶,骚扰地方,
杀人放火,边境不得安宁,早晚必酿成大祸。这怎么办呢?他传旨把开封府包大人宣上
金殿,问包拯可有办法。包公根据以往的经验,奏上一本,提出必须派一得力人查办大
同边防,配合正面军队,把土匪剿平,把贼窝捣毁。仁宗一听,大喜,问谁能担当此任?
包大人经过思考向皇上说,臣保举枢密院使颜查散可担此任。因为想当年,颜查散查办
过湖北襄阳郡,赶走了襄阳王赵珏,立下了大功,他有一定经验。再一说,包公是他恩
师,这么艰巨的重任叫谁挑?就得让学生去挑。包公这一上本,皇上马上准奏,就选上
枢密院使颜查散,当面加封钦差大臣,“速领人马,查办大同府,肃清匪患,不得有
误。”颜查散谢恩之后,回府。
颜大人回了府,把脑袋就耷拉下来了,晚饭也没吃,唉声叹气,心说:我恩师怎么
保举我这个差事?我乃是一文官,肃清匪患是武官的事,这不是叫我送死吗?我死不足
惜,匪患不平,我怎么对得起大宋朝的臣民百姓呢?我怎么对得起当今的天子?正发愁
呢,他夫人柳金蝉来了。他们夫妻的感情非常好,每次颜查散下朝,夫人都小心陪着坐
一会儿。今天柳氏夫人一瞅老爷愁成这样,就问:“大人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事?”颜查
散就把在金殿的事,向夫人讲说了一遍。柳金蝉听完了,确实也替丈夫担心。但是柳金
蝉是个明白人,就跟丈夫说:“大人,你也别太为难了,你想咱们恩师也有为难之处,
这事危险、艰巨,他能保举谁呀?能让别人去吗?你是他的学生,当然要保举你。而且
大人想当年查办过荆襄九郡,也颇有经验。如果你为难,可到开封府面见恩师请教,老
师一定能给你出个主意。”“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好,我到开封府去一趟,问
问恩师能不能给我出个好主意。”就这样,颜查散赶奔开封府。
他从后角门到了包大人府里。包公就知道他得来,在内书房接待了弟子。爷俩一见
面,颜查散就把来意对恩师说了一遍。包公点点头:“查散哪,我必须保举你,只有你
才能胜任。一你有经验,二你有这种能力。你不要为难,为国尽忠你没有什么可说的。”
颜查散说:“恩师,我为了大宋江山可抛头颅、洒热血!我为难的是,我是个文官呐,
怕力不从心,不知从何处着手,望恩师指教。”包大人说:“你放心吧,我都替你安排
好了,我开封府有的是侠义英雄,随你挑。你认为谁合适,我就把谁借给你。”颜查散
高兴了:“那头一个我就借白眉徐良。要讲剿匪,对付这些贼,非徐三将军不可。”包
大人点点头:“放心吧,我这名单上头一个就是徐良。”“多谢老恩师替弟子着想。可
徐三将军虽然武艺高强,毕竟是一人孤掌难鸣,我打算再要几位。”“行啊,说吧。”
“我打算借南侠展熊飞,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还有翻江鼠蒋平。”
“可以。”“可是这些人都上了年纪了,经验虽然丰富,但是精力不如当年了。我还想
借几位年轻的。”“说说,都是谁?”“玉面专诸白云生,霹雳鬼韩天锦、粉子都卢珍、
小义士艾虎,还有小七杰,笑面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
霸鲁世杰、红眉童子柳金杰、金眉童子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其余的圣手秀士冯渊、
邢如龙、邢如虎没事也跟我走一趟,那就再好没有了。”包公一看,这弟子多好,上我
这儿连窝端来了,要照他这么着,开封府空了。包大人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好孩
子,为师既然保举你,就得成全你。凡是你提的这些人都借给你。另外我再拨给你四十
位能打的英雄。”包大人一共借给他七十二位,把颜查散乐得手舞足蹈,谢过恩师。没
过几天,他就走马上任,离东京赶奔大同府。可临走时,一查点人名单,缺少两人,一
是徐良,一是徐庆。因为这爷俩放假祭祖去了,假期没满,还没回来。颜大人十分着急,
徐良是主角,不在怎么行呢?经商议后,叫艾虎带着小侠龙天彪,还有八名仆人骑快马
赶奔祁县徐家庄,让徐良早赴任到大同府,不见不散。故此,艾虎带着龙天彪骑快马赶
奔山西太原府。到了徐家庄,扑空了,不知徐良到哪去了。后来徐庆告诉他,徐良大概
快回来了,他临出门就嘱咐过他,要提前回来。艾虎呆不住,说:“这么办吧,我在附
近找找他。”他们一共来了十个人,分成四拨,东西南北,天天找徐良。找到第三天,
没想到在莲花寺遇上徐良了。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徐良要不放这把火,艾虎还不知道。
找着找着一看山坡上怎么着火了,浓烟滚滚,烈焰飞腾。这爷俩是来救火的,哪知道是
徐良放的,这才跟三哥相遇。艾虎把以往的经过从头讲说了一遍,徐良把脚一跺:“兄
弟咱赶紧走。”“三哥,既然见着你了,我就放心了。咱们这就走吧。”他们离开了莲
花寺,回到祁县徐家庄。一进门,家人都在这儿呢,徐良见过父母。徐庆把大黑脸往下
一沉:“你哪去了?”“老爹爹,我溜达去了。”“放屁,你现在是官,你吃的是国家
的俸禄,你溜达什么,怎么才回来?”“老人家不要生气,我假期还没满呢,就是现在
回来也不算晚。”“怎么不晚,不晚人家能派人找你吗?你快点收拾东西滚蛋吧,颜大
人等着你呢!”“这就收拾。”徐良回到屋里,把东西收拾好了,准备了一匹快马,跟
艾虎众人起身。徐庆一看,也急了。“等着我,我也得收拾收拾。”“三叔,您甭着急,
我们哥儿几个先走。您早去两天、晚去两天都没关系,咱们大同府见。”其实艾虎也不
敢乐,心说:“您去不去都没用,有您不多,没您也不少。谁不知道你是天下有名的大
饭桶哪。人家颜大人不好说别的,你说借人,能把你甩出去吗,怕你挑理。”艾虎心里
明白,嘴上也不能那么说呀,当时就和徐良上马起身了。他们日夜兼程,赶奔大同府。
等到了大同府的管辖地界,徐良闪目一看,一片荒凉,所过的村庄,十室九空,老百姓
都跑了。偶尔能看见一个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几个残疾人。胳膊腿儿利索的都跑到
中原去了。因为这儿土匪经常出没,有时候白天就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尤其是
少妇长女,更不能幸免。人们只好背井离乡,远离家门。徐良一皱眉,看来剿匪的事情,
至关重要。不把这些土匪铲平,老百姓决不能安居乐业,得快点走。他们两脚点镫,策
马如飞,就进了大同府的东关。到城里一看也是如此,买卖十家有九家关闭着。自从钦
差大臣来了之后,多少带来点生机。胆大的开门营业了,但门也不敢大开,都留着缝。
瞅着有人过,就探头缩脑地看是不是贼。除此之外,街上还有巡逻军队。军队一瞅见艾
虎、徐良,赶紧从马上跳下来:“三将军、五将军,你们来了。”徐良点点头,跟大家
打过招呼,然后过了十字街,眨眼之间,他们哥儿俩带着仆人就到了府衙的门前。往府
里一瞅,哟,干什么呢?正打仗呢!艾虎愣了,怎么跑到公馆里折腾来了:“三哥,快
去看看。”徐良赶紧把英雄氅甩掉,拉出大环刀,头一个就蹿进去了。艾虎紧跟着他,
小侠龙天彪在最后。等徐良闯进大门,到大堂一看,打的正激烈。老西儿一看,人群中
站着个女人,这个女的绢帕罩头,浑身上下一身白,手中拿着双剑,身上还背着口袋,
鼓鼓囊囊,不知装的是什么,又一瞅,这女的可厉害,双剑舞动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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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女贼率众闹官府冯渊只身访匪巢
徐良和艾虎见这个女贼岁数不大,十分猖狂,打伤了不少人,怎么回事呢?前面书
说了,按院大人颜查散率领老少英雄,离开东京赶奔大同府。一路无话,进了府城,知
府叫苏元庆,把颜大人接进知府衙门,经过商量,这儿临时变成公馆,颜大人就在这儿
办公。颜查散自从到任之后,兢兢业业,马不停蹄地议事,接见本地的绅士、各界的头
面人物,访查民情,然后发放布告。布告都贴出几十里地以外。安民告示上说:晓谕工、
商、士、民、各行各业,大家各安生业,不必惊慌,本钦差奉旨前来查办大同府,一定
剿除匪患。望父老乡亲协助官府,如果发现哪里有贼,及时禀报有赏;相反,如果私藏
匪类,绝不留情,等等。布告贴出去,老百姓一看,都知道这个人是包大人的得意弟子,
是名清官。大家都很高兴,有很多流落到外乡的,见到告示之后,也纷纷回来重整家业,
这才给大同府带来一线生气。有的买卖也开张了。但绝大多数的人,仍然抱着观望的态
度。因为颜大人没到的时候,土匪白天在街上横逛,堵着府衙门口骂街,把知府大人吓
得关上门不敢出来。颜大人一来,能不能把匪患彻底根除还很难说。不过颜查散却信心
十足,他下决心,不把这些土匪剿光,决不还朝。心想,我恩师全力以赴,把开封府七
十二名差官几乎都借给我了,现在要兵有兵,要人有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把土匪消灭呢?
颜大人决心很大,不办成功了他不甘心,这个人的长处也在于此。所以,到了大同府,
他是天天私访民情,处理公事,很少休息。
昨天晚上又熬了个通宵,天似亮非亮的时候刚刚合眼,突然有人击鼓鸣冤。颜查散
起来擦了把脸,马上升堂。把喊冤人带上来一看,原来是个女子,也就二十五六岁,浑
身上下穿着白衣服。这女人从容地往堂口一跪,颜查散问:“叫什么名字?”“小女王
氏。”“家住哪里?”“东关外王家屯。”“因何击鼓鸣冤,速速讲来,本院给你做
主。”女子磕个头说:“大人,您真不愧是个清官,都说您这人和气。昨天晚上我们家
去土匪了,一共三七二十一个。为首的这人长得跟丑鬼一样,把我们家的东西抢劫一空。
这还不说,还把我给调戏了。”“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你可记得?”“我记
得清清楚楚,这人身高八尺五寸左右,面如紫羊肝、两道白眼眉,像个吊死鬼。使的是
金丝大环刀,有个矮胖子帮凶,说他姓艾,叫艾虎,人送绰号小义士。那个白眉毛就是
徐良,后面还跟着蒋平、展熊飞一大帮……”开始,颜大人认真地问,后来一听,她满
嘴胡说八道。展熊飞就在旁边站着,蒋平也在这儿,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能干那种事
吗?!再说这些人就在自己左右,什么时候到过你王家庄?就知道她是故意捣乱。颜大
人气得把桌子一拍:“这刁民,信口胡说!谁唆使你跑到这儿来捣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给我从实讲来!”这女人一点都不害怕,把肩膀一抱,瞅着颜大人一乐:“嘿嘿……赃
官,怎么了?碰了你的心肝了?你手下的人就不干坏事?难道我敢胡说?好了,看来是
官就有私,是私就有弊。你既然包庇你手下的人,我就不必跟你讲理了。干脆,全把你
们杀了就得了。伙计们,动手!”这女人说到这儿一摆手。化装成老百姓听堂的,都是
这女贼带来的匪徒,他们暗藏利刃,听主人这一招呼,拉出刀枪就闯上公堂,直奔颜大
人。颜查散虽居官多年,哪见过这个场面?当年到湖北襄阳查办,襄阳王赵珏那么猖狂,
手下的贼那么多,也不敢上公堂上来捣乱。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武行凶,真是
没见过,把颜大人闹懵了。两旁的英雄南侠展熊飞、翻江鼠蒋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
韩彰、小七杰、小五义等都各提兵刃,把这帮贼给挡住了,双方打起交手仗了。正打得
难解难分的时候,徐良来了,这就叫来早不如来巧。徐良一报名,老少英雄为之一震:
“小良子来了!”“三哥回来了!”那女贼偷眼一瞅,来了一个刷白的白眉毛,就知道
是徐良。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不好,徐良真的来了,我可要多加谨慎。她舞动双
剑直奔徐良。老西儿徐良并不答话,交手跟她战在一处。徐良不来,这女贼一点都不在
乎,但是跟白眼眉一交手,她可就不行了,无论哪一方面,她比徐良都差几层。斗到十
几回合,把她累得鼻尖鬓角热汗直淌。女贼心说:不妙,再不走我就走不了啦。于是她
虚晃一剑跳出圈外,剑交单手,从皮兜子里掏出一种暗器。这种暗器叫五毒枪,这枪打
的不是子弹,打的是一种水。这种水叫五毒水,打倒人身上人就腐烂,能把人活活烂死,
撒到铜铁上,铜铁都会腐烂。就见她扣动扳机对准徐良“刷”地射了出去。老西儿是专
打暗器的,对这玩意儿颇有研究。老西儿一瞅她剑交单手,往兜子里一伸手,就知道她
要扣暗器。徐良使了个大哈腰,趴到地下,五毒水打到后面的墙上,还溅到冯渊脸上几
个点儿,本来他在徐良身后站着助威,没想到徐良一躲,他没躲开。冯渊疼痛得“嗷”
地叫了一声,立即把单刀就扔了,就地翻滚。徐良回头照顾冯渊的工夫,女贼逃到府衙
之外,领着那伙人逃跑了。没跑利索的,被小弟兄们追上,一刀置于死地。本来想抓个
活的,结果一个没抓着,就这样眼瞅着让女贼跑了。
待徐良看完了冯渊的伤势知道他没有性命危险,返回来再找女贼时那伙人已经出了
城了。徐良很后悔,心想在我眼皮底下溜走的贼真不多,有心去追,又想到自己刚来,
很多事情还不摸底,不如算了,再饶她几天,早晚她也跑不了。徐良这才回来见按院大
人颜查散。颜查散起身离座把徐良的手拉住:“三将军,可把你盼来了!”“我得信儿
之后,马上起身,结果还是来晚了,请大人原谅。”“不晚,剿匪之事刚开始,你看,
你刚到这儿就遇上打仗。来人哪,给三将军准备住处,赶紧准备饭菜。”徐良能吃得下
去吗?他得去看冯渊,一看冯渊那脸已经肿起来了,仗着官府的人有最好的金疮散药,
有拔毒膏,及时给他抹上,又吃些下去,到了晚上,肿才消退。如果这五毒水打到眼睛
上,这人可就废了。人们牢牢记住了女贼的模样,遗憾的是她是谁,她是从哪来的都摸
不清。当天晚上为了这事徐良跟颜大人谈到深夜。在座的还有翻江鼠蒋平和南侠展熊飞。
当时徐良给出了个主意:第一,清查户籍;第二,四门加派巡逻兵,凡是出城的、进城
的都要严格盘查,登记在册,不说明道理,不找出保人,严禁通行,这样才能把城里的
贼匪肃清,而后再由近及远逐地进行。蒋四爷一听,脑袋一点:“良子,你说得太对了,
咱们爷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人,我看明天就可实行。”颜查散点头表示满意。徐
良这一来,不但增强了力量,而且多了个智囊,他帮着颜大人出了很多的主意。颜大人
按他提供的办法,马上出了告示并付诸实施。几天后,城里头果然安定多了。原来城门
开着,随便出入,没人过问,现在门上都加了哨,而且派官府之人日夜守候。徐良把三
侠五义以及小五义都编了进去,对出城进城的人发放腰牌,遇有可疑者,当时就抓起来,
不取保不能释放。
半个月后,大同府秩序井然,老百姓也能睡个安稳觉,买卖也敢照常营业,没人捣
乱,也无人敢抢了。有点风吹草动,老百姓就到按院衙门禀报,官人闻讯就到。然后,
又按照徐良的办法,出了城由近往远扩展,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各乡、各镇。一天,圣手
秀士冯渊负责东关外,他带了一伙人出了东城,先到几户农家走访了一圈。一看,这地
方比较安静,打听了一下,最近谁也没看见贼的影子。冯渊一想,我再往前转转。便问
附近的老百姓,再往前走是什么地方?有人告诉他叫杈树冈,离这儿才十八里地,劝他
别去,说那块儿不大太平。冯渊一想,不太平我才该去呢,最好是找到贼的影子,那样
才能把他们消灭。所以他就叫手下人在这庄子等他,他壮着胆子赶奔杈树冈。您别看冯
渊能耐不大,这人道道挺多,经验十分丰富。到了杈树冈一瞅,才知道这里是个大镇店,
四通八达,有好几条大道通过这儿,故此杈树冈才发达起来。这个大镇店足有三四千户,
好几趟大街,多数买卖都关着门。据说当年很繁华,现在萧条了。冯渊围着杈树冈镇店
转了几圈,没发现匪情。
这时候,日头往西转了,冯渊一琢磨,我再赶回去吃饭就晚了,得了,多耽误一会
儿吃完饭我再走吧。一抬头,路北果然有一家饭馆,外面挑着幌子。冯渊迈步进去,拉
了把椅子,刚一坐,就见伙计拿个竹杆出来,到外面把幌子挑下来,转回头跟冯渊说:
“客爷,对不起,买卖关了,您高升一步,到别人家去吧。”冯渊一听,倒霉不倒霉,
我不来他不关门,我刚到这儿,他关门了,心里十分不悦。冯渊也是绿林人出身,嘴不
饶人,他把眼眉一挑:“我说伙计,你看我别扭是怎么的,难道我就花不起饭钱吗?”
“大爷,您别误解我的意思,咱们是买卖,讲买就卖,您来了,是财神爷,咱们敢往外
推吗?实不相瞒,我们东家出了事了。刚才派人给送来的信儿,叫我们赶紧关门。偏赶
这时候,大爷您来了,你老千万原谅,这街上饭馆挺多,去别处吧!怎么样,大爷?”
冯渊有点不太相信,正在这时候,掌柜的从里边出来了,“老五啊,你还不关门,你讲
什么哪?”“掌柜的,这还有客人呢,我正向客人解释哪,一会儿就关门。”掌柜的过
来了,冯渊一看,这人五十多岁,长得一脸和善相。此人过来一抱拳:“大爷,我们这
伙计说的可都是真情,现在我们的东家全家都活不了啦,还开这饭馆干什么,今天关了
门,下半辈子也不一定开张了,大爷您高升一步吧!”冯渊一听话里有话,他出来就是
私访来的,遇上这种事,能错过吗?便问:“这个饭馆不是你的吗?”“我是个掌柜的,
东家雇我在这儿照顾着,我还不得听人家东家的吗?”“您贵姓啊?”“我姓赵。”
“赵掌柜的,方才你说你们东家家里都活不了啦,是什么意思?”掌柜的心说:这人嘴
还挺贫,你问得着吗?你快点走我关上门就得了。但一看冯渊,相貌堂堂,还背着把刀,
就没敢得罪。他说:“大爷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我们东家家里去了帮朋友,都是绿
林好汉。听说要收什么税,我们东家把钱都交上了。偏巧,我们东家的独生女儿到前屋
来,被这帮绿林英雄看见了,英雄爱美人吗,硬是要提亲,我们东家敢不答应吗?方才
送来信,让我们关门,全去帮忙。”“为什么说都活不成了呢?”“那小姐听说后,哭
得死去活来,又要上吊,又要抹脖子,当娘的疼女儿,也不想活了,我们得解劝去,所
以非关门不可。”冯渊明白,掌柜的挺好,一边说一边盯着自己,他说是帮绿林好汉,
其实是帮贼。肯定有贼窝子,不能放过。他一伸手拿出龙边信票:“掌柜的,你知道我
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你看这是什么?”掌柜的接过来一看,傻眼了,这是开
封府的证件,他是六品校尉冯渊。掌柜的和小伙计“扑通”就跪下了:“冯大老爷,小
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冯大老爷您饶命。”“起来起来,赵掌柜的不必害怕,不
知者不怪,你的东家住在什么地方?我打算到他家里去看看。”“那太好了,我们陪你
去。”掌柜的和伙计,陪冯渊到东家去了。
冯渊到门口一看,这东家是个财主,太阔气了,天鼓响的门洞,黑油漆的大门,七
层青石台阶,门前有两个上马石下马石,紧对着大门还有八字影壁。深宅大院足能有一
百来间房子。掌柜的先到里边送信儿,等冯渊刚到二道院,东家就领着人接出来了。这
东家有六十多岁,花白胡须,看样子刚哭完,眼睛还肿着呢。掌柜的一边陪着往外走,
一边给介绍。东家来到冯渊面前,双膝跪倒:“您是冯大人?”“不错,正是我。”
“大人哪,您救命吧,您要不管,我们一家可活不了啦。冯大老爷救命啊,救我这一家
人哪!”别看冯渊是六品带刀的校尉,在这种场合,受这样的尊重,还是头一回。冯渊
感觉到很骄傲,把胸脯一拍:“老人家,不必难过,有什么委屈,尽管向我言讲,我一
定给你做主。假如我要管不了,我还可以回去请示钦差大臣。”老头儿这才不哭了,真
好像群星捧月一般,把冯渊让进客厅,先茶后酒,大家围前围后,对他招待得非常隆重。
冯渊喝着水,问了这老头儿姓名,让他有什么委屈如实讲来。这老汉姓马,叫马忠,他
告诉说:“冯大老爷,这杈树冈是个三不管地方。可是那仑都山阎王寨却跑到这儿来管
我们,最近还向我们收税。一年光这税钱都拿不起呀。这且不说,就说这仑都山阎王寨
的人,其实都是贼呀,每一次到咱杈树冈,非抢即夺。青壮年经常被他们绑架到阎王寨
当喽罗兵,遇到少妇、长女,有几分姿色的,也给抢走,反正没好结果。实不相瞒,小
老儿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全拿这钱支应着,阎王寨才没找我什么茬儿,这样,每次阎
王寨来人,都在我家办公,十天、八天地住着,吃喝开销全我拿钱。就在前两天,仑都
山阎王寨又来个大官儿,还有一个刘雪巧,绰号叫赛活猴儿,听说刘雪巧是天德王黄伦
手下的军师,他亲自来讨债,带着一伙人到了我家。小老儿对他们比往常更加热情款待,
税款也凑齐了,可他们要走的时候,偏赶上我女儿小娇一步闯进来。这孩子也不懂事,
为什么单单这时候来?一进门就让军师刘雪巧看见了,见我女儿有几分姿色,当时他就
动了坏心,立即在抽税的钱里头给我留下五百两白银,说这就是定亲的身价钱,要把我
女儿小娇,接到阎王寨做军师夫人。冯大爷您想,我女儿今年才十八,刘雪巧已年近花
甲,这还不说,刘雪巧本身是个贼呀,我女儿能给他吗?我能把姑娘扔到火坑里去吗?
可是惹不起人家呀,人家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我要敢说一个不字,把我一家都得宰了,
说不定还要把杈树冈全镇给血洗了呢。实在没办法,我才答应了。这不,定好了明天他
们就来接亲。我提了个条件,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实在舍不得,最好姑爷跟姑娘在我们
家完婚,过三天之后再放孩子走。刘雪巧答应了,明天就来拜花堂。这个事情定下之后,
我女儿要上吊,老伴也哭得死去活来,老汉我是左右为难哪!我们一家人商量好了,想
买包耗子药和到饺子馅儿里,一家人包顿饺子一吃,一块儿死了也就完事了。”说到这,
马忠已泣不成声,只是磕头求救。冯渊静静地听着,也气得够戗。他想,这帮贼也太猖
狂了,光天化日之下,抢霸民间少妇长女,还敢上这儿来成亲拜堂,胆子有多大呀!难
道说,你们不知道国家派了钦差大臣正在查办匪贼吗?看来我今天来得正好,假如能把
塞活猴儿刘雪巧抓住,这可是大功。因为他是阎王寨的军师,非常了解阎王寨的内情,
捉住他,就能问出很多事情来。冯渊又生气又高兴,冲着马忠一抱拳:“老人家,你不
必难过,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家解难。”“谢谢冯大老爷,您说怎么救我?”“我现在
还很难说,我得马上回大同府,禀报钦差大人。事不宜迟,你们能不能给我准备匹快
马?”“有,马有的是。”冯渊说:“我现在就走,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是明
天吗?来得及。但是今天咱们说的话,要保密,假如传到贼人的耳朵里,他知道咱们事
先准备了,而且跟官府通了信儿,恐怕你一家人真活不成啦。”“您放心吧,凡我家的
人,都是最知心的,谁也不会往外说。”“如此甚好。”冯渊要走,马忠死活把冯渊给
留住,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等冯渊吃饱喝足了,老头儿把账房先生叫过来,咬了一会
儿耳朵。账房先生用托盘托来纹银一千两。马忠接过往下一跪:“冯大老爷,咱初次见
面,你见义勇为,替我解危难,这一千两银子,不成敬意。您拿去用吧。”冯渊一乐:
“老人家,赶紧把银子拿回去,你别忘记了,我乃是开封府的办差官,我的上级是青天
大人包丞相,你送我银子,就是把我送到狗头铡里面了,你再要这样,我可就不管了。”
“别……小老儿不知道,望冯大人原谅。”老头儿一挑大拇指:“哪有这样的好清官,
真是开封府的人哪!可见包青天真是两袖清风,连他手下这些差官都一尘不染。但愿我
大宋朝,能多出几个包青天,这才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分!”老头儿感激得眼泪都要掉下
来了。这时有人给准备好马,冯渊从后门出去上马,一家人不敢相送,把门关上不提。
冯渊飞身上马,“啪”的一鞭,这马便奔跑如飞,像箭一样回到大同府。眨眼就进
了城,转过十字街,到了大人的公馆。冯渊跳下马背,兴冲冲往里就走。这公馆,没有
这么忙的,每人都有每人的事,大伙出来进去的,甚至忙到通宵达旦。今天在公馆值班
的是邢氏弟兄,黑旋风邢如龙、黄旋风邢如虎。哥俩一看冯渊回来了:“冯大老爷,您
哪去了?大人都过问三四次了,您要再不回来就该派人找您去了,”“我有事情,要面
见大人。”“大人刚用过饭,正在内书房跟各位老爷商量事呢。”冯渊把马和马鞭子交
给旁人,让军兵好好把马刷洗饮遛,就迈步奔里边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屋里都掌着灯。听见众人在屋里正议论事呢,冯渊轻轻咳嗽一声。
颜大人问:“外面是谁?进来。”“是。”冯渊一推门进来了。一看颜大人穿着一身便
装,居中而座,上首是南侠御猫展熊飞,下首是翻江鼠蒋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
穿山鼠徐庆和白眉大侠徐良、义侠太保刘士杰也在座。冯渊躬身给大人问了安,又跟大
伙儿打了招呼。徐庆把眼珠子一瞪:“臭豆腐,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三叔,我有事情,故此迟来一步。”“什么事情,你快说!”“三叔,我确实有重要
的事情。大人,有一件要事,我向您禀报。”颜查散点头,请他坐下慢慢讲。冯渊拉把
椅子坐下,就把杈树冈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刚说完,翻江鼠蒋平蒋四爷就蹦
起来了,他手捻狗油胡,转动着小圆眼睛说:“小子,你再重说一遍。”冯渊又从头说
了一遍,蒋平站起道:“好啊,冯渊,你小子算立了一功,没白去。”大家都知道蒋平
鬼点子最多,颜大人就问:“四哥,听您这话已有了主意?”“大人哪,您想,现在大
同府城内的匪患,基本上已经肃清,大同府的外围也差不多少了。但是,我们最感到头
疼的就是还没捣毁大贼窝,要能把主要的贼头抓住,那收获是最大不过了。冯渊刚才所
说,刘雪巧是阎王寨的军师,是重要人物啊,倘若从他嘴里掏出咱们要了解的情况,对
于消灭阎王寨的匪贼太有用啦!”“对,有理!四哥,你打算怎么办呢?”“来个将计
就计,马上派人赶奔杈树冈。见着老头儿马忠,跟他说清楚,我们再从差官当中找出一
个人,假扮新娘,在洞房里等着刘雪巧。外面布下天罗地网,等洞房一伸手,号令一发,
大家一齐动家伙,拿住刘雪巧,活捉众匪徒,来个一网打尽!要能从他嘴里头再要出口
供,破阎王寨指日可待。”颜大人一听:“我四哥一眨眼就是一条道。”大家也齐声称
赞。蒋平转回头来问徐良:“良子,你看,这主意怎么样?”“四叔,我是一百个赞成。
不过我认为,刘雪巧既然是个军师,是个重要人物,赶奔杈树冈成亲,他带的人一定少
不了,而且所带的那些贼人武艺一定很高,我们应当做好充分的准备,不可掉以轻心。”
“对,你说对了,我们也多带点强人。明天他们就要成亲,如果咱们白天赶到杈树冈,
人多势众反而不便,不如今天晚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马拉进杈树冈。大人您的意
思呢?”颜查散点头:“四哥、展老爷、徐三将军,这剿匪事宜你们全权行使。”颜查
散就有这个长处,别看自己是钦差大臣,凡是剿匪这些事,尊重下面的意见。只要提得
合理,他是全力支持。因此手下这些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颜查散这一拍板,众人
闻风而动,蒋平分兵派将,同时想到咱别弄个棋胜不顾家呀,大同府也得留下人,便冲
着展南侠一乐:“展大兄弟,我看你甭去了,跟我三哥徐庆、大哥卢方、二哥韩彰,还
有白云生、艾虎、卢珍、韩天锦,你们都留下,保护大人,保护大同府,余者我带着,
小良子跟着就应付得过来了。”南侠说:“四哥,我跟着,换别人看家不是一样吗。恐
怕明天是一场硬仗,我去了或许有点用。”“是,不过兄弟,家里的担子也不轻,不留
下你这样的硬人,一旦贼人来了,咱们是首尾难顾,我看你还是留下来为好。”展熊飞
只好点头答应了。蒋平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唯独这徐庆他总跟别人差一点。徐庆把大黑
脑袋一扑棱,“小四怎么瞧不起我呀,你们杀敌去了,让我们在家守摊,露脸的事都是
你们的,现眼的事都是我们的,不行,我得跟着。”“三哥你怎么这么说话,留到家里
保护大人怎么叫现眼呢,即使我们在那儿立了功,也不只是我们的,大伙人人有份。你
就别争了。”徐庆还不依不饶地把眼珠子瞪个溜圆,跟蒋平大吵大叫。徐良实在受不了,
过来拉了他爹一把:“老人家,你这是何苦呢,我四叔是一片好心,你老人家争什么,
你非要去不可,我不去了,你去!”叫徐良一说,徐庆没词儿了:“好,算我没说,我
能顶你的位置吗?你去,我不去。”徐庆一甩袖子回屋了。大伙也不敢乐,蒋平知道三
哥的脾气,也不跟他计较。蒋平带着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
杰、小元霸鲁世杰、金眉童子柳玉杰、井底蛙邵环杰,另外还带着勇金刚张豹、双刀将
马龙、开路鬼乔宾、闹海云龙胡小记、小侠龙天彪、圣手秀士冯渊、大汉龙涛、二汉史
母等一共三十二位。由于情况吃紧,大家不敢耽搁,每人坐骑快马,像旋风一样赶奔杈
树冈。冯渊骑着原来那匹马,在前头引路。四更天左右,到杈树冈了。蒋平一举手,大
家把马带住,牵着马,轻轻走,一直来到老马家后角门。冯渊站住了,叩打门环。专门
负责看门的,隔着门缝往外一看,冯大爷回来了。他一面派人给老爷送信儿,一面把门
开了。家人开门一看,来了这么多人,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冯渊一摆手,让他们把道
路闪开,众人把马匹牵到院里。这时,老员外马忠颤颤巍巍带着家人就接出来了,跪倒
在地,一个劲儿磕头。他也不知道来的都是谁。冯渊说:“有话屋里说。”然后把众人
让到客厅。屋里头灯明蜡亮,老马头借着灯光一看,来的这些人什么模样的都有,但是
有一样,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风:“这回我女儿可有救了,我们一家都有救了。我该
怎么感谢开封府的差官老爷啊!冯大老爷,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些都是谁吧!”冯渊用手
一指蒋平:“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头头翻江鼠蒋平,蒋四老爷。”“蒋四老爷救
命。”蒋平用手相搀:“老伙计,我们就是搭救你们一家人的,你就把胸脯挺起来吧,
胆子放大点,看我们怎么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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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蒋平用智布罗网群贼中计困牢笼
老员外马忠,一看来这么些差官:为首的是个小老头儿,这人比别人都矬一半,但
是非常精明,两个眼珠子倍儿亮,一说话狗油胡子还直跳。老头儿一想:“人不可貌相,
海水不可斗量!既然这是蒋老爷,我就得依靠人家。”便一个劲儿地磕头。蒋平把他搀
起来:“老伙计别掉眼泪,大丈夫泪不轻弹,哭有什么用呢!我们来不单是救你一家,
还要救杈树冈全镇的老百姓。不把贼杀光,我们决不走!”马忠破涕为笑,一边擦泪一
边说:“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蒋老爷、冯大老爷,有用小老儿之处只管吩咐。”
“大伙连夜到这儿,肚子还空着呢,你先给准备点吃喝。”“有、有!现成的。”
厨房刀勺一响,屋里排摆酒宴。老头儿豁出去万贯家财了:白天就杀牛宰羊、宰猪屠狗,
做好了准备,所以这酒席是非常的丰盛。
大家入座,一边吃一边商量。蒋平说:“一会儿吃完饭你领我转一圈,我得看看地
势,这是一。二,你那女儿叫什么名?”“马小娇。”“一会儿你跟你女儿打个招呼,
让她别害怕。还有你老伴、丫鬟、婆子,今天晚上连夜就搬家。你看看杈树冈谁家可靠,
让她们暂避一时,因为咱们一伸手,怕把她们伤着。”“她走了,贼来了怎么办?”
“我还没说完哪,一会儿在我们这群人里头挑出个假新娘,来应付贼,让他化装改扮往
姑娘房里一坐,刘雪巧来了就跟他拜天地,在洞房里就把他收拾了!”马忠一听,要在
我家宰活人哪。可又一想,事到现在怕也没用。老头儿点点头:“好吧,现在我就去让
她们暂避一时。”“记住严守秘密!要是走漏半点消息,不但坏了我们的大事,你一家
人也活不了!”“知道,知道!”马忠走了。他到后院跟老伴、女儿一说,一家人又惊
又喜,赶紧收拾收拾东西从后门溜了出去,上姑娘舅舅家躲着去了。这件事做得还真机
密,谁也不知道。马忠把她们送到地方嘱咐完了,转身就回。进屋把汗擦擦:“蒋老爷、
冯大老爷,我们一家人都走了。”“好了,你可别走,这出戏你是主角,从现在开始你
乐着点儿,把你脑门儿上的疙瘩舒展开;明天你就命人收拾房子,就像真的一样,把新
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门挂灯,二门披红,张灯结彩。再把鼓乐手都请来,一切得像真
的,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你在外头放出风去,就说你从心里往外乐意把姑娘嫁给刘雪巧,
从今以后你靠着大树好乘凉。将来刘雪巧当了大官,你这个老丈人也跟着沾光。别怕挨
骂,这叫散风,让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你乐意。到了明天晚上贼来了,一部分安排在外
面,你派人款待;一部分让到家里。到家里来的贼,肯定有刘雪巧,他要跟你女儿成亲
嘛。你亲自把他送进新房。一切安排完了这戏演得不露马脚,你就算完事了。然后找个
地方藏起来,免得把你伤着。至于怎么打,你就甭管了,后天一早你听喜讯。”“我照
办。”“这假戏要真唱,千斤重担在你肩上;这戏你要演砸了可别怪我们。”“不,不
能!我一定假戏真做。”老头儿为这事把家里人集合起来,把蒋平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让他们一一照办。众人牢记在心,分头准备去了。
大家吃喝已毕,先睡觉,攒足精神准备明天晚上决斗。第二天,蒋平告诉手下的办
差官:“不经允许谁也不准出门,就在屋里眯着,以免走漏风声。”大伙儿这一天熬啊,
真受了罪!连上厕所都受限制。蒋平给出了个损主意:把便桶拎进屋,不管大小便全在
里面,然后轮班往外倒。到了晚上,空气紧张起来了。老马家灯火辉煌,大门挂灯,二
门披红,张灯结彩。在他们家的左右街口还准备了两堆篝火,一一用木柴加鱼油混到一
块儿,点着了,火苗子有一丈多高,照明天地,离多远都能看见。另外,他们请来两拨
鼓乐班子,吃完晚饭就开始吹打,真是鼓乐喧天,那声音能传出二三十里。老头儿也豁
出去多给赏钱,这些吹鼓手铆足劲儿换班吹。家里人都换上新衣服,还戴上红花,出来
进去喜气洋洋、见人就乐。其实这乐比哭还难看!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台假戏。马忠换
了一身新衣服,四棱员外巾,对花员外氅,腰里系着黄丝绦,里里外外张罗着。最关键
的就是新房,新房焕然一新,除了红就是绿,大金字蜡高烧,满屋刷亮!又撒了不少麝
香,进屋打鼻的香!
新娘是谁?蒋平在小弟兄中物色了一位,就是小侠龙天彪——徐良的徒弟。等角色
一定,龙天彪的嘴当时就噘起来了。龙天彪一想:我怎么这么倒霉?来了好几十人,单
把我选中了!他跟蒋平哀求:“四爷,换个人吧,我五大三粗的哪行啊!”“就你合适。
你看你跟大姑娘有什么区别?再搽胭抹粉妆扮上,比一般的姑娘还漂亮十成。别人能行
吗?你不干,我干吗?我像新娘吗?要不叫你师父徐良干,像吗,活吊死鬼!非你不可,
你就别推辞了。”龙天彪还想推,徐良的脸就沉下来了。徐良在徒弟面前的威信高,师
父脸一沉,徒弟吓得麻爪儿。龙天彪把头一低,不敢推辞了。就这样,天黑以后找了几
个丫鬟婆子服侍他,把头发分开梳了,按着新娘的样子穿戴打扮,化装利落。就是一样:
龙天彪内衬短靠,佩带利刃。本来他是使刀的,那刀太长,随身带不方便,只好带一把
匕首揣进怀里,又把刀塞进床底下。蒋平拉着龙天彪的手:“孩儿呵,多大了?”“您
怎么老逗我呀,……十八了!”“孩儿呵,今天叫你担当点儿特殊任务多有意思!人的
一生,五花八门,你也当当新娘,孩子!这场戏你可别演砸了!别人在外头张罗,你就
在这新房里别动。新娘吗,害羞!哪儿也不能去。把盖头一盖,老老实实在那儿忍着,
等刘雪巧一进新房,准备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把门关好,你要出其不意给他来一家伙!
记住,可别整死。放点血行,抓个活的。我们还准备从他嘴里要东西。明白吗?”“明
白。”“抓刘雪巧的事就交给你了。一旦动了手,你马上冲前院儿喊。我们听见你的喊
声,里里外外一齐动手。千斤重担可全在你身上。如果你弄砸了,让赛活猴儿跑了可就
麻烦了。”“好,我尽力而为。”“不行!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这么办。”“哎,记
住了。”
蒋平又忙于四处安排:外面陪客的让小七杰做,因为小七杰刚入开封府不久,年纪
都挺轻,在江湖上闯荡的年头也不多,阎王寨的贼很少认识他们,略微化装改扮就行。
叫他们扮成娘家的客。徐良先不能露面,是贼,几乎没有不认识徐良的,要是进来一眼
看他在这儿那就坏了!让徐良藏在大厅旁边的耳房里,给他准备些吃喝和被褥,闭目养
神,外面打起来到紧要关头,徐良再拉刀蹦出去。蒋平笑着跟徐良说:“孩子,打仗你
太内行了,叔叔我就不嘱咐你了。你看什么时候出来合适,你拉家伙就蹦出来。输赢胜
败全在你身上,你可得露两下子!”“四叔您放心。”“好,我放心!”
贼没来以前,蒋平在这儿张罗、布置。贼一来,蒋平也得藏起来。不然的话,谁不
认识他?哪个不知道大五义的翻江鼠!蒋四爷也选了个好地方。余者,谁守大门、谁守
二门,打起来胜了怎么办、败了怎么办,蒋平全有安排。他们就这样在老马家布下天罗
地网,就这三十几个人要在这儿搅个地覆天翻!
快到二更天,阎王寨的人还没来。老马头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儿,跑到后院密室之中
去见蒋平:“蒋四老爷!怎么没动静?”“你着什么急呵,他们肯定来。我可不能露面
了,都交给你了。千万你要谨慎行事。快回去吧!”蒋平把他赶走。他刚到前院,本家
一个侄子就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叔叔,来了,来了!”这小子这两句话跟两颗炸弹一
样,整个院子就静下来了,人的心都要碎了。老马头吃惊半晌,后来一想:官人告诉我
别害怕,事到临头我害上怕了!这哪行呢?老头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没出息的货,
胆小不得将军做,身后有那么多高人,我怕什么?想到这儿,果然胆子大多了,他问:
“离这还多远?”“快进我们杈树冈了,瞅见火光了。”“有多少人?”“挺长一大溜
哩,大概能有几百人。”老头儿一听又害怕了:官人才三十多位,贼人来好几百,这仗
不好打呀!一旦打败了,我们一家不还得完吗!可事到如今也不容多想了,就硬着头皮
领着人到了大门口。第二个报信儿的来了,“报员外爷,阎王寨军师刘雪巧到了!”说
话之间就听见马挂銮铃的声音,一色都是马队进了庄。头前有几十名喽罗高举火把,正
中有五匹高头大马,为首的两匹白马上端坐二人,上首这位平顶身高不到六尺,溜肩膀,
小短胳膊小短腿,鼓脑门,翘下巴,凹脸庞儿,高颧骨,缩腮帮,深眼窝子黄眼珠,满
脸的皱纹,活脱脱的就是个猴儿。三绺须髯,年纪六十岁左右。头上戴着团花巾,身穿
大红团花袍,腰系金带,足登快靴,手中拿着打马的藤条,洋洋得意。这人正是阎王寨
的军师、赛活猴儿刘雪巧。别看长得像猴儿似的,肚子里的弯弯道道比谁都多!不然的
话能当军师吗!下首有一人,平顶身高八尺挂零不到九尺,细腰宽膀,扇子面儿的肩头。
往脸上一看,面似银盘,五官端正,两道八字利剑眉,一对大豹子眼,通关鼻梁,方海
阔口,牙排碎玉,通红的嘴唇,留着燕尾黑胡,胡尖上翘,眉宇之间长了道竖纹,显得
傲骨迎风,一团彩霞。头上戴着月白色的扎巾,上面的四十二朵黄绒球颤颤巍巍,鬓Сhā
英雄胆,身上穿一身月白短靠,一条丝鸾大带煞腰,外披百花袍,腰里挎口宝剑。英雄
氅披着没系飘带,所以很明显就看清里面带着镖囊,大红挂面,镖囊里有六支亮银镖。
这人是天德王黄伦手下的大元帅,人送绰号金镖侠林玉,别号是“满天星”,在天德王
黄伦面前说一不二,他跟刘雪巧是黄伦的左右手:一个军师,一个大帅。因为军师上这
儿成亲,为了让他脸上增光,黄伦降旨让金镖侠奉陪,一方面陪伴军师,另一方面起保
护作用,顺便看看地理情况,接管杈树冈,要把这个镇划到阎王寨的势力范围,可见贼
人多么猖狂!
除了他俩之外,后面还有两个高个子,一个小矬个儿。这俩大高个儿哪个都有一丈
二尺左右,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脸蛋子像铜锣,脑袋像个酒坛子,每人掌中擎一条丧
门螺丝棍,浑身上下穿青挂皂,干净利落,都骑着马。这是阎王寨的两员猛将、归金镖
侠林玉管的,一个叫大力神车新远,一个叫丧门神金大力。他俩劲儿可太大了,掌中的
棍都超过百斤,在阎王寨跺一脚,七十二个山头乱颤!就连宁夏国全都称赞这俩人的武
功。就因为他们力量大,今晚上为防备万一,把这两员猛将也带来了。还有一个人长得
矬骨轮墩、其貌不扬,也是阎王寨上了不起的人物,叫滚地雷逢顺。他会七十二路地趟
刀。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跟来了。后头,偏、副寨主还有十七八个人,其余都是喽罗。
真威风!他们前呼后拥,一直来到老马家门前。马老头一看,腿肚子都打转啦。马忠撩
衣服跪倒在地:“军师大人在上,小老儿迎接来迟,死罪、死罪!”他这一跪下,家里
人都跟着跪下。刘雪巧一看,把马带住:“哈哈哈,老泰山不必多礼!”踩镫离鞍从马
背上跳下来,挽起了马忠:“你是我的老前辈,我是你姑爷,跟儿子也差不多,怎么能
给我行礼?老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这家伙说话真恬不知耻,他快六十了,比老泰
山岁数还大,当着这么些人就磕头。老头儿一闪身:“不敢,不敢。”“来,我给你介
绍介绍。”这时众人都下马了。“这是我们大帅金镖侠林玉,这是……”都一一做了介
绍。马忠根本没听,一个劲儿地往里让,赛活猴儿刘雪巧闪目一看十分满意。他看出来
进去的这些人一个个满脸堆笑,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一进院两房奏乐,鼓乐喧天。他这
才感觉到我真正是个姑老爷了,我要说的话谁敢不听?进了客厅,大家落座,老头张罗
着准备酒菜。按着蒋平的授意,马忠就跟刘雪巧请示:“军师,来了这么多的弟兄,我
的家宅房子虽然挺多,但是房屋简陋,所以我在村北准备了一座祠堂,那是我们马家祠
堂。收拾得非常干净,请弟兄们到祠堂那边吃酒,军师意下如何?”“行啊,主要的人
留下。我说逢顺哪……”“在!”他哈巴着罗圈腿:“参见军师。”“你领着弟兄们赶
奔祠堂就坐,告诉大家多吃多喝。三天以后咱们才能回山哪。”“是!”这滚地雷就这
样滚出去了,把手一摆:“走,跟我来。”马忠派了个侄儿在头前引路,把这伙贼人引
走了。祠堂离这儿挺远。为什么把他们调开?这是蒋平的主意:这是分散贼人的兵力。
按下祠堂这伙小贼暂且不提,单谈老马家重要人物都入座了,金镖侠林玉挎着宝剑
在上首,赛活猴儿刘雪巧在下首,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在两旁相陪。有几名亲
兵在外面站着岗。大家吃了几杯酒,老马头就说:“天色已不早了,你们赶长途也够累
的。姑爷早点归房休息吧。”“你想得真周到。请问老泰山,你女儿可乐意许配给我?”
“乐意,乐意!我们是求之不得呀。当然,女孩子吗,一听说给她找人家了,难免掉几
滴伤心泪,这是人之常情。后来我们老夫妻一给她讲利害,把她高兴得不得了,嫁给您,
有吃有喝,她能不高兴吗?”“这就对了。好好好,咱们还得多吃多喝,拿酒来!”好
酒拿上来了,左一坛子右一坛子。这帮贼,见酒如命,今天又是喜事,真是开怀畅饮,
连这赛活猴儿也喝了不少。在这儿陪席的有老头儿马忠,另外有义侠太保刘士杰。
这刘士杰,在七杰当中最年长。别看岁数不大,小伙子精明强悍,经验丰富。蒋平
指定他干这活:专门给这些人敬酒。刘士杰也能说,笑脸相迎,把这帮贼打点得挺高兴。
刘雪巧端着酒杯看了一眼,这小伙儿穿着一身新衣服,长得黄白净面尖下颏,双眼皮、
鼓鼻梁、方海口,多少有点儿小黑胡,长得挺帅!就问:“岳父老泰山,这是谁呀?”
“这是我们本家一个侄子叫小五,念过几天书,会说几句话,今天让他来陪席。”“小
五呵,你这样做就对啦,只要把我和大帅,还有各位将军打点得高兴了,那还有你的亏
吃吗!这回你也沾我老岳父的光了,往后别在杈树冈呆了,跟我赶奔阎王寨,大了不行,
委你担任偏寨的寨主你看怎样?”刘士杰把酒壶放下,躬身施礼:“谢谢军师的栽培!
谢大帅及各位。”这小伙儿多会来事?谁也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义侠太保、四品带刀
御前护卫!刘士杰暗咬牙关:一会儿洞房动手我先开刀!我先向谁下家伙呢?现在他就
开始动脑筋了。不表他怎么想,这酒喝到一定的时候,赛活猴儿惦记着新房的事,就晃
晃悠悠地站起来:“本来本军师决定在这儿举行婚礼,可是王爷不同意。他说把婚礼改
在寨上让弟兄们都高兴高兴。既然不举行婚礼了,我可就要休息去了!各位,大家多吃
多喝,明儿见!”这人现在有六成醉,马忠命人搀扶着他,提灯往后院送去。马忠一边
走着心里就害怕了,他知道快到关键的时候了,但愿菩萨睁眼哪,保佑我们一帆风顺大
获全胜,可别出意外。到了女儿的房门外头,马忠亲手把门推开:“军师,恕我告退,
愿你睡好。女儿!军师来了!”喊这么一声是给屋里打招呼。刘雪巧提袍子迈步进了新
房,冲着马老员外一乐:“老泰山明天见,各位请回。”
众人都退下去了,他反手把门关好,把上下的Сhā销全Сhā上了。扭回头打量这座新房,
真是光彩夺目、五色缤纷,太香了!不知洒了多少麝香。八仙桌上头铺着红色的垫儿,
围着大红的桌帏,有一对封薄铜的蜡签挑着一对金蜡,前面摆着香炉,后面摆着供果,
左右还有两把椅子,一张双人床靠墙搁着,上面挂着幔帐,放着锦缎被褥。靠着西面是
大梳妆台,东、南都有窗户。他往床头一看,坐着一个身段苗条、身穿大红、头上蒙着
盖头、低着脑袋的姑娘。他突然就想起头两天见着马小娇的事,这小丫头长得太美了!
要说我在阎王寨没少接触女孩儿,像这样美的还没有。这我要把她娶到山上,该多高兴
多光彩啊!没想到前两天谁也不认识谁,眨眼之间成为夫妻了。老夫少妻,这是人间一
大快事!想到这儿,他是心猿意马,围着八仙桌转了两圈,手脚兴奋得都没地方放。最
后,他厚着脸皮挨着小侠龙天彪坐下了,伸出一只猴儿爪子搭着龙天彪的肩头:“美人,
你寂寞了吧?为夫来迟,当面恕罪。从今以后咱就是两口子啦。”说着话他把龙天彪往
怀里一搂,那只猴儿爪子就掀这盖头。龙天彪一只手伸到衣服里面把匕首把就握住了。
因为蒋平告诉他:你看什么时候可以下手就下手。龙天彪一想这是下手的时候了,他把
左手一扬,对准刘雪巧的腮帮子“叭”就是一个通天炮!刘雪巧毫无准备,哪知新娘子
这么厉害,一下子把他打得眼前冒金星摔倒在地。就这样,刘雪巧还没生气,虽然吃惊,
但他这么想:大概这女孩子装相,明明乐意吗还得装着点儿给我一拳头,早晚你不是我
的人吗!不过这一拳揍得可够重的,脸都给我打木了。就在这一刹那,小侠龙天彪刷地
把盖头摘了,露出了本来面目,刀也拽出来了。小侠往前一跟步用手点着:“好小子,
你错打了算盘,你看看我是谁!”借着蜡烛的光,赛活猴儿瞪着猴眼一看,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出来了,不是女孩儿,是杀人的祖宗!虽然长得挺漂亮,
但眉眼都立起来了,说话的声音挺粗。这不是男的吗!“你,你是谁?”“实话对你说,
开封府的办差官、小侠龙天彪,我老师就是三手大将、多臂人熊白眉徐良。”这几句话
就像睛天霹雳一样,把赛活猴儿吓得真魂出窍。他也顾不得别的,使了个就地十八滚,
夺路就走。可走得了吗,门都关着哪。龙天彪往上一跟步,上头一晃底下一个扫堂腿,
刘雪巧第二次趴到地下了,龙天彪举刀就刺。可有一样,要把他刺死容易,要抓活的就
难了。故此下刀的时候得找地方,最好在他皮糙肉厚的地方来两下,还得叫他动不了。
这一刀正扎在左大腿上,本来这小子肉就不多,这一刀扎得再狠,就扎在骨头上,这小
子这条腿当时就残废了。他一条腿蹦着想从窗户逃跑,刚把窗户推开,龙天彪就到了:
“我叫你跑,看刀!”“刷”又一下。这一下没掌握好,本来想往ρi股上扎,由于龙天
彪太激动了,刀尖往上一歪,从后腰眼儿给扎进去了。由于用力过猛,正好扎在致命的
地方,刘雪巧惨叫一声,七窍流血,死于非命。龙天彪一看,摸摸鼻子没气儿了:“糟
了,糟了。四爷叫我抓活的,活的不好抓,他乱蹦。事到现在只有请罪吧!”事不宜迟,
龙天彪推开窗户对前院儿就喊:“动手吧,元凶已经正法了!”他这一嗓子又尖又高,
前屋整个都听见了。若不注意不知道他喊什么,要注意就能听明白怎么回事。在前面陪
客人的义侠太保刘士杰,耳朵都竖起来了,单等着洞房有动静他好下手,所以他听得是
格外清楚,而这帮贼正在吃喝着哩。刘士杰一听元凶正法了,知那儿已经动手了,正好
手下上四喜丸子汤,这里头四个大丸子,上面有点菜汁,油乎乎的,底下拿个盘子托着。
刘士杰一伸手操起丸子汤,挨着他的就是大力神车新远,心说这碗汤干脆就给他扣上得
了。刘士杰举起汤碗“咔嚓”就给大力神“戴”脑袋上了,“哗”的一下,大力神可倒
霉了,肉皮都烫秃噜了。“哗啦!”满桌子的酒宴都砸了,刘士杰一脚把桌子登翻,甩
大氅跳到天井当院高声喊喝:“呔!贼寇!你们走不了啦!开封府的差官在此!”与此
同时,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等各拉兵刃就封住门户。你想想这乱劲儿还小
得了吗!
单说金镖侠林玉,他酒可也没有少喝,但是他比别人清醒得多。他一看眼前发生的
事情,就知道不好,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你就是开封府的能怎么样?连徐良我都不在乎,
何况你们?因此他操起一把椅子奔当院就扔过去了,用椅子开道,紧跟着跳到天井当院,
他手下人也都冲到院子里,凡是老马家本宅的人早就跑了。因此院子里不是开封府的官
人就是阎王寨的贼寇,借着两旁的灯光各拉刀剑准备决一死斗。刘士杰这一喊,蒋平在
后头听见了。再看蒋四爷,动作利落,手提蛾眉双刺就赶到前院:“呔,孩子们往两旁
闪闪,我来对付这些小毛贼!”分双刺到天井当院一站,真是一团锐气!金镖侠手擎宝
剑定睛瞧看,这小老头个儿不高,但是两只眼睛倍儿亮,看五官相貌……忽然他想起来
了,开封府的,难道他就是蒋矬子?没见过面,早就听过名字。他用剑一指高声喝喊:
“矬鬼!你可是蒋平?”“对了,正是翻江鼠你家四爷。小贼,你是谁?”“阎王寨大
帅金镖侠林玉。”“啊!没想到贼里头还出来个大帅,真是恬不知耻!我们已经布置好
了天罗地网,你们是无处藏躲了。只有一条路:把兵刃扔下跪倒请降!把你押到大同府
交给钦差大人审问。如果你们愿意痛改前非,还可能保住这条狗命,执迷不悟死路一
条!”林玉闻听仰面大笑:“哈——蒋平啊!你不愧是官人,三句话不离本行,说什么
跟你们请罪,梦想!什么钦差大臣,狗屁!我们怕就不占山,占山就不怕,将来还想把
这混蛋皇上推倒哩,这中原就是我们的了!我还能拿开封府当回事儿吗!你们不就是包
黑子手下的走狗吗,今天竟敢在本帅面前发威,我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着话执宝
剑就想过来。大力神车新远从旁边过来了:“大帅,把这矬鬼交给我,我跟他们没个
完!”林玉一看这位好悬没乐了:脸上肉皮掉了一半,叫这点四喜丸子汤给烫的跟活鬼
差不多少。当时就说:“车将军留神注意。”“没说的,这帮小子还架得住我一揍吗?”
林玉退到一旁观敌瞭阵。单说大力神晃动丧门螺丝棍直奔蒋平。蒋四爷一瞅这人比自己
两个摞在一块儿还高,这坨,能赶上自己七八个!从力量上来讲,自己也白给呀。蒋四
爷往后一退回头就问:“你们哪位小弟兄愿意过去战他?”“四叔,交给我啦。”朝天
岭归顺的笑面郎君沈明杰蹦过来。他岁数不大,性高气傲,性如烈火,早就压不住了。
心说:蒋平出这主意,假扮新娘费这些事,不如排下战场,贼一露面,咱们嘁哩喀喳一
打多痛快!所以他是忍无可忍。听蒋平一问,他头一个跳过来,手中一晃龙头凤尾的杆
棒同大力神车新远战在一处。车新远一边打着一边看,小伙二眉当中还有颗红痣,跟二
龙戏珠似的,长得漂亮,所以边打边问:“娃娃,你是何人?”“笑面郎君沈明杰是
也。”“想起来了,你就是沈明杰——朝天岭的少寨主。”想到这,大力神火往上撞,
一边打一边骂:“沈明杰你这小子!我听说了,朝天岭的大寨主叫赛王僚的王继贤把你
给收养了,数载养育之恩你一点也没报答,相反你投靠开封府出卖朝天岭,你还有点人
性吗?你就是我们武林中的叛徒,十恶不赦的败类!今天某家非砸死你,为王继贤报
仇。”一百多斤的大棍抡开,满院都是风。沈明杰原想跟他动手不用费劲,也就二十个
回合,就能把他打趴下了,敢情伸上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不光五大三粗、
力猛棍沉,而且招术精奇,确实受过高人的传授指点。可见阎王寨不比寻常,拉出一个
人来就有两下子,刚才我想得太简单了。沈明杰一着急,脑门子上的汗也出来了。蒋平
一看徐良还没出来,冲着耳房就喊:“小良子,你他妈的装什么蒜!你还不给我滚出
来。”就听徐良答应一声:“四叔不必着急,山西人来了。”这才要金镖对金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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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对金镖徐良战林玉逢绝境黄伦请朱亮
沈明杰大战车新远,俩人打到三十多个回合没分胜败,就急坏了翻江鼠蒋平。蒋四
爷明白,今天是一场硬仗,打仗要求快速,干净利落。如果拖得时间长了,阎王寨派来
援兵就麻烦了。所以蒋平冲着耳房高喊:“小良子给我滚出来!你等什么?”其实徐良
早就等急了,听蒋平这么一声骂,答应一声蹬开房门飞身跳到天井当院。他把帽子往脑
后一推:“四叔不要担惊,俺白眼眉来了!”
就这一嗓子不关紧要,院儿里就开锅了。群贼一听:“白眼眉,他就是白眼眉?”
阎王寨的金镖侠林玉手抚宝剑定眼观瞧:啊,真是白眼眉,没想到他也来了,看来有一
场血战啦。林玉也感到很吃惊。
徐良一过来,让笑面郎君到一旁休息,沈明杰擦了擦脸上汗回归本队。徐良拎着金
丝大环刀来到车新远面前,大板牙一龇:“嗯,你倒好哇。”车新远的眼睛始终看着徐
良,心里想:这就是白眼眉?这小子长得太难看了。当初以为他站起来顶破天,坐下压
塌地,不定是多么阔的一条汉子,大伙儿传言不可信呀!这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
鬼,大个子,水蛇腰,就这模样怎么出的名呢?真是怪事儿!他正想哩,徐良到他面前
这才打断思路:“你就是白眉大侠徐良?好小子!我听说你背叛绿林人,忘了老祖宗,
你是武林中的败类、绿林中的叛徒。本寨主今天要给死去的好汉报仇!”说到这儿把丧
门螺丝棍举起来就砸徐良。老西儿看车新远丈二大个儿,掌中大棍粗似麻花,对付这样
的猛将只得用巧招儿赢他。徐良打定注意上步斜身一躲,车新远这一棍就砸空了。由于
他用力过猛收不住了,棍头砸碎地上一块方砖。两旁的人一看:这家伙劲儿真大,砸到
人身上就得成肉泥呀。徐良顺势双手持刀分心就刺,车新远急忙把大棍收回使了个怀中
抱琵琶往外一崩,徐良的刀不愿碰他的棍,手腕往回一托、刀尖一滚奔车新远小腹。车
新远脚尖儿点地往空中一纵,徐良一刀点空。车新远双脚还没落地连人带棍十字Сhā花奔
徐良便打。老西儿一转身跳到一边,棍子又砸空了。两个人一招一式,一来一往战在一
处。你别看车新远身大力不亏哇哇直叫,没用。徐良使的是以柔克刚。果然不出二十个
回合,车新远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张开大嘴呼呼直喘,像头大牛,力量费得不大离了。
徐良刀招加紧一个劲儿进攻,趁车新远一个没注意使了个刀里夹脚,一脚正蹬在车新远
的小肚子上,就好像倒了一面墙一样,车新远仰面摔倒,棍子也撒了手。他想使个鲤鱼
打挺蹦起来,还没等他起来徐良就到眼前了。白眉毛一琢磨:留个活的好问口供,所以
没有给他补刀,刀一翻个儿,刀背朝下砸向肩头,这一下把骨头给打折了,把车新远疼
得“嗷”的一嗓子,躺在地下动不了啦。徐良一回头:“绑!”小七杰往上一闯,乒乓
俩嘴巴子拧胳膊把他捆上了。就这样把车新远生擒活拿了。
车新远有个好朋友,人送绰号丧门神金大力。他跟车新远同乡同族,从小在一块儿
长大,后来在一起练武,又一同到阎王寨保天德王黄伦,同时当了副寨主。他俩练的是
气功,运上来可以避刀枪。为了练功他俩连媳妇都不娶,吃同桌,卧同榻,上哪儿都是
一对儿,这次陪军师迎亲也是一同来。金大力看最好的朋友失败得这么惨,又让对方抓
住,像被人摘了心一样暴跳如雷。他像一只疯狗奔徐良来了:“好哇,还我的大哥!着
棍子。”搂头就砸。徐良一看又来个大块头。心里想:又是一员猛将,这都从哪儿挑来
的!我可得多加谨慎,便不慌不忙嘻皮笑脸地大战金大力,一边打一边跟大力唠家常:
“我说兄弟,你今年二十几岁?娶媳妇了没有?几个孩子,家住什么地方?”“呸!白
眼眉,你我仇深似海,少他娘的废话!”徐良照样嘻皮笑脸跟他胡扯:“你真不懂人情,
说几句闲话算个甚?你小心气着。”嘴跟他穷对付,手可没闲着,一刀紧似一刀,一刀
快似一刀,使的是八卦万胜金刀法。这金大力性如烈火,架不住叫人气,让徐良把他气
得五眉三道,胳膊腿儿都有点发硬,一看徐良加紧进攻,有点儿手忙脚乱,一个没注意
叫徐良反背一刀正砍到他后脊背上。那刀背是钢的,金大力摔了个狗啃屎,大棍子离手
了。他不太服气,双手摁地打算跳起来。他挨着蒋平不远,蒋四爷往前一跟步,伸出脚
丫子对准他那腮帮子就是一脚:“老实点儿!来人,绑!”小七杰往上一闯把金大刀也
给捆上了。
单说金镖侠林玉提着宝剑在旁边观战,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想:别看徐
良其貌不扬,此人果然有绝艺在身。我就得过去拼命,把我两个朋友抢救下来。想到这
里他吩咐一声:“弟兄们给本帅压住阵脚。”随即跳过来把宝剑一摆指了个冲天一炷香
亮开门户:“徐良,你过来!”徐良翻眼一看,明白:啊,主角来了,大将压后阵。这
个人是最难对付的。
前本说了,这金镖侠林玉比御猫展熊飞长得还漂亮。八尺五的身材,宽膀细腰,面
似银盆,眉目清秀,目若朗星,通关鼻梁,方海阔口,三绺须髯,穿的戴的都那么干净
利落,特别是两只眼睛放出两道寒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武林高手。徐良是
干什么的?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见其外知其内,见其面知其心,知道有多高的武艺,要
不怎么叫武林大师呐。其实徐良乐意跟这样人打仗,利用交手就是学习的机会,能从对
方身上吸取很多有用的招法。为什么徐良二十多岁的人名声这么高,武艺这么强?就因
为他虚心好学,不放弃所有学习的机会。所以他一见金镖侠过来非常高兴。
徐良单手提刀伸着脖子一走三颤来到林玉近前把嘴一咧:“唔,你是哪一位?”林
玉冷笑一声:“不知道吗?我乃阎王寨的元帅,绰号人称金镖侠林玉!”“你就是金镖
侠?”“不错,你早就知道?”“没听说过。”林玉一听很泄气:这山西人可够损的!
林玉气得一晃宝剑:“徐良,知趣的,你把抓的那两个人给我放回来,本帅今天就收兵
撤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想打,改日下战表,定下时间地点,咱们绝不含糊,你可
愿意?”徐良一听乐了,这一乐比夜猫子叫唤还难听,听得林玉汗毛根儿发奓:“徐良,
你乐什么?”“我不乐别的,你这人说话可笑,上嘴唇碰下嘴唇倒轻巧。让我放人可以,
必须给我拿出两下子来。你要把山西人赢了,别说放人,要我的脑袋都现成。假如你不
是山西人的对手,朋友!恐怕今天你也走不了,辛苦一趟跟我去大同府打官司!”“呔!
徐良,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命来,看剑!”林玉就下了绝情。徐良一边打一边注意,他
看林玉的能耐可真了不起,使的是八仙剑术:一招分八招,八招变化成六十四路,神出
鬼没,刀华缭绕,伸手抬腿全有独到之处,那剑术可以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按他这
个岁数有这么一身本领,真是不可多得。徐良暗中赞叹:这人长得这样漂亮,功夫又这
么好,为什么失身于贼,真是可惜!但是他跟林玉水火不同炉,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因此徐良加紧刀术也频频发动进攻。就见刀光剑影,人来人往杀作一团,五十多个回合
没分胜败,两旁观战的无不喝彩。虽然这不是什么比武,但两个人的能耐全显露出来了。
金镖侠一边打着一面暗挑大拇指:别看徐良长相奇丑,真有功夫,他越打越精神,招数
越精,时间拖长了我未必能赢他,干脆我动暗器得了。他打定主意之后,宝剑招数更加
紧了,打来打去使了个败势,一转抽身便走,还故意一栽歪,那个意思是脚底下没站稳,
惊慌失措的样子直奔角门。徐良压刀就追:“你先别走,我还没有打够哩,留步!”林
玉心中暗喜:徐良呀,你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啊,追我,你还活得了吗?他心里暗自得
意,斜眼角看徐良追来了,离他也就五六步远。金镖侠用闪电般的速度把宝剑交到左手,
右手探进镖囊拽出三只金镖。说金镖不是金子的,是一斤二斤的“斤”。古人打镖的时
候那是有分量的,有三两二、四两七,最多的八两,要能打到一斤,那得多大功夫!林
玉就使的是“斤镖”。为了有把握,他拽出三只来,就见冷不丁回身一抖手,这三只镖
同时发出,直奔徐良致命之处。徐良离他才六步远,大约三丈,这玩艺儿离得太近,就
是大罗神仙也难躲过。蒋平、小七杰等开封府的官员在旁边看得挺真,一看林玉转身发
暗器了,众人的心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蒋平把眼闭上:啊,良子完了!你专门打暗
器,今儿叫暗器把你丧了。
这三只镖,一只奔徐良的面门,一只奔他颈嗓,另一只奔向了心口,一条线排列来
的。徐良其实早注意了。他跟林玉动着手的时候就发现对手的眼珠直转悠,心中暗想:
这小子想鬼点子哩,不然不能是这种神态,我可得留神。林玉假装一败,脚底还滑了一
下,徐良暗中好笑,心说:你甭给我使烟泡鬼吹灯,太平的地你摔什么跟头?你想迷惑
我!林玉往月亮门一跑,别看徐良追的脚步挺急,但并不快,他是干跺脚不迈步,徐良
的眼睛盯着林玉哩。见林玉肩头和手一动,就明白他在扔暗器。老西儿一想:躲是躲不
开,我要一躲就没意思了,今天我亮一手绝的,用镖接你的镖,叫你知道山西雁非等闲
之辈!徐良很迅速地拽出三只镖一抖手迎着林玉的镖就到了。说着容易,做来就太难了。
怎么个接法?镖尖儿对镖尖儿,别说一扬手扔出去,就是用手拿着往一块儿对也同纫针
差不多了。要不怎么叫“绝”艺呐!这徐良也叫艺高人胆大呵。耳中听得“锵锒锒”一
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六只镖同时落地,果然是镖尖对镖尖把林玉的三只镖击落。就这
一下,徐良的身价提高百倍!林玉惊呆了,吓出了一身汗。他心想:我金镖侠要跟徐良
比,差距真在天地之间啊!他光顾吃惊忘了徐良,忘了这是玩儿命的战场,徐良就利用
这个机会往前一纵,“叭!”一腿正踢在林玉的腿肚子上,他站立不稳“扑通”摔倒。
笑面郎君沈明杰、小元霸鲁世杰跳过来不容分说,膝盖一顶他后腰,“别动!”拧胳膊
把林玉活拿了。
阎王寨大帅林玉一被拿,旗倒兵散,阎王寨的军兵、偏副寨主一下子散了:“哥哥
兄弟快跑吧!”上房的,上墙的,四散奔逃。开封府的官人能放他们走吗!尽量追杀。
有的在大门口把他们的命丢了,有的死到十字街心,有的死在庄口,还有一部分落荒逃
走。祠堂里头那部分贼,小贼头叫滚地雷逢顺,他领着众贼正大吃大喝,听庄子里打起
来了,逢顺不知道怎么回事,命人前去探听。探事的回来说:“可了不得啦,逢寨主快
走吧,我们的人败走逃亡,大帅都叫人家抓住啦,车将军、金将军也双双被擒了!”逢
顺一想:如果我去抢救,把现在的人都搭上也抢不回来,不是白给吗?干脆,留三寸气
回去送信儿。所以他带着原班人马平安地跑回了阎王寨。
单说徐良提金丝大环刀追杀了一阵,看看天快亮了,这才回到院子里。这一场战斗
宣告结束。抓住俘虏连当官儿的二十九人,死的一百一十多人,伤的八十多人。蒋平跟
徐良一商议,应当把这些活的送往大同府,交给钦差大人颜查散升堂审问;死者就地掩
埋,伤的还得找医生调治,然后再根据罪行处理。
再说这老员外马忠,等到天亮领着家人回来了,一看,到处是鲜血和死尸,把老头
儿吓得魂不附体,但他发现官家取胜了,跪在地上给蒋平、徐良磕头,千恩万谢。蒋平
拍拍他肩膀:“你们家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看见了没?昨夜经过浴血大战,总算把
贼杀了个败走逃亡,我们大获全胜了。不过你杈树冈这地方也不能住了,你知道阎王寨
什么时候派人来报复你?反正你有的是钱,干脆把财产变卖了远走高飞,找个平安之地
才是。”“蒋老爷说得对,一天我都不呆了,房子地我都不要了。”这马忠带着老伴和
女儿小娇准备了几辆车,就在当天拉上金银细软跑到中原逃难去了。
蒋平把一切事情料理完毕,派人看守杈树冈,四外下了卡子,这才班师回到大同。
蒋平和徐良见了颜查散把经过如实说了一遍,颜大人大喜,令人把林玉几个押进死牢等
候审讯。这头庆贺暂且不提。
单表小贼们急如丧家犬、漏网鱼似地一顿跑,后来发现没有官军追来这才把心放下,
在小头目逢顺率领下回到阎王寨。一进天王殿,逢顺跪下拿膝盖当脚走,一路哭着禀报:
“王爷,大事不好啦!各位,大事不好啦!”
单说这大贼头天德王黄伦,今儿个还挺高兴:早晨起来梳洗毕就有宁夏国派来使臣
八宝大将军曹天豹,奉宁夏国王赵元浩所差,往阎王寨护送慰问品:五百头牛,一千只
羊,三百匹战马,金银财宝三车。把东西一送来,黄伦喜出望外,就在天王殿设盛宴款
待使者,偏副寨主几百人全在这儿陪着,在鼓乐声中高谈阔论。哪知道逢顺这一回来泼
了他们凉水,大殿里就是一乱。黄伦赶紧把酒杯放下,手拈须髯探身往外一看是逢顺,
一副狼狈相,满脸都是血,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就感到有不祥之兆。他把桌子一拍:
“逢顺!究竟是怎么回事?速速奏来。”“哎,王驾千岁,昨天我陪着军师、大帅,还
有几位将军到了杈树冈,满以为是一场喜事,哪知道我们中了对方的计啦!也不知道那
马忠老头儿怎么跟开封府的人勾搭在一起了。那翻江鼠蒋平、白眼眉徐良,三侠五义、
小五义、小七杰在杈树冈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全钻在里头啦。军师当场毙命,大帅跟两
位将军被擒,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我们六十多人跑回来了……”黄伦听到这儿
往椅背上一靠颜色大变,天王殿上死一般的寂静——全傻了:这事太意外了。因为派出
的都是阎王寨的尖子,让开封府没费吹灰之力打得如此狼狈,那将来阎王寨怎么办呢?
黄伦心想:我十年来的心血白费了,我又怎么抵抗开封府?旁边宁夏国的使者曹天豹说: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大帅既是被抓住的,就说明没死,咱
们还能救他。王爷应当马上派人赶到大同府砸监反狱,把活着的人救回来。”黄伦一扑
棱脑袋:“曹将军刚来不清楚,当今皇上派了个钦差大臣枢密院使颜查散,他是包黑子
的徒弟。如今奉圣旨查办大同府,我们弟兄每天都有被抓的,哪一天都有死的。那赃官
说什么‘一定要把匪患肃清’,当然也包括咱阎王寨。杈树冈一战只是敲个警钟,用不
了几天大队人马就要到阎王寨,我用什么抵抗啊?砸监反狱不是笑话吗?大同府在官军
手里,那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不说,又有三侠五义众人在那儿保护;我们即使进去,
能活得了?如果打急了,颜查散先杀掉牢里的人,这不加快几个人早死吗?此计不妥。”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人丛中走过一个大个儿,挺瘦,面如重枣,高挽发髻,金簪
别顶,身穿肥大灰布道袍,身背剑手持佛尘,正是三手真人刘道通,他在江湖上号称五
真人之首。这五个真人还有:九天真人马道源、七星真人司马德修,双头蝎子吴道成,
绝命真人李道修,但有三个已死在徐良的刀下和欧阳春的掌下,如今就剩下两个。他在
中原无法立足,这才逃到塞北。黄伦久闻他的大名,加封他副军师之职。现在他看天德
王一筹莫展,三侠五义杀到鼻子尖儿底下来了,对自己也不利,想好主意这才出来:
“无量天尊!王驾千岁,贫道有本上奏。”黄伦一看是他,不住地点头:“军师有话请
讲。”“王驾千岁,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虽说我们吃了个大亏,吃一堑长一智
吗,大家往后更注意,也就能避免灾祸。方才曹将军说得对,目前应当设法把金镖侠,
车、金二将军救回来,那是不可多得的人材呀!如果我们坐视不救,被这些赃官给杀了,
那可是最大的损失。”“怎么救?难道你能去大同救他们?”“不,贫道没有这个能耐。
但我可以向您推荐,这人只要一出头,慢说救人,就是摘颜查散的脑袋也不费吹灰之力。
别看徐良能耐,要跟他碰上就像老鹰抓小鸡!”“仙长,此人为谁?快快讲来!”“他
就是金镖侠林玉的受业者恩师、飞剑仙朱亮。他徒弟被人家抓了,当老师的能不疼爱?
冲这他就得帮忙。”黄伦一听又把头低下了,一个劲儿晃脑袋,这就是反对的意思。黄
伦为什么不同意呢?原来他有为难之处。
半年前,各方英雄纷纷投奔阎王寨。可是黄伦要成大事、吞掉大宋江山,光靠这点
人还不行,他得找那些有能耐的,金镖侠便推荐他老师朱亮,说老人家读了一辈子兵书,
二十几岁就当过总兵,要讲排兵布阵、攻杀战守、逗引埋伏,如同探囊取物;要论能耐,
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可称盖世无双。黄伦准本,传旨派金镖侠林玉、军师刘雪巧、八
名王官带着厚礼到飞蛇谷去见朱亮。因为这个朱亮隐居在飞蛇谷隐贤庄,根本不问世事。
林玉他们到地方叩开门环一见朱亮,把来的原因说明白,礼单往上一献,满以为老头儿
能答应,没想到朱亮大发雷霆,当着众人把林玉痛斥了一顿,说他金盆洗手退出武林,
八十多岁的人不去争名夺利,说林玉给他找麻烦,气得把礼物隔墙扔出去,把礼单也撕
了,又把林玉、刘雪巧赶出家门,并告诉林玉:“你往后再来我砸折你的双腿!”这帮
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阎王寨见黄伦,不敢隐瞒,把实情都说了,黄伦的脸当时就红
了,成了红伦了。心中暗想:这老头儿怎么这样倔?我这是往你脸上贴金哪,你就算有
能耐也不能这么狂啊,难道没有你朱亮我阎王寨就垮了!一赌气这事儿就撂下了。
刚才三手真人刘道通又提起这件事,黄伦也想起半年前的事,所以他直晃脑袋,心
说:请不来。他这么想被刘道通看出来了,往前赶走两步:“无量天尊!王驾千岁是不
是认为朱亮不能出头?”“啊……够戗!我看他不能来。”“不见得。贫道认为这正所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咱们阎王寨兴旺发达,兵强马壮,用不着他,所以他不来;如
今我们有了难处,尤其是他那宝贝徒弟叫人家抓了,我就不信他是个石头块儿,不疼他
徒弟,岂有此理!请王爷传旨,贫道不才带上礼物二上飞蛇谷,到那儿陈说厉害,咱们
试探试探,他来了不更好吗?如果他不答应,咱们再想办法。”黄伦跟大伙儿一听,刘
道通说得有理,这才发旨,又准备了丰盛的礼物:珍珠一百颗,黄金三千两,绫罗绸缎
拉了五车。派三手真人带四名寨主作为全权代表起身奔飞蛇谷。
简短捷说,两天到了。这飞蛇谷离着阎王寨仑都山一百二十里,山路挺好走。等到
了地方,三手真人刘道通命令车辆停住,让喽罗兵们叩打门环。门儿开了,里面出来个
小童子,这人岁数不小了,今年二十六岁,就是不长个儿,挺大个脑袋,有点罗圈腿,
说话是童子音,人聪明,两眼倍儿亮。他晃着大脑袋看了看:“你们找谁?”“无量天
尊!贫道是仑都山阎王寨来的,奉我家王爷所差要叩见老剑客,有急事求见。”“等一
等罢。”这个小大头人到里边送信儿去了。今儿飞剑仙特别高兴,根本就没有拒绝,还
搭了个“请”字。小大头人儿出来满面赔笑:“啊,仙长您贵姓?”“免贵姓刘,我叫
刘道通。”“噢!江湖五真人之首,三手真人就是您。”“啊呀,愧煞人也!我这空有
其名无有其实。”“我说刘道爷,今儿不知日头从哪边出来的,我们老剑客非常高兴,
让我搭了个‘请’字让你们进去讲话。”刘道通一想:有门儿,如果飞剑仙答应出头,
准叫徐良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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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房书安耍笑云飞子朱剑仙怒闯大同城
三手真人刘道通原以为挺难,结果挺顺利。小童子一通报就让他进来了,把他乐坏
了。心说:只要朱老剑客愿意出头,什么事情都不成问题了,我也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报
我的仇。边想边往里走,就见院儿不大但是百花盛开,清香扑鼻,这个幽静就别提了。
顺着当中石头子儿铺的甬路拐弯到了二道院,这是朱亮的书房。小童子一回头:“仙长,
您先留步,我到里边给您再回一声。”他进屋了。就听朱亮咳嗽一声,声音洪亮地说:
“给我请!”“是。”小童子把帘栊打开:“仙长,您屋里请。”刘道通正正道冠、抖
抖道袍,哈着腰走进书房。一提鼻子,一股檩香味儿。抬头往上看,正中央放了一把安
乐椅,椅子上端坐一位老者,大个儿有一丈来高,面似三秋古月,白色须髯散满前胸,
条条透风,根根露肉,就像银线;头挽发髻,金簪别顶。茶几上放着几本兵书和文房四
宝,屋两旁全是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架子,人置其中就感到飘飘然,有点肃然起敬的样子。
刘道通知道这老头儿就是飞剑仙朱亮,赶紧抢步屈身过来:“无量天尊!晚辈刘道通参
见老剑客!”说话之间撩衣服要叩头。朱亮赶紧站起来,用手相搀:“不必客气,仙长
免礼,一旁落座。”“善哉,善哉!贫道谢座。”刘道通坐下,朱亮命小童献茶。一碗
香荼摆上来,俩人边喝边谈。朱亮手拈银髯打量打量刘道通:“刘仙长,无事不登三宝
殿,你是个忙人,偷闲来到敝宅,大概有事吧?”刘道通站起来说:“呵,老剑客,您
说对了。贫道奉天德王所差给您送来一封信。”说着话从怀里把黄伦的手书拿出来恭恭
敬敬地递上去。就见朱亮把脸往下一沉,根本没接这封信:“不用看啦,刘仙长来究竟
是什么意思呐?”刘道通一看,这老头儿要犯倔脾气了,口气有些迟疑:“有一件……”
朱亮又沉下脸逼问:“仙长有话直讲,何必犹豫呢?”“好吧,老剑客您可别上火也别
着急,人生一世苦乐悲哀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必啰嗦,有话直说!”“哎……我
现在就说。您徒弟金镖侠林玉……”“啊,他怎么了?”“他让开封府官人给活拿了。
现在问成死罪押在大同府的囚牢里,凶多吉少,恐怕要掉脑袋。像这等大事我们不敢隐
瞒,特来奉告老剑客。”朱亮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可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噢,原来是
这么一回事。咳,刘仙长,你们给我送信儿来,老朽非常感谢。人生的路由自己走,他
今天被人家抓住,这是咎由自取,即使掉了脑袋也活该,跟我这师父没有什么关系,别
说我们是师徒,即使是父子我也管不了呵,儿大不由爷嘛。”说完,他把眼睛闭上了。
刘道通摸不准这老头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他真不动心?他要拒绝出山可就
麻烦了。不行,还得接茬儿往下说:“无量天尊!老剑客话虽如此,林玉毕竟是您的徒
弟。依贫道看来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保天德王黄伦算什么错?那天德王是个人材,他
要推倒大宋另立一个世界,这也不算不对吧?您老人家熟读经史,开天辟地到现在更换
了多少朝代哪?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那宋朝赵家不好就得有人取代,这算什么不对?林
玉保了天德王更无可指摘,您不要认为您的徒弟不好。再说,那开封府的人专横跋扈,
借皇上和包黑子的势力背叛武林,反过来欺压武林,用大伙儿的鲜血换他们的官帽,简
直是可杀不可饶!这帮人刚到大同府就放出风来要抓金镖侠林玉,结果抓住了。言下之
意不光对付林玉,还要把您斗倒呐。您在这儿也不稳当,假如阎王寨被他们占了,您这
飞蛇谷也不能安定呵,请老剑客三思。”“唔,谁把我徒弟抓住的?”“徐良。”“他
是何许人?”“老剑客久居山林消息闭塞。这小子是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人,他爹就
是大五义老三、穿山鼠徐庆。这小子自幼受高人传授,他有两个老师,头一个叫云中鹤
魏真,第二个号称山西二绝之一的金睛好斗梅良祖。徐良在他们俩身边学到绝艺。这小
子鬼点子多,绝艺也多,双手打镖、接镖,打飞蝗石、接飞蝗石,打袖箭、接袖箭,一
手三暗器,百发百中。而且他掌中那口金丝大环刀招术精奇。这小子现在可红得发紫哪,
皇上加封他三品带刀御前护卫,给包黑子当了忠实的鹰犬,平山灭岛,杀了我们绿林英
雄无数!如今领着人来到大同府,要平灭阎王寨。老人家,他要没能耐能抓住您徒弟吗?
抓住那天我还听说他仰面大笑,说谁是林玉的师父啊?怎么教出这么个饭桶来呀?是不
是跟他师娘学的?这话说得难听,不堪入耳呀!”
朱亮听到这儿“呀——”的一声,一使劲“噗!”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这是鹰爪
功。刘道通偷眼一看,心想:这激将法真好使。就见朱亮青筋也鼓起来了:“哼!我当
他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哩,闹了半天是个黄口孺子,无名的小辈!刘道通,你来的意思
是不是攀请我出山?让我救徒弟对不对?”“对。天德王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朱亮这
才把信打开,又闭上眼合计了半天才对刘道通说:“老朽金盆洗手对天盟誓,今天我二
次出山就违背誓言了。我可不上山入伙,叫我保天德王可不干。我这次下山就为我徒弟,
救出他之后,领回飞蛇谷让他好好练武,不让他再上山了,到那时候你等可不要埋怨。”
刘道通一听:你把林玉救了不管我们?恐怕到时候你也约束不了自己了,只要你能出头
就行。想到这里赶紧跪倒:“无量天尊,善哉善哉!老剑客这就对啦!虎毒不食子,您
能不管徒弟吗?应当赶紧出面才是。”朱亮连忙挥手:“起来,起来。我收这个败家子,
找麻烦呵。”接着他招呼小大头人王兴为他打点行装。“师父,您上哪儿去?”“到大
同府接你师兄去,让他回来跟你同堂练武。”时间不大王兴给拿来了一个小包,有几套
临时更换的衣裳,有百宝囊,最显眼的有一条五金的拐杖。这条拐杖比鸭蛋还粗,龙头
凤尾,这是朱亮的应手兵刃。朱亮吩咐王兴好好照管门户,说他三五日即可回来。刘道
通一看有希望了,命人把礼物抬进来。朱亮又沉下脸问:“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
王爷的一点心意,求老人家笑纳。”“我从不受礼,怎么拿来的怎么拉回去,二话别跟
我说!”刘道通不敢硬碰,赶忙说:“好好好!小人情面太薄,您见着天德王再说罢。”
他怕惹翻了倔老头前功尽弃,赶紧吩咐喽兵再把礼物抬走。朱亮要刘道通先回,他随后
就到,说到阎王寨见面。刘道通满心欢喜地率领众人走了。
刘道通回阎王寨见黄伦,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这回好了,朱亮答应出头了,随后
就到。”黄伦也乐坏了,吩咐:“快张灯结彩,净水刷山,黄土垫道,准备隆重迎接老
剑客。”整个阎王寨全动起来了。
午后,朱亮果然来了。黄伦率领偏副寨主两千多人亲自下山迎接,到了天王殿盛情
款待,让他往当中一坐,黄伦在旁边站着敬酒。这回可好,请来个老祖宗,谁不巴结他?
不说别人,单说人群中坐着三人,外号江夏三鬼,他们是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
还有那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这房书安就是徐良的干儿子。莲花观完了之后,他率领其他
人投靠阎王寨,被安排了一个偏副小寨主,短不了好吃好喝,阎王寨发生的一切事情他
全知道。他看天德王黄伦又请来大名鼎鼎的飞剑仙,心说干老儿徐良这回可要现眼了。
金丝大环刀不一定赢得了人家五金拐杖,三手将遇上飞剑仙怕是凶多吉少。他看阎王寨
的人都在迎合朱亮,纷纷向他敬酒,自己不去不合适,便捅了捅黄荣江和黄荣海:“两
位,咱也得过去献献殷勤啦。”“好吧。”于是每人端了一杯酒晃晃悠悠来到朱亮近前。
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未曾说话先拉笛儿(咱们前文书说过他没有鼻子,没这玩艺儿它
不兜风,说话费劲。他事先得攒足力气,所以就像拉笛儿一样):“唔——!”朱亮正
跟天德王黄伦说话,一听,这什么声儿?顺声音抬头一看:嚯!面前站仨人。为首的这
位长得真可笑,脖子好像擀面杖,脑袋像个大倭瓜,平着脸还没有鼻子。飞剑仙一想:
这人怎么这样难看呢?这么丑还活个什么劲儿?可是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这话不能说
出口来。他看看房书安:“壮士,你是哪位?”“老剑客,晚辈如实奉告。我是江夏人
姓房,双名书安。因为脖子细脑袋大,大伙儿送我个绰号叫细脖子大头鬼。”“哈哈哈,
原来是房寨主。”“对,是我。老剑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您是一个雷天下响——妇
孺皆知。您来了我高兴,我们哥儿仨给您敬点儿酒,请您赏脸。”说着把酒杯举过来。
朱亮看了看情面难却,只好笑呵呵地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多谢三位。”“唔,够
意思!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有话请讲。”“我说得对不对,老剑客别
挑理。您二次出山打算干点儿什么?”“你还不清楚?我去大同府救徒儿林玉。”“您
准备带多少兵马?”“一兵一卒都不带,老朽一人足矣。”“嗯?就您一人?可别大意,
骄者必败。您到大同府要遇上那白眼眉怎么办?恐怕好去可回不来呀。”黄伦一听,这
人可真讨厌,怕他说出再难听的话来,就过来打岔:“房寨主赶紧归座,一会儿酒菜凉
啦。”“王爷您别撵我,您是不是认为我说话刺耳?‘良药苦口利于病’吗,这是警告
老剑客不要掉以轻心,那徐良不好惹!老剑客,您知道我们俩什么关系吗?”“哦,你
跟徐良还有关系?”“有!谁都知道就您不知道。徐良是我干老儿,我是他干儿子。”
这一句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朱亮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啊,怎么徐良是你干
老儿?”“一点儿都不假。您知道怎么认的这干老儿?谈这话好几年啦。在金凤岭准提
寺,我跟金箍秃头邓飞熊、飞毛腿高健、白掬花宴飞在那儿做客,喝了两盅酒我这嘴就
没把门儿的了,一高兴吹开牛了,我骂徐良‘他小子从小就没有出息,尽在我胳膊上拉
青屎,想不到他现在有出息了,忘了他当初了。他是我干儿,我是干爹!’其实我这是
酒攻的,胡说八道!哪知道一骂糟了,徐良听见了,大吼一声跳到屋里头把别人打败,
把我抓住了。我一个劲儿说好的,徐良还真不错,饶我不死。但是为了警告我,‘哧儿’
一下把我鼻子给拉下去了。当时我还多个心眼儿,趁热拣起来安上得了。一着急安错了,
大头儿朝上了,我一赌气又拨拉下去了。打那以后我们俩就认亲了,他就是我干老儿,
我就是他干儿。从那以后,做梦我也不敢说他不好的话,为什么呐,可灵哪,只要我一
说干老儿不好两字,他随时就到……哎嗨,你们看!我干老儿来了!”
细脖子大头鬼房书安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这一下不要紧,天王殿就开锅了:二十多
个贼跳到房上,十八九个贼钻进桌子下面去了,有的人各拉刀剑闪躲在两旁。真是丑态
百出。就连飞剑仙朱亮也为之一惊,甩银髯张大双眼观瞧:“呵,徐良在哪?”一看,
什么也没有。房书安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哎——诸位!不必害怕,我是开个小小的
玩笑,刚才是我活见鬼,看差了。”大伙儿一听,这个气就甭提了。黄伦急忙吩咐大家
安静,上房的重新跳下来,藏到桌子底下的又钻出来。黄伦气得用手直拍桌子:“众位
这是怎么啦!”“回王驾千岁,因为听说徐良来了,要……要做好战斗准备。”其实钻
桌子里面的有两人都吓得尿了裤子。朱亮看得清清楚楚,不乐意把这盖儿给掀开。飞剑
仙长叹一声,心说:徐良这小子有多横?一提他名字把我们这帮绿林人都吓得这般狼狈,
可见这小子素日多么专横跋扈!本来凭我这身份不愿跟他计较,要看这情况,我非把他
铲除不可。但是朱亮又恨这房书安:你是哪头的?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明明徐良是仇人,
把你鼻子拉下去了,你张嘴干老闭嘴干爹,太给绿林人丢脸!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房
书安的衣服,想把房书安打死。黄伦赶紧拦住:“老剑客手下留情,打不得。”又把嘴
对准朱亮耳朵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朱亮一愣,把手放下了没敢打。那位说房书安有什么
了不起,连朱亮都不敢揍他?这真有原因。
这房书安出身挺了不起,二十年前他开辟一座大山叫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把这
大山治理得铜帮铁底。那会儿房书安还年轻,肚子里有点道道,后来来了几个人:头一
个叫半翅蜂王典王金龙;第二个电光侠霍玉贵;第三个飞天老魔公冶子安。这三个人相
中八宝叠云峰,愿意上山入伙。房书安非常欢迎,把三个人接到山上。打那以后,这四
个人冲北磕头八拜结交,论岁数一排房书安是老四,因此人们都管他叫四大寨主。后来
房书安这人脾气不好,发现这三个哥哥做事不端就发生了口角,房书安一跺脚离开八宝
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又到湖北江夏认识了黄荣江、黄荣海,号称江夏三鬼,他就不回山
上去了。其实那三位也觉得心里怪对不起房书安的,派下人来请他,这位还越请越来劲,
说什么也不回去,到现在不凉不热就撂下了。人家叠云峰还有他的名字,人们谈论中还
叫他四寨主,就是没有回去罢了。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房书安这人不怎么样,
他那三个磕头的惹不起呀,半翅蜂王典是剑侠的身份,武功盖世;电光侠霍玉贵三十六
路电光掌压盖武林没有对手;再加上那公冶子安,那武功都是了不起又了不起的。所以
看在这三个人的份上,谁也不敢惹这房书安。方才黄伦就是说的这个事,说:他,动不
得!他那三个把兄弟是谁、是谁,把朱亮给吓住了。朱亮知道这三位是了不起的人物,
论功夫只在自己之上,但是他纳闷儿:那三位高人怎么跟这么个废物磕头结拜呢?真是
错综复杂不可理解,就这样朱亮没动手。房书安一看,腰板儿更直了:“哼!谁敢动我?
除我干老儿徐良,别人呀,他不配!老剑客呵,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您一兵一卒不
带就想进大同府救您徒弟,这不开玩笑吗?弄好了,您跟我似的把鼻子混丢了,咱俩一
块儿拜干老儿……”“去你妈的!”朱亮忍无可忍照房书安ρi股上就是一脚。房书安皮
糙肉厚根本就不害臊,长叹了一声:“唉,好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唷。反正我的心是
尽到啦。”说完,他归座了。
这帮贼听完了真是啼笑皆非。别人不敢言语,朱亮很恼火,房书安无意中使了个激
将法,把老头儿的火激到脑门子上。朱亮心说:这时候不去也得去,大话说出去了,不
这么办也不行。别人都好说,就这细脖子大脑袋这张嘴我就惹不起!他气呼呼地站起来
说:“王驾千岁,老朽告辞!”“怎么,您这就走?”“对,我要赶奔大同去救徒弟,
顺便把徐良的人头捎回阎王寨来!”“老人家好好想想,还是多带点人吧。”“王驾不
要为我操心。您想想我带多少人?带三五千无济于事,带三两万你这儿没有。相反人多
目标大,这里一发兵,人家得着信儿事先就做好了准备,挑起吊桥落下千斤闸板死守大
同,一时半会儿还打得进去吗?即使打进去,恐怕我徒弟早就身首异处了,还不如老朽
一人去合适,神不知鬼不觉到那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就把事办成了。再说房书安
他们把徐良他们说得神乎其神,在老朽看来无非是碌碌之辈,我还真没有把他们看在眼
里。各位就听喜信儿吧,告辞了!”朱亮说到这儿操起桌边的五金拐杖一转身——把众
人吓了一哆嗦,再找朱亮踪迹不见。其实朱亮也不会隐身法,哪儿去啦?从后窗户出去
飞身上房。等大伙儿再追出去,他早已跳到墙外走了。黄伦一想:大概还有希望,等着
听喜信儿罢,便告诉御膳房:杀牛宰羊,准备祝贺。按下群贼听信儿不说。
单说飞剑仙朱亮怒冲冲下了仑都山,找了个僻静处把衣服收拾一番,又平心静气地
想了想:我到大同用什么办法能把林玉被押的地方摸清,是公开露面还是夜探大同?如
果他们要凭武力我应该怎样对付?后来他终于想出了如此这般的一套办法。之后,他大
步流星直奔大同。没人时他把腰往下一塌施展陆地飞腾术,跟箭头似的那么快;有人呐
他就收住脚步慢步走。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叫人观之不雅。就这样在日头往西转的时候,
就来到大同府的北门。他往城门这儿一看黑压压一片人,往城头上瞅,五步一岗,十步
一哨,旌旗飘摆,站满了大宋军兵。因为这是前防,白天黑夜戒备很严。朱亮到北门口
一看,为什么人这么多呢?因为天快黑了,到城外办事的百姓要进城回家;到城里办事
的急于出城。按钦差大人颜查散的规定,进出城门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官府发放的腰牌,
对上号才能出入,否则就不行,发现可疑的要抓起来审讯。不然的话,能把这些贼治得
服服贴贴的?朱亮挤进入群一瞅,要进城的排了五百多,着急的人们议论纷纷:“像这
样慢,到掌灯也回不了家……”再看城门洞口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着两个年轻人,
看样子都是大个儿,他们戴着六棱抽口硬壮巾,浑身上下青色衣服,腰中挎着刀。别看
穿的便服,一瞅就是官家人,他们一面喝着水儿,一面打量进出的人群。另有二十几名
军兵带着刀枪搜查来往行人;旁边还有一个文职官员,在这儿收放腰牌、登记载册,忙
得满头大汗。在城洞旁边搭着个芦席棚,里边也有人,都是专为脱衣服检查准备的。
朱亮一看:够严的!这一说我也得受检查,我又没有腰牌,还没有进城就遇上麻烦
了。又一想:我干我的,按原计划行事。所以他不排队了,挤过人丛一直来到城门洞,
拄着拐杖挺着胸脯迈步往里就走。当兵的抬头一瞅:“哎哎,站住站住!我说老头儿你
乱闯什么!你没看进城都得排队吗?去,后边呆着去?”“嗬,弟兄们辛苦!老朽有急
事在身,务必这会儿进城,大家给个方便罢,对不起,来日我请弟兄们喝茶!”朱亮边
说边往里走。当兵的横刀枪把他拦住:“老头儿,你活腻味了?你刚才说的什么话,谁
用你请喝茶呀,你经过检查了吗?后边去,再要不听把你抓起来治罪!”“唷嗬!你们
这个衙门真不讲理呀,我什么法都没犯就把我抓起来?冲你这么说,我还非进城不可,
看哪个敢抓老朽!”说着又往里走。桌子后面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听见了,一拍桌子走了
过来。
书中代言,他俩是开封府六品带刀校尉邢如龙、邢如虎。要说这哥儿俩,前文书交
代过,别看过去失身于贼、跟襄阳王赵珏瞎跑,但改邪归正了。群雄聚破冲霄楼、大破
铜网阵,他俩倒戈投降立有战功,经包大人保奏、仁宗允许,收到开封府效力当差,而
且加封六品官职。几年来这哥俩确实变好了,跟徐良众人抓差破案累立战功,这次守北
门的事就交给他俩了。哥俩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有时累得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尽管如
此,他们知道形势严重,一点不敢偷懒,一会儿掌灯该换班了,他们也不怠慢。听着一
吵,邢氏兄弟站了起来。邢如龙在前,邢如虎在后,军兵左右一闪,他俩来到朱亮面前
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这是个大个老头儿,面似铜盆,胸前散满银髯,头上戴着鸭尾巾,
手里拿着乌黑锃亮的拐棍,两只眼睛倍儿倍儿亮。哥俩就知道这老儿是练武的。看他这
冲劲儿,也许是三侠五义的朋友?先别得罪,问问清楚再说。邢如龙过来一抱拳:“老
人家好!适才军兵说话不周惹您生气,万望见谅。不过,上面下派迫不得已。我们是干
这个的,因此就得严着点儿,您还得谅解。您看,不管是谁想要进出必须登记在册,说
明您的姓名、家乡住处,说明理由,发放腰牌,然后才允许进城,不然上面怪下来兄弟
们不好交代。老人家请到这边来。您贵姓?先给您办手续。”这邢如龙就算会来事儿,
说这套话也不算过分。但朱亮今天是找茬儿来的,本来就没有安好心,打算玩儿命。尽
管邢如龙说得这么婉转,他仍然把脸一沉:“嚄!太麻烦了。这么宽敞的城门你们硬堵
着不让进,又他娘的什么登记在册,那不是刁难人吗!老朽活到七八十岁还没有遇上过
这些麻烦,对不起,全给我免了!”说着还往里走,邢如龙怎么解释他也不听。邢如虎
急了,他的脾气跟他名儿差不多——虎头虎脑的,他一看这老家伙不是东西,又从北门
来,出北门不远就是阎王寨,他有可能就是个老贼成心跑来捣乱发坏,我哥怎么尽说好
的,把他抓起来就得了!过来把他哥哥一拨拉:“嗳,老家伙,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
吃罚酒。我告诉你,你要找不顺当,今天爷对不起你!弟兄们,把他拿下!”一声令下,
当兵的往上一闯抓胳膊撸袖子就想抓朱亮。飞剑仙把两臂一抖,使了个“老龙抖甲”,
这么一晃身不要紧,当兵的摔躺下七八个。邢如虎一看:“呀!老家伙会两下,找茬儿
啊?来来来,我对付对付你。”邢如虎甩掉外衣抡拳就打。朱亮想:我今天进大同为救
我徒弟,主要会的是徐良,这些人不值一打,我也不能浪费精力,干脆快点把他打发了。
邢如虎往上一纵使了个“通天炮”,朱亮往旁一歪头,拳头打空了。还没等邢如虎换招
哩,朱亮把左手抬起伸出两个手指在邢如虎肋上捅了一下:“别动。”邢如虎乐子大了:
下面骑马蹲裆式,一个胳膊伸着,一个胳膊在后头,眼睛瞪着,一动不能动。原来,这
就是点|茓。邢如龙一看:“老头儿,敢打我弟弟!”过来抡拳就打。朱亮一转又到邢如
龙的身后,仍然使用这一招:“别动!”邢如龙也听话,动不了地方了。当兵的傻了,
刚想往上闯,朱亮一摆手:“弟兄们,咱们没仇恨,老朽这般年纪绝不无故伤害你们。
我进城办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哪个敢拦,我可对你们不住!”说话之间大步流星就
进城去了。等到了街上他钻进胡同,迎面遇上两个百姓,朱亮就打听钦差大人的公馆在
什么地方,百姓告诉他顺胡同出去奔大街往东一里左右知府衙门就是。朱亮照着百姓说
的走去,果然找到了。
书中代言,这知府衙门现在又是钦差大人的公馆,那气派够大的:两旁两列拴马桩,
拴着几十匹骏马。门前站着几十名军兵,多拿大刀斧戟,腰中挎刀佩剑来回巡逻。朱亮
一瞅到地方了,白眼眉以及他的帮凶爪牙肯定都在这儿,天黑以前我就得大功告成。想
到这儿,朱亮晃掌中拐杖飞身往里闯,他要血溅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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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铤而走险飞剑仙劫牢降妖伏魔白眉毛舍命
飞剑仙朱亮来到公馆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火往上撞,刚想往里闯,但又把自己的
情绪控制住了。为什么?因为公馆大门守卫森严。他眼睛转了一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
十人,不是那么容易往里闯的。当然,凭自己功夫没有拿这些人当回事,他们也挡不住,
但是连吵带喊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人家里边做好了准备,再想救我徒弟林玉就不那么
容易啦!我得想方设法先把人救出来然后再说。他想到这儿心生一计。正好这时候从公
馆里边走出来个当差的,急匆匆地往北去,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紧走两步把这当差的
拦住了:“小兄留步。”当差的站住回头一看,并不认识,反问这高个老头儿:“老先
生有事?”“小兄贵姓?”“免贵姓赵。”“跟赵兄打听一件事。”“老先生有话请
讲。”“听说你们前两天打了个胜仗,在杈树冈活捉了几个人,什么金镖侠林玉,还有
金大力、车新远等等。但不知这几个人押在什么地方?”这赵当差一愣:“老先生打听
这干什么?”“啊,没有别的意思,不怕您见怪,我们是远房亲戚,我想探探监。”
“老先生好不晓事呀,您知道他们犯的什么罪?他们是行凶、造反、作乱,按宋朝例律
都得扒皮、点天灯!往轻的来说都得斩首示众。这么重要的案犯你给他探什么监?在这
时候躲都躲不及呀,还往前凑?老先生听我劝,别问了,赶紧走!”“多谢小兄关照,
您说的一点儿都不假。不过你不了解内情,当年老朽欠过这几个人的亏空,他们摊上这
事,我再不露面儿,觉得于心不忍。哪怕见个面儿呐,给送点儿吃的,这心就尽到了。”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见不着。”“你小兄告诉我在哪儿押着,哪怕我进不去,隔墙我作
三个揖回去,我也就睡好觉了,我这心愿也就了啦。”说着,飞剑仙从怀里掏出十两银
子来往前一递,塞在当差的手里。这当差的接过来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回头瞅瞅没人
发现,他就有点动心了:“哎,老先生!告诉你,我可犯法啊,不过我看你一片至诚。
这三人就押在这院儿里,没有投入大牢,暂时在公馆寄押。”“这一说我进不去?”
“那可不!我和你说来着,告诉你也白扯。你能进得了公馆吗?在公馆后边那一层院儿,
在跨院押着哩,离后门不远。最好你甭去,要找了麻烦你可别怪我!”这当差的说完走
了。
那年头官府里有几个不贪赃的?除了包大人和少数几个清官之外,上上下下都是见
钱眼开。话虽不多,已经给朱亮画了简单地图。朱亮的心放下了:噢,离后门不远,那
我就不走前门了,这要省多大麻烦!这十两银子没有白花。朱亮提着拐杖顺胡同去找公
馆的后门。时间不大,到了。这后角门也关着,门上有两个站岗的。瞅瞅这后街也寂静,
便走过去说话:“二位辛苦。”俩当差的看了看他:“啊,不辛苦!老先生有事儿吗?
要有事到前面去办,后边不接待。”“是,我知道。敢问一声这是公馆后门?”“是
的。”“好,我打算进去办点事,烦劳二位把门开开。”“办事?你这老头儿是上岁数
了是怎么的?这属于内宅,任何人都不准出入,有事到前面去办。”“正因为是内宅老
朽才来,我跟前边没有什么可说的。”说着话朱亮上台阶推门就想进,当差的气得拦他:
“这老头儿怎么不讲理?”朱亮一伸手:“别动,别动!”一点|茓,这两位全动不了啦。
朱亮推门进了大院,看意思像是仓房,林玉在哪儿押着却不知道。那姓赵的差官说的小
跨院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一边找一边喊:“玉儿,林——玉!你在哪儿?为师的来
了。”你说他这胆子有多大?见屋就进,见院儿就找,四处搜寻,瞎猫碰死耗子——还
真碰上了。
离后门不远旁边就是个跨院,一列三间房子,林玉、车新远、金大力都在这儿押着
哩。这仨人自从被俘之后没受什么罪。颜查散心善,他认为抓的是贼,用不着问其他口
供,所以就没动非刑。那当兵的你一拳头我一脚,这都不算什么。一日三餐饭菜到时送
来。尽管如此,这三人的心里跟油烹的一样。起码说这身上它不得劲儿:戴着刑枷、手
铐、脚镣和脖锁四大件刑具,连上厕所都去不了,屋犄角有个马桶,吃和拉都在屋里,
三张大木床铺的是草,虽说不脏,和在阎王寨比那不是天上地下吗!没事儿三人凑在一
块儿琢磨:怎能跑得了!铁门窗外面还有人严守,肋生双翅也难出去啊,把他们愁坏了。
一天这十二个时辰没法熬,可以说度日如年。昨晚他们商量越狱,但手底下没有家伙,
后半夜这才睡了一觉,因此头昏脑胀。这会儿三个人靠着墙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林玉就
听着院儿里有人喊自己名字。一激灵,他把眼睁开了:嗯,我在做梦哩,这声音怎么这
么熟悉呀,有人呼唤我的名字,难道要出大差,到了我们三个人的最后关头,这些赃官
要下毒手不成?又一想出大差喊名儿干什么,这声音也不像啊;是昨晚上没有睡好觉,
大概是耳鸣和胡思乱想了,他又把眼闭上了。一会儿又听有人喊,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林玉——为师在此,你在哪儿呐?”这一回他可听清楚了,赶紧把眼睁开,林玉就问:
“二位,你们听见没?”“听见了,有人喊大帅的名字。”仨人赶紧站起来想扒窗往外
看,但这窗户特别高,根本就够不着。正在林玉跷着脚拔脖子的时候,又听外面传来
“林玉,你在哪里?为师找你呐……”这回听真切是老师飞剑仙,林玉不敢想象,这简
直是神话,师父怎能进大同找到这儿来?这要是把我救了真是命大!林玉到了现在就不
顾一切地扯着脖子喊开了:“师父,弟子在这儿哪!”车新远、金大力也喊上了:“老
剑客,我俩也在哪!”三人声音挺高,朱亮听见了,其实就隔着一堵墙,他一拐弯儿把
门找着了。朱亮不顾一切抡五金拐杖“哐啷”一声把大铁锁砸开了,迈步进院,果然发
现三间高窗房子,铁门上也有大锁。不过这阵儿正是吃饭时候,院里没人,朱亮来得正
好。朱亮又喊一声:“玉儿,为师在此。”“师父,快救我们吧!”朱亮那心也要跳出
来了,对林玉又疼又恨。疼是疼自己的徒弟,手把手教给他数载苦功夫;气是气他不听
话:谁让你上阎王寨跟天德王黄伦鬼混?你如果听我的话走正路多好?何至于受今日牢
狱之灾呀。这一阵儿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来到铁门边伸出大手抓住铁锁丹田一叫力:
“嗨!”就听“咔叭”一声大锁掰掉了。他开开铁门就进屋了。林玉他们三个人就扑过
来了:“师父。”“老伯……”朱亮一看林玉也难认了:发髻披散、眼眵都多长,颧骨
突出,两腮深陷,眼睛上挂满了血丝,跟个活鬼相似。朱亮心里更难过啦:“孩儿,不
必着急,我就是救你们来的。”“师父,能出得去?”“差不多。来,我先把你们刑具
去掉。”没有钥匙,全凭老头儿两只手也不那么容易,费了半天劲相继把刑枷铐镣和脖
锁解除。他们闯出临时牢房到了院子里。朱亮说:“快走!事不宜迟。一旦衙门里得着
信儿,咱四个谁也走不了。”刚转身要出去,就听外面跟开了锅一样:“了不得啦,有
人来救人哪,别让跑了呀!”……把金镖侠林玉吓得好悬没坐到地下:“啊,坏了!”
其实朱亮也有同感。再看公馆的军兵把小院落紧紧包围,朱亮就知道大势己去,看来不
打不行了。
书中代言,官府怎么来得这么快呢?这还用问?朱亮大摇大摆进了北关,用点|茓法
点住邢家兄弟,点完他走了。有个当兵的有经验,过来一推邢如龙,一晃邢如虎,果然
把点|茓破了,血脉一流通就没事儿了。邢家兄弟“哎唷”一声缓过来,再找老头儿不见
了。问哪儿去了?说进城了。邢如龙吩咐:“关闭城门,禁止通行。我俩禀报去。”他
俩回公馆里边一喊,把人全惊动起来了。三侠五义、小五义、小七杰,所有的办差官全
到前厅纷纷打听,邢家兄弟把经过讲一遍。蒋平一捉摸:大概就为这几个俘虏来的,要
不就是搞暗杀。这老头儿胆儿太大啦,敢晃着膀子进大同,可见非等闲之辈。吩咐做好
准备,把人马撒开保护公馆,四面八方搜查。有人到后角门一看,这俩把门的像一对大
蜡似的一动不动。破了|茓道一问,俩人讲了经过。蒋平马上调来二百亲兵把这小院儿包
围,率领老少英雄赶到此处。等推开门蒋平往院里一看:嗬!果然遇上那白胡老头已经
破门而进把三贼救出来了。蒋平心里说话:好险哪,晚来一步把三贼救走了。翻江鼠把
掌中一对蛾眉刺一碰:“呔!尔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砸监反狱!你可知罪!”朱
亮把掌中五金拐杖晃了晃抬头一看:对面站了个小老头儿,长得跟猴儿差不多少,别看
个头不高,浑身上下一团精气神,狗油胡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不儿不儿”直蹦;一对
小圆眼珠叽里骨碌乱转,一说话嗓音发尖。别看没有见过面,朱亮就知道这是蒋平。
“对面这人口打官腔,莫非你就是翻江鼠蒋则长?”“不错,正是四老爷。我说老
头儿你是哪位?”“啊,老朽无名少姓,叫朱亮。”“嗯……什么?朱亮?莫非你就是
大名鼎鼎的飞剑仙不成?”“正是老朽!”吓得蒋平一缩脖子:我的妈呀!还是那句话:
人的名树的影,蒋平经验丰富,广交天下豪杰,凡是各门各户、各山各岛的名人,基本
上他都知道。他知道在飞蛇谷有个了不起的老隐士叫飞剑仙朱亮,听说此人身怀绝技,
后来这人在武林中消失,隐居不出头了,今儿怎么在这儿出来了?真是他,今儿可就麻
烦了。蒋平一抱拳:“朱老剑客久违,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请问您
这是干什么,因何砸牢反狱,难道您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蒋平!不要往下再问了,
你不知道我跟这几个人的关系。金镖侠林玉是我的爱徒,这两个是小徒的好友,老朽焉
有不救之理?你也是绿林出身,如果你能赏个面子把道路闪开让老朽把这三人救走,我
绝不忘恩,你意如何?”蒋平一笑说:“老剑客你好糊涂,这可不是做买卖,是犯法的
事。我是国家四品带刀护卫、朝廷命官,我的职责就是捕盗拿贼。林玉等人背叛大宋犯
下不赦之罪,今天把他们抓押在此,等圣旨一到就将正法。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砸监
反狱要把他们救走,还说什么让我高高手把他们给放了,这不是笑话吗?我蒋平长了几
个脑袋敢以身试法?话又说回来,咱俩萍水相逢一点交情没有,可你砸监反狱又犯下不
赦之罪,把你一放我就得吃官司,这个事儿万万不能从命。老剑客您错啦,您的所作所
为并不聪明。今天讲不了,说不起,请把拐杖扔了,我命人把你捆上,跟我到案打官司。
不然的话嘿嘿……我可要撒野啦!”蒋四爷说到这儿把眼珠子一瞪。朱亮一看讲理不好
使就得开打了,杀出一条血路把这三人救出去。想到此他一晃拐杖:“蒋平!!既然有
理讲不通,来来来,我看你们哪一个是老朽的对手?不怕死的过来!”不等蒋平传令,
身后霹雳鬼韩天锦就压不住火了。您听这外号——霹雳鬼,沾火就着啊。韩天锦是小五
义的二爷,彻地鼠韩彰的干儿子。这家伙身大力不亏,掌中使一条浑铁大棍,“嗷——”
一嗓子往上一纵:“四叔,您跟他白话什么,把他砸扁了不就得了……老匹夫休走,接
棍!”奔朱亮搂头便打。朱亮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工夫问,使了个海底捞月,五金拐杖往
上一崩:“开!”您说得什么劲儿接得这韩天锦的棍!别看朱亮上了年纪,真有劲儿。
老头儿到现在练的是十三太保的横练,本身是童男,会童子功,因此功底深厚、力量十
足!拐杖一碰到棍上韩天锦就受不了啦,觉得虎口发麻两臂发酸,手一松,大棍飞起五
六丈高,转着个儿落在房上,打碎了十几块房瓦。韩天锦见势不好回头就跑。朱亮一看
这是逃走的机会:“孩子,跟我往外冲!”
韩天锦三十来岁正当年,两臂一晃八百斤的力量,够上一员虎将。但是跟朱亮比差
得太多了,不说武艺高低,拿力气来比韩天锦也得甘败下风:不但棍子被人家崩飞了,
再看两只大手全都震破了。朱亮刚想往外冲,旁边就蹦出一位来:“老匹夫接刀!”朱
亮往旁一闪身斜眼一看,跳过来一个漂亮小伙子,有二十六七岁,穿青挂皂,长得眉清
目秀,手中擎着厚背尖翅雁翎刀。朱亮用拐杖给架住:“娃娃你是谁?”“义侠太保刘
士杰!”“无名小辈知趣点,闪开道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废话!接刀。”刘
士杰又是一刀。朱亮一看不能客气了,用拐杖往外一拨他的刀,刘士杰知道他这拐杖有
劲儿,碰上刀就得飞,赶紧使了个裹脑藏头、进步连环式,一刀奔朱亮脖子来了,飞剑
仙往下一低头,刘士杰刀走空。刚想换招,朱亮就不给他留空了,往前一跟步就飞来一
腿。别看八九十岁老人,那腿跟面条儿一样直奔刘士杰的肋叉子蹬来,真给踢上,肋骨
全得断。刘士杰见势不好,往上一挺身,把ρi股给人家了。ρi股肉多富于弹性,这玩意
儿禁踹,“叭”!刘士杰摔出去一丈多远。刘士杰半身麻木,汗珠子下来了。他正好摔
到圣手秀士冯渊脚前,冯渊一哈腰把刘士杰给扶起来:“大兄弟觉得怎么样?”“这个
老匹夫甚是厉害,这觉着浑身麻木。”冯渊给他活动筋骨暂且不提。
刘士杰一摔倒,超水燕子吕仁杰就急啦,因为他同刘士杰友情莫逆。小伙子把三彩
围裙往上一撩,拽出十三节链子枪,打垫步“噌”的一下就到了朱亮面前:“老匹夫可
知道某家的厉害?”朱亮一看又来了个漂亮小伙子,黄白净面尖下颏,眉分八彩,一对
大豹子眼,干净利索,手使明晃晃一条链子枪。他心中赞叹:罢了,这开封府的人才真
不少,小伙子一个赛似一个。“娃娃,你是谁?”“超水燕子吕仁杰。看枪!”枪一翻
直刺朱亮的颈嗓。朱亮知道这个软家伙最不好对付,因为它是十三节连在一块儿的,中
间是套环连接,见硬就拐弯儿,就要打着自己。那朱亮是行家,晃五金拐杖对准链子枪
的尖儿“咔”的就是一下。哪知吕仁杰顺势一转身,枪随人转平着来抽朱亮的耳门,这
要抽上,人当时就得废了。朱亮赶紧藏头往下一哈头,链子枪刮了一道风当时掠过。一
老一少战在一块儿。五个回合,朱亮反臂一拐杖直砸吕仁杰的后背。吕仁杰一看不好,
使了个苏秦背剑把链子枪往后一带,拐杖正好砸到链子枪上,虽然说没有直接砸到后背
上,垫了这一下也够瞧的:把吕仁杰崩出有一丈多远,险乎摔倒,后脊背上添了一条紫
棱子,把小伙子疼得咬牙切齿,汗珠子下来了。他刚下去,小元霸鲁世杰就上来了。您
听他这绰号,顾名思义,就好像隋唐年间西府赵王李元霸相似。小个儿不高,骨瘦如柴,
手中使着一对擂鼓瓮金锤。这鲁世杰说话还有点儿结巴:“这……一个老家伙,竟……
敢撤野,看锤!”朱亮一瞅这位长得不怎么的,跟雷公崽子差不多,这锤个儿可不小,
看来有把子力气,我试试你劲儿有多大!锤往下砸,朱亮使了个海底捞月用五金拐杖往
上一架,“当啷啷”拐杖碰双锤,到底是鲁世杰的劲儿比韩天锦劲儿大,锤倒没有出手,
尽管如此,把小元霸震得退了几步“咕咚”来个ρi股蹲儿。这一下摔得这个疼哪,鲁世
杰不干了,“嗷”的一嗓子蹦起来,二次抡锤就砸。你想他的能耐怎比得了朱亮,五六
个回合让朱亮一拐杖正打在ρi股蛋子上,把鲁世杰打出两丈多远,锤也撒手了,趴到地
上了。“啊……啊呀,可真他娘的够疼的,救命呵!”有人过去把他抢救下去,扒开裤
子一看,“唷!”ρi股蛋子上一条紫棱子跟个擀面杖在这儿别着差不多。蒋平知道这玩
儿淤住血就不好办了:“快快快,抬到前屋把伤口拉开,把那血全挤出来,化了脓就废
啦。”有人抢救鲁世杰暂且不提。
单说上去一个败一个,最多的也就是五六个回合。完了,挡不住,唯一的办法就得
靠人多势众。蒋平急得直转,心说:这小良子!他哪儿去了?其实徐良要在这儿早就过
来了,徐良有事儿,吃完中午饭奉颜大人所差奔西关安抚百姓去了。可那些老百姓听说
他就是大侠白眼眉,恭敬得像神仙似的,这家拉那家请,所以把徐良给拌住了,一直到
快掌灯了,徐良也抽不出身来。后来实在呆不下去了,恐怕公馆有事,这才跟乡亲们告
辞领着八个士兵回到公馆。刚进门当兵的就过来说:“三将军快到后边看看去吧,打起
来了。”徐良一愣:“什么事情?”“来了个老头儿甚是凶猛,砸监反狱救林玉他们来
了,众位英雄动手谁也不行,正着急找您呐!”徐良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待我看
看。”老西儿说完撒脚奔后边,等到了出事地方分人群挤进来。蒋平一看徐良来了:
“啊唷孩子!可把你盼来了。”“四叔不要吃惊,我看一看。”众人呼啦一闪,当时把
腰板儿全拔直了:“行,妥啦!小良子来了。”“徐三将军来了,指定得胜!”徐良在
大伙儿心目中就有这么深的影响。
白眼眉挤进人群抬头一看:面前站个老头儿,手里拎的五金拐杖比鸭蛋还粗三圈,
大个儿,白脸、白胡,长得十分有神。往后一看,抓住的那三名俘虏低头散发的瞪着眼
睛在后边看着。徐良跟蒋平一打听,蒋平把方才的经过一介绍,老西儿这才心里有数,
迈步过来了。他这人打仗从来不着急,即使心里头多么急,脸上也不流露出来。他冲着
飞剑仙噗哧一笑:“嘻……我说老爷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剑仙朱老剑客?”“呵,
不错!正是老朽。”林玉紧走两步到师父身后:“老师可得注意呀,这小子不好惹,他
就是白眼眉徐良。看,白眉毛为记。”“知道,你不说我也认出来了。……哈哈哈,娃
娃,你就是徐良?”“啊,不错!正是山西人。”“好!冤有头债有主,老朽这次来大
同要办两件事:一来救我徒儿和这两位英雄;第二,就要会会你徐良,顺便把你这颗脑
袋带回阎王寨!”“是吗,那太好了。要能把我的脑袋取走,我就省得受罪了。不过老
剑客,这牛可不能乱吹呵,吹得贴点边儿。我这脑袋可不怎么好摘哩。”“是吗?别人
摘不容易,大概在我来说不会费劲。徐良!废话少说,过来,我看看你小子究竟有什么
能耐?”说话之间飞剑仙往前一纵抡拐杖就砸,徐良扑棱脑袋往旁边一躲,拐杖落空。
朱亮连着又是三拐杖,徐良滴溜溜身形乱转又全躲开了。朱亮把眼一瞪:“白眉毛,你
因何不动手?”“啊呀我说老前辈呀,咱爷儿俩初次相会,你不知道山西人的脾气,我
这个人最懂礼貌了,跟谁动手都得让他几招。”“就凭我这身份还用得着你让吗?少说
废话,快拉刀。”“嗯,好啦,我这就拽刀。”徐良探膀臂“锵锒锒”拽出金丝大环刀。
他这口刀是列国年间造刀大师贺连波铸造,宝中之宝,切金断玉,想当年徐良在乌龙冈
高家店得的。自从得了这把宝刀之后,徐良就好比彪虎生翼一般,他在这刀上可真下过
苦功:平日跟大伙一样上班,一样洽公,别人睡觉、休息了,徐良上院里练刀去。工夫
不负有心人,所以徐良的能耐才高出别人,到用的时候就知道这玩艺儿可贵啦!
再看老西儿把大环刀拽出来使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说声“请”!往前一纵跟朱亮
战在一处。这回徐良可不留情了,一点儿不敢马虎大意,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
大环刀舞动如飞跟刀山一般。朱亮也是有意看看徐良有多大能耐,一开始没有进手的招
术,就按一般的招儿跟徐良一来一往,偷眼观瞧:罢了!怪不得林玉被他抓住呐,我徒
弟的能耐赶不上人家。凭心而论高就是高,低就是低,徐良比我徒弟强多啦。朱亮一边
打一边心里赞叹,可是打过二十个回合飞剑仙一想:不好!我想什么哪,我现在干什么
呢!我在虎口之中。当然,我要想走谁也拦不住,我后边还有三个人哩。如果耽搁了时
间,官家人越来越多就走不了啦!干脆,利在速战,我把徐良废了就得了。朱亮想到这
儿一换招就下了毒手,这一条拐杖上下翻飞,使的是六十四路天罡拐。朱亮这一加紧,
徐良就架不住了。你看徐良不是万能的,说谁都不是徐良的对手,哪有那种道理!人外
有人,天外有天,徐良的能耐打不过人家。不过打到这种程度那就不含糊了!朱亮拐杖
一加紧,徐良就觉着怎么也对付不了,被人家逼得往后直退,额角上也见汗了。蒋平在
旁边急得直跺脚:“这小良子,你小子怎么啦?加把劲儿,全指着你哪!”“三哥加把
劲儿。”“三弟加把劲儿。”大伙给徐良打气儿。老西儿一咬牙关晃大环刀勉强支持。
正这么个时候,公馆前边来仨串门儿的。
这三位有说有笑。在他们前面有俩领路的,“三位高人到了,这就是公馆。”三位
看了看:“很好。劳驾到里边送信儿,让老四蒋平出来接我们。”“对不起三位,现在
四爷有公务,后院正打着哩,不能接你们。”“噢?跟谁打?”“跟谁小人不清楚,反
正是个老头儿,这家伙厉害得邪乎,打得难解难分,大概公馆的人还够戗哩!”三位眼
珠子一瞪:“赶紧奔后院,走走!”穿宅而过来到后院,这三位一字排开长身往院儿里
一瞅,徐良正大战朱亮。看罢多时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徐良不
必担惊退去一旁。朱亮!休要猖狂,我等来了。”声音洪亮跟敲钟一样。徐良听着:怎
么这么熟啊?老西儿打垫步飞身跳到旁边,抬头一看:唷!徐良这个乐呀,不但他乐,
官府人都乐坏了:这一回救命星可来了!
先说这三位的模样:在前边是个大紫胖子,这坨儿上秤约一约三百斤得挂零儿,紫
乎乎一张大脸,两道九转狮字硃砂眉,两只眼睛跟俩肉包子差不多,狮子鼻子鲢鱼嘴,
挺厚的嘴唇,脸蛋子往下嘟噜着,看年纪六十岁挂零啦,身穿灰布僧衣,外罩漆紫布的
毗卢褂,在肩头上横担方便日月连环铲,那铲头好像小簸箕,那大月牙和半个圆桌面差
不多,用金水走过耀眼生辉。大和尚斜挎一个兜子,鼓鼓囊囊里头装着很多零碎。这个
紫胖子是谁?正是大名鼎鼎的紫髯伯、北侠欧阳春。挨着他是两个老道,一个穿白一个
穿黑。穿白的这位道爷长着细条身材,面如冠玉,花白须髯散满胸前,头顶金簪,身穿
道袍,背Сhā宝剑,手拿拂尘。可见这人年轻时非常漂亮。这位道爷正是云中鹤魏真——
徐良的老师。穿黑袍那位老道长得也够好看的:三绺短墨髯,头戴鱼尾道冠,身穿青布
道袍,身后背剑,手拿拂尘。这就是当初大名鼎鼎的黑妖狐智化。
说来这事也真巧。欧阳春落发出家,奉旨在大相国寺当了方丈。皇上亲口加封“保
宋罗汉”,欧阳春就算享了福啦。每天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把佛事做完了专心致
志研究武艺。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黑妖狐智化、云中鹤魏真。前些时这俩老道到大相国
寺看欧阳春,老弟兄见面说不完的知心话。可住了那么几天,黑妖狐智化提出来:“别
看我穿的是道衣,我这心还不死,老想念开封府的弟兄、晚辈,咱仨能不能到开封府看
看大伙儿?不然的话,我四哥蒋平非挑理不可。”把欧阳春也说得心活了:“好吧。”
择日他们到了开封府,扑空了。包大人亲自接见,在书房里摆一桌素宴给三人接风。酒
席宴前,包大人把以往经过讲说一遍,说这些人跟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大同府,走了已
经五六天了。三位一听冷水泼头。魏真听说徒弟走了,当师父的就动了心。魏真一算计:
大同的高人想到几个,其中最不好惹的就算飞蛇谷的朱亮,他有个徒弟叫林玉现在阎王
寨当大帅。我徒弟是官差,此去必然发生抵触,败了不用说,我徒弟要打胜了,老匹夫
朱亮非出面不可,他如出面我那徒弟还活得了吗?魏道爷吃不下去了,脸沉着把头一低。
智化、包大人和欧阳春都看出来了,就问:“道爷怎么啦,谈着话就不高兴了?”魏真
跟他们不隐瞒,就把心里想的事儿说了一遍,而且告辞要去大同。欧阳春一听:“咱是
好朋友,道爷去,我们能不舍命陪君子!”魏真乐了:“如此甚好。”就这样,老三位
结伴同行来到大同府,才有三侠会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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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战凶顽名侠斗恶剑中奸计官府聘高医
北侠欧阳春、云中鹤魏真、黑妖狐智化这老三位,一到公馆,正好遇上飞剑仙朱亮
大战徐良。老三位挤进人群一看,大吃一惊,欧阳春一着急,双掌合十口诵法号:“阿
弥陀佛!朱亮,休要猖狂。小良子,还不给我退下。”北侠这一嗓子,徐良是又惊又喜,
虚晃一刀跳出圈外,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迈步来到北侠面前:“原来是老伯父,请受
我一拜。”“起来吧!自己爷们儿,何必多礼。”徐良起来,一看师父魏真也在这儿,
忙给老师磕头,给智大叔行礼,众人全部围拢过来。蒋平一看欧阳春,比当初还胖,他
用手摸着北侠的肚子:“我说老哥哥,你这不是胖废了嘛。”“哈哈哈,那怎么办,我
吃点东西就长肉,喝口凉水都长膘,果然是废了。老四啊,有话过会儿再说,这里是怎
么回事?”“啊呀!老哥哥别提了,真是一言难尽。”蒋平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欧阳春
听罢,频频点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四弟,你领着人在后面给愚兄观敌,待我过去
搭话。”欧阳春扛上方便连环铲,迈步来到朱亮面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朱老剑
客可认识贫僧否?”朱亮早就认识欧阳春。想当年少林寺大比武的时候,欧阳春当堂献
艺,练的七星宝刀,艺压全场,朱亮也给喝过彩;山西万里白树林三胜莲花会上,八十
一门大聚会,朱亮二次见到欧阳春。当初他们都是朋友,交流过经验,后来分道扬镳,
一直这么些年没见面,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朱亮满脸赔笑:“老罗汉,您不是欧
阳侠客吗,久违久违啊。当初在三胜莲花会一别,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欧
阳春点点头:“不错,正是两个整数。老剑客,您跟当年没变什么样,不过胡须都白
了。”朱亮闻听,无限感慨:“咳!日月磋跎,老将至矣,人焉有不老之理,老侠客你
也发福了。”老朋友见面,说了几句闲话,然后欧阳春把话题一转,归到正路上:“老
剑客,适才贫僧听说,你来到大同府,砸牢反狱,要把你身后的那几个人救走,此话可
当真?”“啊!一点都不错,是真的。”“老剑客,就凭你飞剑仙这么高的身份,怎么
能做这种糊涂事。像那林玉、车新远之辈,扶保黄伦Сhā旗造反,要背叛大宋,同时勾结
西夏国的军队,骚扰边境、打家劫舍,干尽了坏事,是死有余辜。如今,天子派来钦差
大臣查办边塞,那林玉不知悔过,相反更加猖狂,这才被获遭擒是罪有应得,理当把他
送交朝廷,按律治罪。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是他的老师,不
但不引咎自责,相反跑到这砸牢反狱,又做下国法不容的事情,真是糊涂到极点啦。这
么办吧,我来的不算晚,念咱们的老交情,我跟我四弟和颜大人求求情,把你放走,林
玉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如果你执迷不悟,打算凭武力闯出大同府,这可是罪上加罪,
不知贫僧所言,老剑客肯听否。”朱亮心中明白,欧阳春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能不懂
这些吗?我恨林玉他不听我的话,但他是我徒弟,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能
白费吗?能见死不救吗?明知道犯法,还得以身试法,这就叫“心里明白腿打飘”。朱
亮想到这儿,冲着欧阳春一抱拳:“老罗汉,金玉良言,我是感恩不忘。不过没办法,
一不做二不休,如今我是骑虎难下,您说我能把林玉他们三个扔到这儿不管吗?这做不
到。只要有我三寸气在,就要把他们救出虎口,如果救不了,也就没办法了。”“阿弥
陀佛!老剑客,这一说你还要继续打吗?”朱亮苦笑一下:“老罗汉,那不打怎么办呢?
难道说你能给我们求个情,把道路闪开,放我们过去吗?”欧阳春一看,再说也是白费
唇舌,嘿嘿一笑:“好了!这就叫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忠言逆耳,那我只好在老剑客
台前领教一二。”说完话,他把大铲“嘭”往地下一戳,腰中的带子勒了勒,肥大的袖
子卷起来,二次把大铲抄起:“老剑客,请吧!要把欧阳春赢了,你随便,要赢不了,
那可就要委屈委屈你了。”朱亮一看,欧阳春真伸手了,只好硬着头皮,把五金的拐杖
一摆,飞身往上纵抡拐就砸。欧阳春横铁铲往上一架,两件兵刃碰在一处,“嘡啷啷”
把朱亮的拐棍崩起了三尺多高,把他震得是单臂发麻,再看欧阳春纹丝没动。欧阳春这
大铲,没有二百斤也差不多少,他把大铲舞动开跟朱亮战在一处。
他们打着,徐良就把所遭所遇跟师父禀报了一遍。魏道爷听后频频点头,拍拍徒弟
的肩膀说:“良子,据你这么一说,这阎王寨好比龙潭虎|茓,你可千万留神呀。现在绿
林人提到你的名字,都恨得牙长四指,不少人都想把你暗算,你要格外地注意。”徐良
点头,感谢老师对自己的关怀。可这儿还打着呢,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徐良转回身来往
战场上观瞧,一看朱亮和北侠打了个平手。你别看欧阳春身份高,要想胜朱亮不那么容
易,反过来,朱亮要胜欧阳春,更不易,两人打到八十个回合没分上下。欧阳春秃脑门
上见汗了,飞剑仙脸上也见汗了,把林玉这三个人急得“咣咣”直跺脚。现在这三个小
子有劲使不上,心里头一个劲念佛,但愿老天保佑我师父快打胜仗,咱们好离开这个地
方,这要有翅膀飞回阎王寨该有多好呢。林玉他们干着急没办法,就在这紧要关头,突
然听房上有人喊了一声:“呔!欧阳春少要撒野,朱老剑客不必担惊,你们看看这是
谁?”这一嗓子是从天上来的,谁不吃惊啊!欧阳爷虚晃一铲跳出圈外,老少英雄都仰
面观瞧,这一看可吓坏了,作梦没想到的事出现了。就见房脊上站着一个出家的僧人,
这和尚是个头陀,散发披肩月牙金箍勒头,面似丹金一张铜锣大脸,肉岗子眉毛一对环
眼,大趴鼻子鲇鱼嘴,大耳超怀,满脸都是寿斑;最小也在八十岁开外,身上穿着灰布
的僧衣,背后背着一块金棋盘,腰里斜挂个兜子,里边装着暗器——三十二颗金棋子。
欧阳春认得这个人,他是白云山禹王涧莲花门的少掌门,人送绰号三世陈抟叫陈东坡,
最不是东西,没想到今天他在这儿露面了。说他来,也没什么可吃惊的,像欧阳春、徐
良这种人久经大敌,能怕他吗?使人吃惊的是他手里抓着一个人,正是钦差大人颜查散,
故此把众人吓得胆裂魂飞,谁也想象不到,这个陈东坡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把大人给抓
住了。
原来大伙在这块儿打着的时候,陈东坡这小子进了内宅了。颜大人身边有保护,正
是大五义之中的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和穿山鼠徐庆,老三位的任务就是保护大人的
安全,颜查散住在里屋,他们三位住在外屋,要说是非常保险,万无一失,但是今天情
况特殊,陈东坡这小子来了。陈东坡是莲花派的少派主,功夫盖世,掌中这棋盘翻天三
十六路,打遍天下没对手,腰中的三十二颗金棋子,百发百中,而且陈东坡这小子手狠
心毒,凡跟他交手的都是死口,因此,武林之中一提起他来,都叫他一毒。他怎么来的
呢?从阎王寨来。天德王黄伦修的招贤馆,广纳天下所谓的豪杰,给白云山禹王涧也下
了请帖,请他来入伙。陈东坡一琢磨,我溜达一趟,到那儿看看,合适我就入伙,不合
适我还回我的白云山,所以他到了阎王寨。他到山上那会儿,朱亮刚走。天德王知道他
是个世外高人,热情款待,在酒席宴上把方才的事说了。陈东坡一听,大吃一惊。哎呀!
朱老剑客一个人进了大同,这可够危险的,那是龙潭虎|茓呀,我跟他有交情,焉有不管
之理,我后面追他去,到那儿好助他一臂之力。就这样陈东坡吃了一口饭,也赶到大同
府,跟朱亮是前后脚,至多差一个半时辰。进到城里,打听着了公馆,没走大门从西墙
跳进宅子,他趴在房上往院里一看,正赶上飞剑仙大战徐良。陈东坡有心下去帮忙,一
想没必要,朱老剑客对付他绰绰有余,我下去没用。他一瞅所有的差官都在里院,精力
都集中在这儿,恐怕那赃官在保护方面有点疏忽,不如我把赃官弄到手,拿他当人质,
叫他们怎样就得怎样,要不然离不开大同府。这小子打定了鬼点子,一转身赶奔大人的
内宅。虽然他不知道,但他一打听就找着了,正赶上三鼠在院里坐着,颜大人在屋里。
陈东坡从房上往下一跳,徐庆先看见了,一瞧从墙上蹦下个头陀和尚来,大吃一惊,赶
紧拉家伙过来拦住了。与此同时,钻天鼠、彻地鼠老哥俩也把刀拽出来:“什么人?”
陈东坡一乐:“什么人,出家人,赃官在屋里吗?把赃官交给我,咱们一笔勾销没话说,
要不交你们谁也活不了。”三老拉刀过来就打,陈东坡没费什么劲,用点|茓法把三人点
住,就这样他顺利地进了屋。颜大人是个文官,根本不能打仗,因此叫人家抓了俘虏。
陈东坡一只手抓着他,飞身上房又赶到战场。到那儿往下一看换人了,徐良不打了,换
成个大紫胖子,陈东坡认得,那是欧阳春,因此他在房上喊了一下。飞剑仙抬头一看是
好朋友,而且抓住了赃官,他心跟开了两扇门一样:“老朋友!快来救我。”“阿弥陀
佛!老剑客您放心,我跟他们交涉交涉。”朱亮点头闪到旁边去了。陈东坡提高了嗓音:
“阿弥陀佛,哪一个是白眉徐良,谁是蒋平,赶紧出来搭话。”把徐良急得直蹦,倏地
一下跳出来:“我就是山西人,有话就跟我说吧!”“徐良,看见没有,我手中抓的就
是你们的上司颜查散,他的命在我手心里掌握着呢,你说怎么办吧。你们要是把道路闪
开,把我们这些人平安地送出大同府,我一撒手把赃官放了;你要敢说个不字,我一掌
就打碎狗官的脑袋,你们拿主意吧。”徐良一看钦差大人落到魔掌之中,他真想飞身上
房,将这个凶僧一刀劈为两半,把大人抢救回来,但是他没敢。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往上一纵,人家手起掌落“咔嚓”就能把颜大人给打死,岂不铸成大错。想发暗器,万
一失手把颜大人打着,怎么办?“唉呀?可气死山西人了。”徐良急得是一筹莫展。蒋
平从旁边过来,跟徐良咬了半天耳朵:“孩儿啊!事到如今,就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啦,
干脆听他们的,把他们送出大同府,再想办法救大人。”“如果把他们送出大同府,不
放大人怎么办?”“咳!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我已命人调动军队,谅他也逃不出咱们的
掌心。他不把大人给咱们,咱也跟他没完。”徐良一听,也只好如此。他一抬头:“我
说凶僧,你说话可算数?倘若把你们放出大同府,我们大人你放不放?”“哈哈哈!徐
良你只管放心,贫僧虽不敢说是英雄好汉,但是说话算数,吐口唾沫就等于钉子,只要
你把我们放出去,我立即就把人还给你们。”“好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要
不放大人,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颜大人虽然害怕,但是他拼命地喊:“徐三将军,
各位英雄,不要挂念我,放不得呀!你们就把下官豁出去吧,不能放走这帮贼。”可事
到现在,谁还能听他的?徐良跟蒋平往旁边一闪身,“撤!”一声令下,三侠五义、小
五义、小七杰等众人就把道路给闪出来了。飞剑仙朱亮单手提着五金的拐棍,后面跟着
林玉、车新远、金大力,他们是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通过,离开公馆到了大街,然后又出
了北城。那个凶僧陈东坡,一只手提着大人,一只手在空中举着,预防有人不利于他,
在后面跟着也出了北城。老少英雄离着他们三丈多远,各拉家伙在后面跟着,空气十分
紧张。离开城关五里左右,这地方一片荒凉,除了山砬子就是树林,靠东北有条弯弯的
小路,这就是赶奔阎王寨的路,走到这儿徐良不走了。“站住!朱亮,我们够意思了,
把你们全放了,你们现在应当把大人交还给我们。”就见陈东坡一阵冷笑:“徐良啊,
你真是白日做梦。对付你们这帮人,就得心狠手黑,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算数,我要把
这赃官带回阎王寨,大伙贺贺功,喝一口酒拉他一刀,把他万刃分尸。”老少英雄一听
就要往上闯,陈东坡把这只掌在空中晃了晃,说:“嗳!谁敢过来,我就先把赃官砸
死。”这一招还真灵,大伙又站住不敢过去了,要不说拿人质作要挟真厉害呢。陈东坡
回头对朱亮说:“老兄,咱们该走啦。”说完他们转身要走。如果这几个人进了树林,
那就真跑了。那原始密林一眼望不到边,道路崎岖而又复杂,人家对地理相当熟,顺着
这儿就可以到仑都山阎王寨。这可怎么办?徐良一想,豁出去了,大人你要有命,就死
不了,你要没命,在混战之中也就交待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瞅着他们把你掳到阎王寨去。
徐良浑身上下血都热了,他刚想往前纵,就听石砬子后面、树林周围三声炮响,伏兵四
起,正好把这帮贼入的去路给截断了。正中央挑起一杆坐督旗,火红缎子大旗上绣着白
字,上面绣着“御赐飞叉太保边关镇守史钟雄”。在旗角下,有一员大将,头戴凤翅金
盔,体挂金锁连环甲,外罩月白缎的滚龙袍,腰束狮蟒带,凤凰裙双遮脚面,下边蹬着
虎头战靴,掌中擎着一条三股托天叉。此人面如晚霞,六十岁左右,剑眉虎目,三绺花
白的须髯,在马上一坐,真如金甲天神一般。在他的左右,八匹马上坐着八员大将,各
拿刀枪棍棒,再往后看是五百弓箭手,把箭都搭好了,对准这群贼。刚才蒋平就知道事
情不好办,没有援兵解决不了问题,因此暗地派超水燕子吕仁杰顺着小路上野马岭搬兵,
把钟雄给搬来了。钟雄有帅才,得到紧急报告之后,他一分析,这帮贼肯定得回阎王寨,
我把咽喉要道给卡住,让你Сhā翅难飞,因此,他把兵就埋伏在这儿,果然不出所料,在
这儿把他们给拦住了。钟雄一点镔铁镫,马往前提,“哗啦啦”一晃掌中的大叉:“贼
寇,尔等还不快把大人放下,还等待何时,你们走不了啦。”朱亮、陈东坡、林玉等群
贼,一看也害了怕,想不到这儿还有大宋朝的伏兵,心里也没底了。朱亮跟陈东坡说:
“干脆把人放了吧!要不咱们都走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咱再报仇也不
晚,如果把事情逼急了,他们把这赃官的性命豁出去不要,也要和咱们决一死战。”陈
东坡点点头:“阿弥陀佛!徐良,刚才贫僧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就凭我这么大年纪能
说瞎话吗?我说放人,一定要放。不过你们这么做可不对,我要把人放了,你们不让我
们过去怎么办。”徐良一听,说:“我说凶僧,开封府的人说话历来算数,只要你把人
放了,我们保证放你们过去。钟大帅,你先把道路闪开,只要放人,你就把他们放过
去。”钟雄点头,把大叉一晃,来了个一字长蛇阵,把路闪开了。陈东坡最后一咬牙,
把钦差大人抓过来,用手指着鼻子:“赃官哪,让你捡个便宜,如果再让贫僧抓住,管
叫你粉身碎骨,去你娘的!”一抖手,把颜大人推回来了。颜大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老少爷们儿往上一闯,保护住大人。就利用这个机会,陈东坡、朱亮一伙乘机逃走,钻
进树林没影儿了。总算把大人抢救回来了,再看颜大人,浑身抖做一团,直冒虚汗,脸
色焦黄,大伙认为是吓的,就这样收兵回奔大同。
到了大同府,众人纷纷到屋里给大人请安,但是就见颜大人一句话也不说,开始这
眼睛还睁着,慢慢地把眼睛闭上,呼吸短促,越来越严重。云中鹤魏真赶紧过来给诊脉,
这一诊脉,发现这个人有点反常,魏真一想:坏了,我们上当了,别看陈东坡放了大人,
背不住他暗中使了什么毒计,快点儿检查。于是把门窗关闭,脱去颜大人的衣服,从头
顶检查到脚底,最后发现在颜大人的脊椎骨的一旁,钉着一颗针。这针不长,一寸五左
右,细如头发,针的周围皮肤红肿高胀,顺着针眼还往外冒着黄水。魏道爷一皱眉:
“无量天尊!众位,我们上当了,陈东坡暗下毒手,趁着混乱当中,给颜大人扎上了一
根毒针,这可怎么办?”大伙都没想到这个,全没主意了。仗着魏真有半仙之体,对医
学颇精通,他就在这儿给大人动手术,先用小钳子把这个毒针夹出来,然后给上了止痛
散、拔毒膏,众人守候在床前,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晨,大人的病不但没减轻,反而
更加严重,浑身浮肿,脑袋好像大头翁,再一诊脉,脉搏十分微弱,这人的命要交待。
为什么呢?魏真医道虽高,但不能对症下药,解决不了问题。这可怎么办呢?眼前最要
紧的就是救大人的命,谁能救了呢,魏道爷就开动脑筋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眼睛
一亮,想起一个人来。魏真说:“众位,不要担心,大人有救了。方才我想起一个人。
离大同府不远有个地方叫隐贤庄,在那里住着个世外的高人,人送绰号金蝉子,他姓苏
名叫苏元和,他不但是一位武林高手,而且精通医道。想当初我和这人有一面之交,如
果他还在,把他请出来,管保大人转危为安。”魏真说到这儿,众人一想,颜大人现在
就得死马当做活马医,马上就得起程把苏老先生请出来,万一他治不了,再请别人。魏
真提起笔来开了一个药方,让人把药抓来,按方法煎好,给颜大人先灌进去,这种药虽
然不能根治大人的病,起码能延长大人的寿命。魏真带上蒋平、徐良、刘士杰、冯渊、
卢方准备起身赶奔隐贤庄,去请苏元和,把北侠、智化和其他人都留在公馆,保护大同
府。魏道爷命人准备好九匹快马,又带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出大同就赶奔隐贤庄。一路
上谁也没说话,打马如飞,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儿,一百八十里地仅用了两个时辰就
到了。大伙都没来过,一看这儿是个小山沟,曲曲弯弯住着不少的山民。他们这马一进
村,村民有点害怕,不管大人孩子,纷纷往两旁躲避。魏道爷也是光知道住处,没来过,
等走到十字街,他一扬手,大伙全都站住,甩蹬离鞍下了马。魏真用手掸了一下衣服,
看旁边有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青年人,直勾勾地瞅着众人,就笑呵呵地来到他面前:“无
量天尊!施主请了。”“哦,什么事?你们找谁?”“请问施主,这个村子叫隐贤庄
吗?”“不叫隐贤庄,隐贤庄还得往前走一里地。”“再问你,隐贤庄有位苏元和老先
生你可认识?”“认识,苏老先生是活神仙,我们平常有病就找他给治,有钱就给,没
钱就不要了,那老头儿可好呢!”“施主,我们有事要见苏老先生,麻烦你给我们带一
下路,怎么样?”“行!行!”这时蒋平从兜儿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这人手里:“兄
弟,买双鞋穿吧。”这地方的人穷,哪见过这么多银子,把他乐得趴在地上给蒋平磕了
个头,满面欢喜地说:“来,我给你们带路,出了这庄子就是了。”于是大伙牵着马在
后面跟着。穿过这个村子往前再走,前面山坡上还有一个村子,那个村子比较整齐、干
净,在密林之中显得格外幽静。等进了街,这个青年站住了,用手一指说:“看见了吗?
前面那个院子就是苏老先生的住处。各位,我还有点事,先走啦。”领路的人走了。众
人来到门前,徐良把手扬起来刚要砸门,被魏真拦住:“且慢!孩子,你可知道高人都
有脾气,我跟苏老先生没有什么交往,人家能出头、不出头还在两可之间,你千万别在
这儿贸然行事,待为师亲自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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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徐白眉会面金蝉子陈东坡大闹隐贤庄
魏道爷把徐良劝住,亲自上台阶叩打门环,“啪啪啪!啪啪啪!”“门上有人吗?
哪位听事?”不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个小童子。这小孩儿长得聪明伶俐,十五六
岁,头上梳着两个鬏,开门往外一看,外面来了九个人,穿衣打扮与众不同,叫门的是
个老道,长得干净利落。小童子就问:“仙长,找谁呀?”“无量天尊!请问仙童,这
是苏老先生的宝宅吗?”“是。”“老先生在家否?”“哦,在家,正在后屋读书。”
“小童子,烦劳你给通禀一声,就说玉泉山三清观的观主云中鹤魏真前来拜望。”“稍
候片刻。”小童子转身进去了。众人在门外等了约半顿饭的工夫,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
小童子把门又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者。这个老者平顶身高约八尺,面如三秋古月,
花白须髯撒满胸前,头上戴着四楞员外巾,身穿对花员外氅,腰里系着丝带,慈眉善目,
瞳孔刷亮,一看就知道是武林的高手。魏真一眼就认出老剑客苏元和,过来施礼:“善
哉善哉,老人家一向可好,魏真有礼了。”苏元和还礼道:“哎哟仙长,这是哪阵香风
把您刮到敝宅,我太欢迎了,里边请!里边请!”魏真一回头,又对老人说道:“老人
家,我这儿还领了几位朋友,您看方便不方便?”“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样欢迎。
童儿,好好把马牵到里面刷洗饮遛,各位请里面落座。”众人这才帮助小童子把马牵到
后院拴好了,回到前厅落座。大伙往屋里一瞅,没什么摆设,都是些粗木家具,但显得
非常文雅幽静,光线充足,空气也十分好。这时小童子把香茶送上来,茶罢搁盏,苏元
和这才问道:“魏道爷,您来我这儿大概有事吧?”“无量天尊!老剑客您猜对了,我
们无事不登三宝殿,给您找麻烦了,我先给您介给一下。”于是把蒋平叫过来,说:
“这位就是大五义排行老四翻江鼠蒋平,现在是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蒋平赶紧过来
施礼,苏元和以礼相还,说:“蒋老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能到敝宅来真给老汉增光,
欢迎欢迎。”第二个把徐良叫过来,说:“老先生,这就是我徒弟徐良。”苏元和一听,
大吃一惊:“哦!这就是大名鼎鼎三手将白眉大侠?”徐良过来躬身行礼:“俺山西人
给老前辈行礼了。”“罢了,我看看。”苏元和显得格外亲近,拉住徐良,上一眼下一
眼看了几十眼,看完之后连连点头,说:“真英雄也!我听说你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
高家店,得了金丝大环宝刀;后来又在拳真馆小五义结拜,大闹越州、桃花沟、黑水湖,
血染石门县,力胜双枪将武万峰,群雄聚破冲霄楼,铜网阵宝刀吓群寇,皇上荐举加封
你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奉旨夸官三日。绿林有你这样的人,感到十分光彩,我久闻大名
早想拜会,今日在我家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让苏元和把徐良夸得脸上一红一白,
都有些抹不开了。魏道爷又把义侠太保刘士杰做了引荐,总而言之,是来的人都介绍完
毕,又重新归座。魏真接着又说:“老剑客,刚才我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我们
遇到一点麻烦事,恳求老先生伸手帮忙。”“这儿都是官府的红人,手眼通天,老朽我
能干什么呢?”“实不相瞒,就在一两天前,大同府出事了。有个叫陈东坡的凶僧,给
我们颜大人身上打了一根毒针,现在毒气发作,我们大人是凶多吉少,多少大夫都医治
不了。我早就听说您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本领,我们打算求您到大同府给我们大人
治伤,望您老人家辛苦辛苦。”魏真说完,蒋平、徐良大伙紧跟着七嘴八舌地都谈这个
事。苏元和听完后,笑眯眯地没当时表态,过了一会儿他把茶杯放下说:“道爷,各位,
恐怕你们白来了。”魏道爷一听,心就凉了半截,问道:“老剑客,这么说您不愿意帮
忙啦?”苏元和说:“非也,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据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懂陈东坡使
的是什么毒针,我去了也未必手到病除,你们对我抱着很大希望,到那儿落空了反为不
美。你别听外面人说我妙手回春,那是捧我,实际上我懂得一点,但都是一知半解,比
如治个头疼脑热、上吐下泄,我还能行,但像颜大人这种伤,我心里也没有底。我看各
位还是另请旁人为好,免得耽误时间而酿成大祸。”一句话把大伙说没词儿了。魏道爷
一笑,说:“老剑客,这么办行不行?您跟我们走一趟,能治最好,如果治不了,我们
再另想办法。”苏元和想了想说:“好吧,这叫盛情难却,那我就到大同府看看。咱先
把丑话说在前面,真要治不了,你们众位可别有怨言。”魏真说:“您这说到哪儿啦,
您治不了,非叫您治,强人所难,我们决不会那么做。来人呀!把礼物抬进来。”魏真
他们带了不少礼物,黄金五十两、白银三百两、绫罗绸缎八匹、干鲜水果好几筐,往屋
里一抬,苏元和摆摆手说:“别别别,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我分文都不收,如果我收了,
我就得包治,治不好我还得把礼物退回,那多不好,我一定去,礼物高低不收。”魏道
爷再三劝解道:“您要不收,难道还叫我们抬回去吗?能驳我们大伙的面子吗?就算治
不了,我们打扰一回也得送点礼,东西说什么也得留在这儿。”苏元和没办法,叫小童
子把东西抬到后屋,先登记在册,以防治不了再把礼物退还时心中无数。苏元和站起来,
说:“各位稍候片刻,我把药箱收拾一下。”他一转身走了,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长出
一口气,总算劝得人家答应了,但愿去到那儿手到病除。时间不大,苏元和由里面出来,
手里提着药箱。这箱子是楠木雕刻的,上有五福捧寿的大金字,犄角儿用白铜包的,小
巧玲珑十分别致。他把药箱往桌上一放,说:“各位看见没有,我把家底都带上了,如
果箱子里的药治不了大人的病,那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只好另请高人。”接着他
转过身对小童子说:“童儿,一会儿为师就要赶奔大同,家里的事情你要好生料理,如
果有人找我,就说外出有事,三天两天不能回来。你去把我那匹驴牵出来。”小童子答
应一声,备驴去了,苏元和养着一头葱白大叫驴,那速度才快呢,时候不大,小童子手
拎着鞭子进了屋,说:“师父给您鞭子,您什么时候起身?”“我现在就走。”苏元和
站起来就要走,正在这么个时候,外面有人砸门。“梆梆梆!”“门上有人吗?苏老剑
客在家吗?”徐良和蒋平同时一愣,怎么这声音这么熟呀?这是谁呀?只见苏元和颜色
更变,说道:“众位,坏事啦!这是阎王寨来的人,叩门的就是飞剑仙朱亮,你们还得
躲避一下,如果都在我家相遇,多有不便。”大伙听完后,也大吃一惊,怎么他来了?
难道苏元和跟阎王寨还有什么勾搭吗?其实苏元和有苦难言,因为他这个地方属于三不
管,归大同又不归大同,离着阎王寨也不远,阎王寨的人经常上这儿来。自从天德王黄
伦占山为王以后,发过三次请柬,让苏元和上山入伙,加封他国医,赐二品官,专门管
理治病的事,被苏元和拒绝了。后来金镖侠林玉又派人请了两次,也被拒绝了。他不愿
意跟这些贼共事,心说你们是国家的叛逆,我能上山入伙吗?所以老剑客从心眼儿里反
对他们。魏道爷一听知趣,说:“好,那我们就躲避一下,免得发生冲突。”苏元和说:
“多谢各位,你们在后面暂避一时,我来把他们对付走,咱们再起程。”说话之间老少
九人都躲到后院去了。屋里收拾完,苏元和命小童子开门。小童子把门一开,嚄!来了
不少人,砸门的正是朱亮,后面是陈东坡、林玉、车新远、金大力,还有十几个喽罗兵,
抬着不少礼物。小童子不认识这些人,就问:“你们找谁?”“噢,我们来拜访苏老剑
客,在家吗?”苏元和知道没法回避,也就出来了,施礼道:“苏某在此,前来的可是
朱老剑客不成?”“哎哟!老伙计,你真在家,我就是为你来的。”“请进!请进!”
苏元和硬着头皮往里相让,到大厅分宾主落座,接着问道:“老剑客,您怎么闲到我家
来了?”“哈哈哈,苏老剑客,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请你来了。请你
到阎王寨入伙,房子都准备好了,你何必在这山沟里受窝囊气呢?你和大家一起肥吃肥
喝,将来把宋朝推倒,你就是太医院的掌院,紫袍金带无穷富贵,多美呀!怎么样老剑
客,顺便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苏元和闻听,把脸往下一沉,心说你们是请我
还是绑架我,不征求我的意见就给我搬家来了,这简直是土匪!他把火往下压了压说:
“恐怕您的盛情我不能领。”“哦?为什么?”“前者天德王请过我五次,都被我拒绝
了。我这个人天生孤僻,别看这穷山沟,我住着挺舒服,吃着粗茶淡饭也很得味儿,因
此我不愿意上阎王寨。慢说让我当国医,就是给我当个什么官,我也不稀罕,老剑客您
的盛情我领了,但我不能从命。”朱亮听后说道:“老剑客,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
在天德王面前把话都说绝了,到这来三言五语就能把您接到山上,您把我给驳了,我回
去如何交待?您就别客气了,什么孤僻呀、粗茶淡饭,这都叫骗人,我问你,难道不跟
我们上阎王寨,你还有心赶奔大同府不成吗?”“朱老剑客,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老伙计,你我这般年纪耍什么心眼儿,你别看我没看见,我可以说料事如神,
那些公馆的人肯定找过你,请你到大同府给赃官治病,有没有这回事?”苏元和一听,
吓得是张口结舌,不明白怎么回事。朱亮是诈他吗?不,有根据。飞剑仙师徒三人和三
世陈抟陈东坡,从大同府狼狈逃出后,朱亮本打算带着林玉回飞蛇谷,不打算出头,但
是通过这次在大同府他憋着一肚子气。心说欧阳春、魏真都出面了,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不是要跟我斗一斗吗?我就应战,看你们能把我飞剑仙师徒如何!所以他改变了原先的
宗旨,没回飞蛇谷直接到了阎王寨,并答应黄伦他就在这儿不走了,多会儿把赃官颜查
散打退多会儿再商量。那么他为什么上隐贤庄来了呢?就因为陈东坡暗中打了一颗毒针,
回到阎王寨,告诉朱亮说:“这毒针除了我能治以外,谁也治不了,那赃官回去也得死,
你就听喜信儿吧。”朱亮一摆手说:“不然,我眼皮底下就有一个人,此人叫苏元和,
妙手回春,恐怕他能治得好。”陈东坡说:“他要能治得好,那就把他杀了。”朱亮说:
“不,别杀他,把他请到阎王寨,给咱们办事有多好呢。”因此朱亮和陈东坡,经过周
密的商议,才到隐贤庄来请苏元和,一方面想利用他,另一方面怕他被官人请走,给颜
大人治伤,以后还变成仇敌。他们这次的请,就有半绑架的意思,如果苏元和不来,就
把他废了也不能留下这个祸害。所以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苏元和在江湖上闯荡
六十多年,经验丰富,听完朱亮的话后,心中十分不悦。老头儿把脸一沉,似真似假、
半开玩笑地说:“朱老剑客,我要是不去你们怎么办?”“老先生您要不去,我们非得
请您去,不去不行!”苏元和听罢火往上冒,“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朱亮你
给我滚,都滚!我家庙小,装不下大神仙,你们想拿阎王寨的势力压我,我这人骨头硬
还不怕压,别看朱亮你是成名的剑客,也未必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你们都给我赶
紧走!”陈东坡比朱亮火性大,闻听此言站起来道:“苏老剑客,既许你不仁,就许我
们不义,既然你要吃罚酒,就休怪我等无礼!”他说完“噌”地跳到院里,解开飘带,
一伸手从后背把金棋盘摘下来。他这个棋盘有八仙桌子那么大,厚一寸,旁边有个把手
便于攥着。拿这玩艺儿当兵器太特殊了,招数也与众不同。他除去这金棋盘之外,兜里
还有三十二颗金棋子,百发百中。这会儿他把棋盘在掌中一晃,耀武扬威地说:“阿弥
陀佛!苏元和你出来。”苏老剑客能让他镇住吗?“刷”甩掉外衣,飘须髯、打踮步、
明身形跳到天井当院。老人家丁字步站好,把两臂一摇,突然狂笑:“哈哈哈!陈东坡,
既然你这样无礼,也休怪老朽不讲情面,我倒要会一会怎样的三世陈抟!”说着话,
“刷、刷”亮开了门户。陈东坡并不答话,往前一上步,抡起金棋盘搂头便拍,“呜”
挂着风声就下来了。苏元和一闪身,把棋盘躲过,晃单掌直击陈东坡的面门。陈东坡赶
忙撤棋盘,往外一搪“嗨!”苏元和把掌撤回,换招数、转身躯,两个人就战在一处。
飞剑仙朱亮,一看院里打起来了,他领着那群贼不慌不忙从屋里走到院里,往门根那儿
一靠,一只手拄着拐棍,一只手捻着须髯,眯缝着眼在那儿冷眼观瞧,那帮贼人每人都
提着兵刃,也在旁边看热闹。看门户的那个小童子,一看主人与阎王寨的贼打起来了,
想伸手自己这两下又太平常,所以在那儿干着急,忽然眼珠一转,有主意了,我赶紧搬
兵吧,想到这儿他撒脚如飞,奔向后院。
苏元和这个院子挺大,院脖挺长,蒋平众人都被让到后院,你看前院这么折腾,后
院一点声都听不见。小童子来送信儿,“咣当”一推门就进了屋,用力过猛差点没趴下,
把众人吓了一跳,一看他面色发黄、满脸是汗,就知道情况有变化。小童子说:“众位,
不好了,我家主人跟那帮贼打起来了。”“哪儿来的贼?”“阎王寨的,打头的叫朱亮,
领着个和尚叫陈东坡,还有一群人,因为我老师不跟他们上阎王寨,就伸了手,他们非
要把他老人家致于死地。各位帮帮忙吧,晚去一步怕我老师就活不成了!”老少英雄
“哗啦”都站起来了,徐良把眼睛一瞪,说:“王八驴球球的,他们还想造反不成,各
位赶紧跟我走!”徐良在前边引路,老少英雄在后面跟着,眨眼之间来到前院,一看陈
东坡正在那儿大战苏元和。徐良摁绷簧拽出金丝大环刀,高声断喝:“呔!休要猖狂,
山西人在此。”拿着刀他就蹦上去了,他意思是帮苏元和的忙,哪知道在旁边就惊动了
金镖侠林玉。林玉一看是徐良他们,眼珠子都红了,这就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拽出
防身宝剑,甩衣服往前一纵,挡在山西雁面前。他说道:“呔!丑鬼,认识我吗?金镖
侠在此,前者我一时疏忽大意,没拿你当回事,结果叫你捡了便宜,今天某要报仇雪恨。
看剑!”说着话把宝剑一颤,直刺山西雁的咽喉。徐良把大环刀往外一架,“叮当叮当”
两个人就战在一处。徐良他们的出现让朱亮也愣了,一看官人在这儿有八九个,外面还
有没有帮手?官军来没有?他这心就有点吃惊。他知道林玉不是徐良的对手,因此他晃
拐棍往前纵,打算给林玉帮忙,旁边就气坏了云中鹤魏真。魏道爷早就把宝剑拽出来了,
这宝剑名叫“流彩虹”,刷拉一拽,院里打道寒光。他高声喝道:“无量天尊!朱亮,
贫道在此!”晃宝剑就把朱亮拦住,两个人并不答话,兵刃并举就杀在一起。再说贼人
中的大力神车新远,这小子挽挽袖子,大脑袋一扑棱,晃掌中丧门螺丝棒就蹦上来。还
没等他寻着对象,官方面义侠太保刘士杰压厚背尖翅燕翎刀,过来把他给拦住,“劈啪、
劈啪”这两人打成一对儿。贼人中丧门神金大力,一看自己也得伸手了,晃大棍往前一
纵,被笑面郎君沈明杰给拦住。沈明杰使的是龙头风尾的擀棒,呼呼挂风。这下可好,
院子不大好几对儿在这儿玩儿命,恨不能把天都翻个个儿。小村子本来就不大,又是白
天,这儿打仗人家能不知道吗?一时间男女老少涌上街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这
儿看热闹。
再说战场上,别人都能顶住,苏元和可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不是陈东坡的对手,何
况又没拿着兵刃,赤手空拳在这儿对人家的金棋盘,勉强对付了三十五个回合,累得是
通身是汗气喘吁吁,眼睛就有点发花。就在这一松神的工夫,陈东坡的大棋盘奔老头儿
的后脑勺就拍过来了,苏老剑客一看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呢?老头儿赶紧
使了个缩颈藏头,“嗨”脑袋往下一低,后脑勺躲开了,可后背没躲开,让人家这棋盘
拍了个结结实实,正给砸上。“啪!”就这一下,把苏老剑客砸出去二丈多远,站立不
稳摔倒在地。陈东坡这小子一看击中了,打踮步往前一纵,二次把棋盘举起来,说道:
“哼哼哼!苏元和你就在这儿吧,我拍扁了你。”他举起棋盘就要下毒手,这可吓坏了
山西雁徐良。徐良正大战林玉,偷眼观瞧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看苏老剑客受伤了,怎
么办?这阵再想过去帮忙已来不及,他急中生智,从镖囊之中取出一支镖来,奔陈东坡
的手腕“欻”就是一镖。由于打得忙,镖不够准,正好打在棋盘上,“当啷”一响把陈
东坡吓得往旁边一蹦,就算把苏元和这条命给救了。徐良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双筒的袖
箭、兜里的几只镖、百宝囊中的石头子,这点零碎儿全掏出来,不管远近、不管是谁,
他两手就忙活开了。他嘴里还念着:“江米条、槽子糕、打莲花,啪啪啪……”徐良打
暗器占着一绝,就这一阵暗器,把那些贼人给打苦了。飞剑仙朱亮的帽子被袖箭击落,
林玉脑门子上挨了两块石头子起俩大包,车新远胳膊上挨了一袖箭,金大力ρi股上挨了
一镖,凡所有的贼没有一个不挂花的,老少英雄乘机反攻,群贼处于不利的地位。朱亮
虽然凶猛,但这老家伙一看对他们不利,心想算了,干脆见好就收吧,如果官军来到、
内外夹击就麻烦了,反正有账以后也不怕算,咱们走着瞧。他打定主意,手指头往嘴里
一伸“吱噜噜”打一声呼哨,跟这帮贼说:“各位,风紧撤呼。”这是黑话,就是说形
势对咱们不利,快跑。当贼的能不懂吗?这帮贼一窝蜂似地逃离老苏家,出了庄子赶奔
阎王寨去了。
他们走了不提,老少英雄忙过来看望苏老剑客。再看老头儿是大口吐血,人事不省。
赶紧把苏元和抬到屋里,幸亏魏道爷在这儿,他对治伤有两下,号完脉经过调治,好半
天苏元和才明白过来。苏元和睁开眼睛,往四面看了看,晃晃头刚要说话,一口血又喷
洒出来,眼看这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正这么个时候,村庄外来了一辆车,青骡子架辕、
白马拉套,这车就停在苏老先生的门前。车帘打开从车里下来个老头儿,这老头儿弯腰
驼背是个大罗锅,手里拄着五金的拐杖。虽然是个罗锅但老头儿长得可不错,一副紫色
的胡须,精神饱满。他来到院里就喊:“兄弟!兄弟在家吗?”小童子擦擦眼泪,一看
不是旁人,正是主人最好的朋友,老剑客赤须子丁震,便说道:“老伯,您来得正好,
我家主人快要活不成了!”丁震闻听,大步流星进到屋里。到屋里一看,有一帮人他都
不认识,来到床前仔细一看,不由得一跺脚:“哎哟贤弟!你这是怎么了?”他给苏元
和号了号脉,再看了看眼睛,老头儿哭了。他已经看出来,苏元和活不成了,急忙从兜
囊之中拿出丹药给苏元和灌下去。时间不大,苏元和又明白过来,一看是老朋友丁震,
断断续续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他拉着丁震的手,把蒋平、徐良、魏真叫
过来说:“各位,我给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丁老剑客,我们俩是莫逆之交,我的
能耐都是人家教的。可惜我活不成了,我要活着,一定跟你们赶奔大同府,现在为时已
晚。师兄啊,我叫陈东坡给打坏了,念你我兄弟之情,你一定要给我报仇雪恨。另外我
拜托你一件事,你答应开封府官人的请求,到大同府给钦差大臣颜查散治伤,就算对得
起我了,这是我临危之前的一点嘱托,不知师兄答应与否?”丁震不知道这儿出事,坐
着车来和老朋友谈心来了,碰巧赶上这个事,对于苏元和提出的要求,丁老剑客感到突
然。因为这老头儿有能耐,但不想当官,与官府素无来往,从心里说他不愿意,但是他
又不忍心让临死的朋友难过,所以老头儿犹豫了片刻,这才答应。他对苏元和说:“贤
弟,你放心养伤,这个事我一定替你做到,给颜大人治伤就包在我身上。另外我再告诉
你,我一定找着那陈东坡要了他的狗命,给贤弟报仇,你看如何?”苏元和点点头,想
说话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哇”地一口血又喷出来,顿时气绝身亡。
苏元和一死,在场的人都哭了,哭得最悲的就是丁震,他捶胸顿足地说:“贤弟呀
贤弟,你死得太惨了,愚兄一定给你报仇!”有的人不了解情况,心说这老头儿挺大个
罗锅,能打得过朱亮和陈东坡吗?你无非是说说罢了。其实就这丁震,能耐可太大了,
别看他身上有点残疾,那是练功练的,要讲究武艺绝非等闲之辈。老头儿说完擦干眼泪,
转身就往外走,要赶奔阎王寨去找陈东坡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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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赤须子酒醉失宝钺众豪杰追踪九和宫
老英雄丁震一看好朋友苏元和死得太惨了,转身就要到阎王寨找朱亮和陈东坡算账
去,蒋平、徐良众人赶紧过来劝阻。蒋平说:“老爷子,您消消气,你着急我们比您也
不差,不过还有很多事没办,咱们把事办完,大伙一块儿上阎王寨,您看好不好?”徐
良也劝,魏真也劝,这才把他劝住。丁震把脚一跺:“好吧!我就让这俩小子多活几天,
然后再找他们算账。”丁震不去了,大家都来给苏元和料理后事。苏元和这个家,共有
两口人,就老头儿和那个小童子,财产也没什么。先给老头儿买了一口花头棺材,装殓
起来就埋在山里边,那小童子身披重孝,摔盆砸罐儿,就算给送了终,小童子归丁震抚
养。这些事料理完后,蒋平来请丁震到大同府,丁震点头,回到家把东西准备准备,告
诉家里人说:“一时半会儿我不能回来,我给钦差大人治完伤,还要赶奔阎王寨,也许
今生我就回不来啦!家里头别指望着我。”家里人一听,好好平静的日子,怎么起了这
么个风波,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家也不敢说别的,丁震把东西收拾好,拿
上兵刃。他这兵刃叫三尖匕首钺,是二十四路外五行的家伙;从外表上看,好像半个车
轮,三个尖子,每个尖儿的后面都有个鸡爪,纯钢制造,能掠别人的兵刃,招数也特殊。
丁老英雄把三尖匕首钺背上,蒋平众人给拿着药箱子,准备了两辆车,其他人都骑马,
这才赶奔大同。
来到大同府,车停到公馆门前,蒋平到里边先送信儿,老少英雄都迎出来了。把丁
震让进待客厅,先让老头儿漱漱口、净净面,厨房准备吃喝,丁震一摆手说:“不!救
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我先看看大人的伤。”就这样老少英雄陪伴着丁震来到颜大
人的卧室。丁震进屋往床上一看,这伤可不轻,就见颜大人侧身躺着,面赛黄钱纸、唇
似靛叶青,就好像个蜡坨造的人,你要不摸摸脉搏、心脏,就好像个死人。旁边站着不
少大夫,急得是一筹莫展,什么好药都用了,就是没有功效,把希望都寄托在新请来的
先生身上。丁震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仔细诊脉。检查之后,又看看后背的伤,说道:
“这颗毒针打得稍微歪了一点,要是再往里边靠二指,颜大人就没救了,不过诸位放心,
现在还来得及。”就这样,丁震把药箱打开,对症下药,给颜大人把药灌下去,外面的
伤又敷了最好的金疮铁扇散、拔毒膏。到了掌灯的时候,颜大人这口气上来了,下边准
备痰桶,他就“哇哇”地开始吐起来,吐的都是黄花绿沫,奇臭难闻。到三更天,把肚
子里的毒水吐尽,眼窝也塌下去了,但是清醒多了,蒋平跟徐良、老少英雄凑过来就问:
“大人,您觉着怎么样?”颜查散点点头,蒋平怕他神志昏迷,挨着个儿地问:“大人,
您看看我是谁?”“你是四哥。”“他呢?”“他是徐良。”连问几个都对,蒋平乐得
好悬没蹦起来,心说这丁老爷子真是妙手回春,不然的话,我们大人交待了。众人也有
同感,“呼啦”全跪下说道:“老英雄,您真是救命的恩人,不单我们大人感谢,连我
们也感恩不尽,请受我等一拜。”丁震把大伙都扶起来,说:“各位不必客气,我这也
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该着大人有洪福不死,我的医道不怎么样。”说了几句客气话,众
人陪着到前厅设宴祝贺。
席间徐良就问:“老人家,我们大人得几天能够复原?”“他伤挺重,虽然说清醒
了,但还要养息三五十日。”众人一听时间虽然长些,毕竟命保住了,要求丁震先别走,
帮着守些日子。丁震说:“众位,你们放心,我在这儿守十天,大人的性命一点事都没
有,就是他身体虚弱,加上大补的药,很快就能康复。”众人一听,心里就别提多高兴
了,所以什么都问。蒋平先说道:“我说老爷子,您医道这么高,武艺又好,怎么隐居
在山林之中?我们要不是查办大同府,根本不知道有您这么个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呀!老爷子,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请您出山,赶奔东京去落户,让我们包大人上一本,
把您保举到太医院去,到那儿您的能耐就全可以施展开了,连您的儿孙后代也都跟着享
福。”“四义士,多谢你的美意,无奈人各有志,老朽一生就喜欢肃静,原来我住在大
同城里,后来才隐居到山林,我就觉着我的家乡比哪儿都好。另外,我种点山产,再做
点小买卖,也能糊口,不打算贪恋功名福贵。”其实丁震说的一点都不假,这种人就是
性情十分古怪。这时,小元霸鲁世杰看着他的兵刃挺特殊,问道:“老爷子,您后面背
的那玩艺儿是什么家伙?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对呀,老人家您这兵刃太怪
了,我们看看怎么样?”丁震点点头,把胸前的飘带解开,皮囊摘下来,拽出三尖匕首
钺,交给鲁世杰。鲁世杰看完传给刘士杰,小弟兄们看得是爱不释手,蒋平告诉说:
“注意啊,这可是宝家伙,手指头碰上就得掉,谁也不能碰啊。”大家轮流看完了,把
兵刃又交给丁震。刘士杰抱腕当胸,说:“老人家,您这兵刃这么特殊,恐怕招法跟刀
枪剑戟不能一样,您能不能给我们练两招,让我们开开眼呢?”“对!老英雄,练两下
我们看看。”大伙一致要求。要在往常丁震绝对不练,今天他的心情非常矛盾,第一样,
好朋友苏元和死了,他立志要给报仇;第二样,老头儿感觉到,很多人的眼光之中有瞧
不起自己的意思。他是个罗锅,一进公馆有不少人就捂着鼻子发笑,现在提出这个要求
来,也可能是讥讽自己,那我就练两趟吧,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让他们也知道我
丁震是何许人也。老头儿想到这儿,把酒杯放下说:“好!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众位如
此盛情,老朽就献丑了。”说话之间大伙都到了院里。这时早有差人把院子收拾得干干
净净,因为天已黑,又掌起十几盏灯笼、点起十几个火把,把院里照得通亮,人们有站
在纜乳芟碌摹⒂写笄礁底下的、有蹲着的、有坐着的,都在这儿准备观看。
单说丁震,手里拿着三尖匕首钺,一栽一晃来到院子当中,站好之后,冲着周围作
了个罗圈揖,说:“各位,老朽献丑了。”一哈腰就练起来。这一练不要紧,把大伙全
惊呆了,这哪是个人哪,分明是个肉球满地乱滚,就见三尖匕首钺光华夺目、冷气逼人。
一开始,一招一式还看得挺清楚,后来越练越快,什么也看不见了,光见一团白雾,听
见呼呼的声音。这老头儿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两丈挂零,从空中落下来声息皆无,就
像棉花球掉进油缸一样,前蹿后跃、左右躲闪,比狸猫还快。徐良站在台阶下面,目不
转睛地看着,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可真了不起,今后要有机会俺山西人要多和丁老
先生亲近,跟人家学点能耐。徐良这个人就爱学,不放过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不然的话
他本领为什么会那么高。丁震练来练去就玩儿了手绝的,他把三尖匕首钺“刷”扔出去
三丈多高,然后脚尖点地腾身而起,要在空中接住匕首钺,同时在空中翻八个跟头落地,
练完以后也就收招了。可是老头儿没想到“啪”一声把匕首钺扔到空中,他飞身而起,
再找匕首钺踪迹不见,就这么快匕首钺没了。丁震身体落在地上,脸就变了色,心说:
唉呀!怪事,就算天黑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匕首钺叫人整走了呢?可见这人的功夫有多高,
全怪我多喝了几盅酒,没事献什么艺呀!这多好,把兵刃练没了,我这个跟头栽的,这
要是传到江湖上我是活呀还是死?这时大伙也乱了,准知道出了事,上房的上房,上墙
的上墙,四面八方仔细寻着,费了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找着。没办法把丁震劝回屋子去,
蒋平就骂刘士杰这帮人:“全怪你们,吃饱了撑的非要看老爷子练武,这可好,你们
赔!”把小七杰骂得一个个低着脑袋,谁也不敢言语。蒋平骂完,回过头来又劝丁震:
“我说老人家,您别往心里去,我敢断定这不是外人,肯定是朋友,这人好诙谐爱开玩
笑,趁着黑天把匕首钺给偷走了。咱在明处,他在暗处,到哪儿去找呀,明后天肯定会
有结果,他主动地就会把兵器送回来,您千万别在意。”丁震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心
里话你说得不对,这人成心找我的毛病,叫我当众出丑,可能是像你说的趁着天黑一伸
手拿走了,岂有此理!我这眼睛是干什么的,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就这一下比咱
们高,丁震心里是百爪挠心。魏道爷、智化、欧阳春大伙都过来劝解,丁震只好点点头,
窝着一肚子气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头一件好事,颜大人完全清醒了,大小便正常,早上吃了两碗粥,仆
人又给他按时服了药,看来命是保住了。可不好的事是丁震起不来了,他昨天憋了一肚
子火,现在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大伙知道他心情不愉快,都来屋里探望他,劝他起来到
外面散散步,他拒绝道:“我有点头疼,在屋里呆一会儿。”其实他躺在床上琢磨呢,
究竟谁干的这个事,附近有什么山、什么岛、什么村庄,都有什么高人,谁可能戏耍我?
他在合计这个事。老头儿一不痛快,全公馆的人都跟着不痛快,大伙也不像平日又说又
笑,里里外外是一片肃静。上了年纪的人还能呆得住,这些年轻人可受不了,刘士杰一
捅沈明杰,几个年轻人就遛达到街上。出公馆一拐弯儿有个小饭馆,他们一合计到饭馆
喝两盅吧,就进了饭馆。这饭馆的伙计认识大家,一瞅是开封府的差官爷,像敬大神似
地给他们找了一个独桌。刘士杰把临街的窗户推开,说:“伙计,给我们随便配几个菜,
酒不要多,一斤就行,吃完我们还有事呢。”点完了饭菜,时间不大就给端上来了,众
人在这儿低头喝闷酒。你说刘士杰,自从到开封府以后,勤勤恳恳从没叫人说过,就因
为昨天晚上一高兴想看看丁老头儿的武艺,结果还让蒋平把自己当众骂了一顿,这不是
自讨没趣吗?刘士杰是个红脸汉子,受不了这个,一边喝闷酒,一边觉着窝囊,可这眼
睛还往街上看着。嗯?发现离公馆不远,饭馆的斜对门那儿围着一伙人,中间有个人摆
摆画画,手一扬一落地好像拿着个什么家伙,被晨光一照夺人二目,侧耳一听,兵刃长、
兵刃短地不知讲些什么。刘士杰回过头说:“嗳,众位弟兄,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鲁世杰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把筷子放下就出去了。时间不大,他像火燎屁
股似地跑进来说:“哎呀诸位,快去看看吧,老头儿丢的那兵刃,在他妈这小子手里呢,
就是这小子偷的。”一句话他们是又惊又喜,赶紧把伙计叫过来算账,扔下十两银子,
小弟兄们出饭馆就到了出事地点。
刘士杰率领小弟兄挤进人群一看,当中站着的这个人长得太像蒋平了,要是黑天分
不出谁是谁。就见此人身矬矮小、瘦小枯干,脑袋两头尖中间粗,一对小黄眼睛倍儿亮,
头上戴着马尾过梁透风巾,鬓边Сhā着一朵守正戒淫花,穿一身青衣裳,大衩蹲裆滚裤,
抓地虎的快靴,那狗油胡刷白跟银针似的。在他眼前放着一个包袱皮,丁老英雄丢的三
尖匕首钺就在这儿放着。刘士杰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闹了半天你是贼呀!你
到公馆行窃害得我挨了一顿臭骂,你要是躲个地方还行,就跑到离公馆不远在这儿白话,
这是故意捡了便宜卖乖,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刘士杰把火强往下压一句话没说,他
不说话,别人也就站在人两边瞪眼看着。当中间这位指着三尖匕首钺,摇头晃脑地说:
“各位,看见没有,这是一件宝家伙,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不是普通钢铁打造的。现
在我因急于办点事手头发紧,所以忍痛割爱把它卖了,有识货的没有?只要你价钱出的
公道我就卖,我说哪位赏脸,有买的没有?”刘士杰一听,跑这儿卖兵刃来了,实在压
不住火,挤出人群来到老者面前,把腰板一挺用手指点说:“呔!老贼你是哪来的?你
犯了官司,跟我们辛苦一趟吧。”刘士杰以为一喊,这人准得吃惊,哪知道这位根本不
在乎,笑呵呵地上下打量打量他,然后说:“哎,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气怎么这么粗?
我跟你往哪儿走?”“到衙门。”“哈哈哈,你拿衙门唬谁呀,要不然我能在衙门口卖
这玩意儿吗?小伙子没你的事,我烦你到里面通禀一声,你们这儿不是来了个老头儿叫
丁震吗?胡子有点发红,是个大罗锅,他要是来了跟我说两句客气话,我分文不要物归
原主。这多好呢,你年轻人在这儿充什么横,走罢走罢!”刘士杰一看,拿自己没当回
事儿,好嘛,真是目空四海、眼中没人啦,你也不知道小七杰是何许人也。他往前一跟
步,伸手打算拽他的前襟。他手刚伸出来,就见这老头儿把身子往后一撤,哈腰把家伙
捡起来,说:“年轻人,还要比比吗?你差得多啦,就是你们公馆的后起之秀徐良也白
给呀。孩儿啊,你就给我送个信儿得了,要伸手你可要找亏吃!”没等刘士杰二次伸手,
鲁世杰“嗖”地往前一蹿,拦腰把这人给抱住了。鲁世杰的绰号叫小元霸,两膀一晃有
千斤之力,他来了个出其不意把人家给抱住,寻思能把这人抓住,哪知道这老头儿微微
一笑,使了一招老龙晃身,往前一哈腰ρi股左右一扭“啪”就是一下。鲁世杰这乐子就
大了,“嗖”一下甩出去三丈多远,从人群头顶上而过,“骨碌骨碌”摔到一个买卖家
门口,要不是鲁世杰有硬功非摔死不可,但后脑勺给摔了个馒头大小的包。鲁世杰这一
吃亏,小弟兄们能干吗?“刷拉”甩掉英雄氅,各拉家伙把这人给围住了。
单说这小弟兄之中,有个圣手秀士冯渊,他鬼点子特别多,一看这人不好惹,要是
一般人偷了东西早逃往他乡了。你看这位敢在公馆门前公开叫号,可见这人武艺不一般,
不如趁此机会我送信儿去吧,所以他抽身赶奔公馆。这时公馆里魏真、智化、欧阳春、
蒋平、徐良等人正在这块儿商议,想办法怎么劝解丁震,怎么把兵刃给找回来,咱们求
人家一回,再叫人家栽到这儿,咱们对不起朋友。他们正说这个事呢,冯渊跑进来喊道:
“哎呀诸位,偷盗兵刃的贼,叫我们给抓住了。”“抓住了,在哪儿抓住的?”“嗯,
现在还没抓住呢,我们想抓没敢抓。”大伙一听,不明白他说得什么意思,蒋平过来
“啪”给他一个嘴巴,说:“你小子三十来岁怎么没正经呢,到底怎么回事?”“四叔
啊,偷兵刃的贼就在公馆的前门,已经跟刘士杰众人打起来了,我看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前来报信儿。”老少英雄三十多个“哗”一下都出去了。等到出事地点一看,刘士
杰、沈明杰、吕仁杰、鲁世杰、柳金杰、柳玉杰、邵环杰这小七杰都跟橛子似地站着一
溜儿,手里拿着家伙,谁也动不了,让人家用点|茓法都给点住啦!有个人手里晃着三尖
匕首钺正数落他们。就听这人说:“年轻人,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要动手你们不行,结
果怎么样,这回信了吧?我要拿这匕首钺挨个捅,你们的命都得交待,不过大人不记小
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凭老朽这般年纪能和你们一般见识吗?打了孩子,大人就得
出来,我说你们大人都跑哪儿去了?”他正说这些话的时候,蒋平众人就到了,四爷一
看眼前这形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看老百姓围在这儿越聚越多,他一想这影响可不
好,发生在公馆门前,传出去不好听,干脆换个地方吧,能把他请到屋里最好。蒋平对
江湖上那一套非常熟悉,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他把怒火压在心里,冲那个人一抱拳
说:“哎哟,老爷子辛苦辛苦,在下礼过去了。”“啊,还礼还礼,您是蒋平蒋则长?”
“对!在下正是翻江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在此相遇,幸会幸会。”蒋平一
乐说:“老爷子您别高抬了,我是有名无实啊。不知您是哪路朋友?有什么事好商量,
何必在这儿动手动脚呢?此处离公馆近在咫尺,敢请老英雄公馆一叙,您看怎么样?”
那主闻听。不住地点头说:“四爷真是个响亮人,这话叫人听着顺耳,不过我不上这个
当,进了公馆到你们那三分地,想关上门打我,没那个事。你们也知道我拿了三尖匕首
钺,为什么拿我有原因,说这玩艺儿价值连城,我也不稀罕,今天我来就想见见开封府
的高人,另外我跟丁震有几句话说,说完我就走。”他刚说到这儿,丁震来了,因为有
人给他送信儿说三尖匕首钺有着落了,就在公馆门前,所以他随后就赶了出来。挤进人
群,丁震一看不认识这个人,他手里果然拿的是自己的兵刃,丁震过来一抱拳,说:
“朋友,老朽在此。”“哎哟!丁老爷子,恕我冒昧,昨天晚上睡不着觉闲溜达,觉着
街上没风就上房了,正赶上老人家练武,把兵刃还扔了起来,我一高兴伸手把兵刃接过
来了。为什么我要接,当然有一定的原因,我就问你一句话,想要兵刃吗?”丁震说:
“我的兵刃,为何不要?”“好!要,我就给,但在这儿不能给,请您老麻烦麻烦,跟
我走一趟,到了地方我就把兵刃还给你。”说着话他一转身挤出人群,出大同府的北门,
他就走了。丁震能让他走吗,在后头紧紧相随。蒋平一看事大了,到底为什么也不清楚,
和大伙一商议,魏真、智化领着小七杰在这儿看家,其余人全跟着去。小七杰中了|茓道,
被蒋平推|茓道、破血脉一活动就好了。蒋平安排完之后,一哈腰在后面就撵下去,徐良
和欧阳春紧跟着蒋平,他们一共老少十六位,跟着丁震下来了。出了北门就是山路,山
连山、岭连岭,这个人在头前跑,还不住地回头看,可脚下“噌噌噌噌”翻山越岭如走
平地,就比这脚程,没有能耐就受不了,一会儿就得叫人家甩掉。丁震也豁出去了,别
看他是大罗锅,两条腿还挺快,跟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紧追不舍,蒋平大伙在后面也使
上劲了。约莫走出去有三十里地,这个距离越拉越远,最前面是偷兵刃的人,后面是丁
震,再后面是欧阳春和徐良,蒋平和其他人都没影了。欧阳春一边跑着,一边偷看徐良,
不住地点头,心说:当初我就看出良子了不起,果然叫我看中了,没想到他功夫突飞猛
进,就凭我的脚程不能把他落下,这孩子将来还得有出息。实际上就这么跑,徐良一点
没费劲,他不敢压过老前辈,所以跟北侠只差半步,始终保持这个距离。眨眼之间快到
一百里地了,就见前面群山环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直通半山腰,在那儿有一座大庙,
那个人跑到庙前停住步,手搭凉棚往后面看,一瞅后面跟的那几个人便微微一笑,猫腰
跳进大墙里面。他刚进去丁震就到了,接着欧阳春、徐良也到了,三个人抬头一看,这
大庙上挂着一块横匾,上面有三个字“九和宫”。这庙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坍塌了,
但山门还挺整齐,角门紧紧地关着,钟鼓楼上的惊鸟铃被山风一吹“咣啷、咣啷”直响,
清脆悦耳。徐良站住就问丁震:“老人家,偷东西的贼就进了这座庙,咱们动文还是动
武?”丁震说:“徐三将军,文的怎么说,武的怎么讲?”“要文的,咱们先礼后兵,
砸开庙门公开进去;要动武的,我们也越墙而过,直接到里面用武力把兵刃抢回来。”
丁震一想,那人话说得挺客气,到底为什么我心里也没底,就凭这些人的身份往里蹦,
叫人观之不雅。于是他说:“咱们来文的吧,显得我们光明磊落。”欧阳春也赞成这个
办法。他们来到角门“啪啪啪”叩打门环,与此同时蒋平、南侠、艾虎等人也都赶到了,
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前后心都湿透了。他们刚到,角门就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小老
道,往外一看说:“无量天尊!众位,知道你们要来,请暂候片刻,我家观主要隆重接
待。”一转身进去了。大伙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法器都响开了,笙、管、笛、萧吹
得这个好听就别提了,随着这个声音山门打开。徐良探头往院里一看,有五六十个老道
身上穿着新道装,手捧法器排列两边,正中央汉白玉铺的秘道,从里面走出一位出家的
道人。这老道可真威风,平顶身高一丈挂零,头上戴着九梁道巾,Сhā着金边,外面用红
缎子裹着,顶梁门安着一块无暇美玉,身上穿着大红缎子道袍,外披大红缎子八卦仙衣,
脚下蹬着大红缎子道鞋,浑身上下是火炭红;大块头、红脸庞,眉分八彩、目若朗星,
一部银髯飘洒前胸,从里面出来飘飘然真好像神仙降世。在这老道旁边,就是偷兵刃的
那个贼,这阵兵刃也不知道搁哪儿去了,笑呵呵地在旁边跟着。
就见这位道爷,出了山门来到丁震众人面前,打稽首诵法号:“无量天尊!各位能
来到我的九和宫,真使敝庙生辉呀,贫道迎接来迟,当面恕罪。哈哈哈!往里请,往里
请!”说完抬手往里相让。偷东西的那个老头儿也过来说:“诸位,我说给你们领个地
方,到那儿咱再商议,就是这九和宫,众位往里请,我们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原谅。”让
他这番话说的,你说他是好人还是歹人?究竟居心何在谁也摸不透。跟着往里走吧,于
是大伙跟着进了庙门。进头层院子没什么,当间是穿堂门,一直通向第二道院子,等到
了第二道院子,老少英雄一看,大惊失色。什么原因?人家想较量较量,你别看他说话
客气,这叫笑里藏刀。二道院全布置好了,五十名老道分两排站着,每人掌中一条长枪,
枪尖对着枪尖,正当中就有一尺多的一条小道,让你从这儿通过。丁震老爷子一看,这
儿给我们准备下枪林了,我要是不过去就是怕你啦,老英雄把牙关一咬,这才要怒闯枪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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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强中还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丁震一看那儿把枪林准备好了,心说这玩艺儿就能把我吓唬住?大丈夫受杀不受辱,
我就从这儿过,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他把脸一扬、胸脯一挺,“噔噔噔”就从这枪林
之中穿过去了。他过去了,欧阳春、徐良、蒋平、艾虎众人也就都过去了。来到第三道
院子,一看也准备好啦,地下摆着八块石头,每块都一尺见方,厚有半尺,完全是青石
的。就见那个老道放着旁边的道不走,上石头了,嘴里还说:“唉呀,这庙中人多了,
看着活也不知道干,你看这石头当不当、正不正摆在这儿,从这上头过去吧。”嘴上那
么说,实际是练了一手绝艺,就见他脚蹬石头,每迈一步脚底下就发出“喀吧”地一声,
连走八步这石头全都裂开了。这时那些小老道把碎石头搬开,又摆上八块,那穿红衣的
道人站在月台上,向丁震摆摆手说:“老人家,委屈委屈您,也按照我这样过来吧。”
丁震一看,我要不像你这样,我就栽了,还要什么兵刃。老头子豁出去了,舌头一顶上
牙床,上了石块,往下一叫力“喀吧、喀吧、喀吧”,再看八块石头,也都裂为几半。
那个老道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老头儿的硬功果然不比寻常。小老道又忙活开了,
把这八块搬掉,又摆上八块好的。第三个是欧阳春,他一想我是保宋罗汉,要有一块踩
不坏,就栽了。他把大铲往肩上一杠,“嗨嗨嗨!”也按这样走了八步,石头全裂开了。
这时,又换了新的石头,都是大块的,厚里有七寸,长短见方有一尺半。这么大的石头
要踩碎,就不那么容易了。正好遇上徐良的班,其实徐良这身份是个小年轻的,不踩谁
也不会笑话,可他是个红脸汉子,别看他平日爱诙谐、嬉皮笑脸的,遇到真个的寸步不
让。再看山西雁,迈步上了石头,浑身上下一叫力,身子往下一沉,气贯于单腿,又贯
到脚掌上,耳轮中就听“喀吧”一声,头块石头开了。再迈步上了第二块石头,“喀吧,
喀吧”八块石头全开了,不但开,踩得瓣数还比别人多,你踩两半儿,我踩四半儿。等
徐良到得月台上,那红袍老道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无量天尊!这小子可真了不起,
看他的硬功在我之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白眼眉高人也。转到蒋平这儿,
四爷把脑袋一晃说:“哎,放着光溜道不走,踩这玩儿干吗,都跟我来。”他们就顺旁
边转过去了,大伙儿付之一笑,也未加计较。
大家都上了月台,气氛也缓和下来,于是在月台上排摆桌椅,摆上瓜果梨桃,沏上
香茶,大家谈笑风生,不知道的人好像这是在迎请宾客呢。正中央的桌子旁坐着那个老
道,还有长得像蒋平的那位,以及欧阳春、丁震、展熊飞、蒋平、徐良,其他小弟兄分
坐在别的座位上。喝了两口水,丁震先说话了,他冲着老道一施礼,说:“仙长,不知
尊姓大名,能否把贵姓赏下来。”“哈哈哈,老人家,贫道乃无名少姓之辈,说出来怕
您笑话,其实说不说名字不要紧,一会儿咱们再谈。”老道婉言谢绝,没有透露姓名。
丁震话锋一转,又说:“仙长,既然您不肯透露姓名,那我有一事不明,想当面领教。
旁边这位为什么要拿我的兵刃,不知老朽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二位。”老道闻听乐
了,说:“丁老英雄您别过意,您一点都没得罪我们,我们也没有恶意,实不相瞒,拿
您的兵刃是赶巧了。我这三弟,别看他胡子都白了,却十分顽皮,好动不好静,没事就
到大同府闲溜达,偏赶上您在院中练艺,他一高兴就把三尖匕首钺接到手中,可当时想
还给你们,又怕引起误会,因此他就把兵刃拿到九和宫。到这儿他跟我一说这件事,我
把他痛责一顿,有心叫他把兵刃送回去赔理认罪,一是他有点不甘心,二是又怕你们不
饶他,我们哥儿俩一商议,干脆把你们请到九和官来再说。但是我们这些无名少姓之辈,
哪能请得动大伙,所以故意使了个激将法,把你们激来。今天众位果然来到九和宫,我
就利用这个机会招待招待你们,解释一下这件事,今后咱们谁也别结仇,我代表我这个
兄弟向大伙赔罪,顺便把兵刃还给您老人家,但不知众位肯原谅否?”大伙一听,是这
么回事,但是他说的是真是假谁也搞不清,这就叫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丁震点点
头说:“好!既然老朽没有得罪之处,我现在还有公务在身,就请仙长把兵刃还给我。”
“好!现在就还。”转回头对他兄弟说:“还不快去把兵刃拿出来。”那位答应一声,
转身进屋去了。时间不大,把三尖匕首钺拿出来往桌上一放,老道用三个指头往前一推,
说:“丁老英雄,物归原主,请您收下吧。”丁震也没想别的,伸手就拿,哪知他这一
伸手的功夫,被老道“嘭”把手腕子给抓住了。老道脸上还乐呵呵地说:“老人家,你
也太不客气了,这么简单就把兵刃拿走,实在是有点欺人太甚!”他嘴上说着,暗中就
使上了劲。他使得叫鹰爪力,硬木头一下也得抓三个坑,就是铁的也能给拧碎了,何况
是肉的呢。丁老英雄一看,给我使了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叫我二次丢人,你这个
老道可够缺德的,说人话不办人事,实在是可恶之极。老头儿丹田一叫力,这胳膊“呜”
比原来粗了两倍,硬梆梆的,老道没掐动。丁震把单臂一抖说:“仙长,你说我欺人太
甚,你这是干什么?”往外“啪”地一甩,那老道一歪歪,好悬没躺下。这一下好比冷
水泼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长得像蒋平那位“腾”地站起来说:“各位,刚才我二哥
只说了一半,我再把话说全了。今天把各位请来,一解释昨晚上的误会,二还兵刃,还
有一样就是打算领教领教各位的武功。咱们都是练武的,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那多
遗憾,难得众位赏脸来了,我和我哥哥打算开开眼,跟各位学几招,别看兵刃现在不给,
等比完武后完壁归赵。”这位说完,把兵刃拿起来往自己腰带上一掖,飞身形跳到月台
之下,周身上下收拾利落,丁字步往那儿一站,点手唤丁震。他说:“老爷子,你过来
吧,我知道你是塞北的高人,今天我要在你台前领教领教。”丁震一看是非打不可了,
飘须髯就想过去,在旁边就气坏了山西雁徐良。徐良心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公馆
有那么多事没办完,哪有功夫和你扯淡,说不定这个庙和阎王寨有关系,他们受朱亮所
差,用这种软刀子杀人,故意把我们拖住,说不定这儿也是贼窝子。徐良心里这么想的,
嘴上可没这么说,你说人家是贼。有什么证据?堂堂国家御前三品带刀护卫,说话有把
握才行。因此老西儿站起来说:“各位,既然人家提出来要比武较量,我看我过去得了,
头三出没好戏,我先给垫个场子。”徐良说完,转身下了月台,来到天井大院。他走到
那个人的面前,一抱拳说:“老前辈,在下不才陪您走几趟。”那人把狗油胡理了理,
嘴一撇说:“哼!徐三将军,久闻大名,你这个人的脸由地底下露到天顶上了,一举驰
名天下,年轻人跟你没法比。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跟我比恐怕还差点,不是老朽自夸
其德,咱俩的经验、练武的年头差得有点悬殊。年轻人你干脆回去吧!你让丁震过来,
或者让欧阳老侠客过来,我们这般年纪伸手比较合适。你呢,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再
练几年,然后再跟我动手,为时也不晚。”这位说话有多狂,徐良受得了吗?他一着急
本来耷拉的眉毛“刷啦”全立起来了,青筋绷起多高,说道:“老东家,你说话真不怕
风大扇了舌头,你知道这害臊卖多少钱一斤?人老了不值钱,这武术的高低不能拿年纪
来定论,山西人不才,大江大浪也过了不少,今天我非动手不可。咱俩敢打赌不?如果
你把山西人给赢了,从我这儿讲,兵刃不要了,丁老英雄不答应,由我负责包赔,跟你
们毫无关系。假如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怎么办?”“哎呀!娃娃,口气不小啊,你要把
我赢了,兵刃如数交还。另外,这么办行不行,我要说别的有点过分,咱俩交个好朋友
行吧,你算我个兄弟,收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哥哥怎么样?往后你徐良有用我之处,上刀
山下油锅,我都万死不辞。”“好!一言为定。”两人把话就咬到一块儿了,说完话各
晃身形、各找部位,俩人“刷啦”一退,离得有三丈多远。就见这个主儿,把两臂一晃
“欻欻欻,嘿!”亮了个大鹏双展翅,左手高右手低、掌心朝前手背朝后,身子往下一
塌,这姿势相当优美。这玩艺儿可不是为看,亮个门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看徐
良,两臂一摇、身形一晃“欻”也亮了个招数,亮得这个门户叫童子拜佛。俩人这一亮
相不要紧,老少英雄在旁边看着,无不挑大拇指称赞,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俩人
一定式,就看出有功夫来了。但是谁也没贸然伸手,四只眼睛盯到一块儿愣了半天,那
个人有点沉不住气了,说:“嗳,徐良,咱俩别相面啦,你怎么不动手?”“俺山西人
有个毛病,跟别人打仗,向来不先动手,老爷子你先请吧。”“怎么?让我先打你,你
真有容人之量,佩服!老朽可得罪了。”就见他身子一晃,就像狸猫似的那么快,落到
徐良面前,左手一晃老西儿的面门,正手就是一掌,这一招叫单撞掌,奔徐良的华盖|茓,
掌上挂着风“呜”一下就到了。徐良早有注意,一看掌来了,早不躲晚不躲,眼看他手
指头似沾非沾上衣服的时候,老西儿冷不丁斜身一跨步,“呼”一声他这一掌走空了。
徐良把左手抬起来,立着往下一劈,这叫立劈华山也叫劈掌,奔这个老头儿手腕子劈来,
真要“喀嚓”一下子砍上,手腕非折了,这一招非常迅速“刷”就到了。那个老头儿赶
紧抽招往后退,一转身使了个凤凰单展翅,奔徐良脖梗子就是一掌。老西儿使了个缩颈
藏头式,往下一低头,掌走空了。徐良抬左腿,奔老头儿的小腹踢来,老头儿转身又躲
开了,两个人是Сhā招换式战在一起,这一打是针锋相对。再看徐良,两臂齐摇把压箱底
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使的是八卦连环掌,一招变八招,八八六十四路,频频发动进攻。
那个人一瞅,不敢大意,也把压箱底的招拿出来了,使得是五祖点|茓拳,全都是近手的
家伙,一来一往,打了个难解难分,把周围的人都给吸引住了。九和宫的一百多老道,
这阵不干别的了,全由月亮门洞挤进来,靠着墙站了两溜,瞪着眼儿在这块儿看着,一
个个心里都犯嘀咕。“这就是白眉徐良啊。”“可不是他!”“这小子真厉害呀,咱三
爷能顶得住吗?”“现在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三爷那功夫多高,能赢不了白眼眉
吗!”大伙说什么的都有。他们水平毕竟差点,再看蒋平狗油胡都耷拉了,舌头吐出来
多长,他替徐良害怕,心说:老天保佑小良子,你可要顶住,你是我们公馆的大梁,要
是趴下公馆就塌架子了,以后平阎王寨、肃清匪患全指着你呢。但是蒋平又一回忆,徐
良这孩子,从来没打过败仗,想到这儿又放下心了。这俩人打到八十个回合,没分出输
赢来,徐良一瞅,赢不了人家,难怪老头说大话,掌法果然神奇,那五祖点|茓拳都使绝
了,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得趴下。他又一想,得了,把自己研究的那个最好的招儿拿出
来吧,打定主意之后,他打算大胆一试。正这个时候,那个主儿上头一晃底下一脚,要
蹬徐良的迎面骨,徐良一看机会来了,脚尖点地向空中一蹿,蹦起来有一丈五六尺高,
那人“啪”地一脚蹬空。这一脚没蹬上,他抬头看徐良是不是换招打他,就这么一仰脸
的功夫,徐良的身子从空中落下来,这一招是来势迅猛,大罗神仙也难以躲过。
要说徐良是真聪明,他利用形意、八卦、太极、峨眉、武当、少林等几家武术的精
华,研究了这么一套拳术叫八步赶蟾,可以说施展出来百灵百验,因为别人不懂这套武
术,这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儿,徐良独家生产的东西。再说徐良使得是头一
招,叫铁拐李倒下天梯,右腿伸直奔着这个高人的头顶就踩下来,迅雷不及掩耳“刷”
就到了。那个人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招没见过,急忙往右边一上步,脑袋一侧歪,把这
一脚躲开。但是徐良这一腿真假都有,要是躲不开就是真的,要是躲开了就是假招,他
再用盘着的左腿踢你,刚才的右腿就变成了问腿,问你往哪儿躲,你一躲他好再蹬你。
结果这位就上当了,他一歪脑袋,徐良把右腿收回,蹬直左腿“刷”奔此人的头顶又是
一脚,说时迟那时快,“啪”又到了。把那位高人吓得魂不附体,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那位也不简单,实在没招他ρi股往下一坠,使了个千斤坠,“啪”整个身子躺在地
上,徐良这一脚才蹬空。别看徐良这两脚都没蹬上,在他身体快要落地的时候,两腿一
并,两只脚尖直奔那人的肚腹点来,正好是顺势,转眼就到了。这人一瞅,说:“我的
妈,没完了!”他后脚跟踩地,胳膊肘拄地,就在地上躺着往上一蹿“哧溜”蹿出去二
尺多远,徐良双脚落地蹬空。徐良双脚落下,把方砖铺的地“喀吧”一声点碎两块,这
要踩在人肚子上根本受不了。那人躲开了这两脚,徐良乘势两腿一曲,两个膝盖往下一
跪,又奔那人肚子点来,这位一看没办法,双脚跟用力又往上一蹿,徐良膝盖点空,
“喀吧”又点碎两块方砖。别看腿没用上,徐良的两个胳膊用上劲了,利用双肘又奔此
人点来,那人最后尽了最大的努力,又往上一蹿,徐良胳膊肘点空。接着老西儿两胳膊
伸直,两手探出来,使出最后的一招黄莺掐嗉,张开大手往前一扑,正好拤在这位的脖
子上。徐良拤住他的脖子,但没下毒手,无仇无怨只是点到而已,然后徐良“噌”跳出
圈外,冲那人一抱拳说:“哎呀,老前辈,山西人多有得罪,我真是罪该万死,请起请
起。”那位一骨碌身站起来,再看那汗,前后心都湿透了,往脸上一看,紫的好像那紫
萝卜皮,脑筋绷起多高,狼狈劲儿就别提了。这位心说:怪不得人们常说长江后浪推前
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就拿徐良来说,二十挂零的年纪,竟有如此精湛的武艺,我做
梦也想不到,今天输得是心服口服。那个老者,把头上的汗擦了擦,不住地晃着脑袋说:
“徐三将军,高!我服你了,老朽甘拜下风。”说着话他到得月台上,耷拉着脑袋,往
那儿一坐,一句话也不说。
再说九和宫的那个红脸老道,一看兄弟大败而归,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恨。那老
道站起来,把宽大的道服脱掉,拂尘交给小老道,摘下五佛冠,换成短衣襟小打扮,飞
身跳下月台。再看他打问寻尊法号,说:“无量天尊!徐三将军的武艺是太高了,但不
知你刚才使得是哪路拳术,真使贫道不明哪,来!你再赏赏脸,贫道领教领教。”老道
那意思就是把徐良叫过来,摔他个跟头,给兄弟挽回脸面。徐良一看,老道指名点姓叫
自己,能不去吗?但是此刻徐良累得“呼呼”直喘粗气,刚才能打胜那是使尽了全身的
力量,可徐良是红脸汉子,不能让人给叫住号,所以他就要下场。这时,欧阳春过来说:
“良子,你累了,喝点水歇一会儿,我来替你应战。”说完欧阳春迈步来到月台下,双
掌合十说:“阿弥陀佛!仙长,徐三将军有点累,老僧替他较量,意下如何?”老道一
看是欧阳春,心中暗想,我只说把徐良摔个跟头,给我兄弟出出气,没想到他来了,这
个大紫胖子最不好对付。我听说他父亲欧阳中惠、他叔叔欧阳普中都是少林正宗,了不
起的武术家,他自己二十一岁成名为北侠,闯荡江湖名扬天下,五十三岁落发为僧。要
和这个动手,我可得多加小心,不然我们哥儿俩都得栽在这儿。老道想到此,满面赔笑
地说:“无量天尊!欧阳老罗汉,既然您肯赏脸,贫道求之不得,望老罗汉手下超生,
点到为止。”“请!”“请!”两人一转身,这一僧一道就亮开了门户。就见这老道,
亮完门户往下一猫腰,使了个天女散花,一掌奔向北侠的面门,欧阳春急忙伸左臂接他
的掌,探右手使了个单掌开碑“呜”直扣老道前心。老道往后一闪,使了个吐气吸|茓法
“噌”跳出圈外,紧跟着一转身,二人就战在一处。
他们在这儿打着,旁边观战的人,没有一个不挑大拇指的,都称赞他们两位。别看
欧阳春是个大胖子,三百多斤,可打起仗来比旋风还快,发招动式、抬腿动脚都有独到
之处,功夫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你看徐良练得挺花哨,但论纯功夫不如北侠,人家基
础深厚,而且使用的是少林正宗的功夫,伸手似挖垅、拳手如卷饼,站如钟走如风、拳
似流星眼如电、身似蛇形腿如钻,猫蹿、狗闪、兔滚、鹰翻,蟒翻身、龙探爪、猴上树、
虎蹬山,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一掌发出去都力有千斤,打山山开,打地地裂,打在
人身上立刻就毙命。再看那老道,也不含糊,非常自然,与北侠战在一处丝毫都不恐惧,
稳如泰山一般。只见他“滴溜溜”身形转动,两臂摇开使得是三十六路莲花掌,因此跟
北侠打了个势均力敌、不分上下。眨眼之间,他们打到八十回合,没分输赢,欧阳春秃
脑门上发汗了,那老道鼻洼鬓角也见了汗,看这意思不分出高低两人决不罢手。打来打
去,出问题了,老道使个双风贯耳,打欧阳春的耳门,欧阳春使了个大鹏双展翅,两臂
往上一分,这四只手正好咬到一块儿,现在马上就要见输赢。欧阳春抓住老道的两只手,
舌尖一顶上牙床,运丹田之气往怀中一拽,说:“你给我过来吧。”这一招叫顺手牵羊,
老道过去就算栽。可老道把牙关一咬,运用达摩老祖易筋经的本领,ρi股往后一坠没过
去,不但这样,他扣住欧阳春的腕子,往自己怀里一扽,说:“你过来吧。”也没拽动。
他们俩谁也拽不过来谁,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来回直转,脚下的砖全都蹬碎了。再看
老道那双鞋,鞋帮和鞋底分了家,光剩下鞋帮套在脚腕子上,欧阳春的僧鞋也开绽了,
这证明他们脚下使了十足的力量。蒋平和徐良一商量,快点过去解围,二虎相争必有一
伤,再这么僵持下去,非有一个出危险不可。但是谁能过去,哪一个能拉得开呢?大家
正在为难之时,就见九和宫大殿上头来了一个人,一看下面要出危险,这主儿双腿一蹬
“刷”从大殿上飘落到月台,哈腰往里头一钻,来到两个人中间,使了个海底捞月往上
一架,说:“二位,你们还不撒手。”就听“啪”地一声,把两个人的手全给震开了。
欧阳春的身体“噔噔噔”倒退了一丈多远,那老道也退出一丈多远,两个人好悬没摔倒。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什么人?”“谁?”这院里就是一阵大乱。
等定睛一看,跳下来的这个人,身高六尺半左右,大秃脑袋,但他不是和尚,就是
因为年岁太大,头发都脱没了,光剩下后脑勺那么一百多根,用个红头绳绾了个小疙瘩
鬏。此人银髯飘摆,两对肉包子眼睛,大宽鼻子一字嘴,满嘴银牙闪光放亮,身上穿又
黄、又旧的一领袍子,腰里系根绳子,下面登着开口的洒鞋。别看此人年过古稀,在人
们面前一站,真好像掉牙的猛虎、去了角的苍龙,是精神百倍。欧阳春一看不认识,三
侠五义的人也都不认识,但是那个老道、还有跟徐良动手的那位,看见这个人当时就有
点麻爪,哥儿俩赶紧过去,双双跪倒说:“大哥,您回来了?”就见这个老者气得是浑
身发抖,用手指着老道和跟徐良动手的那位说道:“混账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愚
兄临走之时怎样嘱咐你们,好好看守九和宫,不许给我惹是生非,你们俩满口答应,结
果是口是心非,背着我无端惹事。方才这是怎么回事?说!”那老道说:“哥哥容禀,
这事不怪我们。”“不怪你们,怪谁?怪欧阳春、徐良,怪开封府的差官?”“不,我
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怪他们。”“都不怪,这事怎么引起来的?你不用跟我狡辩,
愚兄回来已多时,你们说的话、做的事,我是一清二楚。如果老三不到公馆把人家的兵
刃偷盗出来,人家能找到九和宫来吗?如果你们不跑到那儿卖乖、不显能耐,能把人家
激怒吗?人生一世切记,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不要强词夺理。你们别讲了,我非打死
你们不可。”老头儿说来说去,火往上撞,把掌“呜”地往空中一举说:“我留着你们
两个有什么用,打死你们得了。”再看他面前跪着的两位,连动都没敢动,把头一低等
着受死。徐良大伙一看,能让他打吗?见好就收吧!欧阳春、蒋平、徐良大伙走过来,
徐良一伸手把老者的胳膊给抱住,欧阳爷往那两个人前面一横,跟影壁墙似地遮了个严
严实实。蒋平一抱拳说:“老人家,请留情。您刚才说得太客气了,世间的事都是单巴
掌拍不响,事从两来莫怪一方,也不能光怪这二位,我们也有为人处事不当之处,老英
雄您就看在我等的面子上,饶了他们二位吧!我这厢有礼了。”蒋平说着一个劲地作揖。
那老者一看没办法,说:“唉!要不看在各位求情的分上,我岂能饶恕他们。起来!还
不谢过几位高人!”老道和那个小矮子站起来,把脸上的汗擦了擦,来到各位英雄面前
说:“哎呀,多亏各位英雄求情,我们是感恩不尽,我们错了。”他们那样子,比小孩
儿都听话。这时老者说:“来人哪!排摆桌椅,请各位英雄归座。”仗不打了,大伙又
回到月台,还按照原来的座次坐好,小老道赶紧更换茶水、点心,忙个不亦乐乎,那老
道和那小矮个垂手站在老者的身后,头一低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欧阳春站起来,说:
“阿弥陀佛!老人家,咱们是相见恨晚哪,不知您贵姓高名,能不能把名姓赏下来。”
“哈哈哈!欧阳老罗汉,我跟你没法比,你是当世的名人,在座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我乃山村一个野老头儿,无名少姓之辈。”“不,您太客气了,您把名姓赏下来,咱们
以后相处也方便。”老者闻听点点头,说:“好!既然如此,各位听了。”他这才要报
通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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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大头鬼下书奔公馆白眉毛挥师赴匪窟
欧阳春和徐良,再三问这老者的姓名,老头儿没办法了只好报通名姓。这老头儿是
谁呀?绰号人称“展翅腾空臂摩天”,叫纪华成,九和宫的观主;那个出家的道人是他
的亲兄弟,人送绰号“一朵红云飞莲道人”,叫纪华文;长得好似蒋平的那位,绰号人
称“神手大圣夜渡灵光”,叫纪迁,字永太。他们是亲哥仨,五十年前在塞北就成名了,
号称塞北三绝。年轻人都不知道,欧阳春可知道。欧阳爷听人家报完了名,撩衣跪倒:
“阿弥陀佛,闹了半天是三位老前辈,贫僧不知,死罪死罪!”为什么这样说呢?论辈
数,欧阳春比他们晚一辈。纪华成用手相搀:“老侠客,别这样,快起来!你要这样论,
我可吃罪不起。肩膀头儿齐为弟兄,咱们都是平辈。你要以长者相称,那就见外了。”
欧阳春站起来,把蒋平、徐良众人都叫过来,重新做了指引,大家哈哈大笑:大水冲了
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而后,重新归座。纪华成就问老二和老三,这究竟是怎
么回事。纪华文说:“大哥、各位,怪就怪我们哥俩,因为我大哥出门访友去了,临行
之时嘱咐我们哥俩,千万别惹事,我们无故能惹事吗?大家都知道,前者,塞北混乱,
贼寇猖狂,大同府一带闹得乌烟瘴气。我俩看着就生气,认为大宋朝软弱无能,使用的
这些官都是酒囊饭袋。边境这么混乱,如何是好呢?但是,做为老百姓,咱有什么办法
呢。后来,听说皇上派了个奉旨的钦差,叫颜查散,率领开封府的官人,查办大同府,
要肃清匪患。我们一打听,果然大有成效。两个多月来,社会秩序井然,老百姓得以生
活,连我们哥俩也特别高兴,无形之中,对开封府的人格外敬仰。可敬仰之余,我们在
武术方面还打算领教领教,我们商议,最好能找个茬儿。我主持九和宫,不能外出,就
把这事交给我三弟,于是,纪迁一没事就到大同府。后来,机会来了,正赶上了老人家
晚上没事,在公馆里练他的三尖匕首钺,我兄弟利用这个机会,偷回宝钺,之后,又把
你们众位引到九和官,当场比试,这就是以往的原因。其实,咱们一无仇二无恨,全怪
贫道和我兄弟的不对,万望各位原谅。”大伙儿听罢,开怀大笑。俗话说,老小孩儿小
小孩儿。这主意出得有多损,弄得大伙一场虚惊,要不是纪华成回来得快,非出人命不
可。纪华成听完了,又气又恨,狠狠瞪着老二和老三。蒋平赶紧解释:“这事不奇怪,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二位老人家出的主意也不算过分。你看,现在咱们不都成了朋友了?
既然都是朋友,我可有一事相求,不知老三位能不能赏我的脸?”纪华成说:“四老爷,
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权当我们赔礼认罪了。”“别这么说,朋友之间相
帮嘛。有这么个事:前者,有个贼头叫飞剑仙朱亮,还有一个贼头叫三世陈抟陈东坡,
搅弄大同府,砸牢反狱,救走金镖侠和两名余党。临行之时,打了五毒梅花针,好悬没
把我们大人致于死地,幸亏赤须子丁震丁老剑客出头,才把我们大人救活了。直到现在,
阎王寨的贼寇仍然十分猖獗。我们最近就打算兵发阎王寨,一举荡平匪患。可是心有余
力不足,兵是不少,将不多,光靠我们开封府这点儿人,显得人单势孤,我的意思想恳
请三位帮忙,不知老三位愿意否?”这三位听后,三爷纪迁马上站起来了:“四老爷,
您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不就是帮助消灭这帮贼寇吗?我是一百个赞成!我们哥仨宁
愿死在阎王寨,也在所不惜!大哥、二哥,你们说是不是?”两位频频点头:“四老爷,
咱们一言为定,叫我们干什么都行!”“我万分感谢!有你们三位帮忙,再有丁老剑客
和北侠在此,何愁匪患不除哇!各位,我们还得赶回公馆,你们三位什么时候能赶到大
同?请先把话赏给我们。”“四老爷,你们先行一步,容我们把家里的事料理料理,随
后就赶到。”“一言为定!我等你们三天,咱们不见不散。”事儿说完了,北侠、徐良、
蒋平、丁震,老少英雄告辞,纪氏三绝把他们一直送到山下,大伙儿才分手。
蒋平众人顺原道回到大同府。云中鹤魏真、黑妖狐智化,在家里急坏了,一看他们
回来了,再看众人面带喜色,这才放心。到了厅堂大家落座,蒋平把九和宫的事说了一
遍,大家又惊又喜。徐良问:“大人的身体怎么样?”“大人的身体好多了,饭量也增
加了,今天早晨还下地转了一圈。”大伙儿一听挺高兴,到颜大人屋里问安。颜大人又
向他们问问外面的情况。大伙一想,他是病人,应该让他好好静养,坐了一会儿,大伙
退出来,又来到前厅。
就这样,到第三天头上,纪氏三绝果然来了。每人拎着个包,门人到里边一通报,
蒋平、徐良列队迎接,把三位接进公馆。蒋平吩咐,设盛宴款待,可谓是英雄大会。大
厅里排摆桌椅,罗列杯盘,大家划拳行令,痛痛快快吃了一场。一边吃一边探讨怎么破
阎王寨的事,无形中话题就落到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的身上,纪华成先说话了:
“四老爷、各位,我可不是长敌人的威风,灭咱们的锐气。这个朱亮可不好对付,别看
此人年过古稀,威风可不减当年,掌中一条五金拐杖,打遍天下无对手;另外,此人为
什么叫飞剑仙呢?其中打暗器占一绝,他有十二支飞剑,百发百中,但轻易不用,要用
出来谁也抵挡不住。再说陈东坡,一块金棋盘,三十二颗金棋子,外打五毒梅花针,这
小子更难缠。要打阎王寨,不把他们两个扳倒,谈何容易!在坐的人中,能把他们打倒
的,我看还没有。最好请几位有绝对把握的高人来,这样,我们打阎王寨心里就有底
了。”纪华成说的都是真话。大家心说:上哪儿找高人?找谁呀?当然,高人有的是,
峨眉派、少林派、昆仑派、莲花派、武当派、五宗十三门的门长,但是有一样,远水解
不了近渴;另外,请得来,请不来,这都是问号。所以,纪华成这一提,大伙都低头不
语。沉默之间,就听门人跑进来说:“报告徐三将军,四老爷,阎王寨派人下书来了。”
徐良问:“下书之人是谁?”“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他要求见徐三将军。”徐良一听
乐了,原来是我那干儿子来了,他这一来大概能透露点儿秘密。徐良忙点头:“让他进
来!”
酒席撤下,众人归座。时间不大,两个当兵的陪同房书安进来。房书安一进大厅,
满座的人全乐了!这位怎么长得那么难看!身高一丈左右,脖子细得像擀面杖,头大得
像窝瓜,饼子脸,斗鸡眉,姆狗眼儿,蛤蟆嘴,鼻子没了光剩两个小黑窟窿。大脑袋上
用绳系着一顶小帽子,背上背着一尺多长的小片刀,身穿箭袖袍,腰里扎着带子,外边
披件英雄氅,还挂着百宝囊。房书安进来,小眼珠转了转,一眼就看见徐良了,他噔、
噔、噔紧跑几步,来到徐良面前,撩衣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老爹爹一向可好?
孩儿没有问安,真是罪该万死,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哗”
众人都乐了,心说:这都是什么词呀,连“万岁”都用了。徐良捂着嘴也乐了:“房书
安,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你从哪里来?”“回爹爹的话,孩儿从阎王寨来。”“你到
这里来干什么?”“爹爹,我奉天德王黄伦所差,给您下书来了,您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一伸手从怀里拽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火漆封口。徐良接过来交给蒋平。别看蒋
平没有徐良官大,但他是开封府的当家人,带队头领。四爷把封头撕下去,展开信看。
不看则可,看罢气得狗油胡噘起多高来,转身把信交给徐良,徐良看完又传给众人,在
坐的轮流看了一遍。信上写的大致意思是:书奉翻江鼠蒋平、山西雁徐良钦差,现在宋
军兵发大同,与我们阎王寨对垒交锋,给老百姓带来涂炭,我们阎王寨的人于心不忍。
经过再三商讨,制定了一个迅速解决的办法,定于九月初一,在阎王寨设摆英雄盛会。
恳请开封官人届时参加。在会上,我们要十阵赌输赢。假如开封能够取胜,我们服输认
罪,任凭你等杀刮存留;倘若你们不是阎王寨的对手,就希望你们迅速撤兵,把大同府
交给阎王寨接管。你们如果是英雄、是好汉,就请来;如果是狗熊,这封信只当白写。
迅速回答。落款天德王黄伦、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三个人的戳儿在上面印着
呢。大伙儿说这哪是信呀,分明是挑战书。徐良问房书安:“这信是谁写的?”“是那
个老王八蛋朱亮写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设摆英雄盛会,十阵赌输赢吗?”“您
老人家那么聪明,还用问吗?这帮小子光说人话下干人事。我这次为什么讨这个差事?
不为别的,就是为你们才来泄密。我奉劝大伙儿可千万别赴这个会,去了决没你们的好
处。”蒋平一听就问:“房书安,我听说你是小良子的干儿子,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这我还能开玩笑吗!他真是我爹,我真是他儿子。不是干的是亲的。”大伙
儿一听都乐了。艾虎又问:“房书安,你知道我三哥今年多大岁数?”“二十八。”
“你呢?”“我四十九。”大伙儿一听更乐了,哪有四十九岁的人给二十八岁的人做干
儿子的!可房书安的表情却非常严肃认真。徐良一摆手,不让大伙儿逗他,便问:“房
书安,你就把你知道的机密当众讲讲。”“爹,这里有外人没有?别我在这儿说完了,
消息传到阎王寨,等我回去这脑袋就得搬家了。”“你尽管放心,这里都是自己人。”
“那我可就说了。自从陈东坡、朱亮把林玉救回去之后,他们天天晚上开会,我身份低
不能参加,可是我有个没皮没脸的劲儿,有时候假装找点这,找点那,推门就进,也听
到一星半点儿。他们觉得你们特厉害,想要得到大同是不可能了,就想把你们骗进阎王
寨,来个一网打尽。说是十阵赌输赢,这十阵都是请世外高人定的毒计,究竟是什么内
容我没探听出来。最近我发现山上的人猛增。”“都是谁?”“三教堂你们知道吗?华
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来了三个堂主,大堂主叫翻掌震西天方天化,二堂主叫铁掌霹雳
子詹明奇,三堂主叫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我早就说过,这都是武林的尖子,跑到
阎王寨帮凶来了。第二拨就是我们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来的,我那磕头的大哥,半翅
蜂王典王金龙,二哥电光侠霍玉贵,领着八猛七彪十六员善将也来了。还有万丈惊涛岛、
七星岛、昆仑山、卧佛寺的也都来了,共有八九百人,把招贤馆都住满了。凡是来的人
都跟朱亮日夜长谈,定下十阵赌输赢,打算把你们请去较量较量。你们要是去了,那就
完了,最好是回封信,骂他们几句,我带回去就得了。”
徐良听完,心里有了底,原来是这样。“房书安,你放心,我们还非去不可哩!”
“爹呀,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您要去必定凶多吉少。”徐良一笑:“好了好了,你
不必多说了,吃饭没有?”“爹呀,我起大早来的,什么也没吃。”“艾虎,把房书安
带下去,好好款待,让他在下面候信。”“是。”艾虎过来,“房书安,来来来。”
“您是小义士,也是我亲叔叔,往后求叔叔多关照。”艾虎带着房书安,高高兴兴下去
了。
徐良命人把门关上,趁着老少英雄全在,共同商讨对策。大家异口同声,要利用九
月初一的英雄会,一鼓作气荡平阎王寨。蒋平和徐良一商议,既然大家同意,这事就定
下来了。回到内宅请示颜大人,颜大人向来都尊重蒋平和徐良,一听他们说得有理,当
时便照准。蒋平和徐良回到前屋,由蒋平执笔,给天德王黄伦、飞剑仙朱亮写了封回信。
内容很简单,只说九月初一准时赴会,决不食言。盖上大印,一切手续办完,徐良让把
房书安带上来。房书安吃饱了饭正在候信呢,一听徐良叫他,擦擦嘴,晃着大脑袋来到
大厅:“参见爹爹。”徐良问他:“吃饱了没有?”“回爹爹的话,我吃得是沟满壕
平。”“方才我们商议了一下,九月初一肯定赴会。这封信你带回去,交给那些贼寇,
让他们等着,咱们不见不散。”“爹呀,您真要去?”“一定要去!”“好吧,既然爹
爹做主,孩儿我不便多说。你们去也行,可要多带些能人,现在离九月初一还有一个半
月,你们请人还来得及。爹爹,千万不可大意。”“你不必多说,我早有准备。”“好
了,孩儿就此告辞。”说着,房书安把信揣进怀里。蒋平命令账房,给房书安五十两银
子。房书安接过银子跪倒在地:“谢谢爷爷的奖赏。”蒋平说:“我听徐良说,你虽失
身于贼,但也为我们干了不少好事,这次你回去后,要千方百计探听他们的机密,有什
么好消息随时报知我们,将来对你是有好处的。”房书安说:“我早跟我爹说了,这贼
我是当够了,我要脱掉贼皮重做新人,只因当贼年头多了,汗毛孔里都冒贼气,我怕玷
污了开封府的人,所以总想着立点功,到那时把贼皮一脱,我就算改邪归正了。还望叔
叔大爷们到时候赏我碗饭吃。”说完,大伙儿一笑,徐良亲自把他送出公馆,临行之时
又嘱咐他多留神,有好消息及时报告。“爹爹放心,孩儿走也。”房书安回了阎王寨。
房书安走后,大伙儿又开了个碰头会。从时间上算,到九月初一还有一个半月,可
以做充分的准备。当晚,蒋平请来四个师爷,准备文房四宝,发请帖,聘请天下各路的
英雄,初一来不了,初三来也行。凡是能想到的都给写了信。邀请的都是谁呀?头一封
信下到河南登封嵩山少林总院,聘请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
力佛欧阳普中,这二位是少林八大名僧之首,他们一来大家的心就有底了。欧阳春担心
爹爹、叔叔不来,又单独给他们写了封信,附到请帖里,派专人骑快马送往少林总院。
第二封写给华山修罗刹陈抟老剑客,就是当年跟宋太祖赵匡胤下棋的那位。陈抟乃是武
林高手,和欧阳春、魏真最要好,如果他肯露面,就能抵住三教堂那三个堂主。第三封
下到四川峨眉山八宝云霄观,聘请白云剑客夏侯仁。夏侯仁师兄弟五人,师弟寒江孤雁
尚云凤和一字娥眉马凤姑,都是女子,她们绝艺在身,威震天下。他还有个最好的师弟
白衣神童小剑摩,如果他能参加,必是手到病除。第四封下到冰山北极岛,聘请长发道
人雪竹莲、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原英。另外,给东西南北四路镖头,各门各户的门长,
凡是认识的都送了请帖。蒋平算计了一下,共发出七百多份请帖,哪怕有三分之一的人
来,那也不含糊了。
一个月过去了,到了八月中旬,客人陆续来了。头一拨来的是杭州三教寺的和尚生
铁佛刘万通,他和欧阳春交情莫逆。众人列队相迎,一看他这模样,跟他的绰号太相像
了。此人身高一丈一尺,大脑袋大块头,体重足有三百五十斤,面赛镔铁,长着一身疙
瘩肉,秃头顶上有三个白圈,他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之功,运上气功,刀砍一条白印,
枪扎一个白点儿,像是生铁铸的,故此,人送绰号生铁佛。刘万通善使一条方便连环铲,
当年和欧阳春一起,除暴安良。他接到请帖后,马不停蹄,带着四个徒弟赶到大同公馆,
大伙儿高兴得了不得,当晚设酒款待。刘万通还是个花和尚,酒肉不忌,什么好吃吃什
么。
第二天又来了一拨客人,东京汴梁开封府永胜镖局的总镖头,叫赛叔宝的秦希带着
八大镖头十六名弟子也赶到了。他有个最出名的徒弟,是“神枪无敌小罗成”,此人叫
秦玉。他使一条枪都使神了,打遍天下没遇上过对手,秦希把他也带来了。徐良率领众
人,把秦老侠客接进去,设宴隆重款待。一提起去阎王寨赴会的事,镖局的人一个个摩
拳擦掌:“放心吧!什么飞剑仙、金镖侠,都是乌合之众,我们永胜镖局全包了!”话
虽说得过分点儿,但也表达了这帮人的热情。
连日来,客人们左一拨、右一拨,来的可真不少。最使大伙儿高兴的是,欧阳春那
些磕头的把兄弟、辽东六老几乎全来了,其中有铁面金刚沙龙,大刀镇陕西严正方,浪
里白条石万奎,翻江海马尚君义;石万奎与尚君义把他们的女儿尚玉莲、石榴花也带来
了。蒋平吩咐拨出宅院,专门招待女人。还有从娃娃谷、婆婆店来的。九头狮子甘豹的
老伴儿甘妈妈也来了。这位老太太腰里一对铁棒锤,那狠劲儿就甭提了。她不拘小节,
见着人还爱闹着玩儿,又说、又笑、又喊、又叫,常常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光阳似箭,转眼到了八月末。蒋平、徐良和众人一商议,从大同府到阎王寨二百多
里路,如果九月初一起身恐怕来不及,起码二十八就得起身。于是,在二十六日这天,
颜大人亲自会见前来的二百多位朋友,并设宴款待。大厅内外坐满了入,等酒菜齐了,
颜查散端杯在手:“各位,下官颜查散代表当今天子,向老少英雄致意!此番赶往阎王
寨赴会,不亚于爬刀山下油锅,蒙众位抬举,不远千里来助阵,下官感恩不尽。凡在座
的,我要标名立册,奏明当今天子,予以奖赏;待大功告成,我必定在天子面前为大伙
儿请功。来,大家干了这头一杯!”“干!”接着,颜查散在徐良、蒋平的陪同下,挨
桌敬酒,给大伙儿鼓气。颜查散是国家命官,枢密院掌院,官居一品,他给练武的满酒,
这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年代,真是百年不遇的事。所以大家觉得特别高兴,就是把命搭上
也心甘情愿!酒宴之后,颜查散起身告退,把剩下的事交给蒋平。
颜大人一走,大家像卸掉了千斤担,厅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蒋平满面是笑:“众
位,方才我们大人敬了酒,该说的都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得起身,请各位回去归整
归整,把应用之物带好。另外,来的这些女英雄都留在家里,帮着我们保护公馆,保护
钦差大人。另外,我们还得派兵守城,派到谁可别有怨言。”说完,他来到头一张桌,
这里坐的都是武将,为首的就是飞叉大帅太保钟雄,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坐了一桌。
“钟大哥,你负责统帅三军,我们走了以后,您派兵牢守大同府,您可要把家看好。”
“兄弟,你放心,守城的事就交给愚兄了。”“还有,从大同府往前走有个杈树冈,是
大同府赶奔阎王寨的咽喉要道,你也要派兵把守,以便互通信息。”“兄弟,我早想到
了,我准备在那里驻兵一千,做你们的援军。”“您记住,我们攻打阎王寨时,必定派
人到杈树冈给你们送信,您接着我的信后,立刻点兵调炮攻山。”“好嘞!”蒋平又把
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御猫展熊飞,东方侠智化以及年轻人玉面专诸
白云生,粉子都卢珍,小义士艾虎留下来看家。这些人一听,把嘴撅得老高,艾虎一拍
桌子:“四叔,别人都赶奔阎王寨去拼命,把我们留在家里看摊儿,我不干,您另换别
人吧!”蒋平把眼睛一瞪:“放肆!大胆!我说话就是军令,哪个敢不听!你在家统率
众人,保护颜大人,跟我们去阎王寨一样重要。”徐良也劝道:“老兄弟,既然四叔决
定了,你就听吧。等山上用人时,再请你去。”艾虎心里明白,凡上山的都有两下子,
只有饭桶才留在家呢,谁叫咱没能耐呢,“好吧,三哥,我听你的。”蒋平把人安排好
了,这才散席。
八月二十八这天,大家起程,因为路途遥远都骑着马。这二三百人的马队排成一大
趟,威风凛凛,赶奔杈树冈,转过杈树冈,直奔阎王寨。因为提前起身,时间充足,不
紧不慢地就进了阎王寨。这天正是八月三十。
阎王寨山连山,岭连岭,怪石横生,立岩似刀,卧石如虎,两旁都是原始森林,一
人把关万夫难进,这里到处都能藏人。山口处修了一座关口,上边写着三个大字“鬼门
关”,瞅着让人别扭。关上大旗飘扬,城门紧闭,前面有战壕,壕里放满了水,吊桥高
挑着。蒋平的马队刚到,城上就有人说话了:“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就开弓放箭
了。”不等蒋平回话,徐良提马上前,抬头看了看:“弟兄们,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
大同府来的,来参加英雄盛会。”“您是徐三将军徐良吗?”“正是山西人。”“正等
着你们众位来呐,略等片刻。”当兵的送信儿去了,时间不大,就听鬼门关里炮响三声,
城门大开,吊桥放下,闯出约五百个喽罗兵,短衣襟小打扮,手中寸铁不带,胸前都戴
朵小红花,看意思是迎接客人来的。就见这五百人往左右一分,从正中央拥出两个人来,
他俩个头一样高,块头一样大,手中各拿一根丧门螺丝棍。蒋平一看认识,正是大力神
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这俩小子把大棍交给喽罗兵,满脸赔笑:“各位,我们奉天德
王所差,正在这里恭候,大家往里请!”众人这才进了龙潭虎|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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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闯三关群雄赴会施诡计赌斗输赢
就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进入阎王寨的同时,蒋平把圣手秀士冯渊、打虎太保展国栋
叫到马前,告诉他们带八个仆人留在鬼门关外,随时探听山里的情况,及时禀报大同府,
不得有误。这就是蒋平的精细之处。外面留了十个人,余者都进了鬼门关。进关之后,
人家把吊桥扯起来,城门紧闭,落下千斤闸板,城上摆着几十张桌子,顶上搭着凉棚,
备有茶水点心。车新远、金大力围前围后殷勤招待着。徐良眼珠转动着,往左右看了看,
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看来他们不准备在这里下手。徐良喝了口水问车新远:“车壮
士,飞剑仙朱亮在什么地方?”“噢,他们都在里面恭候,从这儿到里面还有四十里路,
等大伙儿吃完点心,喝完水,由我们两个陪着你们一同进山。”大伙儿休息了片刻,从
鬼门关城上下来,又纷纷上马,由人家领着进山。这山道逐渐拔高,可是路面修得挺平
整。这也是黄伦数年来的心血,是喽罗兵带领抓来的老百姓开出来的,能并排行驶四五
辆大车。时间不大,来到了第二道关口“断魂关”。抬头一望,这关口好像生在云雾之
中,隐隐约约,旗幡招展。此时,早有流星马到关上禀报,徐良他们的人马刚到关前,
就听炮响三声咚、咚、咚,吱呀呀,关门大开,放下吊桥,从里边拥出一伙儿人来,看
样子约有五百左右,手中寸铁不拿,穿着长袍短褂,服装整齐,每人胸前佩带一朵红花,
雁翅形往两旁一分;再一看,正中央走出一人,徐良认识,他正是金镖侠林玉。他身后
跟着四名偏副寨主,黑的、白的、丑的、俊的,什么模样的都有,徐良不认识。林玉今
天穿了身新衣服,头戴鹦哥绿的扎巾,身穿鹦哥绿的箭袖,外罩银灰色的英雄氅,腰中
悬剑。自从砸牢反狱,他被救回阎王寨后,便使劲营养,恢复得挺快,如今脑门儿锃亮,
鼻头儿闪光,跟当初判若两人。大伙儿一看,林玉亲自接出来,赶紧甩镫离鞍下马。徐
良冲林玉一抱拳:“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是老朋友,久违久违。”“哈哈!徐三将军,
您能赴英雄会,我非常高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欢迎欢迎!我代表我们王爷和所有
的英雄在此恭候诸位,里边请!”大伙儿进了断魂关,关上也备了酒菜,给大家接风。
可现在谁能吃得下啊?众人略坐片刻,讨口水喝,由林玉陪着,继续往前赶路。走了不
到二十里,就到了阎王寨的正门。正门是石头牌楼,古香古色,门两旁有两对石雕的大
狮子,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石头牌楼左右,彩旗飘扬。他们顺中间的甬路往上走,来
到第二道大门,离二道大门一里半远就到了阎王寨的心腹重地。这时,林玉用手往里相
让:“各位,请往东拐。”大伙儿没来过,只得听人家摆布。穿过东边的月亮门,又继
续穿宅过院。徐良用眼往四外一看,一派杀气腾腾。山头上都有喽罗兵守卫,一个山头
上一杆大旗,每座山头都有红衣大炮。在宋朝的时候,火器已经比较发达了,这种红衣
炮射程不算远,但在当时威力可不得了。俗话说,神仙难躲一溜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徐良暗想:如果攻打阎王寨,没有五万人马是打不进来的;即使有五万人马,能不能取
胜,也在两可之间。所以,他边走边在心里画了个地图,怎么走怎么拐,哪儿有兵哪儿
有炮,记得清清楚楚。
离开这座院子往前走五六里,到了一片开阔地,在天王殿的东侧,方圆二十亩大小,
四外群山环抱,当中是铺了沙子的平地,阳光一照,耀眼夺目。往平地上一看,座北向
南搭了一座彩台,约三丈多高,芦席搭顶,两边明柱上刷着红漆,台子四周围着五彩栏
杆,两边有梯子可通上下。正中央彩台上坐满了人,徐良往上一看,有一张八尺多长的
桌案,桌案前有黄|色的桌围子,后面一把盘龙椅,椅上端坐着一个人。此人赤红面,五
十岁左右,花白胡须飘洒前胸,头带五福捧寿的鹅冠,身穿鹅黄|色衮龙袍,腰扎金带,
下边有桌围子挡着看不清楚。在他背后,站着十几名宫女,打着掌扇、龙风扇,两旁有
人挑着日月龙风灯,有几十名腰中挂弯刀的彪形大汉,锦衣绣袄,在两旁保护。徐良一
看便知,这就是大叛逆天德王黄伦,阎王寨的大贼头,瞧他那身打扮,俨然天子一般,
跑到这儿当皇上来了。徐良想,抓的就是你,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再往东西一看,也有
两座彩台,东彩台是给开封府准备的,用来招待客人。西彩台坐满了阎王寨请来的人,
看样子不下四五千号。金镖侠林玉陪着蒋平人等来到东彩台:“请各位高升一步,到上
边休息。”老少英雄下了马,马童把马匹接过去,拉到彩台后面,刷洗饮遛。余者都上
了东彩台。在前面就坐的有,北侠欧阳春,老英雄赤须子丁震,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
一朵红云飞莲道人纪华文,还有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山西雁徐良、翻江鼠蒋平、云
中鹤魏真等也坐在前面,其他人按身份、年龄、辈数依次坐好。金镖侠林玉以主人的身
份,吩咐上茶。阎王寨的人端茶、送水、捧点心,每张桌上都摆满了瓜果梨桃,看上去
十分丰盛。忙了一阵之后,林玉冲徐良一抱拳:“徐三将军,失陪,我到对面打个招
呼。”说完就走了。干什么去了?送信儿去了。
大伙儿落座之后,喝了杯水的工夫,就见飞剑仙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由林玉陪
着来到东彩台。林玉喊着:“我师父、师伯来看望众位了!”大伙儿站起来,徐良、蒋
平把他们几位接上彩台,分宾主落座。徐良偷眼一看,朱亮满面得意,眼睫毛乐开了花,
皱纹里堆满了笑,可见他心里早有底了。飞剑仙坐好之后,冲徐良、蒋平以及在座的英
雄一一作揖:“众位,欢迎欢迎!我代表天德王和阎王寨所有的英雄,欢迎各位光临,
参加英雄盛会。大家只管放心,这十阵赌输赢如果今天不分上下,你们就住到山上,住
处我早给安排好了,食宿等项管保众位满意。我要着重说明一点,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一没有毒,二没有人行刺,如果出现这类事情,你们找我朱亮算账。咱们讲的是光明磊
落,有能耐战场上使,背后下刀子那是小人行径!”几句话把大伙儿都说乐了。蒋平问:
“老剑客,这十阵赌输赢具体内容是什么?”“四老爷,您别急,一会儿就清楚了。您
看,正中央是梅花圈,乃是比武较量之所。这么办吧,你们远路而来,一会儿先开饭,
你们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再谈。”在他旁边的陈东坡,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凶僧嘴角往
下耷拉着,背后背着金棋盘,站在那儿正瞅着徐良他们运气呢,看意思恨不能把他们抓
过来,啃几口才解恨呢。开封府老少英雄也一样,瞅着他自己也在运气。场上气氛十分
紧张,不定什么时候,找个茬儿就得动手。飞剑仙不便久呆,便起身告辞,回到西看台。
这时,酒宴摆下,确实非常丰盛。人家想得也周到,有荤席,有素席,素席是给出
家人准备的;另外还有回、汉两教的席,做得都非常干净。蒋平一摆手:“众位,先别
吃,咱们试验试验。”蒋平心想,房书安给交了底,阎王寨的人吃人饭不办人事,他说
没毒,万一有毒呢,岂不坏了大事!好在他们事先有所准备,每人身上都带着一根银针,
针尖上抹了药,用它能试出酒菜有没有毒。如果没毒,用针一扎或者往酒里一泡,颜色
不变;假如有毒,针尖发黑。这是云中鹤魏真给大伙准备的。大家把酒菜都挨样试了试,
一看针尖没变,可见朱亮说的是真话。大伙儿早已饥肠辘辘,于是饱餐战饭,酒没多喝,
饭没少吃,一个个狼吞虎咽,时间不大,风卷残云吃饱了。蒋平点手,唤喽罗兵把残席
撤下,重新泡上浓茶。林玉过来问大伙儿吃得如何,众人说吃好了。林玉说:“好,现
在咱们就说正文,但不知你们开封府哪位说话最算数,两位、三位都行,请到西彩台,
有事商议。”由蒋平、欧阳春、白眉徐良,三个人全权代表,跟着林玉赶奔西彩台。朱
亮、陈东坡把他们接上去,热情款待之后分宾主落座。朱亮说:“蒋四爷,前者给您下
了封信,大概您看过了吧?”“对,一字不漏全拜读了。”“好,我再重申一遍。今天
是九月初一,咱们要十阵赌输赢,为什么要这么办?这是因为我们阎王寨数万之众磨刀
霍霍,你们大宋朝的军兵也严阵以待,早晚要有一场生死决斗,如果双方真要打大仗,
那边塞的百姓可就遭大灾了,我们王爷于心不忍,但这个问题又必须解决,后来跟我们
大伙儿商议,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咱们不用大动干戈,来个十阵赌输赢,如果你们赢了
这十阵中的六阵,那就算你们赢了,我们阎王寨的人跪倒投降,服输请罪,上至天德王
下至每个喽罗兵,任凭开封府发落。在此我要问一句,我们要是赢了六阵,你们败了,
该怎么办?”还没等蒋平开口,徐良说话了:“老剑客,这还用问吗?开封府的人绝不
含糊,我们要是败了,凡是今天来参加英雄会的人全都跪倒投降,任凭你等发落,我们
马上收兵,把大同府十九县全给你们阎王寨,你看怎么样?”“好!三将军,你说话算
数不算数?”蒋平马上补充:“老剑客,你多虑了。徐良仅仅是个三品带刀御前护卫,
他敢作这么大的主吗?我们在坐的谁也没那么大的权。实话告诉您,临来时,我们请示
了钦差大人,这是颜大人照准的,我们决不食言!”“好嘞!来人,准备文房四宝,立
刻签字画押。”喽罗兵立刻摆桌案,端来文房四宝,桌上铺了黄绫绸子,朱亮用手一指:
“请吧!”由蒋平代笔,把方才说的话刷刷写上了,朱亮代表阎王寨把保证也写上了,
双方当面核对了一下,一字不差,然后签字盖章,押上指纹,一式两份,双方交换。徐
良拿过来叠巴叠巴揣到自己怀里,朱亮卷巴卷巴交专人保管。朱亮微含一笑:“三位,
现在手续齐备,咱们得祝贺祝贺,来人!”时间不大,跑出一名喽罗兵,他手里托着个
黑漆方盘,里边放着几杯酒,还有一块肉。喽罗兵把酒和肉放在桌上,老少英雄一看,
是块牛肉,能有二斤多,煮得八成熟,肉上Сhā着一把牛耳尖刀,雪亮雪亮的。朱亮先把
中指用尖刀刺破,把血滴到酒中,然后冲徐良、蒋平一笑:“各位,请吧!”大家把刀
接过来刺破中指,往杯里滴了几滴血,四个人一碰杯,把酒服下。就见朱亮把刀子拿起
来“啪”砍下一块牛肉,往前一递:“三位,有酒不能没菜,喽罗兵没带来筷子,我就
用刀代替了,哪位赏脸?”说完他眼露凶光。老少三位顿时一愣,知道这老小子居心不
良,笑里藏刀,谁能担保他送肉时不下毒手呢?你一张嘴,他往里一捅,这个人就交待
了。但要是不吃,当着三山五岳的英雄,水旱两路的贼寇,显见得是胆小鬼。山西雁徐
良把欧阳春、蒋平往旁边一推:“老剑客,你太周到了,山西人不才,我领了。”蒋平,
欧阳春吓一跳,心说:你怎么聪明反被聪明误,朱亮没安好心,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但是阻拦已来不及了。就见徐良双腿一叉,两手一背,脖子一伸,把嘴张开:“请吧!”
朱亮暗咬牙关,心说:这个丑鬼真厉害,浑身上下都是胆,难怪名扬天下,我何不趁此
机会要了他的性命!想到这,手捧尖刀往前一跟步,连刀带肉戳到徐良嘴里。徐良一百
二十分的小心,他觉着肉进了嘴,牛耳尖刀到嘴里也有一寸五左右。此刻,徐良突然把
嘴一合,上牙对下牙“咔噔”一声把刀子叼住,老西儿一扑棱脑袋,练了招绝艺叫达摩
老祖易筋经,这乃是气功,气贯于丹田,丹田贯于牙齿,一使劲把刀尖咬下来了。他往
后一退,把肉咽下去,把刀尖滚到嘴里,“嗯,这肉倒是挺香,可惜里边有块骨头。”
说到这儿,徐良对准朱亮“噗”一口气把刀尖喷出来,一道寒光直奔朱亮,差点儿没把
朱亮吓死。他一看刀尖没了,就是一愣,再一看徐良对着他吐气,就知道不好,赶紧往
下一缩身,五官和脸躲开了,帽子没躲开,就听见耳轮中“啪”的一声,帽上的美玉被
打得粉碎,帽子掉在地上。群贼顿时就乱了,一个个甩开大氅,各拽刀剑呼啦往上一闯,
把老少三人困在正中。就听有人持胳膊挽袖子高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敬你肉不吃,
反来伤人,好不识抬举!”“剁了他!把他乱刃分尸!”徐良三人纹丝没动。他们知道
这帮贼干诈唬,不敢动手。因为今天来的不光是阎王寨的人,还有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
的客人们在场,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不用说本僧不答应,那些客人也不允许。所以三
个人非常镇静,谁也没动手。朱亮脑子一转,心想不好,刚才做得就有点过分,倘若大
伙再伸了手,实在是于礼交待不下去。想到这儿,他偷眼看看身后请来的客人,果不出
他所料,客人当中大多面带不悦之色。在他们当中有三位坐得最高,穿衣打扮与众不同。
正中央坐的这位,高挽牛心发卷,金簪别顶,大身材,高颧骨,面赛镔铁,一副花白须
髯,俗家打扮,但是眼露凶光。这就是华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的大堂主,人送绰号翻掌
震西天的方天化。在他上首坐着个老道是二堂主,铁掌霹雳子詹风詹明奇,在他下首坐
着个和尚是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和尚,这三位堂主面沉似铅,用眼睛瞪着朱亮,
把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三位可得罪不起。三教堂乃是武林圣地,这三位堂主
武艺高强,弟子徒孙星罗棋布,得罪了这三位,阎王寨就保不住了。他往旁边一看,华
山修罗刹陈抟,脸也沉下来了,这老和尚没说话,正在那儿发威,气得直哼哼。朱亮一
看,得赶紧采取行动,引起公愤就坏了。他把手往空中一举:“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真是无礼之甚,还不给我退下去!”众贼一看朱亮生气了,赶紧把兵器带起来,退回原
位。狡猾的朱亮马上变出笑脸,来到徐良近前,拍拍徐良的肩头:“嘿嘿!徐三将军,
高!这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练得真不错,我算服你了。方才我是开个小玩笑,可没有别
的意思,望三位不要误会。怎么样,能原谅老朽吗?”徐良往后撤一步,也乐了:“老
剑客,你这个玩笑开得可有点过分吧?哈哈!”一句话把众人都说乐了。朱亮说:“现
在比武开始,请三位回奔东彩台。”
欧阳春、蒋平、徐良回到东彩台,老少英雄围拢过来,问长问短。因为双方距离较
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伙儿不知内情。蒋平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大伙儿一听气坏
了,更加提高了警觉,以防对方的暗算。不一会儿,就听三声炮响,紧接着一阵云牌响
亮,这是比武开始的信号。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听着。就见飞剑仙朱亮走下西彩台,
来到梅花圈,把拐棍往地上一放,冲着四外一抱拳:“各位,现在比武开始,方才我跟
开封府的官人打赌击掌,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了,现在我再当众念一念,让大家明白明
白。”他从怀里掏出字据,当众读了两遍,念完后把字据又揣到怀里,这才宣布比武开
始。说完他提起拐杖回归西彩台。
朱亮刚走,从他身后站起一人,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手提一条大枪从西彩台下来,
直奔梅花圈。他把大枪往地上一戳,高声喊喝:“呔!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门长,各
位老师,各位朋友,现在十阵赌输赢开始,我要打这头一阵。我先自我介绍。我家住武
当麒麟山项家庄,我叫项鸿,江湖诨号小霸王。这次阎王寨各路英雄大会,是个难得的
机会,使我高兴的是,这十阵赌输赢中,还有我这一阵。按说我拿不出手,无奈朱老剑
客盛情难却,我只好领命了。现在,我先练趟枪,压压场子,献献丑,请各位多指教。”
说完,把袖面一挽,大枪拔出,双手一抖,啪啪!众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枪上有独道之处。
项鸿五短身材,今年四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壮年时代,在使枪上他下过三十多年的
功夫。他练了一趟六合枪。场上的人热烈鼓掌,就连徐良也暗挑大指:这枪练得真高!
什么叫六合枪呢?就是六家的枪法合到一块儿。头一家,是楚霸王项羽的项家枪。项羽
使大枪占一绝,其中最绝的招是霸王一字摔枪式。因为项羽有举鼎拔山之力,所以他在
枪上的功夫谁也比不了。他的盖顶三枪,打遍天下没对手,是项家枪的一绝。第二家,
是三国年间刘备手下的大将,长山赵云赵子龙的赵家枪。赵云号称常胜将军,赵家枪占
着个“柔”字,以使用巧妙而驰名天下。第三家,要算罗家枪,最出名的就是罗成,他
的卧马回身枪堪称天下一绝。第四家,是六郎杨景杨延昭的枪,老杨家七郎八虎,能耐
最大的就数老六杨景。他曾经写过一本枪谱,论述大枪的使用方法,别出一派,故此也
占着个绝字。第五家,是高家枪。白马银枪高世纪,使大枪占一绝,家里自有枪谱,与
众不同。第六家,就是小霸王项鸿家。他们家把以上五家招数中的精华抽出来,与他家
的精华合六而一,故此才叫六合枪。小霸王练完了往那儿一站,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场上又暴发出春雷般的掌声。项鸿得意地露出微笑,冲东彩台一抱拳:“开封府各位英
雄,刚才我练了一趟枪,不管好与不好,还望各位包涵。今天是比武,不是练武,我练
完了就得有捧场的。各位侠剑客,你们哪位给我捧场,下来跟我比一比?要把姓项的这
条枪赢了,你们可就算赢了一阵。哪位赏脸?”这就是叫号。他的话激怒了老少英雄,
大伙儿互相看了看,还没等言语,从徐良身后站起一人:“各位,别听他咋呼,我去!”
蒋四爷回头一看,站起一个漂亮小伙儿,穿白挂素,二十五六岁,手中提着一条大枪。
蒋平一看认识,他也是东京汴梁开封府的人,他师父就是五虎店的掌柜赛叔宝秦希,小
伙子也姓秦,名叫秦玉,人送绰号“神枪无敌小罗成”。蒋平素日就知道他在大枪上有
功夫,因此冲他一笑:“秦玉,你要下场?”“对!四老爷让我去吧。”“好嘞!这可
是个大战场,你要多加小心。”“您放心,要不会耍猴儿就不能买猴儿,把姓项的交给
我好了!”秦玉对使大枪很有研究。他一看项鸿使的兵刃也是大枪,就动了争强斗胜的
心,非要和项鸿比出个高低来。就见他从台上噔、噔、噔跑下来,直奔梅花圈。大枪对
大枪就要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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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山西雁刀劈小霸王巨五霸人前显神力
神枪无敌小罗成秦玉跟蒋平要求下场比武,蒋四爷有点犹豫:虽听说这小伙子有两
下,但没见过。十阵赌输赢,在这种场合比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玉面子上挂不住了:
“四老爷,您是不是不放心?”“有点儿。”“请您放心,我心里没底儿绝对不敢讨令,
让我去吧!”蒋平实在没办法了,问徐良,徐良点点头:“可以。不过得多加谨慎。”
“您放心,别的兵刃我不敢说,使枪我有探囊取物的把握!”
秦玉拎枪下了东彩台,边走边收拾,脱了英雄氅,紧了紧帽带,周身利落之后来到
梅花圈,又捋了捋大枪,枪尖朝当地一戳冲项鸿一抱拳:“老英雄请了!我来陪你走几
趟。”
项鸿嘴上说的客气,心眼儿里很骄傲,眼里没人。他认为开封府得派个侠客或剑客,
一看来个小孩儿,顶多就二十四五岁,心中十分不高兴,眼珠转转把脸一沉:“年轻人
贵姓?”“免贵姓秦。”“你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吗?”“不,我是被邀的客人,跟我老
师在开封府开个永胜镖局。”“唔,嘿嘿……”项鸿在梅花圈上背手溜了几圈:“年轻
人,我不是扫你的兴,你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我不能跟你伸手。”秦玉眼眉立了起来:
“姓项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很清楚,在我面前,你是个娃娃,我练枪的年头比你
岁数都大,我能跟你伸手吗?一旦我失手把你伤了多不好!你回去把徐良换来,或者换
个成名的剑侠来,你不配跟我动手!我要跟你一伸手我就栽了,这不是欺侮小孩儿了?”
小霸王这话软中带硬,实际是无情的讽刺。秦玉气得仰面大笑:“姓项的不要自显其能,
人老不值钱,武艺高低不在年龄。金刚钻虽小能揽瓷器,竹竿子个儿大,空膛的!你跟
我摆什么老辈,你也是个无名少姓之辈;别看我祖上有名,到我这辈什么也不是,咱俩
正合适,那些高人能跟你伸手吗?徐良什么身份,穿新鞋踩你这摊狗屎?你这种人就得
我对付!”“噢唷,小娃娃!我一片好心你不但不领情,还敢出口伤人,看来你是活够
了!”说着绰起了花枪。秦玉也不示弱,把大枪抓在掌中滴溜一转身“突儿”一抖枪
“金鸡乱点头”,这叫走行门迈过步——运气呢。转到两圈半时,秦玉有点沉不住气了:
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往前一纵一抖手分心就刺,枪尖直奔项鸿的心窝。项鸿赶紧跨步斜
身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崩:“开!”把秦玉的枪崩出去。只见项鸿手腕一翻枪
尖直刺秦玉的软肋,秦玉跨步闪身一转个儿,大枪走空。再看秦玉扳枪头献枪攥,这枪
后头有个疙瘩,那是钢的,论分量有斤数来重,这东西抡起来揍脑袋上也受不了!大枪
顺着是枪,横着可以当棒使唤。所以秦玉献枪攥当棒使奔项鸿的太阳|茓抽来;项鸿赶紧
缩颈藏头,一枪攥抽空,项鸿抖枪奔秦玉的双腿,秦玉使“旱地拔葱”式腾身而起。一
老一少在梅花圈战在一处。
在场的四五千人都瞪眼看着,特别是开封府的老少英雄,一个个屏气凝神紧攥拳头
替秦玉使劲。他的老师赛叔宝秦希都站起来了,手扶八仙桌身子探出老远。老头儿默默
祷告:老天保佑别让我的徒弟出事。但两条大枪遇到一起,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
一眨眼二十几个回合,秦玉的枪分心就刺,项鸿掌中枪往上一拨“开!”紧跟着后把一
立,前把一低枪奔秦玉的心口,秦玉往旁边一躲,坏了!上当了。人家这是虚招,紧跟
着一翻腕子奔小肚子来了,秦玉再想躲就来不及了,就听“噗!”枪从小腹扎进去,枪
尖在身后就露出来了,扎了个大透膛。秦玉惨叫一声,大枪撒手。再看项鸿把秦玉挑到
空中两臂一抖:“去你娘的!”就甩出梅花圈。秦玉手刨脚蹬,眨眼间这条生命就结束
了。
全场一阵骚动。开封府的人摇头叹息,蒋平急得直拍桌子,他后悔。蒋平身后“扑
通”一声,秦希昏死过去了。众人一阵忙乱把秦希搀扶起来,揉前胸捶后背,好半天老
镖头才缓过气来。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领着几个人把秦玉的尸体抬回来,
擦干血迹,暂时放在彩台后面,用他的衣服把尸体包裹起来。
秦希放声痛哭:“孩子在天之灵别散,为师给你报仇!”说话之间从背后拽出熟铜
双锏,眼珠子都红了,就要下场。蒋平赶紧拦:“老镖头且慢!您怎么啦,这点事还想
不开吗?我看你悲痛得神志都不清了,下场也不利,好好歇会儿,我派别人给你徒弟报
仇怎么样?”“不行!‘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我不把姓项的扎死不能活呀。四
老爷,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说着就要撞头。蒋平一看难办:人家是客
人,千里迢迢来帮忙;徒弟死了,老师能不难过?非要拦人家?也不好说。四爷正犹豫
这工夫,秦希倒提双锏来到梅花圈,二话不说,举锏就砸。
项鸿一看,老头儿岁数跟自己差不多,蜡黄的脸上两道红眉,六棱抽口壮巾,一身
短靠,手拎双锏没等说话就砸自己;他一蹿跳到东北方向,一托掌中大枪:“唉,朋友,
你不够义气!这怎么回事?你得通报姓名,叫天下人知道你是谁?”秦希强压怒火擦了
擦脸上泪水:“好,老朽东京大国人氏,永胜镖局总镖头、赛叔宝秦希,方才死的就是
我徒弟,我要给他报仇雪恨!”“嗬嗬!这我同情。打了孩子大人出来,徒弟死了师父
能不难过吗?不过,这仇你报不了。你徒弟跟我伸手的时候我不愿意,一再相劝他执意
不听,结果白搭一条命。你跟他一样没那能耐,你得借助旁人。咱俩商量商量:你叫徐
良过来,我要和他大战三百合。你不配和我动手。”“呀呸!小子,你把我赢了,三将
军自然来会你。你要赢不了我,你就死在我的锏下!着打!”一锏快似一锏,一锏紧似
一锏,恨不能把项鸿打个肉泥烂酱。项鸿也真有两下子,前蹿后纵、左躲右闪比狸猫还
快,掌中这条大枪呼呼带风,秦希急于报仇难于登天。打仗要保持头脑冷静,连哭带打
怎么行?秦希就犯了兵家之忌。他心里明白腿打飘,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二十几个回合
一个没注意,被项鸿一枪刺中软肋,咔嚓一声就扎进去了,老头儿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而
亡。项鸿双臂一抖把死尸甩出圈外。比武台上又一阵大乱。蒋平立刻派人把老镖头的尸
体抬回来,用一件袍子裹起来放到彩台后。众人无不落泪,镖局十几个伙计哭开了,蒋
平劝了半天。
单说小霸王项鸿连胜两阵就飘飘然了,他把大枪往地上一戳、胸脯一挺:“呔!大
伙都看见了,我连胜两阵,一老一小搭上了性命。我乐意这么做吗?我这枪下不死无名
之辈!可这俩人自找其苦,我也就讲不了啦。开封府各位能不能派个有能耐的?别往这
儿派饭桶行不?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再派这号人,我可不陪了。徐良来了没有?你怎
么不下来?别坐在那里装蒜。你觉得你了不起,姓项的没拿你当回事;你要敢下场,我
叫你跟他俩一样,身上来个窟窿,叫你透透风!”
徐良本不想下场,想攒足力气应付那最难打的。没想到这小子当众叫号,口出狂言,
越说越难听,这火就压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四叔,我下去吧!”“哎,良子,
今儿火怎这么大,听他放嘟噜屁!坐下,用不着你。”“四叔忘了,打仗讲究一鼓作气,
我们连败两阵元气大伤,如不扭转,士气低落,往后就没法儿比武了。我下去还是对
的。”蒋平一想:要不把这局面扭转过来,恐怕是真不利。“良子这么说我同意,你小
子也得谨慎点,速战速决。”“四叔放心。”徐良拎刀下台迈步走进梅花圈。
徐良一下场全场沸腾,一个个指手画脚:“这就是徐良,白眼眉怪人。”不少没见
过徐良的评头论足。徐良把大环刀往地上一戳,把脱下的衣服卷好放在东北角上,摁摁
壮帽勒勒大带,老样子一走三颤悠来到项鸿面前:“嗯,你挺好哇!”项鸿仔细看了看
徐良的白眉,心想:无能之辈挑死二十个也不算露脸,要能赢了徐良,别说要他的命,
就是给他放点血我也一举成名了。这家伙越想越美,满面赔笑一抱拳:“三将军,没想
到您真赏脸。怎么,愿意陪我走几趟?”“不但愿意,还想给刚死的两位报仇,项鸿,
我瞅你这人忠厚,咱俩商量商量:你别伸手了,干脆闭上眼叫我把你脑瓜拨拉下来得
了。”“呸!没有这么忠厚的。徐三将军,咱可不开玩笑,既然下场了,我可不客气,
请亮宝刀!”说着他把枪绰起来,两眉一立跟狼似地龇着牙咧着嘴就要奔徐良。正这个
时候西看台上有人喊:“呔——哎!姓项的等会儿,我说两句话。”大伙一看是细脖大
头鬼房书安走下西看台,全乐了。只见他跑进梅花圈来到徐良面前双膝跪倒:“爹爹在
上,孩儿磕头了。”项鸿一看:你是哪头的,怎么管敌人叫爹呀?徐良一看:“你来干
什么,起什么哄?”“爹先压压火,我劝劝他。”转回身来奔项鸿:“姓项的,你不认
得,这是我爹,我是他干儿子。我爹的能耐你知道吗?我爹刚才那话多好!让你把眼一
闭,一刀把你脑袋拨拉下来,一点痛苦都没有。你上哪找这便宜事?你小子比秃尾巴狗
还横,不听可要吃亏啊。干脆认个错,跟我学,把鼻子割下去,一块儿拜干老子。”
“去你妈的!”把项鸿气得好悬没疯了。心说:姓房的,一会儿咱再算账!他一脚把房
书安蹬出梅花圈。房书安一晃脑袋:“好啊,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看我爹怎么收拾
你。”项鸿用手指着高声喊喝:“姓房的小子损透了,认贼作父,恬不知耻!要不看在
你我同在绿林道上,我先一枪结果你的狗命,滚!”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你要出了
事儿可别后悔。”大头鬼回到西彩台归座。他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管徐良叫干爹,
这些绿林人能答应他吗?要换旁人谁也不行,就这大头鬼例外。有人认为他被徐良吓出
了神经病,怪可怜的,也没人跟他计较。
单说徐良手提金丝大环宝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姓项的请!”项鸿心
中暗想:我如一枪把徐良放在这儿,无形中我就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了,但愿祖先
有灵,保佑我今儿露个大脸。想到这他可有点紧张,阴阳一合把枪颤了颤、摇了三摇,
先使了个“金鸡乱点头”,后使了个“怪蟒出洞”,围着徐良转了三圈,冷不丁往前一
跟步,大枪往徐良的颈嗓便刺:“着!”一点寒星就到。徐良一不忙二不慌,拉着架了
纹丝没动,两只眼盯着项鸿的眼睛跟大枪。一瞅枪到了,躲早躲晚都不行,得找准火候,
眼看枪尖似挨着肉还没有挨着肉的时候把金丝大环刀背往上一横,喊了声“开!”正崩
到枪杆儿上,把这条枪崩起来有三尺多高,紧跟着上步闪身裹脑藏头,“刷”一刀直奔
小霸王的脖项,这一招干净利落,发招甚快,项鸿说声“不好”,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
往下大哈腰,徐良这一刀从后背掠过。项鸿也不怠慢,阴阳合把枪走下盘奔徐良双腿便
刺;老西儿脚尖点地腾身而起,紧跟着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刀随人转“呜!”使的
是“拦腰锁玉带”奔项鸿的腰部斩来。项鸿赶紧往地上一趴,徐良的刀又走空了。就这
样人来人往,两个人战在一处。徐良是有能耐,要说三下五除二把项鸿赢了,不那么容
易;项鸿要像胜刚才二位那么简单,更不容易。两人大战了十六七个回合。
为什么打这么长时间呢?徐良一边打着一边看着,他看项鸿的能耐也就如此了,十
八个回合的功夫也都施展得不大离了,做到心中有数。徐良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把项鸿
弄愣了,双手抱枪把眼珠一瞪:“徐良怯敌不成?”“非也。”“怯战不成?”“也不
是那么回事。”“既不怯敌也不怯战,怎么不打了?”“姓项的,我有两句话打算讲在
明处。”“有话你说吧。”“你这两下子我全看到了,不怎么样。现在我就要打发你归
位,你有什么话留下吗?有话趁现在跟你亲属讲一讲,然后我送你上西天。”“哎呀,
你损透了,咱俩还不定谁不行哩,看枪!”徐良往旁一躲:“小霸王,不是山西人说大
话,你再要伸手,我如果叫你在我面前过去三个照面,我就姓你姓。”“真的?众位听
见没有?三个照面过去他可姓我的姓,我要收个儿子。徐良,你不当众跪倒管我叫爹,
你不是人!”老少英雄一听,心里认为徐良说话有点过分,你就动手得了,许这个愿干
什么!常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叫他混过三个照面怎么办?这“弓”拉得太
满了!其实徐良心里有数,刚才打过这一阵,他已经知道项鸿有多大分量,不然的话,
第一次比武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如何赢对方,徐良把刀术全都想好了。
单说小霸王项鸿抱着很大希望恨不能把徐良赢了,往前一跟步抖手一枪分心便刺。
徐良一提大环刀,刀尖朝下,刀把儿朝上,用刀背一挂他的枪:“开!”这一刀正好把
枪崩出去,徐良紧跟着上步进身就贴近了项鸿,刀随人转,使个裹脑藏头,“刷”一刀
奔项鸿的脖子就来了。项鸿一看徐良来势甚猛,又往下一低头,徐良的刀走空了,后背
对着项鸿。项鸿心中高兴:小子,你贪功心切、用力过猛,叫刀把你身子拽得来了个大
拧个儿,把后背对上我了,你还活得了吗?别说三个照面,两个照面我就结果掉你的性
命!想到这,他拈枪就刺,牙齿咬得格格响:“姓徐的,你就在这儿吧!”“呜”一声
枪奔徐良的后背,眼看要扎上了,就见徐良使了个“黄龙倒转身”正好转到项鸿身后,
项鸿一枪扎空。他正是用力过猛、枪发招太快,把身子拽得往前来了个趔趄,脚底下就
不稳当了,再想变招,谈何容易!这阵儿徐良在他的身后,老西儿的金丝大环刀便举起
来,以上视下,心中默默祷告:赛叔宝秦希、小英雄秦玉,我给你们报仇了!“刷”一
刀。等项鸿回头一看,一道冷气来了,他知道性命休矣:“哎呀——”斜肩铲背,他被
劈为两半,死尸放倒,大枪落地。
整个比武场上像开了锅,有恨徐良的,有赞徐良的,什么心情的都有。徐良飞身形
跳出圈外,抬脚用靴底把刀上的鲜血蹭了蹭,宝刀还鞘,用手指指项鸿的尸体:“嗯,
你个王八驴球球,这是你自找的,跟山西人毫无关系!”他转身回到了东看台。义侠太
保刘士杰特地拧好一块热毛巾递给徐良:“三哥擦擦脸,您算给咱们撑腰打气了。”徐
良长出一口气:总算夺回了一阵,不然的话,整个开封府的人士气低落,这一刀劈了项
鸿,士气高涨,跟刚才截然不同,老少英雄一个个把胸脯全都挺起来了。按下差官队这
边祝贺不提。
单表飞剑仙朱亮亲眼目睹这个惨景,项鸿死得太惨了!老头儿把眼一闭晃晃脑袋:
“林玉,赶紧派人收尸。”把两半儿尸体拎回来怎么办?林玉出了个主意:拿麻绳、大
针缝到一块儿,把流出来的五脏零碎再给揣进里边去,用好棺成殓,将来再送回原籍故
土。后事不必细说。
有喽罗兵下去,到梅花圈擦干血污,一切恢复正常,朱亮把三角小红旗往空中一举,
摇三摇,晃三晃,第二阵开始。就见西看台上第二排紧头里站起一个人来。这人高人一
头,个头儿都出了号,踩得台板嘎吱嘎吱山响。他大步来到梅花圈。这位甭说练武艺,
就往这儿一站,也引起了全场一片啧啧声:“各位,这家伙是人吗?怎么这么大的个
儿!”此人身高有一丈三尺五,比在场最高的霹雳鬼韩天锦、金镋无敌大将军于奢还高
一脑袋;头如麦斗,眼似铜铃,满脑袋带卷儿的黄头发,梳着十六根虾米须,麻花式的
辫子用金色环扣到一块儿;头上戴着三叉嵌宝金冠,身披牛皮麒麟宝甲,牛皮的掩心,
前有护心镜,腰扎兽面铜头丝鸾带,凤凰裙遮住双腿,脚登一双特大的牛皮战靴;看年
纪三十岁挂零;大腿好像房梁,胳膊犹如房檩,面如青蟹盖,满脸杀气。这个人如果长
了毛,真如大腥腥相似。他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圈,然后面对开封府的东彩台说了话:
“呃——开封府的,认识我是谁吗?我乃西夏国的,人送绰号‘顶天立地神威大将军’,
我叫巨五霸。”其实这个人的舌头根儿有点儿发硬,有很多人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原
来,他是西夏赵元浩的站殿将军,官封顶天立地神威大将军。他摇头晃脑地说:“我不
比别的,要比比力气。练武的人都懂‘一力降十会’。不管你有多大能耐,没有力气就
吃亏。不管我能耐大与小,有劲就顶十个会的。众位赏脸,我可要献丑了。”他说完之
后,又下来几个西夏军兵帮他摘盔卸甲,换好短衣襟小打扮,然后拿过一个灰盒,里面
有点白灰。他两只大手伸进去揉了揉,为的是防滑。之后,他一点手,手下番兵给他准
备,就听场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大伙儿顺着声音观瞧,从东北空隙地方推进
来一辆铁车,分量没有三千斤也差不多少,车身长差不多有七尺,宽能有四尺半,生铁
铸造,下面带着六个铁轱辘,前面安着十二把尖刀,锋芒利刃。人们一看才知道,这叫
铁滑车,是守城和守要塞的武器,有很大的杀伤力。要是居高临下把这东西放下去,冲
力特大,有时这一辆车就能杀伤对方几百人。可大伙不明白,今天献艺比武用铁滑车干
什么?大伙还发现,这辆车大得出了号。
十六个军兵连推带拉把铁滑车送进梅花圈,放稳当了,军兵退下。就见巨五霸一挺
胸脯用手指着铁滑车:“大伙看见没有?这上面有字——两千六百五十斤。现在我拿它
练一练。”说话之间就见他把车后边两个把儿绰起来,不费力地往前推九步,又往后拉
九步,又拉着它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周。其实这都不是正式的,只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
之后,他又在灰盆里把手上抹了点白灰,围着铁滑车转了几圈,然后站住,往下一哈腰
把车头扳住,另一只手扳住车把,脑瓜子一晃使了个骑马蹲裆式:“起!”这一嗓子喊
得山谷回音,两千多斤的铁滑车当时离了地,被巨五霸抱在怀中;又见他一转身:“起
——呀!”把铁滑车举过头顶。在场的人无不惊骇:“好大力气!”“果然神力!”
“好哇!”比武场上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巨五霸在掌声中轻轻放下铁滑车,气不长
出、面不改色,得意透了!稍停片刻他面对开封府看台方面叫阵:“请哪位按照我这样,
做到就算赢!看哪位下来比比力气?”
这一下真给大伙儿叫住了。“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巨五霸这个儿一丈多高,
天天练;他生长塞外,天天吃牛肉、喝马奶,体格多棒!专门练举重的功夫,怎么比?
举不起来就算输!
翻江鼠蒋平往左右看看:“我说各位,我可不是长人家的威风,灭咱的锐气,要讲
究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刀枪剑锏、斧钺钩叉,咱不怕!这玩艺儿……大概够呛吧?哪
一位敢照量照量?有不服的没有?”蒋四爷的话音刚落,第一排里站起一个人:“四老
爷,在下不才,我下去照量照量。”众人甩脸一看,正是“塞北三绝”的老三、人送绰
号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纪老英雄。没想到这老头儿起来了,四爷心里凉了半截儿,心
说:咱老哥俩差不多少,你那劲从哪儿来呀,你还敢比?你没瞅那铁滑车,光装咱这样
的就能装进六个去,但嘴上不好这样说。四爷一笑:“老人家,怎么?你打算下场比
比?”“正是,实在说不瞒你,我就爱举重,这铁滑车却没举过,但在九和宫没事的时
候老举礅子。我下去照量照量怎么样?可不一定行,我不行,你再换别人。”蒋平多明
白,一看人家谈笑自然,就知道老头儿心里有底:“好呐!但愿老爷子马到成功。”
“借您吉言,哈哈哈……”
纪三爷手提大带一转身顺梯子下去,一步三摇慢慢进入梅花圈巨五霸的身旁:“年
轻人,我陪陪你怎么样?嗯?”
巨五霸低头一瞅,面前站着一个小个儿。这小老头儿长的尖头顶尖下颏儿大脑门儿,
两腮无肉,骨瘦如柴,鸡鼻子、雷公嘴,一嘴芝麻粒儿牙,两个锥子把儿的耳朵,狗油
胡七根儿朝上八根儿朝下,一对黄眼珠骨碌碌乱转悠,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按巴按巴
不够一碗,这干巴劲儿……简直不是笑话吗!
巨五霸看罢多时把大嘴一咧,他乐了:“嗬嗬嗬!来来来,请问您尊姓大名?”
纪三爷当场要献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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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纪老剑客走梅花桩七星真人摆人头宴
纪迁老剑客来到梅花圈跟巨五霸相遇,巨五霸一百二十个看不起。心说:你们中原
人有句俗话叫“身大力不亏”,人要有劲儿,非得个儿大、吃得多、身体壮那才行。你
秤一秤也就七十多斤,你那劲儿打哪儿来?真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巨五霸把嘴
撇得跟瓢一样:“嗬嗬,老朋友,您是哪位?”纪三爷早看出他瞧不起自己,也不跟他
计较。老头儿点点头:“问我呀?离本地不远,塞北人氏,姓纪名迁字永太,有个小小
绰号叫‘神手大圣夜渡灵光’。”“那你是不是开封府的?”“我是开封府请来帮忙
的。”“那好。怎么,你想举举这铁滑车了?”“我试试,不一定行。要不行,你别见
笑。”“那请吧。”巨五霸往旁边一躲,叉着腰等着看热闹。
单说纪三爷,先把腰带勒了勒、运了运气,来到铁滑车跟前先按按把,又调调前头,
围着转了几圈,把气功运得就差不离了,然后一转身操起铁滑车后边的两个扶手。他个
儿小,端这车难免就费点劲,得往上抬着。老头儿一掂量,车起来了,心里有点底。稍
微一用力“嘎吱!”骨碌碌地围着梅花圈转了三周,然后往前推九步又拉九步,跟巨五
霸都一样。巨五霸奇怪:小老头儿不次于我,他这劲儿从哪儿来的?人老奸,马老滑,
大概他会巧劲。想到这儿他说:“老朋友行!你再举给我看看。”“好嘞!”纪三爷有
点紧张:当着这么多人,举不起来命就得搭上,胳膊腿儿一软就得砸扁了,不拿出点真
本领可真不行。
再看纪老剑客,骑马蹲裆式站好,挺脖子晃脑袋运用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舌尖
顶住上牙膛、一叫丹田混元气:气发丹田贯于中枢,中枢又贯于四肢,要仔细看,他那
胳膊腿突然粗了三圈,一手抓住车把,一手扳住了车头一较劲:“起呀!”铁滑车离地
了。两旁看的人无不赞叹:“啊呀,小老头儿还真有把子劲儿!”人们全神贯注地看着。
纪三爷稍微缓了口气,往前上步身子一转个儿,顺势使劲:“起呀!”把铁滑车举过头
顶。全场立刻掌声如雷,震撼天地!开封府的人加倍呼喊:“老英雄神力!”“举得
好!”蒋平乐坏了。
人都有“人来疯”的毛病,为什么一鼓掌一加油,人的精神当时就来了?纪迁也不
例外。本来他想举过头顶跟巨五霸相同然后把车放下就得了,可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
他见大家如此盛情,自己如果跟巨五霸一样就逊色了,他一高兴,举着铁滑车围着梅花
圈绕了三周。试想,原地站着和走动起来是大不一样的,显示比巨五霸的力量更大得多。
转完了,纪三爷觉得胸膛发热,眼有点发黑,两条腿也有点支持不了啦。三爷一想:不
好,赶紧见好就收,把车放下得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的巨五霸有勾勾心:这
老头儿把车一放我就输了,叫我举车转三圈怎么可能!我在西夏国王赵元浩、襄阳王赵
珏面前打过保票,在阎王寨众英雄面前说过大话:我要压盖中原。如今输了有何脸面见
人?于是他心生毒计,忙往前紧走两步,两手一扬假意扶车,同时左腿抬起用膝盖一顶
纪三爷的腰……你想,人支持不住,全部力量都在腰上,他再一顶,这腰一弯不就完了
吗!但他的膝盖刚碰到纪三爷的腰,纪三爷就明白了:不好,这小子要耍坏!三爷不由
火往上撞,急中生智,老头儿攒足最后一口气把铁滑车往后一翻,身子往前一纵,“嘿”
一声他出去了。铁滑车落到后边巨五霸的脑袋上,两千多斤重的东西谁受得了!巨五霸
正抬着一条腿要顶人家,那条腿“金鸡独立”,当然有劲也使不上,这小子一害怕,砸
个正着,顿时成了肉饼,鲜血迸飞!引起了东西看台一阵骚乱。
巨五霸一死,看台上还有他一个亲弟弟罕得憨,也是西夏国王赵元浩的站殿将军。
他见胞兄死得这么惨,痛不欲生,“嗷”地一声就从看台上蹦下来,操起长把紫金瓜奔
纪三爷就来:“哇呀老匹夫!讲的是比力气,你为什么用车子砸人,你给我哥偿命!”
不容分说上来就一顿打。纪三爷左躲右闪总算没有砸着,飞身跳出梅花圈:“你这年轻
人怎么不讲理?这梅花圈是比武的地方,十阵输赢你算哪阵?你要跟我较量我陪着,你
这样就叫捣乱。你哥方才暗下毒手难道你没看见?他要无心伤老朽我能用车砸他?他是
自取其祸,你还要报仇,真是恬不知耻!你要再砸,莫怪老朽不客气。”“你就接家伙
吧!”罕得憨又一紫金瓜。
纪迁这人脸酸,方才那是压着火。心说:让一让二,不能让三让四,一看紫金瓜下
来,纪三爷上步斜身往旁一躲,紫金瓜走空,三爷一跟步,一伸手抓住罕得憨的衣甲往
怀里一扽,另一只手操他的大腿,身子一转个儿把罕得憨举起来,又一转个儿对准西看
台把罕得憨扔回去了,这才叫“飞人”。看台上有人躲不利索,正好罕得憨的叔叔在那
儿坐着,老头眼目也不得劲,一瞅黑乎乎的有个东西来了,他往前一探头“啪!”正好
脑袋碰脑袋——两人顿时毙命,小罕得憨碰死老罕得憨。
这一死不要紧,西看台上可就乱了。飞剑仙朱亮、金镖侠林玉、三世陈抟陈东坡以
及山上的偏副寨主全站起来了,个个甩大氅亮家伙跳下看台把纪三爷就包围了:“剁
他!”“砍了他!”“把他废了!”纪三爷一看:这干什么,打群仗?他也不示弱,撩
围裙从腰里拽出十三节链子鞭准备应战。开封府的人眼看三爷要吃亏,以蒋平为首的众
人全起来跳下东彩台,双方就要展开一场混战。在这紧急关头,来宾席上站起一人,他
高声喊喝:“呔,尔等不准动手,哪个要动,贫僧绝不留情!”说话之间,西看台上下
来个和尚在人丛中伸开两臂拦住大伙儿。众人一看,这和尚长得像罗汉:八尺多高,秃
脑袋有戒疤铮明刷亮;方面大耳,灰色僧衣,项挂数珠,胖袜云鞋;皱纹堆垒,两道眉
毛长可过腮,嘴唇通红,牙齿非常整齐,一说话声如金钟,瓮声瓮气。有人认识,他是
华山修罗刹方丈陈抟,华山派祖,是武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中的上等人物、老前辈。这
是朱亮请来的尊贵客人。老头儿一说话很有分量,大伙儿全不敢动了。朱亮纳闷儿:老
罗汉这是向着谁?他厚着脸皮过来:“老人家,您是何意?”“阿弥陀佛!”陈抟沉下
脸了:“朱老剑客,这是你们阎王寨的不是。方才有目共睹,这第二阵讲的是比力气,
那纪迁赢了,你们就得服输,如果不服还可以有第三阵。可巨五霸竟敢暗下毒手,纪迁
迫不得已才砸死他,这是咎由自取。罕得憨抡武器下场撒野,这是比武,哪面不死人,
报什么仇?他死也是咎由自取。你是山上一家之主,一碗水端平才能服人,你却没有这
样做,反而领着人跑到这玩儿命来了,这叫‘英雄会’吗?太不像话!老僧只能告退。”
说完转身要走。华山万里白树林三教堂三位堂主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三人也有同
感,这地方不讲理,我们不能呆,告退!”三位堂主德高望重,这一走就是抗议,要把
这老几位给得罪了,可了不得!
朱亮脸一红后悔不迭,心说:我怎么没控制住!马上放下五金拐杖过来把陈抟、三
位堂主拦住,满脸赔笑一躬到地:“几位留步,全怪我一时胡涂。这有个原因,死的是
阎王寨的,就不提了,这都是西夏派来的代表,我怕没法交代,一着急方寸就乱了。好,
马上撤回,还请四位归座,您看哪儿不对只管说公正话。”朱亮不愧是个耍人的,能伸
能曲,几句话把事情又拉回来了。蒋平和徐良一看人家回去了,见好就收,各收兵刃回
到东看台。纪三爷露了脸非常高兴,拣起衣服擦擦汗回到原座,老少英雄纷纷向他祝贺。
朱亮气坏了,心说:我花不少钱请这客人都胳膊肘往外拐,调炮朝里打,早知现在,
何必当初!好在十阵赌输赢,三阵不行还有四阵,这口气总能出的。他吩咐把几具尸体
用好棺装殓,差专人送回西夏,多赔礼、多说好话,不提。
一切收拾完,朱亮把令字旗往空中一举,三摇三晃,传令第三阵开始。一会儿从看
台上下来一个老道,一步三摇走进梅花圈,手一举:“无量天尊,善哉善哉。各位英雄
请了,贫道稽首!”开封府众人一瞅,这老道长得挺凶,瘦得皮包骨,头似骷髅,深眼
窝里一对小蓝眼珠,一闪一闪冒鬼火;小鹰钩鼻鲢鱼嘴,焦黄胡须散满前胸,头戴白绞
道冠,身穿白绫道袍,圆领大袖,腰系丝绦,背双剑,手拿拂尘,面如瓦灰。这要黑天
半夜冷不丁瞅他能吓个跟头,活脱是骷髅成精了。就见这老道一撅大胡子满脸堆笑:
“贫道乃七星岛人氏,这次来阎王寨帮兵助阵;贫道绰号七星真人,复姓司马双名
德修。”徐良想到此人和江南五真人之一、三手真人刘道通、九天真人马道源是叔伯师
兄弟,他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发卖熏香、蒙汗|药。今天下场他要干什么?大
家格外注意。司马德修接着说:“这第三阵就是贫道的。贫道一武艺平常,二没有力气,
我只给大伙变个小戏法,请大家赏脸。”人们感到新鲜:十阵赌输赢还有戏法?司马德
修冲大家一乐:“众位好生坐着别急躁,戏法一会儿就变,我先献献丑,练趟双剑压压
场。”说着他把长大道袍脱下轻轻放在地上,探臂拽双剑、走行门、迈过步就练了一趟
双剑。宝剑单剑好练,双剑吃功夫,七星真人说得挺谦虚,真练起来大伙无不赞叹,发
招定势都有独到之处。七十二路连环剑练完了,双剑一收,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双剑
归匣。稍停片刻,他冲后边一摆手,四个小道抬进一张八仙桌,这是一张特制的桌子:
腿特别粗,面特别厚,看样子放几千斤重东西也不会压坏;四个角包着白铜。把它放到
梅花圈中间,又有四名小道抬出个挺大的、圆圆乎乎的东西,盖着红布,里边是什么谁
也猜不透。这四名小道把东西往八仙桌上一放就退下了,司马德修指指这桌上的东西:
“各位赏脸。”好几千人伸着脖子瞪眼仔细看,看完无不吃惊。闹半天那桌上放着一颗
人头,不过是假的,特别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是个白脸大胖子,浓眉大眼、宽鼻子
方海口,眉毛、牙齿、五官、相貌、头发都像真的。司马德修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手指
人头:“诸位看见没?这是个人脑袋,是木制的,很像真的。怎么练?请众位看我练。”
就见他用手指一捅左眼,就听“嘎巴”、“哗啦”顿时裂成四瓣——开了,就像一个西
瓜切成四瓣;再往里面瞧,里头有个黑漆小托盘,上面放了四个菜一壶酒、一双筷子、
一只酒杯。司马德修拿起酒壶,银壶铮明刷亮、玲珑剔透,他倒了一杯酒,然后把酒杯
往空中一举:“这是一壶上好的酒,恕我礼貌不周先喝一口。”一仰脖子把它干了。然
后把酒壶酒杯放在原处:“这还有四个下酒的菜,我再让这人头回归原位,大伙儿看
啦!”就见他用手一拢:“咔叭!”又把这脑袋对到一块儿了。“大家看见了,人头里
面有四个菜一壶酒,我想请哪位能按我这样按动消息儿把人头打开,四个菜一壶酒就当
做进见礼,您吃喝全有了。谁能打开,请!”
大伙看这玩艺儿有意思,十阵赌输赢还有这一阵,安排得真特殊。但明眼人都懂:
看来轻松愉快,其实不然。这七星真人司马德修一辈子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
专门设计消息埋伏。就拿七星岛来说吧,一步一个消息儿,一步一个埋伏,冲天刀、立
天弩、翻板、转板、连环板;脏坑、净坑、梅花坑,自行车、自行人、自行的牛马牲畜,
都是经司马德修一手制造的,这人脑袋也不例外。你不懂得消息儿埋伏,根本打不开。
另外,这里头还有什么零碎儿,谁也猜不透。所以大家沉默不语。司马德修连让了三遍,
转回头来冲开封府这面又说开了:“无量天尊!怎么,各位要冷场啊?前两场兴高采烈,
到我这儿冷了场可不好吧!开封府尽是高人,藏龙卧虎,真格的您就打不开?如果这样
我可拣便宜了,这第三阵我赢了!”言犹未尽,三教寺方丈、生铁佛刘万通站起来了:
“阿弥陀佛!四弟,我下去试试。”蒋平跟刘万通是老熟人了,他知道生铁佛闲着没事
也爱研究消息儿埋伏这类事儿,经他手设计了不少特殊东西;想当年大破冲霄楼铜网阵,
他也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人家帮忙也破不了冲霄楼。一看他说话,蒋平点点头:“好吧,
僧兄可千万谨慎。”“小小的玩笑不算什么。”
说着话提僧衣下了东彩台,来到梅花圈里会见司马德修,一僧一道彼此见礼。
“贫僧不才要破破这个人头。”“欢迎欢迎!敢问高僧法号?”“娘家姓刘,我叫
刘万通,三教寺的出家人。”“失敬失敬。老罗汉对消息儿埋伏有研究?”“不敢说,
不过我很喜欢摆弄它,今天我想试上一试。”“好,请吧。要打开的话,四碟菜、一壶
酒,归您了。”说完,七星真人往旁边一撤。
刘万通来到假人头前围着它转了几圈,仔细找消息儿埋伏在什么地方。因为他知道,
别看是个假人头,就这么一点大,但是它包括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包括
五行八卦,一下子弄错,这玩艺儿就整不开,当众出丑。我既然说了大话,来了就得把
握住。最后找来找去,哎……对了,毛病就在门牙上。这门牙就是中央戊己土。就好像
破阵一样,这就是阵眼。我只要点动开牙,人头就能开。想到这里生铁佛很高兴,他把
僧衣往上卷了卷,伸出两个手指头奔门牙就来了:“道爷,我可献丑了……开!”说着
就用俩指头一按门牙。就好像按钮相似,门牙果然动了,它往里一缩,耳轮中就听“嘎
吱!”嗯?这声音跟方才那声音可不太一样,生铁佛心里就一动:怎么回事?就在这一
刹那,可了不得!这个假人头的鼻孔之中打出六支毒箭。因为生铁佛就挨着桌子站着,
离这假人头距离不到三尺,这种弓弩尤其迅速得很,不容你躲,“啪啪啪”一个连发,
可叹刘万通连地方都没挪,前心就中了五支毒弩。这一下,生铁佛就感觉到浑身发麻、
胸膛发热。老罗汉心中暗想:不好,我要倒霉!结果连步都没能迈了,“扑通”一声摔
倒在桌子下边,顿时七窍流血而亡。刘万通在干军万马中没有受伤,没想到今儿就这么
委了巴屈地死了。
蒋平腾地站起来:“士杰,快带人把老罗汉请回来!”说“请”回来好听,实际上
就是抬回来。大家赶奔梅花圈把生铁佛刘万通抬起来架回东彩台,老少英雄围住一瞧:
够惨的!鲜血染红衣襟。撩开衣服一看,五支毒弩深深钉入肉里,奇臭难闻!这弩箭全
用毒药煨了不止一天了,胸膛都变黑了。众人看后都紧皱双眉,觉得老头儿死得不值得。
蒋平吩咐:快抬到台后去,用大衣包裹,等回公馆再说。这个亏吃大了!按下大伙忙乱
不说。
单说七星真人司马德修看完此种情形,他得意狂笑:“哈哈哈!真不幸,眨眼之间
送了一条老命。其实这刘万通老罗汉也不对,你不懂为什么装懂,你以为这壶酒那么好
喝?这四个菜那么好吃?错了!这里头有消息儿埋伏,捅错了就会引出杀身大祸。他可
没有打开,大伙都看到了。我再请第二位,谁能打得开?”这一下把大伙儿全给镇住了,
谁敢随便捅啊!这里边什么埋伏都有,捅错了就得送命。可是七星真人得理不让人,连
叫三次阵,如果再无人下场,他转身就要走了。正在这时候,突然听那山头上有人喊了
一声:“呀——呔!司马德修不要猖狂,小小的伎俩难得住谁?老朽到了!”大伙儿一
愣:这位怎么跑到山顶尖儿上去了?全都抬头往上看。
前书说过,这比武的地方是个盆地,转圈儿被大山包围,青山环抱,丛山中有一座
百丈峰,虽无百丈也差不多少,它高耸入云。说话的人就在百丈峰顶上,人们看他显得
不大点儿,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看不清五官相貌。但此人快似猿猴,双手攀着树木藤萝
“唰唰唰”时间不大从百丈峰顶上就下来了,离地三丈,此人一松手,脑袋朝下就来了。
这要墩在地上脑袋非碎不可,但此人脑袋眼看就要落地的时候,突然一个云里翻,一个
跟头双脚沾地身形很稳,直奔梅花圈。
蒋平、徐良一看:啊呀,老人家!您这是从哪来?真应了那句话:“从天上掉下来
的”?妥啦!您要早来一步,生铁佛何至于丧命?蒋平就喊开了:“老前辈这厢来,您
先到东边来一趟。”老者才转身奔东彩台上。
不认识的人一看,老头儿长得真干净:身高七尺以上,细条条的身子黄白净面,脸
上皱纹可不少。头发、胡须、眉毛都白了,往少说这年纪也在八十开外。就见老头儿背
后背着一对蛾眉刺,斜挎着兜子,手中拄着五金拐杖。来的这人是谁呀?有个绰号叫
“西洋剑客”,姓夏,叫夏玉奇。年轻人不太熟悉,像蒋平、徐良这些人都知道。这夏
玉奇可了不起,他有个徒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曾经拜他为师,白五
爷那么大的能耐从哪儿来的?都是这老头儿教的。老头儿乃是海南人氏,这一生没有干
别的,专门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在这套书上要讲研究消息儿埋伏,人家是祖宗尖
儿。夏玉奇曾给白玉堂四本书,这四本书叫《春》《夏》《秋》《冬》,全是夏玉奇自
己的著作,把所有的消息儿埋伏分四本书全写上了,白玉堂会三本,第四本《冬》他就
学了两篇。如果把这四本都学通了,他不至于死在冲霄楼铜网阵。就因为一知半解,白
玉堂觉得自己差不多了,“我对消息儿埋伏全懂了”,艺高人胆大,上了冲霄楼,结果
消息儿一犯乱箭穿身死在铜网阵。白玉堂死了以后,把老头儿夏玉奇疼得一病就病了四
十多天。为什么?师徒有感情。尤其是白玉堂,人才难得。老头儿就盼望有个接班人,
把这身能耐传授给他。当初满腔热望寄托在白玉堂身上,没想到小伙子夭亡,二十多岁
就死了。老头儿能不伤心吗?打那以后,老头儿立志不再收徒弟,这些年隐居在海南老
也不出头,谁找也不露面。
就在前三年,有好朋友向他说:“您哪,这把岁数有今天没明天,今天脱了鞋明天
不一定穿不穿,真有大驾西游的那时候,难道您这一身的能耐都带到棺材里去吗?您还
得找个徒弟,把您的功夫传授给他,不就有接替的人了吗?”这么一劝还真把夏玉奇的
心劝活了,老头儿一想:可也是!真带进棺材里太可惜了。好朋友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年
轻人,可是老头儿都认为不合格,没有一个中意的。最后夏老剑客一想,我别在屋里等
现成的,趁我这会儿身子骨还壮实,溜达溜达亲自选一选,要有合适的,我把自己消息
儿埋伏这套能耐全教给他。故此夏老剑客远离海南云游天下选徒弟来了。他先到开封府
扑空了,一打听,老少英雄随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西夏都走了。夏玉奇得知,现在边塞
十分吃紧,战斗很紧张。一想:我来一趟谁也没见着,就这么回去多没意思!既然老少
英雄都赶到塞北,我闲着也没事,不如溜达一趟,看望看望老朋友,瞅瞅侄男子弟然后
再回家,哪怕死了也就闭上眼了。就这样,夏老剑客才赶奔大同;到了大同才得知众人
到阎王寨赴英雄会去了。
夏老剑客为大伙儿捏了一把汗,心说:这哪叫英雄会?分明是刀山油锅,你们进了
鬼门关啦!冲着老感情,我不能不管。西洋剑客在后赶,他又没有到过阎王寨,怎么能
进得来哩?后来老头儿想个办法——爬山。就这样爬来爬去来到百丈峰。来早不如来巧,
爬到山头往下一看,正好司马德修练戏法人头宴,老剑客一瞅心中好笑:真是“山中无
老虎,猴子称大王”,司马德修懂什么,就会一些皮毛,一知半解,跑到这儿装通事来
了!我焉有不管之理?故此大喊一声这才下了百丈峰。
蒋平一看,老前辈来了,能不先说说话吗?大伙儿下了东看台,把老剑客围住问长
问短,夏老剑客一摆手:“蒋平,现在不是谈家常的时候,这人头阵我包了,我破这人
头宴、收拾收拾这老道,事情完了大家再谈。”“老人家注意,刚才生铁佛刘万通被毒
弩活活打死,这老道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你蒋平连我都不相信?慢说小小的人
头宴,就是当年的冲霄楼、藏珍楼我都没有放在眼里。你放心,我要破这东西简直如探
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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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胡小记命丧寒潭蒋小义阵前报号
老英雄夏玉奇迈步来到梅花圈,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这个假人头。老头儿看完之
后,心里头有了底,问七星真人:“道长,你这个假人头如果打开了,又怎么样呢?”
“无量天尊。老人家,你晚来了一步,大概我交待的时候你没听见。这好办,你只要把
这人头打开,里边有一壶酒,四个菜,你就把它吃了、喝了。大伙儿呵呵一笑,这第三
阵,我们阎王寨算认输,您看,这多好啊!”“哦,既然如此,老朽可献丑了。”“请
吧!”
夏玉奇站到人头的对面,背着手,心里盘算:自己的绰号叫“西洋剑客”,顾名思
义,对西洋钻心螺丝这套玩艺儿就颇有研究,而且本人武功还出众,这一辈子经自己手
制造的消息儿埋伏、破坏的消息儿埋伏数以万计。但是,这个人头还从没见过。他很佩
服七星真人司马德修,这小子很有两下子,研究的这玩艺儿也特殊。但是他懂得:这个
小小的假人头,包括着五行阴阳八卦,一下捅错了,性命就保不住了,生铁佛刘万通就
惨死在这上面,绝不能掉以轻心。虽然自己心里有底,还得格外谨慎。
他一瞅,这脑袋上七个窟窿,这叫五官七窍,必须得按这个数数:甲、乙、丙、丁、
戊、己、庚,辛,巽、坎、艮、震、乾、离、坤、兑。按着这个数目往前数,最后那个
字落到哪儿,你就在哪儿下手,不会错的。夏玉奇心里默默数着,数来数去,最后数到
假人头的左眼睛。老人家一咬牙,就在这儿了!他把中指一探,对着这左眼睛往前一使
劲儿,“开!”“啪!”这一点不要紧,就见这假人头“咔叭”一声,分为四瓣儿,里
边儿露出酒壶和四个菜。
老剑客哈哈大笑,“道爷,我可献丑了啊,打开了,这四个菜、一壶酒归我了。”
老头儿说着话,伸手就拿这酒壶。没想到这酒壶里头还有埋伏,是夹层,上边儿是
酒,底下是五雷开花炮,这就是七星老道比别人毒辣之处,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加了埋
伏。
夏老剑客一时疏忽,以为这就完事了呢,他刚一拿这酒壶把儿,就听见底下发出一
种“咝咝”的声音,非常短促,紧跟着就炸开了,“叭——”把桌子也炸倒了,人头也
炸飞了,要是崩到人身上肯定会骨肉横飞呀!再看那四个菜连影儿都没了,只剩一团儿
黑烟直蹿天际。
再说夏玉奇,就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好,只见他双脚踩地,脑袋往后一仰,平
着身把自己射出去四五丈远。等这边儿炸了,他人也射出去了,夏老剑客站立不稳,一
个跟头摔倒在地,“扑通”,差点儿没把老头儿摔死。这时全场皆惊,刹那间就开了锅,
开封府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蒋平急得一跺脚,“哎
哟,可坑死我了,老爷子怎么样?”结果,烟雾过去之后,发现夏玉奇没事,大伙儿的
心才放下。老剑客从地上一骨碌站起来,稳了稳心情,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用手指着
七星真人司马德修:“呸!妖道!你这叫背信弃义。你不说打开就完吗?为何里面还有
埋伏?若非老朽躲得及时,我命休矣。看来你这个出家人,太不像出家人了。你连一般
的俗家弟子都赶不上啊。出家人讲得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为
本,善念为怀。可你呢?研制出这种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杀生害命,岂能容忍!”
夏玉奇说到这儿,血往上撞,从怀里拽出十三节钢鞭,奔七星道人就来了。司马德修满
以为三环套月的把戏能把夏玉奇给崩死,可没想到这老头儿有超人的武艺,能死中得活。
他先吃了一惊,一看夏玉奇提着兵器奔他来了,就厚着脸皮,把双剑抽出来:“无量天
尊,姓夏的,你少要责怪我,怨你求师不到,学艺不高。埋伏必然是出其不意,让你猜
测不着,我能告诉你这里还有五雷开花炮吗?你怪谁呀,没把你崩死就算你拣着了,你
反倒出言不逊,这还了得?”七星真人往前一送,摆双剑就砍,两个人就在梅花圈中战
在一处。这一打,不是比武,是玩儿命,双方眼珠子都红了。
但是,这个七星真人怎是夏老剑客的对手?打到十几个回合,被夏玉奇使了个孤树
盘根,正好抽到他的左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老道的腿就折为两段,司马德修仰面
摔倒。夏玉奇把鞭子抽回来,望空中一举,把本来是软家伙的十三节链子鞭像棍儿一样
立起来,这叫“冲天一炷香”。夏玉奇正想下手,第二鞭结果了他的性命,就见飞剑仙
朱亮从西看台上下来了:“老剑客鞭下留情。”在俩人说话的功夫,喽罗兵把七星真人
用软床抬回本队,司马德修才捡了条性命。
且说飞剑仙朱亮,抱腕当胸,满脸赔笑:“夏老剑客,别来无恙乎?朱亮有礼了。”
夏玉奇把鞭子收住一看,是飞剑仙朱亮,他认识,三十年前俩人就打过交道。那是在三
胜莲花会上,俩人都参加了,各自献绝艺,彼此就熟悉了,但没有什么深交,朱亮赔着
不是:“夏老剑客,算了,但能容人且容人,这第三阵我们认输不就得了,而且你还是
局外人,虽然受了一场虚惊,好在您连伤都没受,您把对方的腿打折了,您也出了气了,
不知老剑客您能赏脸否?”
其实朱亮这话,柔中带刚,夏玉奇明白他的意思,老头儿一想:我刚来,自己还有
私事要办。好在我替开封府的人赢了一阵,也就够了,不如见好就收。就见老英雄“哗
啦啦”把鞭子收回来,往腰中一盘,冲朱亮一抱拳,“好,既然如此,我就把面子赏给
你了。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再见!”说到这儿,夏老剑客把衣服拿起来,回归东彩台。
到了台上,老少英雄都围上来了,纷纷给老剑客压惊。夏老一笑,“这算什么?像咱们
这行人,哪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整天在刀尖上混日子?不过,像方才这种事还
是少见,我又多长了点儿经验,今后多加谨慎才是。”蒋平让老头儿坐下,倒了杯水,
让他在此休息。
这时候,西彩台上的飞剑仙朱亮,跟三世陈抟陈东坡耳语了一会儿。这老家伙站起
来,眼望开封府这边,“蒋平蒋四爷、徐良徐三将军,各位英雄,大家听着:我们阎王
寨连输了三阵,这三阵,我们心服口服,可见,开封府来的这些人都不同寻常啊,叫人
佩服。既然咱们打了赌、划了押,还得接茬往下比。我宣布:进行第四阵!不过烦劳众
位,这第四阵不在这儿,在后山。大家活动活动筋骨,随我来。”说话间,这朱亮率领
阎王寨的人走下西彩台。蒋平等人一听,又是什么新花样?蒋平向徐良一招手,老少英
雄也下了东彩台,跟着奔后山。
闹了半天,这后山同梅花山就隔着一座大山,翻过去就是。人们往前走着,发现这
地方有点儿特殊,别的山是青山叠翠,树木丛生,一片葱绿,唯独这地方光秃秃的,寸
草不生。
朱亮等到了蒋平近前,“四爷,到了。您往下看。”大伙儿登到山腰上,居高临下
往下一瞅,这地方好像一个深陡的盆。大伙儿是在盆边上站着,下面有一潭水,这潭水
光滑如镜,清可见底,但很深,方圆能有二十亩地大小,转圈都是山。大家不明白这是
什么意思,比水战,但是没有船;再看看四面的山坡,光滑如镜,一下蹬不住,就会出
溜进去。朱亮笑着说:“四爷,各位,这就是第四阵。阎王寨有八大名景,这就是其中
之一,老朽给它起个名字,叫碧水寒潭,这第四阵就在这里。怎么个比法呢?您别着急,
看我的。拿过来。”朱亮说着话,喽罗兵捧过一个带盖儿的盆来,朱亮把盖儿掀开,众
人一看,里边有不少活青蛙,朱亮伸手拿出一只来,让两旁人都看了看,然后同蒋平说:
“四爷您瞅,这是一只青蛙,我把它扔到碧水寒潭中,您看看是怎么回事。”说着话,
朱亮把臂一甩,“嗖——”这只青蛙翻着个儿冲了下去,好长时间才“扑通”掉到水里。
只见很平静的一潭水突然像开了锅似的,“哗——”“哗——”“哗——”,水面涨起
四五尺来,无风三尺浪啊。突然人们发现,从水底冒出一个庞然大物,浑身上下墨炭黑,
分不清眼、鼻、嘴,黑得简直冒亮光。就见这东西摇头摆尾,把那只青蛙吞了下去,在
水里转了一圈,又沉入水底。过了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在场的人无不惊骇,有
的人浑身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后脖子冒凉风。
“刚才那是什么玩艺儿?”
“谁知道什么玩艺儿!”
“好像一条鱼。”
“不对,鱼哪有那模样!”
“那你说是什么?”
“我没看清。”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朱亮满脸赔笑,“四爷,看清没?实不相瞒,我在飞蛇谷时,
没事儿就到这里溜达,早就发现有这么种怪物,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它爱吃
青蛙,没事儿我就抓一点儿,坐在山头上往下扔,观看这个奇景。四爷,咱们练武术的
人,讲究的是水旱两路的功夫,对不对?您这能耐光在旱岸上还不行,不够全面,咱还
得试试江河湖海的本领。因为咱们阎王寨不靠着江海,也没有大河,只好拿碧水寒潭一
试了,这第四阵就是这么回事。哪位能下去,把这个怪物给降住,哪怕整死也没关系,
你就算赢。四爷,您看这阵多新鲜啊!怎么样,敢打赌吗?”蒋平急得心中暗想:朱亮
呀,你这个老家伙损透了!这招儿都想绝了!这是第四阵,你就想出这么毒辣的办法,
谁知往后的几阵还会是什么呢?看来,这个太危险了,但是已经打赌划押了,决不能反
悔!别说是一潭水,就是烧开了的油,也得往里跳。故此,蒋平一乐:“好啦,咱们话
复前言。”蒋平说着,一回头,“各位,大家看清楚了,也都听清楚了吧?这就是第四
阵。哪位自告奋勇,愿意到这碧水寒潭生擒或者斩杀这个怪物,为咱们露脸,哪位下潭?
谁下去?”蒋平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四叔,我来。”蒋平一看,原
来是小七杰之中的井底蛙邵环杰。这个邵环杰生长在邵家庄,离他家不远有条马尾江,
他就是在江边长大的,所以精通水性。要说在水里的功夫,不次于蒋平,你别看他叫井
底蛙,实质上江河湖海他全都不惧。他一想:这得用水里的功夫,恐怕我们在场的人会
水的不多,我年轻,我不下去谁下去?蒋四爷点点头,“孩子,你不出头,我也想到你
身上了,多加谨慎。”“四叔,您放心吧。不过,我有个要求,假如我到里边被这玩艺
儿吃了,或者上不来,死在里头,求您给我爹送个信,就说我死在阎王寨,为国家尽忠,
让他老人家不要难过。”“哎,孩子,你怎么说这话?多不吉利,没事儿,你到下边能
行则行,不行,赶紧上来,咱们换人。”“哎。”邵环杰又把这番话和徐良说了,徐良
不住地摇头。徐良能耐虽大,但不会水,见水就头晕,要是会水,早就跳下去了。老徐
拉着邵环杰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这时,邵环杰把水师衣靠换好了,小伙子长得也漂
亮,再看这身打扮:头上是月牙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身上穿着鱼皮的水师衣靠,这玩
艺儿就像小孩儿的连裆裤一样,连脚都一块儿装进去了,勒紧了卡口,水渗不进去,把
带子一勒,显得小巧玲珑。脑袋顶上有两个螺丝扣,安上两把尖刀,刀尖朝前,这是为
了保护自己,攻击对方。
邵环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想,我手中的武器不行。他善使一条十三节链子枪,
这种家伙儿在陆地上好使,到水里有点玩儿不转。他回头看见刘士杰,“刘大哥,把您
那刀借我使使。”
刘士杰的刀虽然不是宝刀,但也是纯钢制成、锋利无比。刘士杰把刀卸下,邵环杰
接过来,一道寒光。他冲着蒋平和众人一抱拳,“诸位,咱们回头见!”
邵环杰转身正要跳水,被蒋平一把拉住,“等等。”“四叔,您还有事吗?”“有,
孩子,甭着急。你看看,从咱们脚下到水面,有多高,这四壁光滑如镜,下去容易,怎
么上来?咱得想个办法。”“哎,对了。”邵环杰一听,心想:还是我四叔想得周全呀!
蒋平回头对朱亮说:“你们得帮帮忙,供给我们几条绳子。”朱亮派人去取,时间不大,
十几个喽罗兵扛来几条大绳,有麻花粗细,数丈长。蒋平把绳子接过来,让刘士杰、沈
明杰、柳金杰、柳玉杰四个人负责,把绳子编成两大条,连在一起,站在山上拉住一头,
那一头送下去,下边的人如果想上来,抓住这绳子头一拽就上来了。小弟兄们一听,赶
紧领命。时间不大,绳子结好了,往下边一抖,绳子系下去,上边也有人拽好了。蒋平
这才告诉邵环杰:“孩子,你顺着这绳子下去吧。”“哎,谢谢四叔。”
他单手提刀,抓住绳子,顺着山坡就下去了。这山坡比较缓,所以下去不太危险。
当邵环杰的脚离水面还有一丈多远,就见他双脚一踹石壁,把身子悠起来,在空中一撒
手,一转个儿,一溜水线就进了碧水寒潭。山坡上几千人都瞪着眼,伸长了脖子看着。
蒋平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站到山坡上,瞪着眼睛瞅着。约摸有喝碗茶的工夫,突然,
这水又开锅了,水面又高出五尺多,水骤然增多,水浪冒起来有一丈多,拍打在岩上让
人惊心动魄。大伙儿仔细一看,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又出现了。徐良这回看清楚了,确
实是条鱼。估计能有一丈七八,最粗的地方有四搂多粗,前边的牙齿闪光发亮,小眼睛
里也闪着凶光。就见它张开火盆一般的大嘴,正在咬邵环杰。徐良浑身冒汗,真替邵环
杰担心呢!就见邵环杰一手提刀,双脚踩水,翻上翻下,乘风破浪,跟这头怪物战在一
处。这头鱼一会儿翻上来,一会儿又钻入水底。时间不大,邵环杰把脑袋露出水面,一
只手把脸上的水擦了擦,然后又沉入水底。
这场凶杀恶斗,真是别开生面,连飞剑仙朱亮也佩服:开封府的年轻人一个赛一个。
这个年轻人我认识,叫井底蛙邵环杰,他爹名叫邵玉成,马尾江的大寨主。他这儿子真
出息,想不到水性这么好。嘿嘿!娃娃,你再有能耐,今天也得做这个怪物的腹内食。
单说邵环杰在水里遇上这个怪物后,双手捧刀就刺,一共刺了十六刀,结果没刺动。
他发现,这条鱼皮很厚,刀碰上就弹回来,根本扎不进去,看来这玩艺儿善避刀枪。小
伙子心中暗想: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刺它的眼睛,要不然就钻到它的嘴里刺它的牙
膛。不这样就不能降服它。不管是什么动物,跟人一样,即使是铜头铁臂,它的眼睛避
不住。邵环杰想得是不错,但要刺眼睛谈何容易啊!它摇头摆尾,还没等邵环杰靠近,
就把尾巴一甩,“哗——”把邵环杰扇出几丈远。还没等他翻过身,这个东西大嘴一张,
就要把他吞进去。邵环杰发现,这头怪物有一种吸力,只要它一张嘴,人的身体不由自
主地就往前走,如果控制不住,就会被吞进去了。因此,邵环杰很担心,再加上斗了很
长时间,他已精疲力竭,小伙子一想:算了,我四叔说得很清楚,能斗则斗,不能斗马
上回去换人,想到这儿,就见他双脚一踩水,一溜水线穿出水面,双膀一晃,就奔绳子
来了。离绳子还差四尺多远,怪鱼也追上来了,大嘴一张,往回一吸,邵环杰身不由己,
又离开岸边,被吸入水中。如此三次,邵环杰受不了了,再想往前冲已经不可能。井底
蛙暗想:我命休矣!
岸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蒋平见了,陡地站了起来,“哎哟,快点,我下去。”说
着抽出分水蛾眉刺就想下去。正在这时,一旁过来个小伙子,“四叔,您等等,我下
去。”蒋四爷回头一看,是闹海云龙胡小记。这胡小记是艾虎的亲表哥,家住开封府不
是一二年了。胡小记曾屡立战功,受到皇封,身为六品带刀的校尉旱岸上的功夫虽一般,
但这水里的功夫,就比别人高一等。当年他跟着叔父四处保镖,西南西北、塞外偏关哪
儿都去,有几次曾自己泅渡金沙江、澜沧江,在金沙江底摸过鱼,故此,有人给他送个
绰号——闹海云龙。胡小记一看邵环杰不行了,再等一会儿性命也保不住了,他和邵环
杰交情挺好,焉能袖手不管,所以,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下去。蒋平一想,正好,反
正朱亮是这么说的,我们下去几个人你管不着。因此他点头道:“好,快下。”“是!”
闹海云龙胡小记早已收拾好了,顺着绳子冲入碧水寒潭,单手提着劈水电光刀,双
脚一踹石壁,跳入水中。这时候,井底蛙邵环杰正第四次冲刺,怪鱼张着嘴在后边追。
胡小记这一蹦下来,使怪鱼有点吃惊,稍微这么一愣的功夫,邵环杰得救了。井底蛙冲
出水面,揪住绳子头儿。上边柳金杰、柳玉杰往上一拽,就把井底蛙拽上山坡。邵环杰
上来后,一头躺在地下,“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都变了。
大伙围拢过来,赶紧叫他更换衣服,好好休息。
单说闹海云龙胡小记,等他蹦到水里,迎面正好碰上这怪鱼,他举起劈水电光刀就
剁。这一下,正砍在怪鱼的上嘴唇,“嘣”的一声,好像砍在胶皮上,把刀弹起老高,
没砍动。胡小记这才明白,怪不得邵环杰吃力呢!这东西刀枪不入啊,要知这样,我把
徐良的大环刀借来。这一刀把怪鱼疼得够呛,只见它大嘴一张,尾巴一搅,整个碧水寒
潭的水面又升起来了。一人一兽斗了很长一段时间,胡小记就挺不住了。胡小记一看:
算了,我见好就收,换别人吧。他身子一转个儿,踩水就往回走。但是,他可没有邵环
杰那两下子,想走,能那么容易?这怪鱼把嘴一张,往回一吸,他就觉得身子被抽回去
了,紧使劲、忙使劲也晚了,整个下半截被吸到鱼嘴里,这怪鱼的大嘴一闭,“咔嚓”
一声,胡小记腿断两截。刹那间,碧水寒潭冒出一股红水来,胡小记的上半身往上一冒,
然后又沉入水底,被这怪鱼给吞了进去。
老少英雄看得非常清楚,蒋平“哎哟”一声,摔倒在山坡上,“孩子,你死的太惨
了!”蒋平这一哭,在场的人无不落泪。邵环杰哭得更凶,心想:他要不是为了救我能
死么?邵环杰把眼泪一擦,“四叔,我还下去!我非给我徒弟报仇不可。”“呆着吧,
你下去也白给呀。好啦,都别难过,这就是战场,死人受伤不奇怪。行了,我先不哭。”
蒋平把眼泪擦了擦,继续向大伙儿说:“你们看见没有?这战场特殊,没把握的可别报
名,不行的话咱们认输,有没有敢下去的?”
大家都把头低下了。这里成了名的剑客不少:西洋剑客夏玉奇、展翅腾空臂摩天纪
华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纪华文、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三爷、丁震老剑客,还包括徐良、
欧阳春等等哪个没能耐呀?但到水里就有劲使不出来。这些人一低头,别人谁敢言语?
蒋平一看大伙儿都不吭声了,唉叹道:“好啦,这阵算咱输,行不行?咱们赢三阵输一
阵也合得来,现在我就宣布。”
那位说蒋平怎么不下去?蒋平下去也白给,翻江鼠不假,那是年轻时候,现在蒋四
爷奔六十岁的人了,他下去也翻不了江,还得做了鱼食。
正在这时,就听山坡上有人高喊:“哎——慢着,我来了。”这嗓子是童子音,声
音清亮,借着水音传出很远,在场的人听得非常真切。蒋四爷停身站住,往山上一瞅,
就见喊话人一边说着,一边撒脚如飞地往这边跑,“我来了,交给我吧!”眨眼间,这
人来到众英雄面前。大伙儿一看,是个年轻的娃娃,不超过二十岁,身高不满五尺,模
样可太惨了:光头顶、尖下颏,窄天灵盖儿窄脑门儿,小黄眼珠子、鹰钩鼻、菱角嘴,
多少有那么六七根黄胡子,锥子把儿的耳朵。头上戴着一字马尾过梁透风巾,身穿一件
短靠,寸排骨头纽,勒十字袢,大带煞腰,蹲裆滚裤,抓地虎的快靴,打着半截鱼麟裹
腿。只见他将大衣脱掉,卷了卷背在身后,身挎百宝囊,腰系包裹,手中提了一件特殊
的兵刃,叫三环套月避水圈。别看来人个儿矮,但是透着精神。大伙儿一看,乐了。这
人好像和蒋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岁数上有差别。他来到人群中,东瞅西看,一直
到了蒋四爷跟前,打量了半天,问道:“叔叔,一向可好?我给叔叔叩头了。”说着,
趴地下“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蒋平认出来了:“啊,孩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
是蒋昭蒋小义?”“叔叔,您算说对了,我是您侄儿蒋昭,我找您来了。”“哎哟,孩
子,你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爹挺好吗?”“叔叔,我爹要归位了,我就为这事儿找
您来的。”“怎么,他有病了?”“病倒没有,让人家关进死牢,要掉脑袋了。”蒋四
爷听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心里像油煎一样。现在正是十阵赌输赢的关键时刻,而哥
哥又不知犯了什么罪,要掉脑袋,这可怎么办?四爷对蒋昭说:“孩子,别哭,咱爷俩
这不是见面了吗?你把经过简单说说,我心里有个底,想方设法好救你爹。”“好吧。”
蒋昭蒋小义是蒋平的亲侄子,前边咱说过,蒋四爷是哥俩,大哥叫蒋顺,他叫蒋平,
自幼父母双亡,家里相当清苦,没办法,哥俩各投师父,各奔生路,蒋平从扬州讨饭到
金陵,又从金陵来到云南,路过三老庄,被云南三老发现。这三老是谁呢?大爷是古来
稀左九耳,二爷梅花千朵苍九公,三爷闹海老龙神苗九西。这苗三爷发现蒋平是块料,
把他收为徒弟,带回云南三老庄学艺,不然的话蒋平的水性怎么那么好?那是受过专门
训练,是闹海老龙神苗三爷亲自教出来的。此后蒋平闯荡江湖,在陷空岛武艺超群,一
举成名,后来又跟了包大人到开封府当差到现在。他哥哥蒋顺也遇上名师了,是九头狮
子甘豹,甘老侠客。他把蒋顺收下,传授武艺,故此蒋大爷也学得一手惊人本领。满徒
之后,回到家乡扬州,开了一座镇远镖局,当了镖师。蒋平曾给他写信,想让他来开封
府同自己一块儿做事,但蒋顺不乐意当官,认为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就婉言谢绝
了。有时哥俩通口信儿,因为彼此事太忙,也就多年没见面了。蒋小义就是大爷的独生
子,大爷对他爱如珍宝。您别看这小孩儿不大,但他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就
说他手中的三环套月避水圈,就是稀世珍宝。此外,他绝艺在身,比蒋顺强得多了,这
回来找他叔叔,正遇上这儿十阵赌输赢,所以他要在碧水寒潭大显绝艺,威震阎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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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父疼子相依为命妻害夫骨肉离分
蒋小义见了他叔叔翻江鼠蒋平,一见面就哭,说他爹被定成死罪,投入死牢了,求
蒋平设法救他爹。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还得从蒋顺蒋大爷说起。蒋顺在扬州开了镖局,有了这么个好孩子蒋昭蒋小义。
不幸的是,孩子六岁那年,妻子因病故去。那时,蒋大爷三十多岁,中年丧妻是一件最
痛苦的事。但凭他,既有身份又有钱,再娶个媳妇续个弦,是不费劲的,保媒的人很多,
但都被蒋大爷婉言谢绝了。蒋顺非常疼孩子,他知道有后娘就有后爹,娶个媳妇对孩子
不好,对不起亡妻,也对不起儿子,所以宁愿光棍儿一人。就这样,把蒋昭抚养到八岁。
蒋昭天生聪明,长得非常像他叔叔,跟蒋顺倒不一样。蒋大爷是大个儿,四方大脸,面
如姜黄,很拿得出去,可他儿子却尖嘴猴腮。蒋大爷想:我年轻时学过武艺,孩子他叔
叔也绝艺在身,这孩子不能给耽误了,得找个名师。找谁呢?他想起一个人,这人绰号
霹雳狂风水上浮舟,名叫诸葛原英,在北岳恒山出家,是栖霞岭碧云观的观主。当初跟
师父九头狮子甘豹学能耐时,他跟道爷也见过面,他是世外的高人,水性非常好。蒋顺
发现蒋昭从小就爱水,心想:不如把孩子送到北岳恒山,万一老人家恩准,我这孩子福
份可不浅呢!
蒋大爷打定主意,镖局也不开了,准备送儿了去深造。这些年的苦干,大爷手头也
有些积蓄,在扬州北关里还有一所漂亮的庄宅。他把家交给家人看管,带足了川资路费,
就带着儿子起身了,直奔北岳恒山。
到了栖霞岭碧云观,真巧,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道爷正在庙里,一看蒋顺来了,
非常高兴,置酒款待。他问蒋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游山逛景,还是专门有事?”
蒋顺一听“扑通”跪下:“老前辈,我求您来了。我有个儿子,蒋昭蒋小义,我想让他
拜在您的台前,求您教给他能耐。”诸葛道爷一听,左右为难,心想自己的身份太高了,
成了名的剑侠徒弟之中都有七八十岁的,徒孙有的也成了侠客,自己怎么还能收徒弟呢?
因此道爷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答应。蒋顺说:“老前辈,我可就是冲您来的,谁不想
让自己的孩子成名啊?要说给他找个老师,那不费劲儿,但是我都不中意,就看中您老
人家了,您要不答应,我就跪这儿不起来。”
这一来,弄得诸葛道爷实在没办法,才点头答应说:“你把孩子叫进来,我看看。”
蒋顺欢欢喜喜地把蒋昭领进来,“快给道爷叩头。”“给道爷叩头了。”
诸葛原英把蒋昭拉起来,一看他的面,大喜。“你多大了?”“八岁。”“哦,你
爹让你跟我学武艺,你愿意吗?”“愿意,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要学武艺可不
能回家呀,你想家不?”“不想。多会儿学好,多会儿再回家。”“好孩子。”几句话,
一瞅这孩子说话干脆利索,也透着聪明,诸葛道爷就收下了。并对蒋顺说:“我先教他
三年,如有出息,咱们再商量;要是一般,我就把他送回去。”这样,蒋大爷才离开北
岳返回家中。
单说诸葛道爷把庙上的事全安排好了,抽出时间就教给徒儿武艺。这一教,道爷大
吃一惊,这孩子太聪明了,你教他一样,他能变化出三样来,而且教一遍就会,这样的
徒弟谁不喜欢呀!故此,道爷也来了兴致,爷儿俩摽着膀子共同使劲儿,一练就是三年。
三年以后,蒋昭的功夫可了不得了,学会了刀,枪、棍、棒,各种拳脚,把道爷身
上的绝艺学了十分之二。诸葛道爷有点舍不得让他走:这孩子前途无量,中途而废实在
可惜。因此,派了个老道,拿上自己一封信,去找蒋大爷,意思想延长时间。蒋顺当然
高兴,亲自又来到北岳看儿子、见老师,送来不少礼物,又续了三年。
这三年学完了,蒋昭的功夫又大有长进。诸葛原英心中突然一动,有了新的想法,
何不让蒋昭做自己的继承人?如果将来他能顶门立户,我这门中武艺就不会绝了。这孩
子太有出息了,他现在的功夫,就有剑侠的本领。因此,又延长了五年。前后加起来学
艺十一年。
蒋昭到了十九岁,功夫学成,走高楼越大厦如走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
脚下踩,软硬功夫、各种掌法无一不精。尤其使诸葛道爷满意的,就是蒋昭水里的功夫。
诸葛道爷把水里的绝艺全教给他了。为了传艺,道爷带着蒋昭走遍名川大海,有时一住
就半年,这才使蒋昭一举成名。可现在他快二十了,再学还没个完,学无止境啊!
有一天老头儿把蒋昭叫到跟前:“孩子,你一晃到山上已十一载了,人的一生有几
个十一载呢?你也不能光学,应当闯荡江湖,学学经验,长点知识;另外,你爹也是四
十开外的人了,身边也需要个人侍奉,尤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因此,为师打定主意命
你下山。”蒋昭一听,“扑通”一声跪下了,“师父,是不是徒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惹您老人家生气,您不乐意教我了?”“唉!此言差矣,你不对,我就照直说了,何必
打发你走呢?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我师徒有缘分,数载之后,你还可以二次上
山。为师我要活着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嘛!”
蒋昭一听师父主意已定,也不便多说,就准备走了。师父针对他的个头,他的武艺,
求名人给他打造了一把特殊的兵刃,叫三环套月避水圈。这玩艺儿,水旱两路都可以使
用。圈就像哪吒拿的乾坤圈,一面有扶手,两面都是刃,但他的是三圈,手抓在当中,
三面都有刃子。在手的两边,还有两个尖子,尖子里装着弹簧,能伸能缩,绷簧就在大
拇指上扣着,如果用的话,一摁绷簧,两边的尖子就像宝剑一样,能伸长一尺八。这东
西小巧玲珑,最适合蒋昭使用。
道爷把兵刃拿出来,说:“给徒弟你做个纪念吧!”又亲自把他送下北岳,师徒洒
泪而别。
蒋昭学能耐的时候,杂念不太多,有时候想他爹,可是功夫练久了也就忘了,整个
心都扑上去了,这一下山,他就想:我爹怎么样了?这五年当中就来看了我一趟,虽然
书信没断,但毕竟没看着呀!他恨不得背生双翅,一步飞到家里。路上没敢耽误,白天
找个地方睡会儿,晚上施展陆地飞腾法,倍道而行,很快就到了扬州。
他还记得家门,进了北关里一拐弯儿,紧把着街头一家就是。等到了门前,他大吃
一惊,大门上面封着十字花的封批,有扬州府的大印,锁头锁着。“嗯?”蒋昭倒吸了
一口冷气,退了几步仔细看看,为什么官府把我家给封了?我爹哪儿去了?搬家了?又
一想,我打听打听吧!
对着他家不远,在路口有个茶馆,蒋昭进了茶馆,要了壶水。他一看,这茶博士是
四十多岁的人,刚把水给端上来,蒋昭一抱拳:“老伯,您贵姓?”“啊,免贵,姓
赵。”“赵老伯,您是本地人吗?”“是啊,我就是扬州土生土长的。”“哦,老伯,
我跟您打听点儿事行吗?”“说吧,凡是我知道的。”“出了您这茶馆斜对门儿那家姓
蒋,对不对?”“啊,对呀,老蒋家,蒋大官人的府地。”蒋昭一听,行,有门儿。
“那么请问,他们家怎么被封了呢?他们家的人都哪儿去了?本宅的主人现在干什么
呢?”
老头儿不听便罢,闻听此言,看了看蒋昭,又往左右瞅瞅,两旁喝水的人不多。这
老头儿把头晃了晃,唉了一声,“年轻人,你问这个干什么?快喝水,喝完了,该办事
你就办事,少说闲话。”这一来蒋昭更担心了,“老伯,这事我非问不可,因为跟我有
直接关系,您得告诉我,我不白打听。”蒋昭说完掏出五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放,这是
老师给他的路费。“您买包茶叶、买双鞋吧,略表我的心意。”这老头儿一看,这小孩
儿挺诚挚,而且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不能不说了。“年轻人,这么吧,你跟我到里屋,
这儿人多嘴杂,说话不便。”“哎、哎。”蒋昭站起来,跟着老头儿进了里屋。
这老头儿是单身汉,在里屋住着。屋虽小,倒也肃静。门一关,他让蒋昭坐到床上,
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靠近蒋昭,“年轻人,我告诉你吧,蒋大爷摊了官司了。”“哦,
为什么?”“唉,全城都轰动了。说这蒋大爷是个江洋大盗、海上飞贼,身上有六条人
命啊。前些时,东关里义顺河当铺被人抢了,杀死好几口子,据说就是蒋顺一伙所为,
官府发下飞签火票把他逮捕,投入死牢已经一个月了,家也被封了。听说,只要刑部的
批文回来,就要处斩哪!现在,扬州城无人不晓,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事儿呢!官府声
言,还要找余党,说蒋顺是个贼头,下边有不少爪牙,要不我怎么不让你打听呢!万一
叫官府的人听见,再怀疑上你,沾上就是一溜皮呀。年轻人,听明白没有?”
“这个?”蒋昭一听,脑瓜儿“嗡”了一声,心说:这是胡说八道!我爹是奉公守
法、安善的良民哪!他胆小怕事,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这一生中尽受罪了,他怎
么能是江洋大盗呢?怎么能去抢人家当铺呢?看来这里边必有隐情啊。蒋昭一着急,眼
泪掉下来了。老头儿纳闷儿,“小伙子,你哭什么?”“唉,老伯呀,实不相瞒,我就
是老蒋家的人啊,我叫蒋昭蒋小义,蒋顺是我爹。”“是吗?哎哟,我可真认不出来了,
不是说你学艺去了吗?”“不错,我这是学满期了,回家看我爹来了。”“蒋少爷,你
快走,我不是吓唬你,我听官府说,还要抓你哪!赶紧离开扬州,你要再呆下去,凶多
吉少啊!”“好吧!”蒋昭再三谢过,离开老赵头家来到街上。他越想越憋气,心想:
我得砸监反狱把我爹救出来,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他找了个没人的小店住下了。
到了晚上,他周身上下收拾干净,背上三环套月避水圈,斜挎百宝囊,赶奔大牢。
但找了一晚上,也没找着地方。天快亮了,蒋昭一琢磨:不行,我做事太马虎了,我师
父经常说我有点毛躁,应当成熟一些,我又犯这个毛病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得
心里有数才行,应先去探监,见见我爹。
第二天,他到估衣铺买了一套新衣服,然后又买了点心,去打听大牢的地址,有人
指给他大牢在魁星楼以西。等走到牢门口一看,戒备森严,门口有四个值班的在老虎凳
上坐着,一个个横眉怒目,老百姓都不敢从门前走。蒋昭来到门前,冲这四个人一抱拳:
“唉,几位,辛苦辛苦,我这厢有礼了。”其中有个当头儿的,瞪着三角眼一瞅,见蒋
昭拎着大包,挎着竹篮子,里边装着吃喝,便把嘴一撇,“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您辛苦了,我想看望一个人。”“看人?谁呀?”“此人姓蒋,叫蒋顺,当初在扬州
开镖局子的。”“啊,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一个徒弟,来看望我师父,听说他摊
了官司。”“你是他徒弟?你知道他是什么罪吗?”“我不知呀,我是刚来的。”“哎
呀,他是坐地分赃的贼头啊,几条人命在他身上背着呢!任何人也不能见,走,走吧!”
蒋昭明白,官府里都这套词儿,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借口好勒你的脖子。他心里有气,
没办法,拿出十两银子往他面前一亮,“我说这位,您行个方便,我就看一眼,说两句
话就行。这儿有十两银子奉献,您看怎么样?”在那年头十两银子是相当可观哪!这小
子把银子接过来,和那几个一商量,“行吧!哎,就这么着啊,叫官儿知道可不答应,
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哎,好,好。”
蒋昭蒋小义长这么大,没进过这种地方,一进监牢不由得一皱眉,这里潮湿阴暗,
有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儿直刺鼻孔,小英雄热泪滚滚,心想:爹爹,你受的这是什么罪呀!
您究竟犯了什么法,我一定要追问明白。牢头在前面引路,他在后边跟着,来到尽里头。
那狱卒用手一指,“就是这个号,你看看吧。”蒋昭紧走几步,手扶着铁栅栏,往里观
看。因为刚从外边进来,什么也看不清,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辨清楚了。就见靠墙角
有一堆草,旁边有个木头橛子,此外还有个马桶。在稻草上倒着一个人,蒋昭仔细一看,
正是爹爹蒋顺。就见蒋大爷蓬头垢面,颧骨突出,两腮深陷,衣服褴褛,透出斑斑血迹,
带着三大件的刑具,跟当初真是判若两人。蒋昭一看,不禁悲伤起来:“爹爹,老人家,
您看谁来了?”
牢房的静寂被蒋昭的哭声打破。蒋顺正倒在稻草上胡思乱想,他非常想念儿子,恨
不能生双翅飞到儿子面前,在临死之前,爷俩能见上一面,说句贴心话,死也闭眼了。
正在这时,听着撕裂肺腑的声音,蒋大爷睁眼一看,铁栅栏外站着个人:“你,你是
谁?”他问。“爹,我不是您儿蒋昭吗?”“是吗?”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子声,蒋
大爷从墙边站了起来,噔噔噔紧抢几步,来到铁栅栏前,把蒋昭的双手抓住,仔细一看,
儿子已变了模样,长大成|人了。看着儿子,老头子心中刀搅一般,不由得热泪滚滚。
“儿子啊,莫非在梦中不成?”“爹爹,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怎说在梦中?这不是做
梦,这是真事。”“我的儿……”蒋大爷说不下去了,蒋昭也哭,可哭着哭着回头一看,
那牢头在身边站着,多这么个人说话不方便。蒋昭强忍悲痛从兜囊中又拿出五两银子来,
递给狱卒,“老兄,求个方便吧。”狱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吃惯了这碗饭,就知
道会见者跟犯人有知心话要谈。这狱卒把钱接过来一笑,“不过,长话短说,越快越好
啊!”“好,好,一会儿就完。”
这狱卒转身走了。蒋昭看看身边无人,把眼泪擦了擦,“爹爹。您先别难过,您快
把事情的真相对儿说清楚,您摊了什么官司?我好做到心里有数,救您出去。”蒋大爷
听完,迟疑半晌,唉声道:“唉,孩子。爹对不起你呀!”这一句话把蒋昭说糊涂了,
“爹爹,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是儿子,您再不对也是我老子,有什么您就说吧!
时间宝贵,越快越好。”“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讲了。”
前一年有人又来提媒,蒋顺的心被说动了。这媒人能说会道:俗话说“儿孙满堂,
不如半路的夫妻”,您现在多难呀,外边有买卖。家里有杂事,里里外外全靠您一个人
张罗,您不娶妻,是怕您家少爷受气,现在孩子已成年了,满了徒回来,就要娶妻生子
或者分居另过,人家能顾得过来你么?剩下你一个孤老头儿半夜得个急病,身边连照料
的人都没有,到那时您就后悔了,不如找一个如意的夫人给您料理家务,您就能放心地
经营您的买卖,我看您就别犹豫了,再过几年,岁数大了,诸多不便哪!这叫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这样一来把他说动了。不过他提了个条件,媳妇不管丑俊,人品要好,性情
要温柔,保媒的答应了。
在扬州北门里,有位陶家,老陶头儿有个姑娘,长得非常好,当初定过亲,没等招
亲丈夫就死了,其实是个大姑娘,年纪比蒋大爷小十六岁。蒋大爷一听便说:“哎呀,
小得太多了,恐怕不般配。”“不,大爷看您说的,小点算什么呢?再说,人家主动乐
意,您还有什么说的?”后来,蒋大爷同意了。挑吉日、择良辰,夫妻完婚。
过了门儿,老夫少妻倒也自有一番情趣。果然,陶氏人品端正,性情温柔,她首先
提出来:咱家虽有钱,但不要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管吃管住拿工钱,那得多少钱啊!
咱好日子要当穷日子过,我还年轻,家里这点事儿我全能料理,请老爷不要找别人了。
蒋顺一听,从这一点看,陶氏就是个贤妻呀,俗话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莫把无时当有
时。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看来陶氏颇有眼光。大爷听了妻子的话,家里只雇个看门的
老郭头儿,活儿全由陶氏一个人料理。除此,陶氏对蒋大爷是相敬如宾,照顾得无微不
至,半年后,蒋大爷便放心地到外边去做买卖,十天半月不着家,有时甚至一个多月,
他对陶氏是万分相信。
前些日子,蒋顺做了趟买卖,本来准备出去十天,但半道上出了点事,买卖吹了,
便中途折回;另外,他心里也惦记着陶氏,急匆匆返回了扬州。到家已是点灯时分,他
“啪啪啪”使劲地敲着门,里面没动静,他一想,大概是看门的老头儿睡着了,干脆,
我越墙进去。他看看没人,双腿一用力,跳到院子中间,也没答理守门的老头儿,径直
奔内宅。一边走,还一边吵吵:“夫人,没想到吧,我回来了。”哪知正走着,就听房
内“扑通”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好像发现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眨眼又不见了。蒋
大爷想:莫非自己眼花了?怎么又没人了!心里想着,脚没停便进屋了,却见陶氏衣服
不整,发髻散乱,床上堆着被褥,桌子上放着酒壶酒杯。蒋大爷一惊:“嗯?”陶氏向
来不喝酒,她怎么喝起酒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蒋大爷把包放下,往椅子上一坐,脸
就沉下来了,“陶氏,方才谁出去了?”“老爷,瞧您说的,哪来的人啊,就我自己。”
“不对吧,我明明看着眼前黑影一晃,眨眼就消失了,难道果真没人?”“哟,老爷,
看您说的,除我之外,并无他人呀。”蒋顺一想,也没准儿我外出上了火,看错了,也
应相信自己的妻子,所以,也就不追问了。但看见桌上的酒壶酒杯,又问:“你素日不
喝酒,这是怎么回事?”“啊,老爷有所不知。每当您一出门,我就觉得苦闷,晚上睡
不着觉,就借酒浇愁。虽然不会喝,但勉强喝两口,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以解心头的烦
闷,没有别的意思。”“哦,好吧,既然你愿意喝,往后我陪你喝。”蒋大爷没抓住什
么真凭实据,也不好追问,这事就算过去了,可这天晚上,他们夫妻谁也没睡好,各自
想着心事。蒋大爷心里很不痛快,本来不打算相信,甚至愿意自己看错了,但这事实就
摆在眼前,一点错也没有,为什么陶氏一口否认呢?难道我们老蒋家要出现丢人现眼的
事吗?
过了两天,蒋大爷心生一计,对陶氏说:“夫人啊,把东西给我收拾一下,我还得
出门。”“老爷,怎么刚回来又要走?”“是啊,上回的事留了个尾巴,还得去把它结
束了,一完事,我就回来。”“那得多少天?”“不多,也就十天半月吧,衣服不用多
带,够换洗就行。”蒋大爷把东西收拾好,嘱咐陶氏好好看家,就出了门。
其实,这是蒋大爷的一计,他假装出了扬州,绕了半圈,从东门又回来了,找了个
不显眼的地方安下身来。到晚上他睡不着觉,心想:我回去看看,陶氏啊陶氏,你要背
着我做不光彩的事,我岂能容饶,究竟那个黑影是谁,我非要查清不可。到了晚上,他
换好了短衣襟,小打扮,带上匕首刀,离开小店,来到自己的家门口。这回他没砸门,
从西墙跳入院内,蹑足潜踪赶奔内宅。
这时二更已过,他发现房中灯光晃动,人影摇摇,侧耳一听,果然有男女说话的声
音。大爷的心一翻,怕什么就有什么。但不知这奸夫是何人?蒋顺浑身抖做一团,他勉
强控制着,来到窗台下,用舌尖点破窗棂纸,往屋里一看,一张八仙桌上,摆着酒壶酒
盅,四碟菜。陶氏面对着窗户,描眉打鬓,擦粉戴花,跟往日大不相同,有个男人脸冲
里,后背对着窗户,正跟妻子说话,模样看不清,但见穿绸裹缎,借着灯光闪闪发亮,
蒋大爷本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可人在火头上,就控制不住了,心说:好哇陶氏,你当面
是人,暗中是鬼,你背着我做出如此下贱之事,岂能容饶啊!想到这儿,他热血沸腾,
“刷”,把匕首刀拽出来,转身来到房门,“啪”一脚把门踹开,像猛虎一般闯入房中。
那男人和陶氏同时发现了他,这男人二话没说,一转身,用脑袋把窗户撞开,一飘身到
了院里,眨眼就不见了,等蒋顺追出来,早已踪影皆无。蒋顺知道,这人会点武功,不
然怎么身法这么快呀?他一想,算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我问他干什么,问问陶
氏不就清楚了?他转身又回到屋里。那陶氏早已吓成一团,脸蜡黄。蒋大爷过去“啪啪”
就是两个耳光,然后抓住她前襟的衣服,匕首刀直指她的咽喉:“陶氏,你给我说,这
是怎么回事?说!不然的话,我就宰了你!”“老爷,老爷别杀我,我说,我说。”
“说,那个男人是谁?你们俩什么关系?他姓什么、叫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勾在一起的?
要说得有半字虚假,我把你大解八块。”“老爷,我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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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赴寒潭蒋小义斩墨鱼练硬功纪华成斗凶僧
陶氏被逼无奈,向丈夫诉说了真情。闹了半天,这个奸夫并非旁人,正是扬州节度
使杨文善的儿子,叫杨芳,因为他排行老三,人们都叫他三公子。杨三这小子是专门寻
花问柳,不干好事,他跟陶氏接触已经二年了,在陶氏还没成亲的时候两个人就不清楚。
一听这事蒋大爷气坏了,真恨不得把陶氏杀了方解心中之恨,可蒋大爷挺明智,杀人就
得偿命啊,尽管我有苦衷,但这也是违法的事;我要是把她休了,奸夫奸妇就更如意了。
得了,我把你软禁在家里,叫你活受罪,多会儿我的气消了,我再把你赶出家门。就这
样,他把陶氏猛揍了一顿,软禁在家中,自己也气得病了四十多天。
这四十多天陶氏出不来了,可杨三怎么办呢?你要告他根本没法告。他爹是节度使,
掌握生杀大权哪!就凭自己,告他儿子能告得了吗?一想,算了,就只当我吃个哑巴亏,
接受教训吧。可没想到,那杨三自从跑了之后,回家也好几天没起来,别看他爹是节度
使,这事做得也违法呀。过了些日子,这小子一想不行,我不把蒋顺除掉跟陶氏就很难
再见面!他把这事跟他师爷一说,他这师爷也真损,给他出了个主意,给蒋大爷栽赃。
前些日子,扬州城里有个当铺被匪徒洗劫一空,杀死六个人,现在抓住四个匪徒,还没
有完全弄清楚。有两个被定成死罪押在官府衙门,案子还悬着。杨三的师爷让他到衙门
走动走动,叫这两人把蒋顺咬住,就说蒋顺是他们的同伙,他家里就是窝赃的地方,只
要能把蒋顺咬住,蒋顺就会被问成死罪,他一死陶氏不就归你了吗?杨三听后大喜,就
以自己的身份走动扬州知府衙门,结果跟这狗官达成协议,他们几张嘴就把蒋顺给咬住
了。
这个知府姓何,他一盘算:我的上眼皮就是节度使,把节度使的儿子得罪了,我这
乌纱帽还戴不戴了?这案子正好悬着,我乐得顺水推舟,讨好三公子,三公子一高兴给
我美言几句,我也许还能升官呢!谁管那蒋顺冤不冤,屈不屈。晚上,他就把两个犯人
提在二堂,又引供又逼供,逼着他们咬住蒋顺。这两个死囚一听,能开脱死罪,乐乐呵
呵就答应了。编了一套瞎话是有鼻子有眼的。随后知府发下飞签火票,把蒋顺立拘锁逮,
带上知府衙门,到堂上就问这案子。蒋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栽赃陷害呀!没有的事我
死也不承认,当时就把这事给驳回了。知府便把两个死囚给提上来,当堂与蒋顺对质。
这两个小子两张臭嘴就把蒋顺给咬住了,“大哥,砸那当铺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杀那几
个人不是你亲自动手的吗?现在我们被问成死罪,你逍遥自在于心何忍那。大哥,你承
认吧,那些金银财宝不都在你家吗?”不仅如此,他们还栽赃,以检查蒋府为名,事先
准备了一包赃物,拿出来,硬说是在蒋府搜出来的,这叫人证、物证俱全。
蒋大爷喊冤叫屈,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受了一个多月的折磨,最后蒋大爷实在挺
不过刑,就屈打成招,被定成江洋大盗、窝主、有六条人命,问成死罪,知府上报节度
使衙门马上往上行文报刑部,刑部一批下来就处死。
蒋顺哭着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孩子,你爹冤沉海底,我浑身是嘴难以分辩,你看
怎么办?”蒋昭一听,拽出三环套月避水圈,“爹,反了,这年头他不讲理,咱就造反,
待孩儿砸监反狱把您救出来,先杀赃官,后杀狗子,再杀淫妇,咱爷俩远走他乡。”蒋
大爷一听,隔着铁栅栏把儿子拽住了,“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就是浑身是铁能打
几颗钉?你要真是我的儿子,就听我说。还有一个办法,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完了。”
蒋昭火气压住,问他爹有什么主意。“孩子,你叔叔在东京汴梁开封府,谁不知道大五
义的蒋平,你赶紧起身奔东京找你叔叔,让他禀明包青天,或许还能救我。”蒋小义一
听,爹说得对,怎么把我叔叔给忘了。“爹,我就怕这一去您眼前没人,一旦刑部衙门
的批文回来不就坏了吗?”“不能,据我所知,官府对任何事情都拖拉,呈文刚递上去,
恐怕秋天官府的批文才能回来,你现在起身,时间还来得及,要越快越好。除此之外,
别无选择。”“爹,您就放心吧,现在我就走,几天后就到东京,很快您就能获释。”
爷俩又说了几句,那狱卒沉不住气了,“哎哎,我说少爷,您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多
长时间了?快走吧!”蒋昭洒泪跟爹爹告别。他对狱卒说:“我说官长,反正我爹也是
定成死罪了,你对我爹好生照看,我绝不亏待你。我回去拿一部分钱来,一半侍候我爹,
一半您留着受用。”说完回到店房从书包里边把钱拿出来,到了监牢,一半给狱卒,一
半给他爹留下买东西吃,安排好了他连夜起身,赶奔东京。
路上无话。等到了开封府,一打听蒋平,不在,都跟着颜大人查办大同府去了。蒋
昭一听,真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啊。除了他叔叔之外,开封府的人他都不认识,蒋昭
一想,干脆,我连夜赶奔大同府。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又到了大同,到公馆一问,又扑空
了,蒋平领人到阎王寨,赴英雄盛会去了。他打听了路线又赶奔阎王寨,他没来过这地
方,几座关口都过不去。蒋昭急了,干脆爬山,凭这些年跟我师父学的能耐,这能难得
住我么?他就左一山、右一岭地翻开山了。爬来爬去爬到一座大山上,往下一看,下边
是一潭水,山坡上站着不少人,他们的声音都往上传,听的很清,原来这儿在比武呢!
他一想我叔叔肯定在人群之中,就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坡。
正是蒋平众人。爷儿俩一见面,蒋昭往下一跪,泣不成声,把经过诉说了一遍,蒋
平气得直跺脚,这怎么办?救我大哥是紧要的,可十阵赌输赢也到了关键时刻,离不开
呀!四爷跟徐良商量:“良子,你看这事怎么办?”徐良一听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
如果耽误了,恐怕会出事,就说:“四叔,我看这么办吧,这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马
上起身赶奔开封府,禀明包相爷,去料理我蒋大爷的事情,这比武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孩子,这不妥吧,我是奉大人的堂令率人来参加英雄会的,半路为了我家的私事去了,
将来我怎么交待?”“那您看怎么办呢?”“孩子,这么办吧,有命没命,凭天而定了。
十阵赌输赢眼看快结束了,今天晚上我就起身,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孩子,千斤
重担你替叔叔挑着。”徐良点头。蒋平把这意思跟蒋昭蒋小义也说了,蒋昭点头答应,
又问这武是怎么比法,这时候,碧水寒潭的水“哗——”又涨起来,三起三落,水中那
条鱼翻上翻下,四爷用手一指,“孩子,看见没有?就是这东西。这是第四阵赌输赢,
把咱都难住了,你要是不来,我们就承认这阵败了。”蒋昭点点头,“叔叔,你知道这
玩艺儿是什么吗?我上北岳跟我老师学艺的时候,他给我一本书,这书上全是各种动物,
也有水里的东西,在第七页上就有这玩艺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叫墨鱼,它周身上
下是黑的,因此而得名。其性十分凶猛和残忍。它的皮可是好东西,我老师跟我讲过,
如果一个人用墨鱼皮做一套衣服那是善避刀枪,这是一种非常珍奇的水里动物啊。叔叔,
既然赶上了,我下去!”“孩子,你行么?”“我这些年,尽跟我师父学这个了,您就
放心吧,这阵我包下了。”就见蒋昭把包裹解下来,换好水师衣靠,手中提着三环套月
避水圈就要下去,但又扭过头来对他叔叔说:“我刚来,对这里都不太熟悉,我下去倒
行,可我得借一件宝家伙,我的兵刃不好使唤,这条墨鱼刀枪不入,非得宝家伙才行,
您看看谁有?”徐良在旁毫不犹豫就把青龙剑摘下来了,“小兄弟,你看看这把宝剑怎
么样?”蒋昭把宝剑拽出来,“唰唰唰”就是三道闪电,那个亮就甭提了。蒋昭点点头,
“真宝物也。行了,您先借我一用,待我斩了墨鱼之后,原物奉还。”蒋昭真要下水了,
蒋平的眼泪就吧嗒嗒掉下来了:“孩子,我们哥俩可就守着你一个人啊,你千万要当心,
你爹的官司还没了,你要是再喂了墨鱼,咱们老蒋家可就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了。”“叔
叔,您放心,您别看我对我爹的官司没办法,但对付这墨鱼,真如探囊取物也!”说着
他背好避水圈,手提青龙剑,顺绳而下。
那边,朱亮、三世陈抟陈东坡、金镖侠林玉、天德王黄伦以及请来的这些人都在远
处看着。他们纳闷儿,来了个小崽子,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还说什么呢,干脆认输得了。
飞剑仙朱亮刚想过去打听,就见来人顺绳而下,直奔碧水寒潭。“哦!”朱亮明白了,
这是来了帮忙的了,这有什么用呀,无非让这头怪鱼多吃点东西罢了,再看场热闹吧!
说话间,就见蒋昭蒋小义顺绳子来到水面,一松手,头朝下,脚朝上,一溜水线,
踪迹不见了。人们知道,这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了,如果蒋昭蒋小义出了危险,那么这第
四阵是彻底的认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蒋平头上一个劲地冒冷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两个小圆眼睛紧盯着碧水寒潭。时间不大,就见碧水寒潭又开锅了,“哗——哗——哗
——”水面涨起七八尺高,那条墨鱼一露头,紧跟着尾巴一搅又沉下去了。时间不大,
蒋昭的身子探出来了,换了一口气又沉下水去,一人一兽就在水中斗开了。咱们单说蒋
昭,他怀着两种心情:一是要速战,十战赌输赢赶快结束,熬过今天好去救我爹;另外
呢,他也想替老蒋家壮壮门面。学艺十一年,这是头一次临大阵,如果我栽了跟头,对
我叔叔、我爹,乃至我师父都脸上无光,所以他是竭尽全力。这墨鱼发现有人下来,倍
加猖狂,张开血盆大口直奔蒋昭而来。蒋昭一看,我得冒点险,远了够不着,靠近它才
好下家伙。打定主意后他也没使劲,这鱼一吸,正好把他吸到嘴里来了,这可是紧要关
头,稍微慢一点就进肚了。就在这一刹那,蒋昭蒋小义拽出三环套月避水圈,大拇指一
摁绷簧,“咔嘣”这兵刃两边就长出两只尖刀来。两个刀尖正好把墨鱼嘴给支住了,上
边的尖顶上牙膛,下边的尖顶下牙膛,“咔嚓”,墨鱼一咬正好给扎上了,这可把墨鱼
疼极了,“哗——”摇头摆尾一搅水,碧水寒潭就又开锅了。蒋昭一只手握住三环套月
避水圈,另一手“唰”地拽出了青龙宝剑,照墨鱼的下牙膛就是一剑,扎进去往里一伸,
又一伸。这墨鱼还挺禁扎,连扎了六剑也没死。蒋昭在墨鱼嘴里练开了宝剑。这墨鱼被
蒋昭扎得血肉模糊,终于筋疲力尽,被蒋昭蒋小义一宝剑刺穿咽喉,就再也不动了。蒋
昭把三环套月避水圈抽出来,双脚踩水一使劲,露出水面半截身子来,定睛观看,墨鱼
浮出水面不动了。他过去挥动青龙剑把墨鱼劈为四瓣,拣肋下最好最柔软的皮子割下来
几块,卷好往胳膊底下一夹,这才赶奔水边,顺绳来到岸上。
岸上的人乐得都要发疯了,把蒋昭蒋小义抱起来抛向空中,“哎哟,你的能耐太大
了,可给我们露了脸了。”蒋小义落地之后,把墨鱼皮往地上一放,“叔叔,您看看,
这玩艺儿就可以做墨鱼甲,咱爷儿俩见面我没别的送的,您留下找个匠人做套衣服穿吧,
也略表侄儿的孝心。”
飞剑仙朱亮一看开封府连胜了四阵,沉不住气了,心想:这十阵赌输赢六阵就决出
高低,我们连败了四阵,现在还有二阵,再输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一座阎王寨,这么多
年的心血,到那时就付诸东流了。他手握五金的拐杖,想跳过去拼命,但有言在先,得
挨盘往下比,不准私打斗殴,所以他又把火压下去了,迈步来到蒋平面前,假装赔笑:
“哈哈哈,四爷恭喜恭喜,开封府真有两下子,我算服了。请问刚才这位下碧水寒潭斩
墨鱼献绝艺的是你什么人?”蒋平觉得挺自豪的,“啊,是我的侄儿。”“哦,蒋氏门
中有此后起之秀,真是可喜可贺,叫什么名字?”“叫蒋昭蒋小义。”“哦,好。”朱
亮仔细看看蒋昭,心说:小崽子,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岂能容饶!我记住你的模样,日
后算账。说话间朱亮当众宣布阎王寨败了四阵,请大家回归彩台继续进行第五阵。
往回走的时候,开封府的人兴高采烈,阎王寨的人是垂头丧气。等回到彩台,大家
归座休息了片刻,飞剑仙朱亮一伸手把小旗亮出来了,摇三摇晃三晃,传下命令开始第
五阵。
就见西彩台上站起一个出家的和尚,就好像庙里的弥勒佛,平顶身高不到九尺,粗
细也得八尺。圆乎乎的脑袋,两个肉墩墩的耳朵,垂在肩头,肉包子眼睛斗鸡眉,大塌
鼻子,微微带点撅撅的嘴,彤红的嘴唇,满嘴的黄牙,耳朵上带着烧饼大的金环,光脑
袋受着戒,看样子有七十来岁。他穿着极薄的灰布僧衣,一走三颤地来到朱亮面前,耳
语道:“老剑客,你放心,这第五阵是我的事,不是吹大话,这阵是准赢不输。”朱亮
频频点头,“老罗汉,我可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您要多加谨慎。”“阿弥陀佛。老
剑客你就放心吧。”大和尚说完走下彩台,来到梅花圈。
就见大和尚双掌合十,向周围转了一圈,“阿弥陀佛,诸位,这第五阵是贫僧我的
事,贫僧先来个自我介绍,我乃昆仑山小西天三十三层天外天,卧佛寺的方丈,人送绰
号卧佛昆仑僧,这一次蒙朱老剑客和金镖侠相约,来赴英雄盛会,贫僧非常高兴。最高
兴的是,这第五阵安排到贫僧身上,以前那四阵我全看见了,精彩而又紧张,不管谁输
谁赢,武艺都达到了炉火纯青,使老僧大开眼界,我可不敢说有那么大的能耐,无非略
献小技,求众位赏脸。”
这卧佛僧说完把手放下,“开封府的各路英雄,今天可得捧捧场,我主要是跟你们
比武,贫僧这两下子一般,大家先看看我的掌法。来人那,准备。”
就见几个小和尚用车拉来六七块大青石,这青石,大块的能有六尺见方,小块的也
有二尺见方。再看昆仑僧一伸手挑了块二尺见方的,抡起来对大伙儿说:“诸位,这块
青石的分量不算重,有六七百斤吧,我练一手大伙看看,如果能有人练到我这样,我认
输,这第五阵你们算赢了。”说完了,两手一翻,就把石头扔在空中,然后用肩膀接,
“啪”,肩膀一动,石头又弹起来了,这石头又往下一落,他使了个浪子踢球,脚往后
踹。“啪”一声又把石头弹起来了,等石头往下落的时候,他用膝盖接,一起一落,就
见这和尚满脸带笑,轻松自如,玩儿开花样了。
两旁的人一看无不惊骇。这石头六七百斤,到了昆仑僧手里,就像个球似的,人家
不费吹灰之力,在这儿踢毽子,练皮球。最后石头落下来的时候,就见昆仑僧把脖子一
挺用秃脑袋往上一接,“开!”“啪!”,石头飞落到秃脑袋上,脑袋没事,把石头崩
碎成四块。
“好啊!”人们一片喝彩之声,大和尚练完了,冲开封府这边一笑,“各位,大家
见笑了,我请一位来陪着我练一练,哪一位来?”蒋平看完问左右:“诸位,人家可是
使的硬功啊,哪位觉得硬功可以就出场,哪一位?”说话间站起一个人,年迈苍苍,银
须飘摆。“四爷,我看这阵轮到老朽我了,我上去照料照料。”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
塞北三绝的头一位,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老头儿想十阵赌输赢,反正早晚我得来一
阵,为开封府的人办点事,也不枉人家聘我一回。他一看这第五阵很适合自己,因为他
就喜欢练硬功。蒋平点点头。再看纪华成稳稳当当走下东彩台,来到梅花圈,冲着昆仑
僧一抱拳,“老罗汉请了,老朽有礼了。”昆仑僧一看来了个老头儿,个头不算高,但
是非常精神,两只眼睛很亮,大秃脑门子,后脑勺还剩下几十根头发,像银丝似的,拢
到一块儿梳成小鬏,用红头绳系着。身穿土黄|色的袍子是又长又大,半截的白布高桩袜
子,蹬着一双千层底踢死牛豆包大洒鞋,一说话声音非常洪亮。昆仑僧不认识他,“请
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哎哟,我是山沟里的人,哪来的什么大名啊。幼年爱武术,蹬
高跳远的,乡亲们疼我,给我送个绰号展翅腾空臂摩天,我姓纪叫纪华成。”“啊?”
大和尚吃了一惊,纪老剑客的名望可不小啊,昆仑僧远在甘肃都听过。“哦,他就是塞
北三绝的头一位,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我可要多加谨慎。”想罢老和尚一乐:“老先
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看来贫僧不虚此行啊。老剑客,怎么,
你也喜欢练练硬功?”“不错。我从小就喜欢砸砖击石,没少练,但是比起老罗汉来差
远了,咱们今儿个试试,我也挑块石头按您那个方法练一练。”“请!”大和尚往旁边
一退。纪华成心说:你挑的是二尺见方的,分量在六七百斤,我得挑个大的。老人家把
长大的衣襟一提,Сhā在腰带上,把两个袖子卷了卷,然后迈步来到石头堆前,看那大块
的,三尺见方,有八九百斤,老头儿一哈腰抱起一块来像抱孩子似的。“昆仑僧,我练
这块你看怎么样?”“行啊,比我那块大得多。”“好啦。我可能练不好,你可别见笑
啊!众位,大家赏脸。”说话间,就见纪华成两臂一抖,“起”,把这块巨石就抖向空
中一丈六七尺高,这石头翻着个儿就落下来了。纪华成先练了个苏秦背剑,用后背接,
“啪”的一落上,老头儿的后背纹丝不动,一拱,这石头又飞起来了,老头儿用膝盖接,
用肩膀接,用胳膊肘接,“唰唰唰”,就见石头一起一落,老头儿身子乱转,从容飘摆,
那个轻松劲儿就别说了。在场的人无不热烈鼓掌,“好啊,果然是绝艺,力大绝伦,练
得好!”最后这块石头落下来,就见纪华成把双手往后一背,脖子一挺,秃脑袋往上一
接,“开!”,“咔嚓”裂成四瓣,滚落着尘埃,把地砸了好几个坑。纪华成把秃脑袋
上面的粉未擦去,扭头冲着昆仑僧一笑:“大师父,我献丑了。”阿弥陀佛,昆仑僧一
看,行啊,这老头儿的功夫比我强啊!嘿嘿,你别高兴的太早。昆仑僧想到这里,点点
头,“老剑客,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不过,练这几块石头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不是
正题,这第五阵赌输赢呀,我还没往外拿呢。”老剑客一听,“大师父,此话怎讲?”
“方才您也看见了,一招一式也好,动刀枪棍棒也好,已经打过了,咱们俩再那么打就
不新鲜了,因此贫僧建议咱来个文打,您看怎么佯?方才我练的是达摩老祖易筋经,你
也是这么练的,可见咱们这项硬功都比较出众,咱们二人比一比看谁的功夫硬,你照我
的脑袋拍三下,我照您的脑袋也拍三下,谁把谁打趴下,谁就算输,不知老剑客肯赏脸
否?”“哦,这么回事。”纪华成点点头,“高!你不愧是出家人,出这主意果然稳妥,
老朽愿意奉陪,但不知道谁先动手?”“老人家,您说呢!”纪华成心想:我要先打他,
我的人格就显得低了,不如让他先打我三下,这才显出我有容人之量啊。老剑客想完了,
把自己的意思一说,昆仑僧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您不愧是塞北三绝,高,真
有容人之量。各位,大家听见没有!老剑客愿意让我先打他三下,打完之后,他再打我,
谁先趴下谁算输,我现在可要动手了,老人家请你做好准备。”老头儿围着梅花圈转了
三圈,开始运气发于丹田,丹田贯于胸膛,胸膛又贯于头顶。老人家骑马蹲裆站好了,
两手一扶膝盖,把眼珠一瞪,“请!”就见昆仑僧倒退了几步,把薄扇似的大巴掌伸出
来,他的手心全是茧子,是练硬功练的。像他这个身份的人,什么掌法不会?金沙掌、
银沙掌、铁沙掌、鹰爪力,讲究的是马前一锭金,马后一掌银哪,莲花观当铁尺排肋十
三太保的横链,样样精通,这掌要发出去能有千斤重力。就见这大和尚动手之前,把两
臂一摇“呼呼”做响。只见左胳膊变细,右胳膊越来越粗,气全贯到右掌上了,然后抢
步起身,奔到老剑客面前,把巴掌一立,掌心朝下,照纪华成的泥丸宫就打下来了。泥
丸宫就是小时候脑袋顶上发软的那个地方,是最不禁揍了。昆仑僧大喊一声,用尽全力,
“啪”的就是一掌。昆仑僧一闭眼,觉着膀臂发麻,手失去了知觉,一看,纪华成是纹
丝不动,老头儿还乐了:“大和尚,您真是佛心的菩萨,您怎么不使劲啊,您别客气,
再使点劲才好呢!”“阿弥陀佛,”和尚心说:谁说我没使劲,我血管都要崩裂了,这
老家伙的脑袋还真结实呀!看我第二下。这回他退出有一丈五六远,把两臂摇开“呼”,
比头一次使得劲更大了,抢步起身“啪”又是一掌,一看,仍然未动。昆仑僧有点挂不
住了,心中暗想:这可要了我的命了,这两掌我把吃奶的劲也使上了,这第三掌还能开
花吗?看来今天我要输,不行,决不能善罢甘休。这个凶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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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群雄投宿狮子林蒋昭夜探阎王寨
纪华成大战昆仑僧,两个人讲的是一对三掌。这昆仑僧连着打了纪华成二掌,他发
现纪老剑客的功底太深,他想:这第三掌打跟不打也没什么区别了,反过来他要打我,
我可吃不消啊。在这次英雄会上,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人都到了,我如果当众出丑,
岂不是给昆仑派脸上抹黑吗?他想起个主意来,厚着脸皮笑哈哈的来到纪老剑客面前,
“老人家,高,实在是高,看来您的硬功比我强,我不是打您两下了吗,还有一下,我
想换个地方,打您后背一下,怎么样?”他认为可能纪华成油锤贯顶的功夫练得特别好,
所以没打动,换个地方,你不能浑身上下的功夫都练得那么好吧?纪华成一听就明白了,
有心不理他,但又一想,我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亡,所以他一笑,“哈哈,我浑身上
下的每一个部位你随便挑,既然您愿意打我的后背,我就接您一掌。”“多谢老人家。”
纪华成骑马蹲裆站好了,昆仑僧退出两丈多远,又摇脑袋又晃ρi股,两臂齐摇像风车似
的,把全部力量贯在右掌上,冷不丁儿往前一蹿,“着啊!”“啪——”一掌拍在纪华
成的背上,打完了一看,纪老剑客仍然是纹丝未动,反把昆仑僧震得膀臂发麻,手心发
热。他心想:完了!但又一想,我这些年尽练这些功夫了,什么油锤贯顶,铁齿排肋,
那是寒暑不避,我还架不住你三巴掌吗!昆仑僧想到这儿,把大肚子一腆,骑马蹲裆站
好了,“老人家,该您的了。”纪华成一听心中暗笑,心说:昆仑僧,我的能耐比你强
得多呢!一掌就要你的性命。但老头儿又一想,但能容人且容人,他也没做什么坏事,
只是因为和朱亮有交情,从昆仑山千里迢迢来到阎王寨帮忙,八十岁的人了,这些年的
苦功来之不易,就因为比武我一巴掌把他拍死,也有点过分,所以老剑客就打定主意不
下死手。他来到昆仑僧近前,把巴掌往空中一举,“老罗汉,你可接着点,我要打了。”
“请便,别客气。”纪华成练了四成劲,“啪——”一掌打在他的头上,昆仑僧一摇脑
袋觉着没什么,他没想想是纪华成给他手下留情了。老头儿打了一下以后往后一撤,
“老罗汉,我看打一掌就算结束,你我哈哈一笑,各归各位,拉倒了吧。”这个昆仑僧
还有点执迷不悟,觉得这不打算怎么回事,这不就算我输了吗?他把眼睛一瞪:“阿弥
陀佛。我说老剑客,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梅花圈比武较量之处,我是代表阎王寨参加
的,你说打我一下就拉倒,这算谁输呀?不行,你接茬还得打,少说废话,来吧!”纪
华成一听火往上撞,心说:你也太不知趣了,老头儿想到这里,掌上加劲,这第二掌使
了七成劲。这第二掌也没把昆仑僧打动。昆仑僧这回可有底了,心想怎么样,我没打动
你,你也打不动我呀,他攒足了劲准备接第三掌。纪华成一看不给他点厉害不行了,第
三掌使了九成劲,用劲往下一摁,正摁到和尚的泥丸宫上,这下昆仑僧就觉得泰山压顶,
眼前发黑,胸膛发热,在掌往下一落的时候,他觉得五脏都翻了个儿,鼻孔一张,两口
鲜血喷出来,昆仑僧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纪华成一看挺后悔,打得太重了,他赶紧弯
下腰去把昆仑僧抱起来,“大师父,大师父睁眼。”好半天昆仑僧才把眼睛睁开,“阿
弥陀佛,”他看了看纪华成,又把眼睛闭上了,冷不丁儿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强打精神,
咬紧牙关,“姓纪的,你打死我,你打不打!”纪老剑客一乐,“我们讲的是一对三掌,
我岂能再打呀,要再打,你我得从头比起。”“好,你不是不打吗,我认输。你记住此
时此地这一掌之仇”。老家伙说完从地上把兜子捡起来,从里边拿出一个小葫芦,他倒
出一把金疮铁散丹塞到嘴里。昆仑僧觉得没脸见人了,把脚一跺,离开阎王寨,回昆仑
山了。
他一走,这第五阵开封府又算赢了,整个场上是一片骚动,人们都认为大局已定,
十阵赌输赢,赢六阵就算赢了,现在开封府一口气胜了五阵,还有关键的一阵。就在这
时候,红轮西坠,天快黑了,飞剑仙朱亮已经是满嘴大泡,气得呼呼直喘气。他从台上
下来,眼望开封府,把黄旗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各位,原计划今天一天,这十阵赌
输赢就结束,由于路途遥远,开封府的各路英雄到中午才来到山上,这半天的时间看来
是不够用了,咱们暂时结束,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接茬比第六阵。众人放心,我们阎
王寨如果输了六阵,一定按誓言办事”。
这时,金镖侠林玉带着几个仆人来到东彩台,见了徐良和蒋平一抱拳,“二位,今
天可够辛苦的,天晚了,掌上灯比吧,没那个必要,好在时间还多呢,请各位赶紧休息,
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接茬比。”蒋平问:“我们住在什么地方?”“随我来,就在前面不
远,地点叫狮子林。”
老少英雄从东彩台上下来,排着队跟在金镖侠林玉的后面,曲曲弯弯爬过一架小山
梁,来到一块盆地。这地方四面全是密林,正当中有一所住宅,这个住宅不但修的好,
而且十分宽阔幽静,门上挑着红灯。金镖侠林玉往里相让,大家鱼贯而入进了宅子。这
儿有前厅五间,中间是穿堂门,天井当院,方砖铺地,两边是抱厦;二道院的正厅又是
五间,一边还有一个门洞,通东西跨院跟后院。开封府来的人不少,但住这地方还富裕,
光房于就能有三四十间,被褥枕头茶壶茶碗、桌椅板凳一概俱全,每个屋把灯也点好了。
林玉领着徐良和蒋平挨屋看了看,“四老爷,房屋简陋,求您们包涵,怎么样!住
到这里还可以吧?”“多谢!多谢!林大帅,这房间可真够讲究的,请问这所住宅,原
来谁住?”“这地方没人住,这是我们天德王黄伦的读书之处,因为你们来了,才把房
间腾开。”“哦,那可多谢了!”
林玉领大家到正厅,吩咐喽罗兵把酒茶食盒,全都担进来。林玉说:“我还有事,
失陪了,各位请随便吃喝,不够时有专人负责,咱明儿见。”徐良把他送到门外,林玉
告别,领着人走了。
这时院里的人,全是开封府来的,徐良为了防备万一,飞身上房,手搭凉棚往四处
观察,发现前后左右没有人偷听,这才放心,从房上跳下来,大门加了锁,二门派人看
守,又专门派人巡更下夜,余者开始进晚餐。一开饭,大伙议论开了,猜测着这第六阵
是比什么,飞剑仙朱亮是决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比这五阵还要难得多。这五阵安排的真
是出人意料,看来朱亮、林玉真不是好东西。
这时,蒋昭蒋小义勉强吃了几口饭,把蒋平叫到一间空房里,把父亲的事情又详详
细细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叔叔,今天我满指望十阵赌输赢能结束,咱爷儿俩能回扬
州救我爹,没想到明天还得接着比,要这样推迟下去,一旦我爹出事怎么办?”
“孩子,你甭着急,叔叔早做了安排,我已经派义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
起身回归开封府,禀明包大人,只要包大人出面,就能逢凶化吉。我有千斤重担在身,
能半截腰撤梯子吗?孩子,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爹顶多有点牢狱之灾,不会有生命危
险。”
蒋昭一听,我叔叔真行啊,什么时候安排的人我还不知道呢!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
地,心说:我不能再要求别的了,我非把叔叔摽走,半道撤梯子那就太不够意思了,尤
其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哪怕明天拿下第六阵,我们赢了再说。
回到前厅蒋平向大伙宣布,大家赶紧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还得玩儿命呢!蒋平把
房间分好了,上年岁的、有身份的人住后院,都是一个人一间,或者两个人一间;小弟
兄们大伙一间房,撤下残席,大家纷纷睡去。
咱们单说小弟兄这屋,这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头一个就是徐良,挨着徐良的是蒋
昭蒋小义,再往下就是井底蛙邵环杰,在加上柳玉杰,其他人在别的屋。大家把兵刃挂
在墙上,把衣服都脱了,熄灯睡了。
蒋昭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像开了锅,他想的第一个问题是最好明天能
结束,我们赢了,好跟我叔叔救我爹去。这阎王寨可真够鬼的,就凭碧水寒潭斗墨鱼这
件事,说明他们什么事都想得出来,这第六阵最好能把底摸清,做到心里有数就容易对
付了。我刚来,寸功未立,寸荣未得,不如今天晚上到阎王寨溜达,把底儿摸清,这不
是立了大功吗?对,就这么办!蒋昭想到这儿,一点困劲儿都没了,从被窝里把脑袋伸
出来看看,徐良脸冲着墙,微微有点酣声,已经睡着了。这边的邵环杰和柳玉杰也轻声
地打着呼噜。他轻轻地起来,伸手把包裹拿过来,短衣襟小打扮,换好夜行衣靠,背好
三环套月避水圈,斜挎百宝囊。往前走了两步,一想我的兵刃在水里好使,在岸上不行。
徐良的那把宝剑不错,斩墨鱼就跟削萝卜剁豆腐似的,我要能有这么把宝剑,那真是如
虎生翼呀!想到这儿,他一抬头,往墙上一看,金丝大环刀、青龙剑、镖囊都在这里挂
着。蒋昭一琢磨,最好我把这把宝剑带上,那就更有底了。他刚要拍徐良的肩头,又一
想不行,他要问我干什么,我一说他肯定不让我去,这不前功尽弃了吗?再说人家都乏
了,何必打搅人家的美梦,反正我跟徐良也不见外,就是偷着使唤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办完事再告诉他。就这样,他轻轻一伸手,把徐良的青龙剑摘下来,蹑足潜踪来到院里,
侧耳一听,屋里平静如前,没有半点动静。他脚尖一踮地,“嗖”地上了房,往院里一
瞅,就见点点灯火,有人在下夜巡更。蒋昭把宝剑背在身后,心中说:叔叔,各位,咱
们一会儿见,我可要办大事去了。说着他往外一跳身,就赶奔阎王寨的前大厅。
蒋昭离开狮子林,去寻找阎王寨的大本营。他没来过这儿,连东西南北也分辨不清,
到哪儿去找呢?心想:这么大的山寨,贼窝子小不了。哪块儿灯火最亮,哪儿就是。往
西北方向一看,那里把天都要照红了,嗯,大概那儿就是,想到这儿,他往下一蹦,一
溜烟儿飞奔过去。可是走了没二里路,突然,发现眼前有个黑影一晃,把蒋昭吓了一跳,
赶紧趴在地上。这黑影离蒋昭挺近,看样子蒋昭已被发现,他暗说:不好,我这次出来
是秘密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山里的人,否则,我什么也干不成了。这黑影一
定是山里的游动哨,大概回去报信儿去了。我得把他抓住,不然会坏了我的大事。想到
这儿,他又站起来,一弯腰紧追。这黑影离他不远,时隐时现,但是不管他怎么追,也
追不上。蒋昭冒汗了,心里却不服气:我姓蒋的也不是一般人哪!我师父那是人中俊杰,
谁不知道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原英啊,我是他徒弟,我也是堂堂的俊杰,我的身份也
不低呀,不行,我非把他追上不可!他又咬牙又攒劲,结果也没追上。后来,那黑影没
了,想找也找不着了。蒋昭正着急的时候,就听前头有人咳嗽,紧跟着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闪身躲在树后。往前一看,红灯闪闪,有人开道,后边跟了一帮人。这领头的是个白
胡子老头儿,背后背着五金的拐杖,正是飞剑仙朱亮。在朱亮的身后,有一个头陀僧人,
背着一块黑乎乎的棋盘,跨着个鹿皮囊,脸面凶恶。他听蒋平说过,这就是著名的凶僧,
三世陈抟陈东坡。再往后看,出家的老道、尼姑、道姑、俗家能有二十几位,他刚来,
对这些人还叫不上名字。蒋昭一琢磨,这帮小子不睡觉干什么呢?他们一定有秘密的事,
这都是阎王寨的头面人物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办的每一件事都事关重大。我得跟着,
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想到这儿,蒋昭就把刚才追黑影的事忘了。就见红灯一闪一闪,
直奔后山。时间不大,来到了一个院落,这些人都进了院,门口留下几个喽罗兵把守。
蒋昭一看,院里有一座楼,周围全是树木,环境不次于狮子林。不一会儿,楼上灯亮了,
人影晃动,大概那帮人都上楼了。蒋昭一想,我也进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没敢走
正门,转到东侧,只见一丈多高的石头墙,两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蒋昭一弯腰,
脚尖儿点地蹿上墙,胳膊撑住墙头,往院中一瞧,这院里都是石头铺的地,靠墙跟栽着
不少花草,虽然是夜晚,阵阵晚风一吹,香味扑鼻,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为了防备
万一,他从百宝囊中取出问路飞蝗石,往地下一扔,听听没有埋伏,院里也没养狗,这
才把心放下,双腿一飘跳落到院内,直奔中间那座楼。到了跟前他才看清楚,这楼修得
真好啊!三层,分成八面,真是玲珑剔透,下边是石头打的地基,有三尺多高,石头雕
花的栏杆;外边,大红的抱柱,飞檐翘壁,带鸡鸟翎的,古香古色。蒋昭从百宝囊中掏
出一块松香捻成碎末,往手心和鞋底儿都擦了点儿。他舌头尖儿一顶上牙膛,脑袋一摇,
就蹿到了第三层。围着第三层转圈是走廊,有四尺多宽,木头栏杆,漆成绿色和红色。
他落到走廊上往下一低身,喘了口气,等心平静之后才站起来,用舌尖儿舔破窗户纸,
往屋中一瞧:嗬,屋里真是富丽堂皇啊!上面是天花板,正中央吊着一盏琉璃灯,还点
着一支蜡烛,借着珠宝一返光,格外明亮。这一盏灯,就顶过了几百支蜡烛。因此就是
地下掉根儿针,也能看清楚。坐北向南有八扇洒金的屏风,上面都雕着花,灯光一照,
夺人二目。从屏风到前边正中,放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人,蒋昭没见过这位:头
顶闹龙冠,身披赭红袍,腰束八宝玉带,足蹬五爪龙靴,面如晚霞,三绺花白胡子散满
前胸,看年龄有六十多岁。在他身后站着八个穿黄袍的下人,每个人都挎着弯刀,有的
给捧着水壶,有的拿着苍蝇拍儿,有的捧着痰盒,还有的举着檀香。蒋昭明白了,这大
概就是阎王寨最大的贼头天德王黄伦吧!再往两旁看,雁翅形排着桌案,后面都有安乐
椅。飞剑仙朱亮坐在上手,三世陈抟陈东坡坐在下手。再往下还有金镖侠林玉和山上的
头面人物,以及跟阎王寨关系最密切的几位堂主、门长。楼上这些人也刚坐稳。蒋昭侧
耳细听,就听飞剑仙朱亮说话了:“王驾千岁,天可不早了,咱们开始吧!”“嗯,老
剑客,您主持吧。”“好!”朱亮站起来,冲屋里的人一抱拳,“各位,大家都看见了,
十阵赌输赢,我们一口气连败了五阵,实在是不幸啊!这真没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第六
阵了,如果这一阵再输了,咱们大伙儿的心血算白费了,我仍很担心,求大伙儿出个主
意,看看这第六阵怎么个比法。原计划完全可以改动,后边的可以往前提。不行的话,
我们再研究一个好主意,请各位各抒己见。”朱亮说到这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绫子,
这白绫子,四个角都用铅砣坠着,上面密密麻麻不知画的什么。朱亮比比划划的一边跟
大伙儿说,一边指着这块白绫子,“看见没有,如果有变动,咱还可以更改。”蒋昭明
白了,这块白绫子上面肯定写得是十阵赌输赢的内幕。他想,这玩意儿到我手里就好了,
回去交给我叔叔和徐良三哥,我们心里就有底儿了。蒋昭急得抓耳挠腮,但还得控制着
情绪,接着往下听。就见三世陈抟陈东坡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飞剑仙朱亮身后,看着这
白绫子,撇着蛤蟆嘴说:“老剑客,我看不用动,这阵是非赢不可。这半天,我就看清,
他们不就是那几块料吗?年轻的白眼眉,上岁数的那个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什么欧
阳春、丁震,其他碌碌之辈都不上数啊。要把这阵端出去,我看他们谁也不行。您不必
疑神疑鬼的,还是按原计划进行。”金镖侠林玉也过来,看了半天才Сhā言:“老师,方
才我师伯说得有道理,我看您不必担心,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这阵绝对能赢。”朱亮
还不放心,拿着白绫子,挨个儿到人们面前征求意见。有人说话声挺高,有人则很低,
所以蒋昭听起来很费劲儿。最后,朱亮拿到天德王黄伦的面前,跟黄伦耳语了一阵。就
见天德王把笔拿起来,在上面勾勾点点,也不知去了什么,又添了什么。朱亮把大拇指
一挑,“高!王驾千岁圣谕,如此甚好,咱就这么定了。”说着,朱亮把那白绫子卷起
来,又搁到抽屉里了。陈东坡一皱眉,“老剑客,不行,这玩意儿关系到我们阎王寨的
命运,倘若万里有一,开封府那帮爪牙来人把它弄去,咱可就完了,您还是搁个保险地
儿吧。”朱亮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说着,就站起来,转到屏风后边。
蒋昭仔细看着,这才弄明白,原来屏风后边靠墙处,有一排老栗子色的立柜。这立
柜上顶天下拄地,正好占着一面墙,上面加了大铜锁。朱亮拿出一串钥匙,把靠边儿那
个柜打开,里边分三层格。朱亮把白绫子放在第三层上,锁了大铜锁,然后归座。唠了
一会儿闲话,就散了。喽罗兵提灯引路,众人鱼贯而行,下了楼,说说笑笑,赶奔前山
了。
这时候院里一片寂静,一团漆黑。蒋昭心想:嘿!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我想知道什
么,他们就商量什么,真是天助我也!你们走了,该我进屋了。那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盗到手中。想到这儿,他站起来,转到门前,用手一推,里面没Сhā,外边没锁,他
推开半扇门,左脚迈进去,身子还没等进去,突然觉得肩头动了一下,是叫钉子挂了一
下,还是叫什么扯了一下,他不清楚,但是感觉非常真切。他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什
么也没有。心说:我真是疑神疑鬼呀。进了屋,迈步来到屏风后面的立柜前,踮起脚刚
能够着锁。一看,他傻眼儿了,他从外边看,以为这柜是木头的,可近前用手一摸,原
来是铁的,是铁板焊的,外边刷着油漆。一看锁,他更傻了,这锁是死铆的,一般绿林
的人用万能钥匙开这锁也比登天还难。开不开就用青龙宝剑,他探膀一摸,又傻了,青
龙宝剑不翼而飞,光剩个剑鞘在身上背着。蒋昭的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坏了,这
宝剑什么时候丢的?真糟糕,我回去见着徐三哥可怎么交待呀!他把一切事儿都推到旁
边,低着头到处寻找宝剑。出了门儿,到院里,顺着原路翻出墙来,又顺着山路往狮子
林走。心说:我听说徐良得的这是一把古剑,可能年头多绷簧松了,我站起来又蹲下,
趴下又滚的,大概把宝剑骨碌出去了。可也怪呀,宝剑要骨碌出去应该有声啊,我怎么
没听见?哦,对了,我光想着进山的事儿了,一时马虎没注意,或许顺原路找,还能找
回来。他一边擦汗一边找,结果找到狮子林,上房跳到院里,回到自己的住处,推门一
看,人家那三位睡得还挺香,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蒋昭炕上、地下全找了,没有,往墙
上一看,徐良的大环刀,镖囊还挂着。坏了,肯定丢了。他又出来,上房跳到外头,顺
着路又赶奔那座楼。结果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蒋昭蹲在地上一琢磨,去他的,不找了,
明天见了我三哥,我往那儿一跪,他愿杀就杀,愿剐就剐,也许没那么严重,骂我一顿,
我赔个不是,行了呗,脸皮一厚就过去了。也不能因为这事儿耽误一晚上,什么也没干
呢!想到这儿,他又二次进了这座楼。来到立柜前,心说:别看我没有宝家伙,我有鹰
爪力,铁条我都能掰弯了,何况一把锁。他伸出手想把锁拧开,结果连使了三四次劲,
锁竟纹丝不动。这回他泄气了,又把绒绳拿出来,挽了个套,塞到锁头眼儿里,想挂住
千斤把锁头打开,还是不行。蒋昭一想,真给我找别扭,算了,我用三环套月避水圈。
它虽然不是宝家伙,但钢口挺好。我砸烂它,反正院里没人,等你们听见声音,我也把
锁砸开,拿走东西了。就这么办!他伸手一拱三环套月避水圈,更傻眼儿了,宝圈也没
了。他明白了,宝剑肯定没丢,叫人给抽出去了,连我的避水圈也抽走了。这是谁干的?
看来我太饭桶了,能在我后背把两件兵刃给拿走,我都不知道,如果此人要摘我的脑袋,
要我的命,我更不知道了。看来我还得锻炼,自己觉得不含糊,那不行,差得多呢!回
头看看没人,他出了楼跳到外头,双手拢着嘴,低声地问:“谁呀?哪位朋友跟我开玩
笑!我请您出来怎么样!恕小子无知,多有得罪。您把家伙赏给我得了,我有正事,闹
着玩儿没有这么闹的!啊?哪位?”连问五遍没有反应。蒋昭有点急了,咬着牙,就骂
上了:“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不管是何人,你拿了我的兵刃不给我,我骂你八——”
他这意思要说我骂你八辈儿老祖宗,声音还没落地,可了不得了,听见“咔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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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兄爱弟暗中示警师护侄拔刀相助
蒋昭刚想骂,突然,离他不远,一条树枝被人折断。当时他一愣,仔细一看,有一
条黑影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蒋昭心中暗想,不好,大概就是这个人偷的我的兵刃。你竟
敢在暗地之中戏耍我,这还了得!我看你往哪儿跑!蒋昭低着腰就追。但是那条黑影三
晃两晃踪迹不见。蒋昭累得呼呼直喘,心中思忖,今晚太别扭了,要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还不如在家好好睡一觉。折腾这么长时间,一事无成,还把家伙丢了,我有何面目去
见众人?我叔叔问我一句,我说什么呢?将来见到我师父,我更无法交待。我豁出去了,
再回那座楼,想什么办法,也得把那柜子打开,把东西弄到手。
蒋昭真还是个孩子,一点都不知趣。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暗中
有高人向他提出警告。他并不接受教训,非要一条道跑到黑,第三次又回到了那座楼。
可这次不同于前两次了,刚到院里,就觉得脚下一软,踩到翻板上了,蒋昭被翻了进去。
翻板下面是个井底坑,像井那么深,口小底儿大。
蒋昭不知,人家院里脏坑、净坑,什么坑都有。他还真不错,掉到了净坑里。这净
坑是什么呢?坑里铺的全是白灰,有二尺多厚,全用细罗罗过。
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掉到这里面,能受得了吗?白灰飞起来,把蒋昭呛得上气不接
下气。鼻子、眼睛、五官七窍,全被白灰给弥漫了。幸亏上面串铃一响,埋伏的喽罗兵
全出现了:“有奸细,快把奸细抓住。”来到坑边,有人用挠钩把翻板拉开,红灯照着
亮,剩下的人用几把长杆子探到下面,这长杆梢头有小钩,把蒋昭的袢甲丝绦和后背大
袋给挂上了,从坑底把他拽了出来。
这,如果没被人发现,翻板一扣死,空气不流通,会让白灰活活呛死。就这样,蒋
昭也半死不活了,还能有力量跑吗?眼睛睁不开,满嘴都是白灰,只好任凭人家摆布。
喽罗兵用几把挠钩把他摁住,拿了一条绳子,抹肩头,拢二臂,把他捆了。
当头的还不错,说:“我说这是个老头儿还是个小伙子?”
“谁知道呢?全是白的了。”
“快,把他推到水沟里冲一冲。”
旁边有条水沟,喽罗兵用挠钩把他提着,扔了下去。
经水一冲,白灰没了,但是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嘴里还是有。蒋昭这眼泪哗
哗地往下淌。幸亏自己年轻,眼泪一流,眼里的白灰被冲出来了,但眼睛就像火烧一样
疼。眼睛睁不开了。蒋昭心中暗想:“我要是交待了,还不如去喂狗!这要让人知道,
我这跟头得从天上栽到十八层地狱。”
冲洗完毕,蒋昭被人家连推带捆,直奔前山。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处所。
“进去,进去。”把蒋昭推进一所空房,喽罗兵到上面禀报去了。过了一段时间,
那喽罗兵又回来了,说:“大帅有令,把他带到上面去审讯。走,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蒋昭眼睛能睁开了,嘴里的白灰也吐尽了,他眯缝着眼睛一
看,原来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青石铺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喽罗兵都举着火
把,打着灯笼,戒备森严,一个个瞪着眼睛瞅着他。蒋昭被推推拥拥走进一座大殿。
这座殿,就是天德王议事的天王殿。这座殿可够高的,从脚下至天花板有三丈五。
上面吊着八角琉璃灯,跟那楼上吊的灯相似,但比它大,用一条链子系着,里面点一盏
蜡烛,把天王殿照得通亮。蒋昭往上一看,有一座高台,台后有八扇洒金屏风,天德王
黄伦在台上坐着,方才开会的那些人多数在场,两旁站着黑白丑俊高矮胖瘦各家寨主,
一个个佩剑悬鞭,怒目而视。
蒋昭把头一低,一句话不说,他到这没词了。这时,飞剑仙朱亮把桌子一拍,说:
“小娃娃,如果我没认错,你不就是那个蒋昭、蒋小义吗?小伙子,你在碧水寒潭斩墨
鱼,有两下子,你应当见好就收。晚上放着觉不睡,你折腾什么?谁派你来的?你想干
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跪下,跪下!”不少人过来摁他。
蒋昭还真来劲了,两腿站的笔直,就是不跪。后来架不住人家人多,人家把他绊倒,
踩住他的两个腿弯儿,揪头发的,拽耳朵的,架膀子的,硬是让他跪下了。
到了这个地方,你逞刚强,能逞得出去吗?蒋昭咧着嘴,把眼一闭,一语皆无。
金镖侠林玉手里拎着把鞭子,走过来说:“姓蒋的,怎么回事?你耍什么死狗?我
问你,谁让你来的,你想干什么?老实说。”蒋昭还是不言语。林玉气急了,把鞭子举
起,叭叭……就是五鞭子。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条血口子,五鞭子就是五条血迹。鲜血当
时就流了出来,林玉又指着他的鼻子说:“蒋昭,你要明白点,这不是在梅花圈比武,
比武有规定,这可没规定。你夜探我们的山寨,违背了我们山寨里的规矩,犯下不赦之
罪,我们怎么收拾你都有道理。这是你自找的。假如你说几句好话,看你年轻无知,或
许饶你这条小命。你要是在这立棍儿,今天就把你打碎。”“打,往死打!”两旁的人
也高喊着,“五阵赌输赢,咱们全输了,正没地方撒气,把他千刀万剐了。”蒋昭心想:
我没话可说,你爱打就打,打死算我倒霉。他低着头,仍不言语,结果又挨了五鞭子。
鞭子在空中飞舞着,这样打下去,一会儿可不真的打死了!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天
花板上那盏八角琉璃灯的吊链,不知被谁打折了,哗啦——吊灯落在了青石条地上,摔
了个粉碎。与此同时,从天王殿的房上蹿起一个人来,这人比燕子还快,就好像一粒射
出的弹丸,飞到蒋昭近前,伸出手臂,把蒋昭的衣服带子抓住,往腋下一挟,扭头蹿上
了天王殿。里边的人还在吃惊之际,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哗——天王殿就像开了锅了,
其中有人喊:“快掌灯,别让他跑了,看他是谁。”众人各拽刀枪,纷纷追出。
蒋昭被人挟着,两耳生风,好像在云里雾中。时间不大,听不见喊杀之声,到了个
肃静的地方,那人轻轻地把蒋昭放到地上,手一挥,把绳索给他割断,蒋昭一骨碌爬起
来,直觉得两臂发麻,两腿酸疼。他活动活动四肢,揉揉眼睛,心想:“这可是我的恩
人,从虎口里把我掏出来,使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想到这,蒋昭细看,在他对面一丈多远处,站着一个人,可这人用一块轻纱盖着脸,不
愿露面。这人透过轻纱能看见他,他想看这人五官相貌看不着。这人穿一身黑。蒋昭急
忙站起来,来到这人面前,双膝跪倒,说:“恩公,救命之恩铭刻肺腑。我怎么对您说
呢,我先给您磕仨头吧,然后我加倍补报。”噔噔噔,就是三个响头。那位好像不懂人
情,连动也没动,眼瞅着蒋昭这么磕,一句话也不说。蒋昭磕完了,没听到动静,觉得
有些纳闷儿,说:“恩公,我斗胆问一句?您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您得赏给我,将来
我好到您家去报恩。”那人还是不言语,蒋昭更觉得纳闷儿,心说:这位是橛子还是傻
子,怎么跟木头桩子差不多?你乐意不乐意倒是言语一声。也许是我说话声音小,再大
声点,反正这里也没人。如此,他又说了三遍。就见这位冷不防跳到蒋昭背后,抬起腿,
照着蒋昭ρi股就是一脚。蒋昭没注意,好悬没让踢趴下。他身子一栽歪站好了,心里捉
摸,难怪人家踢我,恨铁不成钢呀。打我应该,踢就踢吧。想到这,说:“恩公,您别
生气,怪我年幼无知。要没您,我这命就保不住了,您踢我是应该的。”那位听完之后,
毫不客气,跳过来梆梆又两脚。蒋昭这时就有点不痛快了,心里说:我这儿一个劲地说
拜年的话,你见好就收呗,怎么还踢起来没完了!这还像话吗?可他又一想,算了,人
家恨我,又是我的恩人,踢几脚有什么呢?但那位是得寸进尺,把手伸出来,照着蒋昭
的后脑勺,啪啪,又是两耳光子。打耳光,踢ρi股,打起来没完了。这下可把蒋昭气急
了,他站起身往旁边一纵,眼睛就瞪起来了:“哎,我说恩公,您怎这么干?我这脑袋
又不是老和尚的木鱼儿,随便敲打的,您救了我,也不应该这样呀,您这不是戏耍我吗?
您拿我当什么了?我本想报恩,可让您这么一来,我倒起了反感了。我说过去的事就算
了,您赶紧住手,您要是再这么戏耍我,我就……”那意思是我就要翻脸了。可那位根
本就不听,跳过来,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子。嘿,蒋昭这就火了,心说:你哪儿是救我
呀,你是拿我当玩物了。我今天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还往屎坑里推,我岂能容饶!姓蒋
的也不是好惹的!抡拳就打,他翻脸了。他这能耐要打这位,能是对手吗?结果没几个
照面,被人家上头一晃,底下一个扫堂腿,蒋昭就是一个跟头。蒋昭从地上爬起来,一
个虎扑子,往上一扑,那位往下一趴,使了个黑狗钻裆,正好钻到他的裆里。就见这位
用脑袋一顶,蒋昭又是一个跟头。连着摔了蒋昭六个跟头。蒋昭不起来了,趴在地上心
想,我也不想活了,人受不了的罪我都受了。这一晚上,我倒了多大的霉呀!这位能耐
这么大,我干什么还伸手?干脆你把我杀了吧!一死了之,什么事我都不惦记了。
正在这时,这人摘掉脸上的轻纱,蹲下身子,朝蒋昭一乐说:“嘿嘿,我说兄弟,
你可不要生气,是三哥我。”蒋昭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眉大侠徐良。蒋昭心里一翻
个儿,这回可服了。
说良心话,他早就听说徐良有名,可就是不服气,心说:人说话都一样,过了三个
人的嘴,这话玄的就没边了。徐良肯定是有能耐,不然能有这么大的名望吗?不过跟说
的相差万里。徐良的老师我都听说过,云中鹤魏真。魏真是个剑客,但一般,不算出类
拔萃。他还有个老师,叫金睛好斗梅良祖,也不怎么样。他这俩老师加在一起,也赶不
上我半拉师傅。他们跟我老师诸葛原英比,从能耐、从名誉、从辈数,都差的悬殊。他
们两个教的徒弟,能好到哪儿去?名师才能出高徒。因此,蒋昭对徐良不服。但是,今
天晚上通过实际一看,他觉得自己想错了,徐良这能耐,比传说中的还要高得多。就拿
刚才那一手,在天王殿,打碎琉璃灯,把自己挟出来,一直到现在,自己比人家要差多
少呀!蒋昭是心服口服。
突然,蒋昭想起青龙宝剑的事,脸发烧,心发跳,惭愧地说:“三哥,对不起你,
我的……”“不要讲了,不就是宝剑的事嘛!”“噢,您知道了?”“宝剑没丢,全在
我这儿。”徐良说着话,往身后一伸手,唰——拽出青龙剑。不但宝剑在,徐良又一伸
手,从腰带上拽出了三环套月避水圈,往前一递:“兄弟,你的东西,还给你。”“哎
呀,我说三哥,你是人吗?你是神仙!我服了,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要不怎么说,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都是练武的,这一比,差多少?
其实,徐良今晚并没有睡着。能睡得着吗?明天是第六阵,关键的一战,输赢胜败,
心里没底。故此,徐良躺在床上,总是想这些事。胜了应该怎么办?朱亮他们能不能话
符前言,服输认罪?经验表明,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是贼,品质恶劣,一向说话不算
数。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怎么办?怎么调动军队,抓朱亮、抓天德王黄伦?怎样扫平
阎王寨,怎样端了这个贼窝子?如果他们果然认罪了,应该对这些人怎样处理?徐良想
到这,忽然就觉得身旁有动静,他不看,光用耳朵听着,蒋昭起来了。老西儿多敏锐,
他明白,我这小兄弟,刚出世就想玩儿花活,可再一看,蒋昭从墙上把自己的宝剑摘走
了。徐良心中十分不悦,心说:你这年轻人真不懂事,这么尊贵的东西,你不打招呼就
拿,哪能这么做事?喜欢你说话呀,看来是缺少锻炼啊!可看在蒋平的面上,老西儿没
计较,就一直盯着他出去了,在暗地之中一直跟着。蒋昭发现黑影,左晃右晃在前面跑,
那就是徐良。白眼眉向他多次发出警告,又偷他的剑,又偷他的避水圈,又在他面前晃
动,他是执迷不悟,才得了这么个结果。徐良也是冒险,他一看蒋昭掉到翻板里被人家
抓住了,心里就是一惊,汗也冒出来了。在天王殿审问蒋昭的时候,徐良就在房顶上。
他左右为难,有心拉金丝大环刀下去血战群贼,可一想在这场合,自己这能耐敌不住人
家人多势众,下去那是自讨没趣。后来,被逼得没辙了,采取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啪”一镖,打碎琉璃灯,乘群贼大乱的工夫,救出了蒋昭。
刚才,他揍蒋昭并不是戏耍他,是教训他。老西儿真气坏了,心说:你怎么这么不
懂事,多悬!后来一看蒋昭真翻了,他这才露出本来面目。蒋昭认了错,老西儿也没说
别的,“兄弟,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赶紧随我回去。”哥俩刚要出树林,就听见串锣一
响,伏兵四起。为首的正是朱亮、林玉和陈东坡。蒋昭大惊失色,说:“三哥,我们被
包围了。”“不要害怕,随我往外杀。”转身奔正南,准备杀出条血路。阎王寨的人眼
睛都红了,能让他俩跑了吗?远了用箭射,近了用刀剑刺。两个人累得浑身是汗,难以
突围。正在这紧要关头,树上不知是谁,拿着一个特大号的口袋,里面装的全是白灰,
冲着山上这些人一撒,白灰全撒了出来。这灰就是地道翻板下的白灰,都经过细罗罗过,
非常细,见风就散开了,再看飞剑仙朱亮、金镖侠林玉,以及手下众人,全成了白人了。
这一呛,就是一阵大乱。在白灰的掩护下,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人动作比闪电不慢,
一晃到了徐良和蒋昭的身后,伸出两只钢钩似的大手,抓住两人后背的衣服,二话没说,
哈腰就往外闯。他拎着两个小伙子,就像拎着两个小包,不费吹灰之力,徐良和蒋昭都
懵了,心说:这是谁,这么大的劲?同时他们还发现,这人的脚步特别快,徐良和蒋昭
好似两耳生风,眨眼间闯出重围,一拐弯就到了狮子林。这人也没上房,隔着墙把徐良
和蒋昭就扔到院里了。他明白,二位功底都深,肯定摔不着,要是一般人,这么扔还不
摔出屎来吗?两人眼看身子落地,来了个云里翻的跟头,哥俩双双落地,谁也没摔着,
可是再回头找那个人,踪迹不见。
徐良和蒋昭,两人的心就跳到一起了,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恶梦。怎
么出来的?好险好险哪!他俩正发愣的时候,惊动了狮子林的老少英雄。“扑通扑通”
一响,值班下夜的都过去了,一看是徐良和蒋昭,忙问,“三将军,蒋将军,怎么回
事?”这些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吵吵,蒋平、欧阳春等人全出来了。他们两人
满身白灰粉,像活鬼似的,蒋平瞅了瞅问:“良子,小义,怎么回事?”徐良把脸擦了
擦说:“四叔,是这么回事。”老西儿也瞒不住,把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讲述
一遍。众人一听,又惊又喜,又气又恨。蒋平把小圆眼睛一瞪,冲着蒋昭“啪”就是一
个嘴巴子,说:“小兔崽子,你哪儿那么多事?不睡觉,胡折腾什么?要没有你三哥解
救你,能有你的活命?就你这样,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救你爹?听你三哥这一说,连
他也遇上了危险,如果没有高人相助,他也够呛。你说你惹来多大的麻烦。我们老蒋家,
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你马上给我滚!”蒋昭哭了,蹲到地上,觉得无限的委屈,抽抽
搭搭直淌眼泪。蒋平这火更大了,说:“噢,还冤枉你了?”伸手又要打。欧阳春拦住
说:“老四,算了。这孩子的意思咱们都懂,他想到第六阵赌输赢是个关键,想把底摸
回来,这不算错。他还年轻,缺少经验。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就不错。快快洗洗脸,
拉倒,拉倒。”大家也劝解,蒋平这才消了气。
这阵儿,天已破晓,不能再睡了,大伙这时候都起来了。洗漱完毕,蒋平、徐良、
欧阳春商议,今天还得接着玩儿命,事关成败,在此一举。大家饱餐战饭之后,日头已
经升起来。徐良、蒋平和大家默默地祷念。死了好几个人,祷念上天之灵,阴魂莫散,
今天给你们大报仇。大家把一切都收拾完了,刚要起身,就见金镖侠林玉领着八个护兵,
神采奕奕,迈步走进客厅,冲大家一抱拳,说:“众位,昨晚睡得好吗?”蒋平赶紧还
礼,说:“多蒙关照,我们睡得挺香甜。”“早饭吃过了吗?”“刚吃完。”“我奉天
德王所差,前来接各位,要没什么事,我们一同起身吧。”“多谢,多谢。你想得可太
周到了,管接管送,我们真是感谢不尽。”
别看蒋平嘴里这么说,心里暗骂:免崽子,你们这些笑面虎,杀人贼,等到了梅花
圈,咱们再算账。林玉在前,老少英雄在后跟着,一边走一边谈着。不多时,便来到头
一天比武的场所。大家上了东彩台,林玉陪着说了会儿话,起身告辞。大家坐好了,个
个摩拳擦掌,眼睛瞪得溜圆,就等着第六阵。日头升起有一杆子高的时候,飞剑仙朱亮
从西彩台上下来,稳稳当当来到梅花圈,眼望众人,高声喊道:“各位,今天比武又开
始了,接着昨天的茬儿来。我先宣布几样事情,我们规定的是十阵赌输赢,已经进行了
五阵,众所周知,阎王寨全败了。现在开始的是第六阵,假如开封府又赢了,我们阎王
寨服输认罪,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因此,我们阎王寨的人只许胜,不许败,败一阵就
算完,希望大家使把劲。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声明,昨天晚上,在咱们山上发生了一件不
愉快的事,开封府的人到前山来探听我们的行动。这是干什么?我们除了比武之外没有
别的,你们何必鬼头鬼脑地跑到前山来探听风声?真叫人可发一笑!这件事先记到账上,
等比武结束之后再算。”朱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一说,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
“怎么了?出事了,开封府派人到前山打探消息。这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不仗义,
不义气。”众人纷纷指责。蒋昭是脸红脖子粗,把脑袋深深地埋在身下。蒋平瞪着小圆
眼,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心里说,冤家,都是你找的,叫人家当众暴损一顿,咱连词儿
也没有。蒋四爷知道理亏,所以也不言语。这时,朱亮把话又拉了回来,说:“不过,
那是个Сhā曲,无关大局,现在我们还得继续比武,无论如何,今天也得分出高低上下。”
朱亮宣布完了,回归西彩台。坐下之后,他和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绰起三角
黄旗,在空中摆了三摆,晃了三晃,发下了号令。就见从他身后站起一个人来,迈大步
下了西彩台,走进梅花圈。众人一看,是个出家的老道。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但这
老道,虽然高大,却挺瘦,皮包着骨;两个深眼窝,一对小蓝眼珠,一闪闪的,好像两
团鬼火;头上高挽牛心发纂,带着柳木道冠,顶梁门上安着一颗宝珠,脑袋一动,闪闪
放光;身穿青布道袍,圆领大袖,腰系水火丝绦;白袜子,开口的道鞋。身上还带着七
口宝剑,一口大的,六口小的,这小宝剑就是一种暗器,尺寸不超过一尺,一边三个,
都在身后背着。再往这老道脸上一瞅,面似瓦灰,黄焦焦的胡须,相貌十分凶恶。大家
知道,这人肯定不简单。敢承担第六阵的,没有饭桶,因为这阵输了,阎王寨就算输了,
可以说,这是个挑大梁的台柱。大伙算猜对了。就见这老道微微冷笑,作揖诵佛号:
“无量天尊,各位,贫道乃九华山的,江湖诨号三手真人,我叫刘道通。”
他这一报名,场上就一阵骚动。为什么?他的名望太大了。提起三手真人刘道通,
武艺超群,无人不晓。他是莲花派的小教主,莲花派的掌门人。他有几个亲师兄弟,有
一个叫飞云道长郭长达,功夫和身份在一般人之上,很少露面。他就是跟郭长达学的武
艺,闯荡江湖六十余年,很少打过败仗。他跟三侠五义的人久打交道。群雄聚会冲霄楼,
就跟他碰上过。不过那次他没拣着便宜,与北侠欧阳春大战一百五十个回合,没分胜败。
徐良耍坏,扔了块没羽飞蝗石,打到刘道通的鼻子上。刘道通一闭眼睛,让欧阳春乘势
打了一掌,结果当众出丑,气走刘道通。打那以后,再没见他的面,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不知去向。没想到今天他在这露面了。这老道又毒又狠,心术不正,谁要有能耐,他瞅
着就嫉妒,眼里容不下别人。这次飞剑仙朱亮就把他请来了,第六阵由他来包。
刘道通胸有成竹,下场之后稳如泰山一般,接着说:“承蒙飞剑仙朱老剑客的器重
和天德王的重用,让我当第六阵的阵主。我要求开封府的高人,能与我比试高低,由于
时间紧迫,咱们废话少说,请众位演练。”说罢,冲着东北角一摆手,走进一帮小老道,
肩上扛着不少零碎儿。大伙注意看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一捆一捆的,都是竹杆。青竹
杆,笔管条直,粗细都差不多,像鸭蛋粗细,有九尺多高,一头是齐的,一头是尖的。
这十几个小老道还拿来一张图,铺到地下,按照刘道通的指点,开始挖坑。坑眨眼就挖
好了,按梅花形挖了六十四个小坑,把竹杆埋好了。平头埋在地下,尖头在上。九尺高
的竹杆,埋了有一尺,在外面的还有八尺。竹杆全是斜抹的,尖都用油炸过,意思是显
得比钢铁还坚利。刘道通围着这些竹杆转了两圈,挨根检查,一看埋得挺结实,然后摘
了道冠,脱了肥大的道袍,一哈腰把鞋袜也全脱了,光着两只大脚。再看他脚尖一点地,
嗖——蹿上了青竹杆。好像蜻蜒点水,又好像蜜蜂采蜜,啪啪啪,他在这竹杆上转了有
几圈的工夫,站立中央,来了个金鸡独立式,纹丝没动,大拇趾踩着竹杆的尖。就这一
下,可见刘道通的气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玩意儿,叫六十四颗梅花桩。一般人不一定懂,成了名的人都知道,这种功夫最
难练了。一般的梅花桩,两头都是齐的,大木头墩子,脚掌能落到上面。可这是抹斜带
尖的,比那种梅花桩又难数倍。
刘道通转了几圈站定后,眼望开封府开始说道:“无量天尊,各位请下来吧!蒋平,
你看你们谁行?你要有兴趣,贫道也奉陪。”蒋四爷一听,吓得脑袋一扑棱,心说:我
回炉另造也学不会这手,看来真够难的。蒋平眼望众人,说:“各位,看见没看见?这
可是绝艺呀,哪位下场?谁敢与他比试?”言还未尽,左上手就站起一个人来:“四老
爷,不必为难,这算狗屁绝艺!我从小就练,您老人家放心,我去!”蒋平一看,说话
者不是别人,正是赛北三绝的第三绝,神手大圣夜渡灵光纪迁,纪老剑客。这纪迁下过
一回场,这回高兴劲儿来了,自告奋勇,还要下场。蒋平一想,人家既然自告奋勇,我
要拦着,显得不礼貌。看他刚才说的,从小就练,大概有把握。于是说:“纪老剑客,
既然如此,我非常高兴,您可多加谨慎。”“四老爷放心,我明白,这一阵事关重要,
没两下子,我能去吗?您放心吧。各位,咱们回头见。”纪三爷就要下去了,他二哥,
一朵红云飞莲道人过来拦住道:“三弟,你可不准骄傲呀,不要忘了,骄者必败。我看
这阵,你别去了,愚兄我替你。”“唉,二哥,这是什么话,刚才你怎么不报名?我话
已出口,焉有反悔之理?这么办吧,我要不行,你再替我。”说话间,纪三爷把袖子一
甩“噌噌噌”下了东彩台,飞身要上梅花圈,大战刘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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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纪三爷因傲丢性命白眉毛怒踩梅花桩
纪三爷自告奋勇来到梅花圈。飞剑仙朱亮在西彩台上一看,不由得暗中咬牙,心里
说:“你又下场了,前者你大获全胜,你觉着自己有两下子,不含糊,吃了甜头,这回
叫你吃个辣椒。”想到这,他给三手真人刘道通发出了信号。朱亮把小黄旗“啪啪”抖
了抖,西彩台上是擂鼓呐喊。刘道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他想方设法把对方置于死地,
这就是信号。这边纪三爷迈大步走进梅花圈,脱了鞋袜,去了裹脚布,裤腿挽到膝盖,
周身上下紧衬利落,从腰里拽出一对链子双钁。这对兵刃,纪三爷可是没少下功夫,链
子长九尺,乃是五金打造,用银水走了六遍,锃亮。这种兵器,小巧玲珑,适于在梅花
桩上使用。纪三爷把链子钁在手中一分,双脚点地,“噌”蹿上了青竹杆,往前倒了几
步,真好像风摆荷叶一般。就这一下,满堂彩。“好,太好了!”人们热烈鼓掌。
纪三爷脚下踩着梅花桩,跟刘道通打个交道:“老通,认的我是谁吗?”
“无量天尊,哈哈,如果贫道没记错,你不是塞北三绝的第三绝,神手大圣夜渡灵
光纪老三吗!”
“不错,正是你家三爷。刘道通,我没想到,在比武当中,你能把绝活都拿出来。
你认为你有两下子,我看不是这么回事。你这是自掘坟墓,搬砖砸脚面,反巧弄个拙,
我看你后果是可悲的。当然了,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咱们不用说废话,就亮家伙吧,我
陪你走走。”
纪三爷是眼空四海的人,刘道通更是目中不容人。这两人是针尖对了麦芒。刘道通
探膀臂,拽出大宝剑——七星丧门剑。他这把宝剑,比一般的剑分量重,尺寸也长得多,
就好像在马上冲锋陷阵的那种长剑,不算剑把,光剑体就有四尺二,宽有一巴掌,锋芒
利刃,上头嵌着七颗星。虽然不能切金断玉,但也是纯钢制造。刘道通手端宝剑,说:
“纪三爷,请,请。”两人就战在一处。
纪三爷上场是个急茬,脚下踩稳当了,把掌中链子双钁一晃,分手一点,扑奔刘道
通的面门。刘道通往下一低头,用大宝剑往上架,哐啷啷,把链子双钁就崩出去了。顺
手一剑,直奔纪三爷的双腿。纪三爷往空中一纵,连倒出三步去。这是一个回合。往一
块一凑,又战在一处。
在这种梅花桩上比武,难上加难。它不像在平地上打仗,无所顾忌,光凭自己的能
耐,注意对方的招数就行了。在这上,还得注意脚下,一脚蹬空,就凶多吉少。青竹杆
间的距离是五尺,步迈大了迈小了都不行,心里还得有个尺寸。一个人上下皆顾,确实
不容易。
这二位,真好比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各不相让,全把绝艺施展
开了。就好像两个蝴蝶,翻上飞下,左右盘旋,杀了个难解难分。两旁的全看傻了,心
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朱亮鼻子尖也冒汗了,两手扶着八仙桌,他就担心刘道通打败仗,
因为一败,整个儿就完了。开封府也是如此,就盼纪三爷打胜了,这次英雄会也就结束
了。再看这战场上,两位打到四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刘道通心里有点着急,心里想:
今天一上场的时候,天德王黄伦亲自接见了我,亲手赐御酒三杯,我在天德王黄伦面前
下了保证,这场比武一定要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夸下海口,一旦败了,我就没脸
活了,就得抹脖子。可是他瞅眼前这位,甚是厉害,比猿猴还灵巧,掌中这对双钁,像
闪电一般,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九泉,太难对付了,我可得加一把劲。想到这,刘道通
就施展开了,丧门剑,三十六路绝命剑,大宝剑呼呼挂风,上三剑Сhā花盖顶,下三剑孤
树盘根,光华缭绕,直挂冷风。打着打着,纪三爷稍微没注意,肩膀就被宝剑扫了一下。
宝剑这么快,碰上就是一个口子,纪三爷就是一个激灵,坏了,他这一激灵,脚下就没
准儿了,一步迈出去四尺半,一脚蹬空,整个身子栽了下去,身子往前一趴,前胸正好
挨到青竹杆上。这竹杆是抹斜的,用油炸过,比刀尖还快。纪三爷一瞅不好,惨叫一声,
死于非命,整个身子被青竹杆穿透,血染尘埃。刘道通飞身形跳下梅花桩,手中合大宝
剑一看,不由得仰面大笑:“哈哈哈,纪老三,你那能耐今天上哪去了?你自觉不含糊,
这是你自找的。开封府,快点收尸!”
这阵儿,老少英雄乱作一团,像开了锅。纪三爷的两个哥哥,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
成,一朵红云飞莲道人,全疼的背过气去了。蒋平利用这个机会,赶紧派人把纪三爷的
尸体抬回东彩台。蒋平不住地摇头叹息,刚才还有说有笑,眨眼之间死于非命,比武这
玩意儿有什么好下场呢?众人把纪大爷、纪二爷全都抢救过来,这哥俩是痛不欲生,道:
“老三啊,你死的太冤了,在天之灵别散,我们给你报仇了。”
一朵红云飞莲道人,飞身形跳下东彩台,直奔梅花圈。蒋平一把没拉住。道爷是一
边哭,一边往前跑。来到刘道通面前,高诵法号:“无量天尊。刘道通,我们老纪家与
你何冤何恨,你竟下此毒手?我三弟不在了,我们还有哥俩呢。来来来,二爷陪你走几
趟。”刘道通手捻大胡须,瞪着鬼火似的眼睛,一阵冷笑道:“咱们这是比武,不是比
说大话。你赶紧收拾收拾,请上。”纪二爷也不多说,脱掉长大的道袍,脱去鞋袜,挽
好裤腿,拽出宝剑,飞身形跳上青竹杆。刘道通在下面缓了一会儿,也跳上青竹杆。两
个人,两把宝剑,战在一处。纪二爷报仇心切,宝剑呼呼挂风,一剑快似一剑,恨不能
一剑把刘道通劈为两半。刘道通刚才赢了一阵,精神头儿挺足,他是乘胜追击,跟二爷
打了个平手。五十个回合过去,刘道通使了个卧看巧云式,剑走下盘,直奔二爷的双腿。
纪二爷双脚尖点地,蹦起八尺多高。刘道通使的是丧门剑的绝招,叫勾魂连环剑,卧看
巧云之后,身随剑转,剑随身转,“唰啦”剑又回来了。道爷没提防,正好双脚落到青
竹杆上。“咔嚓”一声,从膝盖以下,双腿折断。二爷的上半截整个摔了下去。还不错,
没摔到青竹杆上,正好摔到了平地上,连痛带摔,昏厥过去。场上顿时像开了锅。飞剑
仙朱亮一看,高兴地喊着:“好,打得好!来呀,擂鼓助兴!”场上是鼓声震天,喊声
震地。刘道通跳下梅花桩,一边休息,一边洋洋得意。开封府又是一阵大乱,把纪二爷
抢救回去。命保住了,但终身残废。太惨了,纪大爷二次昏倒。这时刘道通口出狂言道:
“无量天尊,蒋平,认输吧,何必呢,贫道好生积德,不愿意杀生害命。我是但能容忍
且容忍,只要你们认输,咱们就算结束。你看怎么样?”
言还未尽,就恼怒一人,北侠欧阳春。老侠客觉得,太对不起纪氏三兄弟了。人家
是来帮忙,也不图当官,也不图发财,是出于义气。要不是英雄会,人家哥仨在家呆着
多太平,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开封府如果不管,于心何忍?欧阳爷站起身来告诉蒋平:
“千万把纪大爷劝住,别让他上场,愚兄我上去。”蒋平说:“老哥哥多加留神。”欧
阳春说:“现在讲说不了什么了,如果我败了,你再换旁人吧。”北侠晃动着胖大的身
躯,下了东彩台,直奔梅花圈。来到刘道通面前,老和尚点了点头说:“刘道通,还认
识贫僧吗?”
刘道通早就看见了,一瞅欧阳春跟当年是大不相同了,当年是扎巾箭袖,大紫胖子,
现在是个大秃和尚,比当初还发福,体重能有三百多斤,肩上扛着日月方便连环铲。一
见北侠欧阳春,刘道通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谓新仇旧恨。原来,刘道通与欧阳春是同
乡人,都是东北辽东的,住在千山白石岭,古郡风凰亭,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武术
大兴,没事吃饱了,喝足了,年轻人就凑到一块儿,使枪弄棒。赶上丰收的年头,大家
互相凑钱,请个名师,教众人武艺。欧阳春和刘道通同堂学艺,最初请了个老师是个清
兵回教人,叫神枪花四发。同堂学艺的有一百多个年轻人,最数他俩学的好。欧阳春管
刘道通叫师兄。神枪花四发教了三年,老头儿家有事,走了,让他们俩负责代替老师,
分管着一百多个师弟,欧阳春负责教五十多个,刘道通负责教五十多个。跟欧阳春学的
这五十多人认为欧阳春武艺好,跟刘道通学的五十多人就认为刘道通武艺好。这些人没
事找事,非让两位师兄比武较量,比试高低。这两人正年轻力胜,经大伙这一说,就来
劲了,在月下比武。结果欧阳春把刘道通一掌击倒在地。刘道通觉得当众丢了丑,站起
来就翻了脸,告诉欧阳春,这一掌之仇非报不可。欧阳春认为,说两句气话,明天见面,
我赔个不是不就得了。哪里知道,第二天再找刘道通,踪迹不见。其实小年轻的,打个
跟头算什么呢,可刘道通心就重,回家收拾收拾,一口气离开了辽东,到中原投名师去
了,后来果然拜了名师。欧阳春也成了名,号称北侠。第二次对掌是在杭州。欧阳春怎
么解释,刘道通也不听,没办法,两人又打起来。结果又让欧阳春一掌击倒在地。刘道
通负气而走,临走时对欧阳春说:“在这个世界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早晚我还得
找你,报两掌之仇!”光阴似箭,又是二十五年。这期间,事情变化很大,刘道通出了
家,号称江南武真人,又学会了一手暗器,所以又叫三手真人。说三手,意思就是他好
像比别人多一只手。徐良叫三手大将,暗器打得好,就是这个意思。刘道通一把大宝剑,
六把小宝剑,百发百中,一举成名。没想到破冲霄楼的时候,两人再次相遇,这时刘道
通的能耐已不次于北侠了。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各为其主,见面就玩儿命了。刘道
通满以为这回能取胜,结果冒出个白眼眉徐良来。徐良刚出世,还是个小年轻的,他一
瞅这老道甚是厉害,担心北侠败了,就掏出一块石子儿,正好打在刘道通的鼻梁上。刘
道通受了伤,一哆嗦,让欧阳春一巴掌削到后背,口吐鲜血。他觉得没脸见人了,就离
开了湖北襄阳,病了三个多月。病好后,他越想越气,就四处打听,是谁揍了他一石子。
小韩信张达连向他告密说:“揍你一石子的,是徐庆之子,白眼眉徐良。”刘道通没听
说过徐良,就问徐良是什么人。张达连告诉他说:“徐良,白眉为记,是云中鹤魏真和
金睛好斗梅良祖两个人教出来的宝贝徒弟,掌中一口金丝大环刀,非常厉害,除欧阳春
就数他。”打那以后,刘道通就暗下决心,将来有一天,先找欧阳春,再找徐良拼命。
但是由于琐事缠身,始终未能如愿。光阴似箭,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在阎王寨相
遇。刘道通练的梅花桩就是给欧阳春练的,因为他知道,要想赢欧阳春,就得使绝艺。
刘道通决心要报仇,两人是话不投机。欧阳春扒掉鞋袜,拎起方便连环铲,大肚子
一甩,上了梅花桩。由于太胖,两只大脚好似两只旱船,肉乎乎的大脚,踩着梅花桩的
尖子,得溜溜乱转。别看他身体胖大,可十分灵巧。刘道通晃大宝剑也上了梅花桩,对
欧阳春说:“欧阳春,来来来,咱俩算账的时候到了。看宝剑。”欧阳春合大铲往外招
架。二人各不相让、战在一处。欧阳春成名不是一年了,二十一岁就是北侠,现在六十
挂零,闯荡江湖几十载,名声大振。欧阳春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少林八大名僧。他父亲
是半路出家的,因为勤恳好学,位居八大名僧之首。哪个不知扭转乾坤的目览十方欧阳
中惠?他跟父叔学的能耐,能次得了吗?北侠在梅花桩上一边打,一边心中暗想,看来
刘道通是个祸害,为给纪氏兄弟报仇,我决不能放过他。老罗汉想到这儿,晃大铲,拿
出看家的本领——八法神铲。这种本领也叫达摩神铲。据说达摩老祖进中原,面壁熊耳
山十年,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研究百兽之动作,创造出武术。其中第一个就是
八法神铲,一招化八招,八八六十四路,真是神出鬼没。欧阳春后来不使刀了,就在铲
上下功夫,这些年没间断,轻易不外拿。今天他把八法神铲端出来,真是惊人的魂魄。
刘道通大吃一惊,心说:不好,欧阳春的功夫比当年只在上,不在下,我手中的宝剑,
本来就吃亏,碰到大铲就得飞,我还得回避,他的招数这么惊奇,我是万难取胜。刘道
通一急,鼻子尖就冒汗了。欧阳春一铲快似一铲,步步逼近,把刘道通逼得在梅花桩上
得溜溜乱转。从梅花桩上下去,就得承认输。老道被逼得没辙了,眼珠一转,冒上一股
坏水,想使暗器。朱亮并未宣布不准使暗器,所以他想来想去,冷不丁抽出右手,拉出
败势,身子往下一蹲,好像是要跳下梅花桩。欧阳春离他六七步远,两根梅花桩的距离,
他把大铲一举,心说:他大概不行了。结果他估计错了。就在这一刹那,三手真人刘道
通拽出了三把小宝剑。这宝剑长一尺,把三寸,剑苗七寸,而且都经过毒药煨过。每把
宝剑的尖上,都有十几个小窟窿眼,像针尖似的,里面灌着毒药,全是仙鹤顶上红,仰
鱼尾上针,其毒最烈。恶老道一反身,手一晃,三把宝剑同时扔出。三点寒星直奔欧阳
春。老侠客大吃一惊,他事先一点防备也没有。他把大铲一晃,“当啷”拨出一把,身
子一闪躲开了第二把,可第三把没躲开,正扎到大腿上,扎进去有一寸半。欧阳春这么
胖,大腿那么粗,扎一寸半倒无所谓,但是它里面有毒,见血之后,毒性马上就发作。
北侠就觉得大腿上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顿时半身发麻,心中暗想,完了,我命休矣。身
子一栽歪,就要倒下。还得说欧阳春有功夫,就在身子一栽歪的时候,使尽浑身的力气,
脚掌一登梅花桩,“嗖”把自己平射出去,离开梅花桩,整个摔到在地下。整个场上像
开了锅了,有人眼尖,看清怎么回事了,有的人没注意,还不知道欧阳春怎么眨眼的工
夫就败了。蒋平众人一看,不好,纷纷跳下东彩台,直奔梅花圈,把北侠抱起来,救回
东彩台。欧阳春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这时候,展翅腾空臂摩天纪华成已经不哭了,他
看北侠为给两兄弟报仇,落到这般地步,能不急吗?过来仔细一瞅,大腿上冒着紫血,
一股臭味扑鼻,是受暗算了。西洋剑客夏玉奇过来赶紧把北侠抬起来切住,说:“快,
往外挤血,马上医治,不然毒气归心,命就保不住了。”大伙把他的中衣脱掉,拿过一
把锋利的匕首,把伤口的肉挖去,蒋平亲自动手挤血,一直挤到紫黑色的血没了,冒出
鲜红的血来。上了刀伤药止血胆,又把清心解毒散灌下。因为治得及时,没等药性发作,
就把它清除了,所以欧阳春才保住性命。欧阳春缓醒过来,摇头叹息地说:“人有失手,
马有失蹄,没想到我今天中了他的奸计。”
这时,朱亮见刘道通连胜三阵,吩咐一声:“擂鼓助阵。”场上顿时鼓声隆隆。刘
道通跳下梅花桩,拾起小宝剑,全都还鞘,手中提着大宝剑,得意地哈哈大笑。朱亮马
上宣布:“第六阵,阎王寨胜。”这一宣布,气坏了白眉徐良,站起来高声喊道:“朱
亮,这一阵不能算!”他和蒋平、夏玉奇、纪华成老少四人下了东彩台,直向西彩台,
和朱亮交涉。一见面就说翻了。徐良气得青筋暴出,说:“比武场上讲的是真杀真砍,
为什么要在梅花桩上比武?就是比轻功和硬功,不准使暗器。刘道通暗箭伤人,不是凭
的真本领,因此不能算。”朱亮乐了说:“徐良,你这不是耍无赖吗?我什么时候宣布
不准使暗器?你们什么时候提出过不准使暗器?都没有呀!因此,使用暗器有何不可?”
蒋平也乐了,但这乐比哭都难看,他对朱亮说:“老剑客,我看你们太不仗义了吧?这
场比武,第一阵纪三爷死得那么惨,我们没说话,因为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死伤
由命。第二阵,纪二爷双腿被刘道通削掉,我们还没说话,因为打仗总有胜负,我们说
了便无理。为什么单要这阵说话呢?刘道通眼看就要败了,他是狗急跳墙,才使了这种
毒招,救了他的狗命。虽说明文没有规定,但是暗箭伤人不光彩,我们不能承认。”山
上的人坚持这阵算,开封府绝对不同意,两方是争执不下。最后,朱亮拽出拐棍儿,山
上的寨主甩大氅,各拉弓剑,要开始一场混战。三教堂的三堂主、肩担日月携昆仑陈仓
和尚,为人比较正直,他最不同意刘道通这种手段,忍无可忍在旁边站起来说:“阿弥
陀佛,开封府说的也在理,这阵我看就不算,既不算开封府赢,也不算阎王寨败。阎王
寨有的是人才,依贫僧的主意,另摆一阵,还是第六阵。”朱亮一听心说:老和尚,我
们费老大劲把你们哥仨请来,待如上宾,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但是他身份高,如果
把他得罪了,他再帮着开封府,阎王寨整个就得垮台。所以朱亮低头不语,就有让步之
意。刘道通听说不算,提着大宝剑,从梅花桩回到西彩台,一边上台,一边骂骂咧咧,
用手点指徐良道:“姓徐的,你不要在这装人,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力胜三阵,不
算门儿都没有!谁说不算也不行。”他半截Сhā了一刀。陈仓和尚把眼一瞪说:“刘道爷,
方才经过我表决,这阵不算,从头比,怎么你不乐意?”刘道通答道:“对,不乐意,
一百二十个不乐意。这一阵是我打的,我包的,谁不服,咱就比一比,要说不算,绝对
不行。哪一条规定不准使暗器了?你有能耐也可以使呀!”他这一横,把徐良气急了,
老西儿蹦起来说:“这是你说的,随便使用暗器,咱俩比一比,我也使使暗器。”刘道
通说:“你忘了吧,我跟欧阳春动手,有你什么事?你暗中打了一块没羽飞蝗石,好悬
把我鼻梁子打塌了。如今大仇刚报,你又跑出来了。好,咱俩就比比,看看我厉害,还
是你厉害。”朱亮有点为难,这一比,还数不数十阵赌输赢了?陈仓心中有数,心说:
刘道通你倒霉,你不听我的劝告,我就顺水推舟。他跟朱亮说:“老侠客,我同意,就
叫他俩当场比武,暗器对暗器。”朱亮有心不答应,惹不起这位三堂主,心说:刘道通
你白活,说几句软话,我们一捧场,不就完了吗?你竟敢跟三堂主分庭抗礼,这是自找
倒霉。他赶紧答应道:“好,好,罗汉爷,听您的法典。二位别争了,你们下场比吧。”
刘道通提着大宝剑,下了西彩台。徐良、蒋平老少英雄也跟着下来。蒋平拽了拽徐
良,说:“孩子,现在千斤重担都落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留神哪。你要再趴下,我们
整个就完了。”“四叔放心吧,别的不敢说大话,要比暗器,他差得远。”老少英雄回
归东彩台。
刘道通气得青筋突起老高,未曾动手,先练了一趟宝剑。徐良瞅着他说:“咱们未
曾动手,你练的个什么劲,难道你是憋疯了?”“你少说风凉话,现在咱俩就分上下、
论高低。请吧。”他以为徐良年纪轻,没学过这种功夫,他想错了。徐良跟他老师梅良
祖学过。别看学得年头不多,但他聪明好学,学什么都能学好,对梅花桩一点也不陌生。
徐良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噌”就蹿上了梅花桩,先来个蜻蜒点水,又来个扬风拂柳,
从背后拽出金丝大环刀。刘道通一看,心想:真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看来我还
得留点神,他把大宝剑一压,飞身形跳上了梅花桩,和徐良战在一处。
论能耐,两人不相上下。刘道通是成了名的剑客,徐良出世才几年,能拉平就太不
简单了。两人一伸手,五十个回合没分胜负。徐良开始想用金丝大环刀削他的宝剑,刘
道通非常狡猾,一看大环刀上来,就把宝剑拉回来,想削也削不着。他没想到徐良能有
这么大的能耐,他的心悬到嗓子眼儿了。宝剑一旦被削,今天非输不可,干脆使暗器把
他打死得了。想到这,他虚晃一剑,抽身就走,徐良压刀就追。刘道通把宝剑交到左手,
探膀臂拽出三把宝剑,一回头,使了个天女散花,“啪”,三支剑直奔徐良。徐良早有
思想准备,因为刚才说的明白,可以使暗器,所以特别留神,一看他拉败势,就知道他
要发暗器。三只剑,一只奔徐良的面门,一只奔颈嗓,一只奔前心。徐良脚尖一点,腾
空而起,蹦起有一丈五六尺高。三支剑同时打空,落到地上。刘道通一看没打着,就是
一惊,他换手又拽另外三支剑。就在这刹那,还悬在空中的徐良,伸手拽出镖,一抖手,
这只镖直奔刘道通的面门。刘道通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一歪躲过去了。紧接着第二只镖
又到了,他一哈腰,又躲过去了。但他已经到了梅花圈的边缘,光顾躲镖,身子站立不
稳,头朝下从梅花桩摔了下去。眼看要落地,一个跟头,双脚立地。他从梅花桩上下来,
暗想出去算了,可徐良把他恨死了,“嘎叭”左手袖箭就出来了。老道往地上一趴躲过
去了。徐良一拈右手,右手的袖箭又出来了,老道又躲开了,徐良气急了,伸手拿出一
把没羽飞蝗石,有二十多个,把大环刀叨在嘴上,双手打飞蝗石,像连珠炮一样,飞奔
刘道通。这回刘道通躲不开了,脑袋上转圈全是包,鲜血直流,“啊呀”一声抱头就跑。
徐良把牙关一咬,说:“你这王八羔子,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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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刘道通自食恶果梅良祖奇遇京师
徐良得理不让人。刘道通在前头跑,他提刀在后头就追,三蹿二纵就追上了。刘道
通满脸是血,被飞蝗石打得眼都睁不开了。辨不清东南西北,哪还有能力反抗呢?徐良
把大环刀往空中一举,说:“你这个恶贯满盈的东西,你给我在这儿吧!”“噗”,刀
光闪烁,红光迸放,刘道通身首两开,死于非命。
刘道通这一死,整个比武场像开了锅了,乱成一片。他已经跑到西彩台根下,再有
几步就上台了,徐良就在这儿把他劈了。阎王寨的人亲眼目睹,看的十分真切,只是事
情发展得太快,还没等大伙帮忙,人死了。朱亮见状,气得咬碎钢牙,用手点指道:
“徐良呀徐良,你太心狠手毒了!有道是一人怕一人,也就算了,刘道爷跳下梅花桩,
已经认输,你还没完,竟敢追到我们眼皮底下把人杀了。弟兄们,把他给我剁了,给刘
道通报仇雪恨。”“是。”群贼甩大氅,好像蝴蝶乱飞,连跑带跳从西彩台上下来一百
多人,把徐良团团围住。陈东坡举着金棋盘,朱亮拎着五金拐棍,林玉提着金剑,车新
远、金大力等人,各晃大棒,无一不劳。徐良一手提刀,一手拽出青龙剑,准备玩儿命。
蒋平一看不好,把分水蛾眉刺拽出来带替军令,往左右呼喊道:“弟兄们,冲!”开封
府的办差官,约请来的宾客,各拿兵刃,冲到阵前。
眼见就是一场凶杀恶战。就在这紧急关头,山坡上有人喊了一嗓子,像敲铜钟似的,
非常洪亮:“不要打,住手!”众人一愣,各拉兵刃往山坡上看,从打半山腰跑下一人,
像飞一样快。到了山根下,一个跟头站好了,甩大氅来到战场之中,阎王寨的人大都不
认识,开封府的人一看非常高兴。来的是个老头儿,比蒋平高些,秃脑袋,小窄脸,尖
下颏,大脑门,一对金眼珠,鹰钩鼻子薄嘴唇,一捋刷白的白胡,能撅出一尺多高,两
片扇风耳,皱纹堆累;上穿青色短靠,大衣包袱在腰里围着,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着
一双千层底的洒鞋,拄着一条拐棍,叫子午盘龙梢。此人正是徐良受业的老恩师,金睛
好斗梅良祖。徐良一看师父来了,赶紧收起兵刃,抢步来到梅老剑客的面前,跪倒在地
道:“恩师在上,不孝弟子给您叩头。”梅良祖丁字步往徒弟面前一站,手捋山羊胡笑
道:“孩子,起来吧。”搀起徐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出息,可见为师
这几年的心血没白费。刚才刀劈刘道通,劈得真美,杀得痛快。往后对待这种人就要这
样,毫不留情。”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朱亮气死。朱亮认识他,几十年前,在三胜莲花
盛会上,都献过艺。梅良祖练了六十八路梅花拳,一举成名,朱亮练的是飞剑,两人彼
此相识。蒋平赶紧过来施礼,拉着梅良祖的手问:“老人家,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怎么来的这么巧?”
梅良祖遇上一件特别古怪的大事,他是特意来找徒弟徐良和蒋平诉说此事的。想当
年五月初五,群雄在南洋府白沙滩立下一座擂台,三侠五义邀请天下英雄,大战团城子
的贼寇。在那次比武中,徐良力劈神拳太保王兴祖,名扬四海,可也惹了大祸。王兴祖
的师父是云南三老第二老,梅花千朵苍九公。他得知自己的宝贝徒弟让徐良劈了,痛不
欲生,从云南三老庄来找徐良玩儿命,非要把徐良劈了,不然没完。可巧,梅良祖和谷
云飞师兄弟俩赶到白沙滩。梅良祖有个毛病,护犊子,他对徐良非常疼爱,苍九公要劈
徐良,他能干吗?因此登台献艺,和苍九公打到一处。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
终于天下英雄赶到从中解围,两人才言归于好。最后谈判的条件是,徐良拜苍九公为义
父,答应包赔一切损失,给王兴祖出殡发丧,这场风波才过去。从那以后,梅良祖和谷
云飞回奔原籍,再也没露面。梅老头生性好动不好静,他一算计自己的年龄将近八旬了,
还能活几天?想给徒弟徐良寄封信,和自己见上一面,一生就闭上眼了。哪知自己越活
精力越旺盛,老头儿一想,既然不死,趁死之前再转一圈,到开封府溜达溜达,看望看
望那些好兄弟,再瞅瞅徒弟徐良。听说这孩子这几年大有长进,我检验检验他的功夫如
何。老头儿动心之后,与师弟谷云飞商议,谷老剑客也赞成,这才起身奔开封府。
梅良祖一路上游山玩水,兴致勃勃,这一天就到了东京汴梁开封府。他来到府门前,
和值班的打招呼。正好张龙、赵虎值班,两人一看问道:“您这是从哪来?”趴下就磕
头。梅良祖把他俩搀起来问道:“二位,这几年不错吧?”“托您的福,这几年混的还
不错。”二位说着把梅良祖让进校尉所,热情款待。这时候,王朝、马汉、李贵、娄青、
耿春、杜顺也都从里边出来迎接。消息传开,李才、包兴、公孙策也来到了校尉所,众
星捧月一般陪着老剑客说话。他一看没有徒弟徐良,那些差官一个也没有,有点纳闷儿,
便问公孙策。公孙策笑着说:“老人家,您来得不凑巧,他们都因公外出,保钦差大人
颜查散查办大同府,走了半个多月了。”梅良祖十分扫兴,心里像热火炉一样,恨不能
一眼就看见宝贝徒弟,结果没遇上,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公孙策摇摇头
说:“不好说,看样子时间短不了。您久居深山不知外面的形势。现在大同府一带可乱
了,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勾结襄阳王赵珏,起兵四十五万,攻打大宋。边塞吃紧,老元
帅岳横亲自统精兵良将,驻扎边防。两方面多次交锋,未分胜负,如今僵持不下。宁夏
国又想出一条毒计,大兴军队进不来,就收买内地的汉奸、土匪、江洋大盗、海洋飞贼,
扰乱边防,从内部瓦解大宋。我们受的损失很大。为此,当今天子十分动怒,这才派颜
查散为钦差大臣,带着上方天子剑,以及开封府各位办差官,起身赶奔大同府。这么大
的事,一半会儿能回得来吗?既然您来了,就别着急,这儿跟您的家一样,您先住下,
然后到街上溜达溜达,多会儿住够了再走。”梅良祖一听也行,说:“好吧。我想给包
大人问问安。”公孙策说:“最近朝里事多,包大人不在府,赶奔温元阁著书去了。”
梅良祖一听包大人也不在,就有点坐不下去了,说:“我先到街上看望看望老朋友,晚
上再回来,如果不回来,那就是让人留住了。”大伙一看刚来就要走,说什么也留不住,
这才把梅老剑客送到开封府外,大家拱手告别。
梅良祖离开开封府衙,刚一拐弯儿,从对面来了俩人,老头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这两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比自己高不多少,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儿往下耷拉着,遮住了
半拉脸。即使这样,他一眼就认出,这老头儿不是别人,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
里。他师兄弟哥俩,师弟叫伸手得来乐天成。他们俩人收了个徒弟,就是花蝴蝶姜冲姜
永志,有名的采花贼。因为这个徒弟,他受了不少株连。花蝴蝶采花盗柳,奸盗邪淫,
身背几十条人命案,手段极其残忍。官府把他抓住,以正典刑,那是完全正确的。钱万
里不明是非,怀恨在心,为给徒弟报仇,结交天下绿林盗,与开封府为仇。北侠欧阳春
掌震钱万里,撅断了他的青竹杆,他一赌气走了,多少年销声匿迹,没想到今天在东京
街上遇上了。最使梅良祖吃惊的是随钱万里的另一位,活脱徐良。他好悬没叫出来,心
说:我徒弟怎么回来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徐良不可能和钱万里走到一块儿,
水火不相容,刚才听说他保颜查散大人奔大同,怎么能无缘无故在街上出现呢?根据这
两点,他抑制住自己。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徐良,身高九尺左右,水蛇腰,三道弯,头上
软胎儿的六棱抽口软壮巾,旁边Сhā着英雄胆,周身穿青,遍体挂皂,披着青缎英雄氅,
里面十字Сhā花的镖囊,背后背的那把刀,怎么看怎么像金丝大环刀。特别是他的脸,面
如紫羊肝,凹口脸,翘下巴,两道刷白刷白的白眉。
当时的开封,是大宋朝的国都,户口百万,开封府前的这条街,叫红十字大街,道
两旁店面林立,往来的客商拥挤不断,非常热闹。梅良祖往道旁一闪,躲入人群之中,
偷眼瞅着。这两人在开封府门前站住了,东张西望,走到头又走回来,围着开封府转了
三圈,一边走一边谈着话。梅良祖看出,这两人是在踩道,看看开封府周围都是干什么
的,墙有多高,门有多紧,从哪入,从哪出。他暗想,这不是我徒弟徐良,我一定要查
清来龙去脉。他紧盯着这两人。这两人转三圈之后奔东去了。
在十字街拐弯处,有一个大饭庄,叫酒香居。在开封府,这是第一流的大饭庄,金
字牌匾。那两人登上酒香居。梅良祖也跟着进来,问伙计道:“刚才进来两位,到哪屋
了?”“雅座一号。”“二号闲着没?”“二号正好没客人。”“好,我包了,该多少
钱,我如数给。”“好嘞,老爷子,二号请。”单间雅座,非常华丽,梅良祖为了方便
进了二号。他把门帘挂上,侧耳细听。就听见钱万里说:“是这个地方。”紧跟着那位
年轻人说:“没错,是这儿,酒香居。”“怎么还没来?”“快了,按时辰差不多了。”
梅良祖听到这明白了,他们要在这等个人。他要了几个菜,也在这等着。
时间不大,就听楼下伙计喊道:“楼上一号让座,客人到。”楼梯响处,走上三个
人来。梅良祖把门帘撩开个缝,偷眼观瞧,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当官的模样,穿着便服,
雍容华贵,燕尾小胡,有四十岁上下;后面是两个跟班的,拎着沉甸甸的包袱。三人迈
步赶奔一号。钱万里和那个年轻人迎出来,寒暄几句,进了屋。梅良祖仔细一看,一号
和二号中间是花隔扇,花隔扇有缝,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往那屋看着,正好能瞅
见桌面。这三个坐好后,桌子上罗列杯盘,几个人举杯喝了几口,开始谈及正题。因为
谈话声音很低,梅良祖听到好像来的这人受什么人委托,求钱万里他们要办什么事,如
果办成了,必有重谢。说着话,把俩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一包是珍珠、翡翠、玛瑙、
钻石,另一包全是金锭。这时候,来的这位提高声音说:“二位,别见笑,一点小意思,
请收下。”钱万里冲那人一抱拳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事还没有办,怎么好收礼
呢?不不不。”“我们王爷久慕老剑客大名,本想把你们请到府里,但因人多事杂,恐
怕多有不便,故此才约定在此相会,请二位见谅。事成之后,再请二位到府里,定有重
谢。至于这些礼物,拿不出手,请二位无论如何收下。”“好吧,请告诉王驾千岁,我
们谢谢了。这事包到我们身上,万无一失。”“好,一言为定。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动
手?”“道我们都看好了,今天晚上就动手。明天再在这见面,您听喜信儿吧。”“痛
快,痛快!来来来,为祝贺马到成功,咱们干一杯。”“干干干。”梅老剑客一听,激
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明白了,他俩被重金收买,今晚要进开封府,干什么坏事,很可
能对包大人不利。我来得真巧,早来遇不上,晚来就来不及了,看来包大人福分不浅。
现在开封府连一个高人都没有,这要是钱万里等人下手,不费吹灰之力。想到这,梅良
祖鼻尖都冒汗了,替包大人高兴,也担心自己的能耐能不能敌住他俩。钱万里,人送绰
号八步登空草上飞,是人中的剑客,一对铁砂掌,打遍天下无对手。欧阳春赢他,好悬
没吐了血。自己和他没伸过手,谁高谁低很难说。酷似徐良的那小子,别看年轻,往那
一坐,昂首挺胸,稳如泰山,连钱万里对他都毕恭毕敬。这人究竟是谁,莫名其妙。难
道说钱万里为次角,他为主角?老英雄心里七上八下,在这等着。
时间不大,那个当官的领着两个当班的走了,钱万里和那年轻人也没远送,拱手告
别。两人回到屋里,把金锭和珠宝过了数,二一添作五,分了。钱万里说:“今天就看
您唱这主角了。”那年轻人一乐,说:“老剑客,咱俩还分这个?您是老前辈,我初出
茅芦,那不差得多吗?”“不不,后生可畏,你可比我强。你的武术我看见了,确实有
惊人的本领。今天我给你寻风放哨,你是主角。”“哈哈……伙计,算账。”伙计上来
说:“账已经有人会过了,二位吃完了一走就行。”这二位酒足饭炮,下了酒楼。梅良
祖赶紧算账,在后面紧跟。
天还比较早,那两人下了酒楼听了会儿戏,下午又找了个澡堂洗了个澡,日头西坠
的时候,这才找了座店房。这店离开封府二里地左右,小店不大,也不显眼。梅良祖到
了近前一瞅,是赵家老店,当初还在这住过,跟这赵掌柜的还挺熟。梅良祖来到柜台前,
正好赵掌柜从里边出来了,仔细一看,急忙说:“哟,这不是梅……”刚要叫梅老剑客,
梅良祖把手一摆,“嘘——”赵掌柜没听好,又问:“怎么您没到开……”梅良祖压低
声音说:“别说,别说。”赶紧把他拉进柜房。赵掌柜一看,就知道有事,放低声音说:
“老剑客,怎么,有事?”“有点事,不过事不大。刚才进来那两人住哪了?”“我没
注意。”“把伙计找来问一问。”赵掌柜把伙计找来一问,那两人住在了东跨院,包了
两间房。梅良祖问:“东跨院对面有没有房间?”“有。”“对面的房间我包下,这两
人跟我有要紧关系,我是暗地里跟踪。”赵掌柜一听明白了,他们要跟踪的人一定是匪
类,也不敢多问,赶快吩咐伙计把那空房子收拾干净,准备好被褥。梅良祖进了屋,对
赵掌柜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别管。”“您吃点什么不?”“我都吃过了,你们
该忙就忙去吧。”赵掌柜提心吊胆出来,他担心一件事,要打仗,可别在我这店房里打。
梅良祖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舔破窗棂纸监视着对面的动静。一直等到二更左右,
就见两条黑影晃身上了房,梅老剑客周身利落紧跟在后。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人上了大
街,直奔开封府,在西大墙一晃身就进去了。梅良祖在后紧跟着进了开封府。就见两条
黑影穿宅跨院,寻找包大人的寝室,结果在第三道院找着了。包大人的寝室灯光晃动,
人影摇摇,那两人扒着后窗户往里窥视。梅良祖就爬到短墙上监视着。三更已过,就听
包大人说:“天不早了,安歇去罢。”李才、包兴吹灭灯,从屋里出来,把房门倒带。
一会儿,一切恢复平静。钱万里从后房檐上下来,寻风放哨,那个年轻的一探膀臂,
“欻啦”拽出一把宝刀,往房门那儿转。梅良祖一看该动手的时候了,可一想,我拽出
子午盘龙梢来在这“叮当”一打,不把包大人惊了吗?开封府就得开锅。最好把他俩整
到个没人的地方再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想到这,他往前一进身,在钱万里前面不
远处“啪啪”一招手,意思是你上这儿来。钱万里抬头一瞅,吓得好悬没叫出声来,心
说这是谁?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这老家伙非常狠毒,办事向来是斩草除根,他冲那
年轻人一打口哨,那年轻人就明白了,提刀来到钱万里近前,说:“老人家,什么事?”
“坏了,你看。”说着,他往东墙一指。年轻人全明白了,把白眉一挑,压刀就追。钱
万里紧跟其后。就这样,梅良祖把他俩一直引到王府后花园。
这王府后花园,原是王参家的园子,因为他是个老绝户,死后无人继承归了公,修
了个大花园,还养着几只小动物。白天有人卖票,可以到里面观赏花卉,到小亭休息,
晚上没人看。梅良祖经常上这儿来溜达,觉得这地方又宽敞,又没人,因此把他俩引到
这里来,找了一片开阔地,梅良祖挺身站好。
这阵儿,钱万里和那年轻人就追到了,三个人吊角站好。钱万里问道:“你是谁?”
梅良祖“哈哈”大笑,说:“老伙计,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好好看看。”
钱万里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脑瓜“嗡”一声,说:“你是老梅头儿?”“对,梅良祖。
老伙计,你这是干什么呢?晚上放着觉不睡,领着这么个人跑到开封府溜达,你做事瞒
不过我,是盗取金银呢,还是盗取相印?还是要刺杀包青天?这回让我赶上了,你该怎
么办?”钱万里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不是说开封府没人了吗?怎么又冒出个老梅头
儿来?这家伙在这儿,一个顶十个,这可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此地离开封府太近,
说不定他们还有埋伏。想到这,他跟那年青人一吊坎,意思是说,形势不利,快跑。但
是那个年轻人没动,相反用手点指梅良祖说:“你就是那位金睛好斗老梅头儿?”“不
错,正是老朽。”“那个白眼眉徐良是你徒弟?”“正是我的徒儿。”“好,我告诉你
梅良祖,我正要找徐良报仇,听说他个兔崽子不在开封府,我扑了空。不然,我把他拉
来,啃上千口,剁上万刀,也难消我心中之恨。可好,你正好做他的替死鬼。来吧,咱
们是冤家路窄,我今天非置你于死地。”梅良祖一听,气得乐了,心说怪不得这年头天
下大乱,因为年轻人都会吹牛,你访访我梅良祖是何许人,就凭你嘴唇一碰,敢说这种
大话,也太狂了。梅良祖点点头说:“我愿意奉陪。不过年轻人,你问我了,我得问问
你。请问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我徒弟怎么得罪了你,使你那么恨他?能不能跟老朽交
待明白?”“呸!你少要套我的实话,大爷有名也有姓,也有家乡住处,但是现在不能
告诉你,容等我把你抓住,刀压脖颈,那时再告诉你。你看刀吧!”说着抡掌中宝刀奔
梅良祖。梅良祖闪身把刀躲过,探出手来抓他的寸关节,意思要空手夺刀。年轻人“欻”
把刀往回一撤,使了个孤树盘根,刀走下路,砍梅良祖的双腿。梅良祖双脚点地,往空
中一纵,他双脚刚落地,年轻人突然身一转,使了个撩阴刀,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刀
尖朝前,刀把朝后,“欻”一刀就到了。梅良祖吓得魂不附体,在空中使了个张飞大抬
腿,一个跟头,出去有两丈多远,这一刀才走空,好悬没撩着。这时,钱万里一看两人
打上了,也不能走了,他晃动双掌从后面就打了过来,一老一少就战住梅良祖。三个人
打得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梅良祖多年不出世了,功夫没扔下,在家天天二五更就起
来练,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减当年。但是今天跟这两个人战在一起就吃力了。他发现钱万
里的能耐没什么长进,从某种章法上说,比当年还要逊色。可是他发现年轻人了不得,
一伸手是八卦万胜金刀,一招分八招,频频发动进攻,把梅老剑客忙乎的浑身是汗。他
心里很纳闷儿,这小子究竟是谁?听口音好像湖北、湖南一带的,看他这招法,是上三
门的,可是为什么和钱万里莲花门的人凑合到一块儿了?三个人正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
偏赶上五城兵马司的军队巡逻,从王府后花园路过,听到园子里好像有人折腾,红灯一
闪就要进来。梅良祖光明正大,当然不怕,可是这两个人贼人胆虚,一听不好,官人来
了,是不是开封府事先有埋伏?马队再把我们包围,可太不利了,特别是要把那件秘密
暴露出来,整个计划都垮台。钱万里一拉那年轻人,年轻人也明白了,虚晃一招跳出圈
外,一晃身上了墙出去了。梅良祖在后紧迫不舍,等他出了花园,那两人已上了大街,
一拐弯钻进了胡同。梅良祖再找,那两人已无踪迹。梅良祖一口气又回到赵家店,到店
房一问赵掌柜,两人还没回来,心想漏网了,不定藏到什么地方了。他也没走,真替开
封府担心。
第二天,梅老剑客专程到开封府,见到公孙先生,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公孙
策皱着眉头说:“您说哪座王府能收买他们呢?究竟是什么人?”梅良祖说:“我猜不
透,因为我不是本地人,隔些日子才来一趟,怎么能摸得着底呢?总而言之,您上告包
青天,要多加谨慎,很可能几天内还会出事。”“老剑客,那您可就别走了。”“我既
然来了就不走了,希望你们做好准备,布置好天罗地网。不来则是他们的便宜,如果今
晚再敢进开封府,一个也别叫他们走了。”公孙策禀报了包大人,包大人也吃惊非小,
把张龙、赵虎叫进来,从五军督提府借来五百军兵,布置好天罗地网。梅良祖手握子午
盘龙梢,心中暗想:我非把那白眉毛抓住,问他个水落石出。他暗下决心,要会斗双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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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梅良祖献艺鹰愁涧飞剑仙炮打狮子林
梅良祖天天巡更下夜,估计钱万里和那年轻人肯定要来,因为他们拿了人家的钱,
必须得把事办成,决无半途而废之理。他想错了,一连十天,两个人是无影无踪。大伙
儿也就泄气了,有人还埋怨说:“这老头儿吃饱了撑的,他这一说不要紧,把咱们大伙
儿折腾的上吐下泻,天天晚上在这守着,尽喝风。哪来的事?这不是一场虚惊吗?”梅
良祖一想,大概是两贼没得逞,知道开封府有了准备,不敢再来了,我再等着就没意思
了,遂向包大人请示道:“本来我想看看徒弟就回家,结果我们爷俩没见着,还遇上这
么个特殊的事。我奔大同府一趟,见见蒋平和我徒弟,如果他们那不吃紧,最好拨出一
部分人回来,以防意外。哪能棋胜不顾家呢?”包大人同意了,赠川资路费,老剑客没
要,就这样离开开封府,赶奔大同府。他一边走,一边害怕,酷似徐良的那位,能耐不
次于徐良,倘若做出什么坏事,留下徐良的名字,那徐良是有口难辩。老头儿一路上马
不停蹄,不久就到了大同府。
这时,老少英雄已到阎王寨赴英雄会去了,他又扑了空。他见到南侠展熊飞、黑妖
狐智化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次英雄会是飞剑仙朱亮发出的邀请,对方那边都有谁,这边
都有谁。梅良祖闯荡江湖几十年,对这些太熟悉了,他一算计不好,敌强我弱,徒弟也
去了,看来还是个大台柱,一旦有个闪失,岂不要了我的老命?出于对徒弟的关心,老
头儿又离开大同,赶奔阎王寨。凭着他的身份和武艺,顺利地通过了阎王寨的关口,翻
山越岭才找到比武的地点。他登高一望,下面是梅花桩,徐良正大战刘道通。老头儿心
想:我先别露面,都说良子功夫有长进,我心里没数,这回暗中好好看看长到什么程度。
结果一看,发现徒弟的能耐不次于自己,在暗器方面还胜过自己。真所谓青出于蓝胜于
蓝,他非常高兴。容等底下要打群仗,老头儿看不下去了,这才大喝一声,飞身跑下山
坡,来到出事地点。
梅良祖和徒弟、蒋平打过招呼,迈步来到飞剑仙朱亮面前,一抱拳说:“朱老剑客,
认识我吗?”“认识,你就是金睛好斗梅良祖。”“一点不错。朱老剑客,自从三胜莲
花盛会,你我一别,屈指算来三十一载。岁月蹉跎,你我都老了,没想到故人又在此相
遇。大概您知道吧,徐良是我徒弟,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欠了你的,我当师父的给他
偿还,您看怎样?”“好,梅老剑客,既然你有这番话,那我就跟你讲。你看见没有,
你的徒弟有多么野蛮?够多么歹毒?人家败了他还不依不饶,把刘道爷劈死在西彩台下。
我没有别的,我要他给刘道爷偿命,不偿命就不行。”“刚才我在山坡上一目了然,看
得清清楚楚,我认为这事不怪我徒弟。”“怎么不怪你徒弟?”“比武必有胜负,打仗
伸手必有死伤,这事还奇怪吗?你我都是武林高手,参加过无数次盛会,哪一次比武不
伤人?你刚看到我徒弟刀劈刘道通,你就没看到刘道通猖狂到什么程度?他摆下梅花桩,
想把开封府的人都置于死地,这心毒不毒?狠不狠?老剑客,不要有偏见,不是我向着
徒弟,你哪条规定不准在西看台下杀人?没有嘛。你刚才的话实在是无理呀。我看就算
了吧,如果没比完,咱们接着茬往下比,你看怎样?”朱亮说:“你倒说得轻巧,上嘴
唇一碰下嘴唇完了。我算服你了,真是打了孩子大人出来,你这当师父的真向徒弟。没
那么便宜,他要不偿命,你就得替他偿命。”“是吗?朱亮,你别把话说得太绝了,你
没有打听打听我梅良祖是何许人?我叫金睛好斗。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有这么个绰号,
就是因为好斗。你可别惹起我的麻烦,要让老爷我不高兴,你可要倒霉了。”朱亮点点
头说:“好了,既然你说到这儿,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金睛好斗的武艺究竟有多高。你
要把我赢了,这仇不报了,刘道爷算白死,要赢不了我的五金拐杖,你们爷俩今天都得
偿命。”“好,猴崽子,我看咱们谁说话不算数。”说着,飞剑仙朱亮举起五金拐杖,
梅良祖抢起子午盘龙梢,两人就要玩儿命。没等动手,金镖侠林玉赶紧过来说:“师父
且慢,老剑客等等。师父您到这边来,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林玉把朱亮拽到没人的地
方说:“师父,打不得。”“嗯,什么意思?”“您没想想,梅良祖可不是好惹的,您
知他背后还有谁呢?再者说,您这么一来会引起公愤。您往那边看看。”朱亮顺着徒弟
的手往台上一看,三教堂的三个堂主,华山修罗刹的陈抟长老,都怒目而视,八只眼睛
都盯着朱亮,正在那运气,眼看就要爆炸了。林玉说:“刚才我听他们几个人说了,您
要再这么坚持,他们就要退出阎王寨。这恐怕对你我师徒不利。往下比吧,咱们怕什么
呢?名正言顺,干脆把梅老头儿置于死地,那比这么打强得多。您何必跟他斤斤计较
呢?”林玉这么一说,朱亮点点头说:“有道理。”朱亮提着五金拐杖回来了,跟外国
鸡一样,说变就变,这阵是笑脸相迎,说:“梅老剑客,方才恕我说话不周。我跟刘道
爷感情不错,看他死得那么惨,心里很难过,心里一着急,脑袋一发热,说话就语无伦
次,难免有所得罪。就算我的错,行不行?看在您的面上,这事就算过去了,你看如
何?”梅良祖一听心想:猴崽子,又打什么鬼点子了,既然你撤梯子,我也得撤一撤,
遂笑着说:“承蒙老剑客赏脸,那就麻烦你派人收尸吧。”“好好,这事全归我们。老
剑客请到西彩台上看会儿?”“不了,有工夫再来,我和徒弟还有事。”说完,老少英
雄回归东彩台。
大家就座后,梅良祖利用这个机会把京城所遭所遇和蒋平、徐良说了一遍。两人听
后眉头一皱说:“有这等怪事?包大人再出了事,可不好办了。无奈,现在抽不出人,
阎王寨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抽无能为的,回去没用,有能耐的人抽走,这里的仗谁打?”
蒋平和梅良祖商议说:“今天我们就能分出上下来,不管输赢胜负,咱们再从长计议。”
梅老剑客一听,也只好如此。
这时候,飞剑仙朱亮走下西彩台,来到梅花圈高喊道:“众位,方才经过我们商议,
提出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办法。刚才比的是第六阵,双方互有伤亡,算谁输,算谁赢呢?
要为这事纠缠,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因此梅花桩比武之事不算,这第六阵不算。咱
们重新准备第六阵,决一雌雄,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徐良他们有心不答应,可又一想,
刀劈刘道通的确有点过分,哪有追到人家家门口把人家劈了的?如果朱亮他们揪住这事
不放,真是纠缠不清。不算也行,看看这个第六阵又有什么新花样。蒋平高声喊道:
“妥了,这样算公平合理,老剑客,你重新准备第六阵吧。”“好,既然四老爷通情达
理,咱们就往下进行。不过这第六阵不在这儿,劳驾各位随我来。”众人从台上下来,
跟着朱亮直奔后山。
徐良紧随师父,一边走,一边看。工夫不大来到一个地方,叫鹰愁涧,悬崖峭壁,
陡立陡立的,往下看深不见底,最宽处能有五丈,最窄处也有三丈五。整个山底下叫鬼
阎川,冷气袭人。老鹰飞到这都发愁。这武怎么比?大家心里都没底。
这时,朱亮走到鹰愁涧的旁边,对蒋平众人说:“众位,咱们练武的人,讲究水旱
两路,轻功、硬功都得有,今天这一仗就在鹰愁涧进行,”阎王寨早有准备,山涧两旁
各有两个大铁环,飞越山涧拴了两条铁链,两条铁链之间相隔五尺。朱亮一看,一切就
绪,向大家解释说:“众位都看见了吧,这叫双龙飞索桥,比武就在这上,一人一根,
也可以来回替换。哪位不行,掉进山涧,算他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大伙一听,是这
么回事,难得朱亮想出来。铁链有手指粗细,晃晃悠悠,跟打秋千差不多,一个不注意
栽下去,就会摔成肉饼子。实在这上比武,真得有绝艺。
朱亮宣布完毕,回归本队。时间不大,出来一个人,正是三世陈抟陈东坡。他怪眼
圆翻,撇着喇嘴,来到众人面前,把长大的衣服脱掉,里头是短僧衣,斜挎着皮囊,里
面装着三十二颗金棋子,手里端着金棋盘,乐呵呵地说:“各位,贫僧不才包下这阵,
请大家赏脸。”说完,“嗖”飞身登上双龙飞索桥,像燕子一样轻,由这头走到那头,
从那头又回来,在两条索链上跳动自如,站在那好像磁石一样,能把他粘住。果然是绝
艺,要没有登萍渡水的功夫,没有踏雪无痕的本领,根本练不了。陈东坡练了几趟之后,
在铁链上来了个金鸡独立,铁链来回晃悠着。他高声喊道:“哪位过来?梅老剑客,您
刚来,那几阵都没参加,现在正赶上这第六阵,关系重大。这阵我们阎王寨要是输了,
这次比武就算结束,我们以失败告终,按合同和誓言办事,决不悔改。我看一般人没有
资格登这双龙飞索桥,只有您老人家的能耐还可以。怎么样,能不能赏脸上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指名道姓。梅良祖绰号金睛好斗,瞪眼就骂人,举手就打人,
就是刀山、油锅也不惧怕。老头儿一听点自己的名,就说:“好嘞,我要怕你算白活。”
说着挤出人群,回头又对徐良说:“孩子,在这儿看着,待为师会他。”徐良真有点担
心,师徒感情甚深,他一手拉住师父说:“老人家等等。”“什么事?”“我说话您可
不要生气。这次英雄会不比寻常,他们每想出一个主意,都有独到的手段。您老人家上
了年纪,气血也衰败了,我看您最好不要去,徒儿替你去。”“良子,你这片孝心为师
非常高兴,不过放心吧,你认为我老了,我认为没老,相反我觉得我的能耐比当初还强。
孩子,有师父在这,能叫你下场吗?再者一说,人家点了我的名,你在这给为师盯着,
倘若有个万一,我一脚蹬空掉下去,或者被打死打伤,当然你就得下场为我报仇。”老
头儿说着,迈步来到山涧旁,周身上下收拾利落,飞身就跳上另一根铁链,一个金鸡独
立,像蜻蜒点水。两旁众人一看,鼓掌喝彩。再看两位在两条铁链上来回走了几趟,开
始伸手了。梅良祖使的是子午盘龙梢,是根拐棍儿,比较长,有弯曲,甩起来还带响,
宝刀、宝剑切削不动。三世陈抟使的是大棋盘。两人一动手,梅良祖无形中就有点吃亏,
因为他盘龙梢占的面积小,而陈东坡的金棋盘面积大,使起来“呼呼”,挂风,像一堵
墙,况且陈东坡硬功出众,力大绝伦,越打越勇,越战越猛。两人打到一百个回合没分
输赢。
梅良祖是个急性子,办什么事情都讲究干净利落,伸手就成。无奈遇上了强敌,老
头儿就有点冒汗,心想干脆使招绝的,把盘龙梢往陈东坡门面一晃。陈东坡以为奔自己
的脸来了,竖起金棋盘往上一架。梅良祖身子一转个儿,盘龙梢奔陈东坡的双腿。只听
“啪”一声,正好抽到腿肚子上,抽了个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陈东坡站立不稳,从双
龙飞索桥上就摔了下去。
山涧有多年的裂缝,长出不少树来,其中有颗松树,七枝八杈,好像个大手掌,探
出山缝之外。冬天下雪,秋天落叶,都被接到这手掌里。年复一年,落叶有好几尺厚,
形成了个大棉被。也是陈东坡不该死,正好掉到这上面,颠了三颠,晃了三晃,没掉下
去,拣了条命。阎王寨的人赶紧把他解救上来,调治伤口。
梅良祖大获全胜,飞身跳到岸上,问朱亮道:“怎么样?服不服?不服,再派人,
我陪着。”这一下,把阎王寨的人都给镇住了。朱亮迈步出队,对梅良祖说:“老剑客,
这一阵没得说,我们认输。十阵赌输赢,胜六阵者为胜。现在开封府整赢了六阵,这次
比武就算结束,开封府胜。阎王寨的人就得不食前言。”说完,朱亮请大家回归梅花圈
的东西彩台。朱亮和蒋平说:“我们阎王寨认输,怎么讲的就怎么办。不过日头平西,
天已经晚了,咱们回去吃了饭,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在天王殿见面协商,你们就接管阎
王寨。”蒋平一看天确实不早了,大家苦战一日也饿得够戗,遂点头同意。朱亮领阎王
寨的人回前山,蒋平率队回狮子林。
回到狮子林,仍然是林玉陪着,还是那么热情款待。到掌灯时分,林玉告辞走了。
老少英雄开始用晚饭,一边吃,一边谈论着今天的事,预料着明天的事。梅良祖琢磨着,
朱亮今天挺痛快,败就是败,说话算数,明天就叫开封府接管阎王寨。如果按誓言办,
他们都得到案打官司,难道他们就这样心甘情愿吗?想到这儿,他对蒋平说:“你想想,
明天能不能有什么变化?”“很难预料,我看变化不大吧?”“不见得,朱亮说人话,
不办人事。我们要多加小心,预防他明日变化。”“老剑客说得对,这贼说话向来不算
数,我们应当作好充分的准备。”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晚饭用罢,残席撤下,开始休息。徐良睡不着,心想:老师说的不是没道理,朱亮
说话眼神不定,两眼珠直转,看来他是嘴不对心。倘若他们说了不算,明天跟我们决一
死战,我们这一百多人置身于虎口,岂不是凶多吉少?今晚是个关键,我也睡不着,到
前山溜达溜达,看看他们有什么鬼名堂。想到这,他一翻身起来,看别人都在熟睡,便
穿上夜行衣,背好金丝大环刀和青龙宝剑,带上镖囊,随身应用之物用小包包好围到腰
上,轻手轻脚出了狮子林。他往下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行法,真好像离弦的箭,时间不
大,就到了前山。
他刚走到后角门,突然发现从后门闪出一个人来,直奔自己这个方向。老西儿闪身
躲到树后,借着月光仔细看着。那人跑得很快,越来越近。徐良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细
脖大头鬼房书安,心说:他半夜不睡觉,瞎溜达啥呢?看这意思是赶奔狮子林,说不定
有什么事?我曾经告诉过他,如果发现什么,随时禀报我。老西儿想到这,钻出树林,
一把把房书安抓住,说“房书安。”“哎哟,我的妈呀!”好悬没吓死,回头一看是徐
良,说:“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是爹爹。爹爹在上,受孩儿一拜。”他这礼节还挺周
到,不管在什么场合,这事忘不了。徐良把他拽进树林说:“不必多礼,你这是上哪儿
去?”“爹爹,孩儿正要找你。”“难道你探听出什么消息来了?”“有件大事我要禀
告爹爹。”“什么事,快讲。”徐良一看房书安的样子,就知道有事。房书安擦了擦脑
门儿上的汗说:“爹爹,大事不好了!朱亮老兔崽子,说人话不办人事。方才他们在小
屋里议事,我在后窗户上偷听,听了个真切。他们说:‘什么投降,什么交出阎王寨,
狗屁!’不但这样,他们还要炮打狮子林。”徐良一听,脑瓜就“嗡”一声,赶紧问道:
“炮打狮子林,什么意思?”“他们在狮子林房前房后都埋了地雷,刚才他们说赶快点
药捻。药捻一点,狮子林就上了天,要把你们全炸死。我听完马上往外跑,给您送信儿。
您快去告诉大家,赶快离开狮子林,晚走一步就全变成炮灰了。”徐良一听,浑身冒汗,
他相信房书安说得千真万确,事不宜迟,马上回去。遂说:“房书安,你赶紧回去,我
这就去送信儿。”
两人正要分手,就听狮子林那个方向“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三颤,树叶震
下来许多。再看狮子林火光四起,砖瓦乱飞,整个被浓烟烈火笼罩了。徐良一看,“哎
哟”一声,觉得眼前发黑,昏死过去。房书安赶紧过来把徐良扶起,抬头瞅瞅火光,低
头看看徐良,不住地晃大脑袋说:“完了,晚来一步。要早点知道就好了。爹呀,你醒
醒吧。”捶捶前胸,打打后背,好半天徐良这口气才上来。他就像疯了似的,用拳头
“哐哐”直捶脑袋。房书安吓坏了,跪在那说:“爹呀,您可别生我的气,我一听到信
儿就来了,可不怪我。”“怎么能怪你呢,只怪我自己没有料到这一手。完了,全完
了!”徐良一想,老师、蒋四叔、欧阳老侠客,老少英雄一百六十多人,一下全完了,
就像摘他的心一样。他把白眼眉一立,“嘎嘣嘣”咬碎钢牙,拽出金丝大环刀说:“朱
亮,你这个王八羔子,三老子跟你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也不活了。”
说着提刀往外就闯。
这时候,房书安也不顾一切了,在那跪着往前一扑,抱住徐良的腿说:“爹爹等等,
听我再说几句。”房书安坨挺大,有二百来斤,在这坠着,徐良当然走不了,回头问道:
“你还有什么讲的?”“爹爹且息雷霆之怒,休发虎狼之威。您这不是匹夫之勇吗?我
明白您的意思,豁出去和他们拼命,但是您拼不起呀!您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阎王
寨的贼比秃尾巴狗都狠,您不是白白送命?以孩儿之见,事到如今,难过也没用,我知
道一条密路,把您送出去,怏点搬兵去吧。该调军队调军队,该请能人请能人,众志成
城,大伙回来再报仇。光靠您一人无济于事。倘若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依靠何人?”
徐良一想,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说:“好吧,听人劝吃饱饭,我就听你的。”“您这才
算明白,事不宜迟,随我来。”
这房书安真还饶对了,虽然挖了他的鼻子,但一点也不记恨。今天,徐良真还得感
激他。房书安前边引路,徐良一边跟着,一边擦着眼泪。拐弯抹角来到后山,房书安看
看四周无人,说:“爹爹,您看。”徐良顺着他指的方向着去,有一石洞,洞口杂草丛
生,树木藤萝已经把洞口封了,一般很难看出来。“爹爹,您就从这洞进去,一直往前
走出了阎王寨,赶紧回大同府调兵,孩儿听您的喜信儿。”“好吧,咱们过两天见。就
冲你这片热心,我禀明天子,一定有赏。”房书安含着泪说:“多谢爹爹,快走吧,孩
儿盼着您回来。”
山洞里冷风透骨,伸手不见指,对面不见人,高一脚浅一脚没法走。徐良从百宝囊
中取出火扇子,一手提刀,一手拿着火扇子照亮,顺着山洞往前走,山洞里很冷,可他
的心就像火烤似的,身上直冒汗。走了很长时间,突然前面亮光一闪,他熄灭火扇,紧
走几步,出了洞口。
这时,天已经大亮,要不是山挡着,就能看到日头了。徐良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手
搭凉棚,辨了辨东南西北。前面出现一条大道。这不是去大同府的那条道吗?来的时候
走的就是这条道。他在洞口留了点标记,打算搬人回来就走这条暗洞。一切准备完毕,
徐良提刀走到道上,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眼望阎王寨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师父、
四叔、各位兄弟,你们在天之灵别散,等着我搬兵回来给你们报仇雪恨。”他低头一边
走,一边擦着眼泪。
这时,对面来了三十多人,都骑着马,前呼后拥着一辆车。这车特别讲究,金丝绸
的车篷,前面撩着帘,两边轻纱窗户。大白马驾辕,两匹大骡子拉着套,每匹马都挂着
威武铃。赶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周身上下一身蓝,挽着白袖面,拿着大鞭子。马蹄
在山道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前开道的是一匹白马,马鞍上端坐一个人。此人面似
银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留着大燕尾胡,胡子还往上翘着;帛缎的扎巾,帛缎的箭
袖,外披粉绫英雄氅,白护领,白水袖,鸟翅环得胜钩挂着一条五钩神飞亮银枪,腰里
挎着口宝剑,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这些人说:“弟兄们,大家辛苦点,再加把劲,眼
前就是了。”
徐良正低着头赶路,也没注意前面,就和那人打了个对面。眼看就要碰上了,那人
赶紧把马带住喊道:“站住!”车也站住了,随从的人也站住了。徐良这才发现,抬头
一看,吓了一跳,心说:多悬,差点没钻到马蹄子底下去。他往路上一闪,给人家让路。
那人就有点不高兴了,把脸往下一沉,瞪了徐良一眼,说:“你怎么回事,是个聋子,
还是个哑巴?大白天走路不往前看,跟地皮算什么账?多悬,这要把你踩死,怨谁?你
是不是活腻了?”徐良一听这话觉得有点刺耳,可又一想,不怪人家发脾气,怪自己不
看路,吃个哑巴亏得了,所以没言语。那人嘴不让人,一看徐良没言语,接着又说:
“往后注意,要不爱活说话。看你这模样长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个鬼,就冲你这
副尊容,还活个什么劲!”徐良一听火往上撞,心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人要
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想踹我三脚,我岂能容你!想到这,他
拽出大刀,要战这个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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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白眉侠巧会中山剑武元功怒斥天德王
白眉徐良这个人脾气最好,一般的事情从来不发火,就是该发火的事情,有时候从
外表也看不出来。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变化,徐良的肝火非常盛,你想想,摊上那么大
的事情,泰山压顶,痛断肝肠,他能不急吗。这阵儿,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大同府,
见着钦差颜大人说明经过,马上就搬兵,踏平阎王寨,把这伙儿贼人抓住,刀刀斩尽,
刃刃诛绝,给死去的老少英雄报仇,那才能满足他的心意呢。您想想,在这种情况下,
有人骂他,他能干吗?徐良把眼珠子一瞪,白眉就立起来了,心说:我就得疯着点,不
然的话,人能把人欺负死,徐良“嗖”就蹦到了大道上,一把拽出金丝大环刀,用手指
点着马上这个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你三老子,你问我想活不,我还想问问你
是不是活腻味了!”“哟,”骑马那个人把脸往下一沉,“丑鬼,你还不忿儿呐,今天
我来教训教训你。”说着话,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来了,把马鞭交给手下的仆人,飘带
一解,把外衣甩掉,跳到徐良面前,举手就打。徐良也不问青红皂白,用大环刀一接他
的胳膊,刷一刀,这个人往下一撤胳膊,徐良一反手又是一刀,跟这个人就战在一处了。
等一伸手徐良发现,这个人可不白给,空手夺刀,滴溜溜身形乱转,恰似猿猴一般。徐
良砍了人家七八刀,没砍上,正在这时候,车帘撩起来了,从里边一探头,出来个老头
儿。这老者长身躯,往车前边一看:“小亮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人家伸手,还不给
我住手吗?”此人闻听,虚晃一刀,跳出圈外,来到车子旁边,躬身施礼:“爹,我在
这儿遇上个不讲理的人,我打算教训教训他。”“呔,这是什么时候,你还给我惹祸啊,
我看是你不讲理,还不给我退在一旁!”“是!”年轻人规规矩矩退在一旁了。老者一
抬腿,从车上下来了,迈着方步,来到徐良近前。噢!徐良闪目一看,这老头儿长的可
够排场的,身高八尺挂零,细腰梁宽膀梢,面如晚霞,花白胡须撒满前胸;头上戴着杏
黄缎子鸭尾巾,顶梁门安着块美玉,半匹黄绫子包头,身穿鹅黄|色短靠,勒着十字绊大
带煞腰,下面骑马扎蹲裆滚裤,蹬着一双抓地虎快靴,外面披着古铜色英雄大氅,白护
领,白水袖。在老头儿的身后,背着一对特殊的兵刃,徐良没看清楚。这对兵刃叫万字
青铜铎,是属于二十四路外无形的家伙。老者往前一站,二目如灯,五官貌相长得十分
慈祥。老者冲着徐良一抱拳:“年轻人,请不要生气,方才跟你动手的那个人,是我的
小儿子,别看他不年轻了,但是不懂事,言语不周,多有冒犯,还请壮士担待,老朽这
厢赔札了。”徐良一看,气就消了,人都是顺的好吃,横的难咽。徐良感到自己肝火也
有点盛,赶紧往旁边一闪身:“担待不起,担待不起,也怪山西人不对,老人家,你不
必客气,请过去,请过去。”徐良一闪身,意思是,你们走你们的道,我办我的事。可
就在这一刹那,老头儿都瞅明白了,再听徐良一说话,满嘴山西口音,一瞅这白眼眉,
面如紫羊肝,再瞅瞅他手中的兵刃,老者就问:“年轻人,请留步,老朽冒犯,我问一
声,你是不是姓徐叫徐良?”“呀!”徐良心说:还真有认识我的,既然人家指出来了,
就不必隐瞒了。老西儿点了点头:“俺正是山西人。”“唉哟,孩子,白眼眉为记啊,
我可见着你了。”老者说着话就过来了,拉着徐良连摇头带跺脚:“啊呀,这真是误会!
误会!小亮子,还不过来见你徐大兄弟。”那个人一听傻了,赶紧把长大的衣服穿好了,
迈步来到徐良面前:“哎,您就是山西雁白眉大侠?”徐良点点头。“哎哟,兄弟,恕
小兄眼拙,多有得罪,兄弟,哥哥我这赔礼了,往后您还得多担待。”说到这儿,一片
云彩消散了。可是徐良也有点发愣,这两个人没见过。老头儿看出来了:“徐良啊,大
概你不认识我们爷俩,我们也是跟你初次相见,但是你有白眼眉为记,世界上的人有几
个长白眉的呢?再看你使的金丝大环刀,我就把你猜出来了。别看咱俩没见过,我跟你
师父可有交情,你老师是不是金睛好斗梅良祖啊?”“不错,是我老师。”“我跟那老
猴崽子交情莫逆,大概你也听说过吧,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家住江苏嘉兴县,中山剑
侠,人称中山侠客武元功,我姓武。”徐良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我的老师梅良祖不
止一次提到过,还说将来你闯荡江湖,如果到过江苏嘉兴县千万别错过机会,我有个最
好的朋友叫武元功,那人的八仙剑打遍天下没有对手,另外,他自己研制了一套兵刃,
叫万字青铜铎,盖世无双,如果你见着这个人,好好虚心学习,他一定能传授你绝艺。
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老头儿一报名,忽然他想起来了:“啊,闹了半天,你是老伯,
我给老伯磕头了。”“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徐良啊,你师父可好吗?”
“我……”一句话碰到徐良伤心之处,再看徐良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武元功就是
一愣:“徐良你怎么了?难道说你老师他……”“老伯,不要再讲了,我老师刚死。”
“哟,怎么死的?什么病?”“不是有病,一言难尽。”徐良本来不想说,一听这个人
不是外人,于是,把阎王寨的事,简简单单诉说了一遍。不说便罢,等徐良话音刚一落
地,老者把脚一跺,用手远指阎王寨:“黄伦啊,黄伦,你小子不是人啊,怪就怪老朽
错翻了眼皮,把偌大的山寨让给你,闹了半天你是一只狼啊,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儿子叫武亮,人送绰号神枪小白龙。武亮过来了:“爹,怎么样?当初我就说过,他
不是人,你老一百个不信,怎么样呢?现在您明白了吧,您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在家
里起身的时候,您还认为是谣言,现在是真的了吧,我徐三弟能说瞎话吗?”徐良听不
明白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武元功骂过多时,拉着徐良说:“孩儿啊,你的意思是
回大同搬兵?”“对,我要搬兵求救,踏平阎王寨,给死去的师父、各位英雄报仇。”
“好!孩子,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老人家您说吧。”“我跟你师父有交情,慢说你
要给他报仇,我也想给他报仇,只是你去搬兵,什么时候能回来,远水不解近渴,如果
你相信你这个老伯,你不必搬兵,我领你赶奔阎王寨,亲手捉拿黄伦和飞剑仙朱亮,任
凭你发落,你看怎么样?”徐良看了看武元功,心里头一翻个儿:这老头儿口气可不小
啊,大概也是个牛皮匠;但据我师父说,他不是个牛皮匠,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啊?就
凭你一个人到阎王寨拿黄伦,拿朱亮,谈何容易啊!我们一百多人都没有办法。但是徐
良还不能跟人家直说,他一乐:“好,我多谢老伯的盛意,不过,我觉着把握不大,那
黄伦非常阴险,朱亮非常厉害,恐怕您老人家孤掌难鸣,还是搬兵的好。”“哈……孩
子,你说这话是不是对我不相信啊,也难怪,咱爷俩没处过,你认为老朽我在这吹牛皮,
要这样想,你错了。我也不是说大话,我要一进阎王寨,叫黄伦跪着死,他不敢站着活。
我说句玄话,眼前有一泡屎我叫他吃了,他都不敢不吃,更别说朱亮。孩子,你就当上
了回当,跟我回去,你看我说话算数不算数,大不了你再设法逃出阎王寨,再搬你的
兵。”徐良叫人家这一席话给憋住了,老西儿这人挺忠厚,如果说断然拒绝,不听人家
的,自己就搬兵,显见得太有点不够意思,眼看着老者把话说绝了,背不住他有特殊的
能耐,不然的话,他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离开阎王寨,走出来又不远,跟他回去一趟也
没什么亏吃,大不了顺着那条秘路再出来呗;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能要了黄伦的命,
能把飞剑仙朱亮给胜了,我不就省事了吗。对,想到这,徐良满面赔笑:“要这样一说,
您可就得多帮忙了。”“怎么能说帮忙呢?你还不清楚,这个事也是我的事,如果黄伦
真犯了大法,我还得跟着吃官司哪,你跟我走吧。”“我就跟你这样进阎王寨?他们都
把我恨死了。”“没关系,大摇大摆跟着我走,我看他们哪一个敢动你一根汗毛。”神
枪小白龙武亮过来了:“兄弟,你就跟我甩着肩膀往里走,我们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看
他们谁敢动你。”徐良一看这爷俩吹得“乌丢乌丢”的,好吧,咱就试试。徐良也没化
装,把衣服收拾收拾,大环刀还鞘,跟着挂车,开始进阎王寨。他们走的是大道,不用
钻山洞就走到头道关口鬼门关。车子停住了,神枪小白龙打马往前一挺,哒哒哒哒勒马
停住了:“哎!有没有带活气儿的?”这话说出去就特别难听,守关的喽罗兵往外一探
头:“呔……哎哟,您这是从哪来?”“你说从哪来!快告诉黄伦,叫他列队来迎接。”
“唉,好嘞!”守关的兵赶忙开关落锁,有人骑快马到里边报信去了。徐良一看有门儿,
这爷俩果然有点神力,徐良的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进了鬼门关,又过了断魂关,一行人
马开始往山里走,走了一半就听见炮声震天,咚嗒嗒嗒,九声炮响,表示热烈欢迎,紧
跟着鼓乐喧天。徐良抬头一看,旗幡招展,绣带飘摇,从山上下来无数的人,全都是锦
衣绣袄,红灯开道,白天点灯表示欢迎的意思。手下人呼拉往两边一闪,正中间有一匹
黄马,马鞍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天德王黄伦。就见他滚鞍下马,提带撩袍,噔噔噔,一
路小跑来到车前,跪倒在地,连叩响头咚咚咚:“老人家,您这是从哪来?怎么事先连
封信都没来,要知道,我派人接您去,我太感到突然了。老人家,赶紧往山上请。”再
看后边一百多个人,趴在地下给老人家叩头。武元功从车上下来,把脸蛋子沉着:“免
礼。黄伦,我这一来你感觉着突然吗?”“是,事先一点信儿我都不知道。”“哈哈哈,
我就为着是叫你突然,要叫你知道信儿那就不好办了。走吧,有事到里边咱们再说。”
黄伦偷眼一看,老头子冷若冰霜,脸蛋子这个吓人啊,再往老头子身后一瞅,一眼看见
徐良了,天德王倒吸了一口冷气:“老人家,这个人跟您是什么关系?”“啊?”武元
功回头瞅瞅徐良,“你问他啊?我的好朋友,我把他领来你不欢迎吗?”“啊,原来是
您的好朋友,我哪知道啊,我照样欢迎,往里请,往里请。”神枪小白龙拉着徐良就往
里走,群贼一看,徐良眼珠子都红了。飞剑仙朱亮的胡子撅起老高,干瞪眼不敢说别的,
就好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中山剑客请进天王殿。凡是山上的人,见中山剑客来了全跪倒
了:“老人家,您好,欢迎老人家登山。”老人气不打一处来,用眼睛狠狠瞪他们一眼,
连一句话都没说,挺胸从人群中穿过。徐良和武亮并肩走过人群,就见武元功迈大步走
到正中央的高台上,一ρi股就坐到黄伦那把椅子上,武亮和徐良,背手站到武元功的身
后,黄伦没坐儿了,垂手站到桌旁。别人一看,连黄伦都站着,谁还敢坐。天王殿的人
都快站满了,大殿里静悄悄的,空气十分紧张。武元功坐下,手捋着胡须,一言不发,
就见天德王黄伦冒汗了,没话在这儿找话:“老人家,您这是从家里来吗?”“嗯,不
从家来能从哪儿来?”“是是是,一路上走了多少日子?可够辛苦的。”“天不苦,我
命苦,怪我当初错翻了眼皮,拿狐狸当人了。”“唉,是是是,老人家,您肝火怎么这
么盛啊?是不是现在我来陪您进膳?你想吃点什么?吩咐下来,我让御膳房给准备。”
“我气都气饱了,黄伦,你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说这些废话都没用。我且问你,你要
如实地跟我讲,你是造反了吗?”“唉,老人家您这是指什么说的?”“指什么说的?
我在江苏家乡就听见了传闻,说你把大旗挑起来了,自封天德王,还把你手下的弟兄加
官晋级,真叫我可发一笑啊,我真不明白,没人封你就当了王子了,你们这帮人光当了
官上哪关饷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耻到了极点,有没有这事?”“唉,老人家,这
不是谣言,果然有此事。”“好,我再问你。听说你勾串宁夏国,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
许给你多少好处,襄阳王赵珏给你多少条件,你们暗地里勾打连环,你给人家当狗使,
在前边探道,利用这座阎王宝殿山势凶险,易守难攻,你把它变成杀人的战场。你还派
人扰乱大宋的边境,封城占地,做尽了坏事,这事有没有?”“老人家,有倒是有,不
过不像您说的那样……”“呸!黄伦啊,你还跟我狡辩,我手中掐着真赃实据呢,我告
诉你,这次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要跟你算这笔总账!”黄伦脸上一阵白,一阵
青,汗珠子滴滴嗒嗒直往下淌,连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徐良就站在武元功身后,心
里也纳闷儿,这么跋扈的黄伦,为什么在武老剑客的面前像个避猫鼠。说到这,咱得把
这个底亮一亮,究竟为什么?这里边有原因,要想知道怎么回事,还得从黄伦身上说起。
这黄伦就是东京汴梁开封府的人,祖居开封,家中书香门第,世代没有做官的,但
是都念了不少书,到黄伦这辈上,书也没少念。这人从小就野心勃勃,总想着十年寒窗
苦,一举成名时,将来高榜得中,在人前显胜,那多尊贵啊!我这前途,简直是光辉灿
烂,我非得出人头地不可。他志向不小,野心挺大,可是,事与愿违,年年赶考,年年
落榜。他的命运就好像洪秀全差不多,洪秀全五次考试不第,他比洪秀全还多,七次落
榜,把黄伦气的几次都发了疯了。他认为官场太黑暗,我这么个人才你们怎么就发现不
了呢?看来在这个世上我没法呆了,有几次他想寻死,但又没死。正赶那年黄伦的父母
都故去了,他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变卖,弄了点现钱,赌气地离开了开封。他从书本里得
了这么些经验,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不在京城呆着,我找地大人稀的地方,万一有人发
现我是个人才,我可以大有作为。他就怀着这样一颗心,买了一匹马,起身游历全国。
可是上哪去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地方,也没有人赏识他这个人才,钱也花没了。数年
前,黄伦来到塞北阎王寨。那时候的阎王寨不叫阎王寨,叫燕王寨。他来到这儿之后,
看到有矿工在这里干活,另外,这里山林挺茂密,生活比较得过,自己钱也花得差不离
了,干脆在这卖点苦力,挣点路费活命吧。就这样,他在这里扎下根了,在工棚里一住,
跟人家干苦力活。人家都是本地人,适应本地的气候,也有人照顾,他是光身一个人,
没病没灾的时候还行,一旦有事的时候就傻了。偏赶那年的冬天,他得了伤寒病,工头
一看,这位没家没业,若死在工棚里头,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干脆趁着他还有气,把他
拉出去扔了得了。于是拿床破被把他一包,打算拉到荒山上扔掉。这事有多巧,正好遇
上中山剑客武元功了。武元功在阎王寨开了一座林场,挺挣钱,这些伐木工也好,挖矿
工人也好,都是他手下的伙计。武元功到年底了打算查查账,到四外溜达溜达,偏赶遇
上这件事。他一看拉着个人,到跟前一摸还有口气,问工头是怎么回事,工头不敢隐瞒,
如实地向武元功说了。老头子把眼一瞪:“你们还有点人性吗?这人还没死呢,你们要
往哪儿扔?你们做这事不怕断子绝孙吗?”这些人把嘴一咧:“他没家没业,万一死在
工棚里,咱们也说不清道不明呀,他又没钱,谁拿钱给他请大夫医治啊?”老头儿一想,
这么办吧,把他接到我家去吧。就这样,武元功把黄伦接到自己家去了,腾了间房子,
拨出来两个人服侍他。当时武元功是出于慈悲的心肠,没有别的用意。有人给黄伦煎汤
熬药,冬去春回,他病好了。黄伦拣了条命,一问,人家才跟他说,要不是武老剑客救
你,焉有你的命在?武老剑客把他救了,把黄伦感动得涕流满面,见了武元功他就趴在
地下,不知说什么好:“老剑客啊,我之所以有今天,是您赏给我的,我就是变牛变马,
也难报恩情之万一啊,老人家您叫我干什么都行,我非报恩不可。”武元功乐了,问他:
“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叫黄伦。”“你会什么手艺?”“我不会什么,就会
念书写字。”“那好。”武元功一想,在这偏邦塞北,单单林木多,念书的人不多,手
中真缺少有学问的人,一听他念过那么多年书,挺高兴,就把黄伦留到家中,让他当了
一名管账先生。黄伦为了报恩,加倍工作,兢兢业业,把山林矿产管理得井井有条,账
面上清清楚楚,而且他对人也好,大伙儿没有一个不挑大指称赞他的:“这黄先先好,
别看年龄小,还有两下子,见人还随和,学问还大。”这件事传到武元功耳朵里了,老
头儿挺高兴,觉着发现人才了。有一天过节,武元功高兴,到黄伦屋里,一看黄伦不在,
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老头儿信步到了桌前背手一看,上面放着一首诗,字写得很漂亮,
这首诗是四句话,上写: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安天下,枉称男
儿大丈夫。落款是黄伦。武老剑客一玩味这首诗的意义,就知道黄伦此人不俗啊,抱负
挺大,这人绝不是个庸才,对他更加器重了。那时,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不
在身边,就小儿子武亮在身边,武亮还有个姐姐,叫武秀云。老头儿一想,不如就招个
女婿,把我女儿秀云许配给他,郎才女貌,他又有学问,这该多好,于是就跟儿子商量
这事。武亮虽小,但不同意:“爹,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您跟
他才处了多久,再一说您看他有学问,就把我姐姐给他,往后他要不是好人,您不是后
悔了。”“唉,”武元功说:“孩子,你懂什么?我饱经世故,不管什么人,我用眼睛
一看就知道好坏,这个人绝对错不了,你姐姐跟他,将来就有福享。”那时,家有千口,
主事一人,武元功做主,把女儿许配给黄伦。黄伦由账房先生一跃成为乘龙佳婿,更了
不得了。为了补报武元功的恩德,他更是加倍地努力工作,显示出自己的才华。自从武
元功把他招了女婿之后,老头儿减轻了负担,把森林、矿产全都交给黄伦执掌,老头儿
乐得享福。黄伦一想,我这时不干什么时候干呀,因此,几年的工夫,把阎王寨治理得
井井有条。再加上中原水旱无收,许多人为了吃口饱饭,流落到塞北,一听说这里招募
工人,纷纷报名参加。来的人有房子住,有活干,有饭吃,谁不喜欢啊。一传十,十传
百,几年的工夫,阎王寨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大集镇,人口多达数万,哪一个不听
黄伦的,谁不听武元功的,人家是东家,没人家,老少都得冻饿而死。无形中,这些人
都成了他们使用的工具,叫干什么干什么。老头儿享了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原
籍是江苏嘉兴县的人,现在他动了思乡之念,想回老家去。原来分不开身,这么大片的
产业没人执掌,如今有了黄伦,正可抽身。老头儿就把姑娘、女婿叫到身边,说:“我
打算回原籍去养老,这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你们好好执掌。”黄伦起初不答应:“人,
四海为家,您在这里挺好,何必非回原籍呢?”老头儿说:“不,我主意已定,万言难
改,过些天我就走,但是我回家后也不是不来了,隔个三年两年的,我来一趟,只要我
不死,咱们会常见面。”就这样,他带着儿子武亮回到嘉兴,三年一趟,五年一趟,经
常到阎王寨来看看。他发现,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这时塞北不太安定,土匪经常
出没骚扰。黄伦为了保卫乡址、财产不受损失,就编了个联庄会,在工匠之中选拔年轻
的,从外地请来不少会武术的老师,教这些人拳脚,打造刀枪棍棒,这些人就当了专业
庄客。同时,黄伦又怕这些人没有经验,花重金聘请了不少会武术的人,这些人就成了
职业保镖。这支队伍越来越大,后来竟发展到两三千人。武元功看了,心中一动,黄伦
跟当初不一样了,原来是耍笔杆的先生,现在竟然变成了武士和庄头,万一他要走错了
道可不得了啊。他一瞅黄伦出来进去,高头大马,前护后拥,保镖的镖师一跟就是一大
帮,他说干什么,这些人无条件地服从,他要说造反,这些人都得随着,这就引起武元
功的担心。有一天,武元功把黄伦叫到眼前,把姑娘也叫到眼前,一家人坐下了,武亮
也在,老头儿问黄伦:“孩子,现在边境不太平,你也招集了这么多人,拿刀动枪,这
要出了人命怎么办?当然,保卫乡址,杀死贼匪不算什么,万一杀错人呢,伤了好人怎
么办?我替你十分担心啊。孩子,三条大路走中间,你可别走错了路啊,万一你听了坏
人的鼓动,心眼一偏,再做了坏事可不得了啊。”武元功这一说,黄伦明白:“爹爹,
您的意思我全懂,您是不是怕我造反?”“有这意思。”“哪能呢?我是大宋朝的臣民,
奉公守法的百姓,我能干那种事?您老人家只管放心,别看我养了这么多庄客和武士,
那是为了保卫乡亲的安全,咱也不私打斗殴,能有那些事吗,您就放心吧。”老头儿说:
“不行,我不放心,因为家离这里太远,我好几年才来一趟,叫我放心不下。”老头儿
为了约束黄伦,“孩子,你要真感谢我,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您说吧,什么条
件?”“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写明白,将来有一天你不听我的话怎么办?”黄伦一笑:
“爹,大好了,私凭文书官凭印,您叫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不,我要看看你的真
心。”黄伦毫不犹豫,准备了两块白绫,铺到桌上,提笔在手,略加思索,刷刷点点,
列写条件一二三,那上边写的什么?第一款,我之所以能活在世上,全是中山剑客武元
功所赐,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老人家叫我站着死,我不敢跪着活;叫我怎么样就怎么
样,如果违背此款,我临危不得善报;第二款,阎王寨所有的财产,包括山林和矿产,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武家的,我无非在此代管,将来我要是变了心,老人家有
权把这一切财产收回,我可以净身出户,口不应心,不得善终;第三款,我是奉公守法
的,到任何时候不得走歪道,若走歪道,我的恩人有权处治我。总而言之,写得非常诚
恳。最后,把中指刻破,画了押,老头儿一份,他一份。老头儿把这份带起来了:“孩
子,我可不是非要你的把柄,我到时要考验你的真心,离远了,我有点不放心,有这个
东西,到时候我一看就放心了。”老头儿把这证据带走了。果不出所料,就在武元功走
后的当年冬天,山上来了个人,此人叫赛活猴刘雪巧,长着两行伶俐齿,一个三寸不烂
舌,连死人都能说活了。他跟黄伦接近之后,从上午讲到下午,从国内讲到国外。这小
子也是个野心家,他经常对黄伦说:“英雄出于乱世,乱世才出英雄。就凭您胸怀大志,
这么有学问,您干什么当这个土财主呢?缺钱吗?你那库房里堆满了金银,你吃的是山
珍海味,你得做番事业呀,若这样老死于林泉,一点味道都没有。”黄伦原来就是个野
心家,一听他这话正中下怀,就向他征求意见:“你看我能干什么?”刘雪巧说:“你
放开眼睛瞧瞧,现在是什么形势,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是有道的明君,早晚要把大宋
朝推倒了,目下正在用人之时。你这阎王寨,易守难攻,地势险要,正是进攻大宋的咽
喉要地。你干脆就保了宁夏国王吧,让他封你个官,你有一个国家给你撑腰,要钱有钱,
要势有势,就凭你这威望,振臂一呼,老百姓都响应,扯起大旗你不就造反了吗?将来
紫袍金带,流传后世,何乐而不为呀!我给你相了一面,你有日月龙凤之姿,天子之命,
说不定早晚你就是皇帝陛下,那皇上就不许咱们当吗?就只许老赵家当吗?有德者居之,
无德者失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这个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可是天
大的遗憾啊!”开始黄伦不听,架不住他老吹风,吹来吹去把他的心吹活了。可又一想,
要干这事可对不起我老岳父啊,当初有约法三章,这可怎么办呢?他把这件事和刘雪巧
说了。刘雪巧一听乐了:“你念书念得太多,念迷了,这有何难呀?要是你不成功,老
头儿跟着受株连;你要成功了,他就没的说了,胜者王侯败者贼,我就不相信,你当了
皇上或者王子,他反对,岂有此理啊?这事咱们别跟他商量就干,将来成功了,他绝不
会反对。”黄伦一听有道理,因此两人就偷偷地定准了。刘雪巧说:“明天就下山,再
找个帮手来。此人,人送绰号金镖侠,叫林玉。这林玉可了不起啊,那掌中一把宝剑,
打遍天下没有对手,在塞北提起他来,无人不知,掌中的神镖百发百中,他还能带伙人
来,要说咱成其大事,他准保能算一份。”结果林玉真来了。经过林玉之手,又介绍了
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人越聚越多。人多了便良莠不齐,
牛鬼蛇神什么样的都有了。以前黄伦约束得挺严,后来也就松了,所以杀人的凶犯、强
盗,什么样的人都归队了,越凑人越多,势力也就起来了。经过刘雪巧往返奔走,宁夏
国王赵元浩终于诏准,承认他为天德王,并说:“我承认你,封你为王子,将来你可以
设百官,用多少钱我宁夏国给,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黄
伦样样全答应了,结果叫人家牵着鼻子走,越陷越深,成了大宋的反叛。这么大的事能
不传到武元功耳朵里吗?武老剑客一开始不相信,认为这是笑话,但架不住人们都这么
说,老头儿就沉不住气了,心想:这黄伦要做死呀,你死不死不说,我女儿在你身边呢,
让她跟着你挨刀,那我可不干,若真是这样,我就收回阎王寨,按那字据办事。因此带
着儿子武亮,赌着气来到阎王寨,这才巧遇徐良。为什么老头儿说那么大的话,因为有
字据。黄伦欠人家的情,老头儿在他面前说话理直气壮,所以,在这天王殿一坐,武元
功损他骂他,他都没词儿,最后武老剑客一伸手把字据拿出来了,“啪”一摔:“黄伦,
这是你写的吧?”“是我写的。”“你说话算不算数?”“哪有不算之理呀?我要不算,
天诛地灭。”“好,我但愿你不死!你马上就传旨,把朱亮为首的众人全都给我立拘锁
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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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恩将仇报父子遭难以正压邪徐良拼命
上回说了武元功和黄伦的关系,他们俩不仅是翁婿,武元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故
此,武老爷子才这么理直气壮,黄伦才无言以答,本来他的心里跟明镜一样,觉着对不
住老岳父,更何况有那份字据。私凭文书官凭印,自己逐条都写得清清楚楚,签字画押,
怎么能改变呢?后来武元功把话说完了,让他表个态,黄伦长出了一口气:“唉,老人
家,您说得完全对。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不是,您别生气,千万保重身子,我黄伦说
话算数,您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现在我就遣散阎王寨的各路人马,该打官司的打官
司,我头一个认罪伏法,交给朝廷发落,乐意杀就杀,乐意剐就剐,谁让我错了呢?然
后,我把阎王寨的全部财产奉还给老人家,您看如何?”武元功这才顺过点气来。他看
了看黄伦,真是又气又疼,气是气他干的事太越轨了,疼是疼他是自己的姑爷,女儿许
配给他,生儿育女,好几个孩子了,这要到大宋朝认罪伏法,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事到
如今,也不能怜悯他,否则连自己一家子也得赔进去。老人家点了点头:“好吧,我就
听你的。事不宜迟,你马上就得照办。”“哎,我现在就传旨。来呀,鸣钟击鼓。命全
山的人到院中集合。”“是!”有人撒脚如飞到下边去撞钟击鼓。那天王殿修得挺气派,
左有钟楼,右有鼓楼,每逢重大的事情,钟鼓齐鸣,全山的人除了离不开的,都得到院
中听点。
咚——咚——咕——……钟响了九声,鼓响了三通,全山六十四寨的头目,以及被
请来的宾客全都到了,这天王殿院里边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也听说这件事了,一个个屏
住呼吸听天德王黄伦的。黄伦一看人到齐了,这才垂头丧气地站到桌子前边高声宣布:
“各位,我黄伦不才,走上歧途,我耽误了大家,你们跟着我,算倒了霉了。我现在正
式宣布,取消我这天德王的称号,遣散阎王寨的人马。一会儿我开列个名单,除了名单
上的人留下之外,余者你们能拿点什么就拿点什么,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咱们散
伙吧!至于聘请来的高人,我更是一万个对不起,一定重重地答报。”说话之间黄伦鼻
子一酸,好像要哭。他的话刚说完,旁边嗷一嗓子,金镖侠林玉奔出来了:“王爷,我
看您这么决定不合适,我不怕武老剑客不爱听,我们投奔阎王寨是冲您来的,我们只知
道天德王黄伦,根本不认识中山剑客武元功,如果不是为了举大业,办大事,何必到阎
王寨来,中原这么大的地方,到哪儿不行。如今,我们惨淡经营,历经十载,呕心沥血,
把这座阎王寨修建得铜帮铁底,怎么,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散伙了,我们就得跟你
到案打官司,这真是笑话。你做糊涂梦也不至做到这样呀。我说王爷,这件事万万使不
得,请您收回成命。”林玉一带头,他师父飞剑仙朱亮也出来了:“哈哈哈哈,王驾千
岁,刚才我徒弟说得太对了,武元功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得得得,老人家把你痛责了一
通,就把你说服了,就把你吓怕了,你就要遣散阎王寨,到案打官司,世界上哪有这么
便宜的事!宁愿战死,也不能被他吓住。别人我不管,就拿老朽来说,我本来不想出来,
是你命人再三用重金请我,老朽无奈,这才出山,我竭尽全力辅佐你这个天德王,我这
老命都豁出来了,怎么你这么畏刀避剑呢?刚才我听出来了,可能你跟中山剑客武元功
有点私情,他救过你,你是他的女婿,你作为一个晚辈不敢说什么,那是你。可你不能
代表我们大伙儿,阎王寨是我们大家打下来的,是我徒弟帮你创建起来的,难道你一个
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吗?这件事根本行不通,从我这就不答应。”他一说完,陈东坡也说
话了。前面说过,他掉进鹰愁涧,被树接住了,才保住他这条狗命,虽然没死,也受了
点伤,左边这条腿,让老将梅良祖给打坏了,现在还用药布包着,为行动方便架着一条
拐,背后还背着金棋盘,腰中挎着金棋子。这老家伙闻听此言,嗷嗷怪叫:“阿弥陀佛,
王驾千岁,刚才这二位说的我完全赞成,要想解散阎王寨,门儿都没有,我不管别人,
从我这儿讲就通不过。你怎么能畏刀避剑呢?王爷你应当收回成命,听我的话,马上传
旨,把老匹夫武元功立拘锁带,把徐良乱刃分尸。事情很清楚,你这老岳父根本不向着
你,胳膊肘往外拐,猪八戒啃肘子,骨肉自残。他为什么把徐良带来?你看看徐良就站
在他身后,趾高气扬,闹了半天他投靠了开封府,给包黑子当走狗,做大宋朝的鹰犬,
不惜把你这姑爷给出卖了,用你的鲜血换取他的荣誉。你这么大岁数了连这么点是非都
分辨不清,赶紧传旨吧!”这三个人一带头,底下就是一阵骚动。“对,这三个人说得
对,不同意散伙,抓徐良,抓住老匹夫武元功……”说着就要起哄。黄伦一开始是蔫了,
听这些人一说,心里头死灰复燃,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可我有字据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别人可以这么说,我怎么好张嘴呢?他有点左右为难,连晃脑袋唉声叹气:“这——这
这这……”武元功这么一看,“噢——黄伦啊,看来你是没有决心悔改呀,这不是么,
你又动摇了。”老头儿一瞅,今天不动武看来是不行了。还没等他说话,他儿子武亮压
不住了,“噌!”就蹦到众人的面前,把掌中这条枪一晃,高声喊道:“呔,你们要干
什么,起哄?攒鸡毛凑掸子,仗着人多势众,如果是这样,你们错打了主意。我们爷几
个浑身都是胆,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看来黄伦这人还不算歹人,事情就坏到你们
这些人身上,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山猫野兽,你们为了个人的野心,叫黄伦挑起大旗
来,你们跟着在里边混事情,早早晚晚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黄伦有所悔悟,
你们不但不劝他,还往泥塘里拉他,看来是可杀不可留。有小太爷在此,我看你们哪个
不服!”武亮说完,把掌中枪晃三晃,摇三摇。你说他能把这帮人给镇住吗?这帮人都
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每天都是靠着杀人过日子,一看武亮口出狂言,不由得火往上撞。
金镖侠林玉“吱啦”一声把大宝剑拽出来了:“师父,各位,往后撤,我教训教训他。”
他拉宝剑直奔武亮。武亮认识他,刚才介绍了,他就是山上的大帅金镖侠林玉。武亮咬
碎牙关,好小子,你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如果没有你,不会引出这么多麻烦来,你也不
用当大帅了,今天我送你上西天,你着枪吧!飞起就刺。金镖侠接架相还,两个人就在
天王殿打到一块儿了,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热闹。山西雁徐良在武元功身后,徐良发现,
一开始进行得挺顺当,说着说着弄翻了,老西儿一想,这是从我身上引起来的,人家是
翁婿,老武家和老黄家是至诚的亲戚。如果我站在这儿不管,我算个什么东西。老西儿
徐良想到这儿就想过去战林玉,被武元功一把把他拉住了,冲徐良晃晃脑袋,挤咕挤咕
眼睛。徐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琢磨着,大概老头儿有把握,怕我过去把事情弄
糟,他可能还有什么锦囊妙计,所以徐良一犹豫就没有过去。那么老头儿是什么意思呢?
老头儿是这么想的:在天王殿,我们爷俩杀多少人,我们怎么折腾没关系,因为有黄伦,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天德王,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你不能伸手,你们水火不同炉,
顶头的仇人,你要在这儿伤了一个人,你可出不去;倘若你出点事,把命扔在这儿,我
就成了千古罪人,武元功是这么想的。咱不表他怎么想,单表小英雄武亮。这条枪上下
翻飞,力战金镖侠。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毛贼草寇,能有什么能耐,真要拉出来,未必有
真本领。其实武亮想错了,伸上手来是大吃一惊。哎呀,这林玉可真了不得,这把宝剑
上下翻飞,确实有独到之处,比我这能耐强,我想错了。他心里边一着急,难免手就有
点迟钝。林玉呢?恨不得一宝剑把他杀了,心说:把你们爷俩杀了,满天云彩就散了,
那时候天德王就得向着我们,可人活着就不好办,他是安的这个心。他发现武亮一招不
如一招,节节败退。金镖侠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虚晃一宝剑飞身跳出圈外。他往外
一败,武亮以为他要跑,压枪刚想追,就见金镖侠一伸手拽出一支金镖来,回头就是一
下子,“看镖!”武亮忘了人家有暗器,只见一道亮光直扑面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唉!”他这一叫,这支镖正中颈嗓,扎进去有三寸多深,可惜神枪小白龙立即摔倒,
绝气身亡。林玉跳过去,一手把镖拽出来,宝剑一挥,“咔嚓”一声把人头砍下。这件
事情从伸手到分出输赢也只不过十五六秒钟,就这么快。武元功在上面坐着,亲眼目睹
儿子死得这么惨,老头儿能不心疼吗?只见武元功“啊呀”一声,身子一挺,好悬没背
过气去,被徐良给扶住了,“老人家你不要难过。”其实这都是废话,能不难过吗?徐
良此时也不知怎么劝好,武元功忽然跳起,须眉皆奓,用手指点着黄伦;“黄伦啊好小
子,你看见没看见,你的好朋友把你兄弟活活给杀了,我也不活了,我把这条老命就交
给你了。”老头子像疯了似的,一伸手把龙书案给掀翻了,探臂膀,拽出万字青铜铎,
忽地一声扑奔金镖侠。你甭看林玉能耐不小,可跟武元功比就差得多了,只几个照面就
有些招架不住了。飞剑仙朱亮一看,嗯,我过去吧,我徒弟结果一个,我再包下一个,
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他甩起五金的拐杖,“刷”一下奔将过来,连话都不说,直奔武元
功就打。武老剑客用万字青铜铎一架,“哐啷”一声,拐杖就崩开了,两个人就战在一
处。这阵黄伦没词儿了,他心里千变万变,他希望山上成功,但担心老岳父出危险,心
说:老岳父你向着我多好,将来我当了皇上,你不就是太上皇吗?起码也是皇亲国丈,
吃好穿好,你这老头儿怎么就想不开呢?再一说,你骂我也行,逼我也行,得分个场合
地点,你在天王殿当着这么多人公开叫我散伙,你这不对啊。看怎么样?结果引起了公
愤,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他有心劝朱亮别打了,可这话也说不出口,朱亮为谁呀?因此
他左右为难,一筹莫展。正在这时,分出输赢了,忽听啪——咕咚一声,众人擦擦眼睛
一看,武老剑客被飞剑仙朱亮一拐杖拍在后背上,摔倒在地。那还得说武元功的功底深,
不然的话一拐杖把脊梁骨都得打折了,命就保不住了。老头子摔倒在地,觉得头重脚轻,
两肋发胀,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朱亮恶狠狠第二次把拐杖举起来刚想砸,黄伦这才说
话:“且慢,且慢!老剑客棍下留情,别打了,这就够瞧的了。”黄伦抢步泣声,不住
地摇头叹息:“老人家,唉,这是何苦来着?这可都是您自找的,老人家我对不起你,
不过我一定将功补过。您老人家这么办吧,到我的宫内先去休息,我派人先给您调治伤
症,我们同开封府的事您最好甭管了。来啊,抬下去。”朱亮一听,把眼睛瞪起来:
“王爷,您这是妇人之心,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你想他能不报复吗?你这是何苦呢?”
“哎,不不不,老剑客说错了,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点儿都没报他,还要
老头儿的命,於心不忍啊!不管他怎么恨我,我也得这样对待他,凭他的心吧,来人,
搭下去,搭下去。”林玉一看,天德王黄伦已经作出决定,也不好违背,只好暗地里派
了几个人,明为保护武元功,实则把他软禁起来。武元功被抬下去了,但他带的这些人
全让人家拿绳子捆起来了,连车老板也没有幸免,就剩下个白眉徐良。徐良一看,这可
好,来时一大帮,如今就剩自己了。武元功当时劝他,他没伸手,如今武老剑客受那么
重的伤,人家的儿子掉了脑袋,所有的人都被活拿了,徐良能善罢甘休吗?把老西儿气
得直哼哼:“好啊,你个王八羔子,老子跟你们拼了!”徐良拽出金丝大环刀,他要血
溅天王殿。
山西雁徐良到现在也就豁出一头了。他明知道,在这地方伸手,绝没有便宜。一则
自己人单势孤,二则面对强敌。别说是徐良,就是比他身份再高的人也得不到便宜。但
是,一人舍命,万将难敌,徐良豁出去了。他想到炮打狮子林,老少英雄都死了,我还
活得什么劲,我一个人回到大同府,面见颜钦差,我说什么呢?有一天我回到开封,包
大人那里我怎么交待。人家都为国尽忠了,就我还恬脸活着,怎么那么不害臊呢,大将
军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我呀,也不活了。他抱着一颗必死的决心,当然勇不可挡。到了
现在徐良显得更沉稳了。噌——往前一纵,跳到众人当中:“朱亮、林玉,你们这帮狼
崽子,说人话不办人事,我跟你们势不两立!哎,这么办好不好,这屋子里施展不开,
有种的咱们到院子里头,你们敢不敢?今天山西人我跟你们拼了!”朱亮和林玉一商量,
他说的也不是不对,这是办公的地方,桌椅板凳太碍事了,哪如在院里动手宽绰。也许
徐良这小子有歪点子,到院里想逃走,哼,你休想!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你Сhā翅也难飞。
朱亮想到这儿做出决定:“把院里敞开亮开,今天看这老西儿究竟有什么能耐。”“哗
啦”一声众人都退到院里去了,人们都闪向两旁,当中间打开一个场子,像街头卖艺、
就地画廓那个形式差不多。人们掌起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现在天已经黑了,不借着灯光
看不清楚。就见群匪在两旁一个个持剑悬刀,怒目而视,徐良一个人在当中一站,把金
丝大环刀往手中一提,问林玉他们:“你们哪个过来想跟山西人动头一阵?”林玉晃晃
脑袋使了三回劲没敢过去。他跟徐良伸过手,尝过苦头,所以林玉没过去。旁边有不知
趣的,其中被请的有孙氏弟兄,头一个叫八臂哪吒孙殿魁。这孙殿魁跟三手真人刘道通
交情莫逆。刘道通被徐良给劈了之后,把孙殿魁给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现在他见就
剩徐良一个人了,打算给刘道通报仇雪恨,便从背后抽出五金折铁宝刀,“噌”——蹿
到徐良面前:“丑鬼,老爷子我陪你走一趟。你拿命来!”过来就是一刀。徐良往旁边
一闪,把刀躲过去了,用金丝大环刀压住他的刀背子,道:“山西人的刀下不死无名的
小辈,老糟头子你叫什么名字?”“孙殿魁!人送绰号八臂哪吒。”“噢,你就是八臂
哪吒孙殿魁?”“嗳,你听说过?”“没有。”你说这有多泄气,把孙殿魁气得脑瓜一
扑棱,既没听过,你一惊一咋的干什么?“哎,孙殿魁你从哪来还给我滚到哪去!咱俩
没有仇恨,你让朱亮过来,你让林玉过来,你让阎王寨的人过来,你是个无名小辈,好
容易活到五六十岁了,我能忍心要了你的性命?你赶紧给我滚!”“好小子,你他娘别
吹了,死到临头了你还发狂,看刀!”“嚓”的一刀,照徐良脖子来了。老西儿一哈腰
把这刀躲过,连让他三刀,然后徐良这才还手。老西儿一回手使的就是回光返照绝命刀。
徐良豁出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有什么客气的!再看徐良一动手使了个盖顶
三刀,“嚓嚓嚓”,朝孙殿魁的脑袋砍过来;孙殿魁一看,来势甚猛,忙用五金折铁刀
往上招架,其实徐良这是虚刀。他手腕子一晃,刀走下盘,“嚓嚓嚓,”奔孙殿魁下三
路又是三刀。孙殿魁赶紧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徐良刀随人转,人随刀转,使了个末
秋斩。这着真快,“呜”一声直扑孙殿魁的腰部,本来孙殿魁忙上忙下,有点眼花缭乱,
没注意这一着,孙殿魁大叫一声:“啊呀不好!”刀过人亡,孙殿魁被拦腰斩断,死尸
栽倒在院里边。群贼大乱,用钩杆子把死尸抬回去。他弟弟孙殿英哭着就上来了:“哥
哥你死得太惨了,小弟给你报仇,看刀!”他跟徐良伸手五六个回合,老西儿使了个绝
命刀,“咯嚓”一声劈为两段,死尸栽倒,喽罗兵用钩杆子又把死尸拽出去。正在这时
候,大力神车新远也没打招呼,晃丧门螺丝棍从后边扑上来了,照徐良的后脑勺就是一
棍。别看徐良没看着,可大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面风,徐良一听耳后恶风不善,赶紧
一低头,大棍走空,徐良没转个儿刀先到了,“唰”一声直奔大力神车新远的双腿,车
新远使了个旱地拔葱,往空中一纵。再看徐良,把左手一抬,“嘎巴哧噜”,就是一支
袖箭,这支箭的准劲儿就别提了,正好打在车新远脑门子上,扎进去有半寸多深,车新
远仰面摔倒,没等他爬起来,徐良一个箭步跳到眼前,大环刀一晃,“咔嚓”人头落地。
丧门神金大力在旁边一瞅:“啊呀好小子!敢伤我的好弟兄,你接棍!”抡棍子还没等
过来呢,徐良一倒手就是一支镖,“嗖——啪”,正中颈嗓,金大力仰面摔倒,被徐良
赶上去又是一刀,把人头砍下。咱就这么说吧,上来一个死一个,上来两个死一对儿,
那快劲儿就别说了。再看徐良,从头到脚被血染红了。不知是他受的伤,还是别人迸得
鲜血,白眉都变成红眉了。飞剑仙朱亮在旁边一瞧:“好啊,小子,死到眼前,你还来
个回光返照,弟兄们上!”朱亮拎着拐杖就上来了。他一上来,他徒弟金镖侠的胆就上
来了,紧跟他师父也扑上来了。陈东坡架着个拐也奔上来了:“啊,勒死他,杀——”
“哗”阎王寨子五王八侯七贤十六郡偏副寨主上来三十多人,一下把徐良给包围了,刀
枪并举,奔徐良下了毒手。老西儿一看,这太好了,这么打才过瘾了,远了用飞蝗石,
近了用刀劈,不远不近用镖和袖箭。徐良连踢带打,飞剑仙朱亮的帽子也被徐良给打掉
了。徐良身上的暗器是有数的,时间不大,袖箭打光了,石头子打没了,几支镖全打出
去了,就剩下这把金丝大环刀了。他累得眼前发黑,心里怦怦怦地直跳,上气不接下气,
心想我要吐血了,一口血吐出来,我命休矣。就听金镖侠林玉喊:“师父,抓活的,然
后千刀万剐,给死去的众人祭灵”。“对,抓活的!”徐良心里说,你们啊,休想,实
在不行,我也得留点儿劲自己抹脖子,不当俘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在天王
殿的房檐上蹲着一个人。这人来半天了,抱着肩膀看热闹,院里的一切经过他全看见了,
一边看着一边挑大指:“徐良这个人光听说过名字没见过,这么一看真是好样的,年纪
轻轻有如此高超的本领,真是难能可贵。尤其可贵的是,面对强敌,毫不畏惧,我就赞
成这样的人。”他后来一看,人家上来这么多人,徐良招架不住了,零碎儿也抖落得不
大离儿了。这人一看,我该露面了,不然的话,徐良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他一回手,拽
过一个特大号的面袋子,里边装的全是白灰。前面说过,蒋小义夜探阎王寨遇上危险,
被徐良救了,哥儿俩刚要回狮子林,被朱亮领着人给包围了。正在紧急关头,树上有个
人,扔下一袋子白灰来,把贼寇的眼睛迷了,趁着混乱的机会,那个人一伸手拎起徐良
和蒋昭回到狮子林,隔着墙把他俩扔进院里去了,那人是谁呀,就是这位。这位别的还
差点儿,专爱扔白灰。你别说,这玩艺儿还真有用。就见他把口袋绰起来,一拽口袋底,
往下一撒,“噗——”这一袋子灰马上飞开了。他往群贼堆里甩,这帮贼谁也没注意,
一抬头,“啊——呸,啊——”眼睛里鼻子眼儿里全是白灰了,呛得直咳嗽,一阵大乱。
这个人利用这个机会,比狸猫还快,跳到徐良面前,伸出手来把徐良的腰带子抓住,往
胳肢窝一夹,扭头上房,哈腰就走。朱亮眼迷了,但并不重,就在这一刹那,他发现有
个人。这人穿着一件又黑又肥的上衣,腰里系着根儿绳子,似乎光着脚丫没穿鞋袜,裤
腿卷着。这个人是散发披肩,脑袋上勒着一条皮条子,五官貌相没看太清,因为他动作
太快。朱亮心中暗想:哟,暗地之中竟然有人把徐良给救走了,我看你就是长翅膀也飞
不出阎王寨。“来啊,给我追!别放他跑了,追!”“哗——”众人跟着飞剑仙在后头
就赶。喽罗兵身法不能那么快,他们还得走二门,转月亮门,出大门,顺着街撵。可朱
亮等人就用不着了,飞身上房,一个个比燕子还快,猛追不舍。按下朱亮这边先不说,
单表这个人。
他夹着徐良奔后山,离天王殿三里多地是一片树林,他不跑了,把徐良往地上一放。
徐良的肋条差点没折了。怎么的?让这位给夹的。老西儿从地上一骨碌就起来了,把眼
睛揉揉,因为他眼里也有点白灰,徐良又吐了吐,“啊!什么东西?”揉完眼睛一抬头,
把徐良吓得一蹦。因为眼前这个人长得太凶了。只见他个头不算太高,七尺左右,比徐
良矮了一头,但是有一样,特别的宽,肩膀没有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再往脸上看,是张
凹脸条,脑门突出,下巴往上翘着。在突脑门下头一对深眼窝子,镶嵌着一对闪闪发光
的鸡眼睛,杠子眉毛,鹰钩鼻,菱角口,上嘴唇长,下嘴唇短,露着整齐闪光的白牙,
两片大扇风耳;再往头上一看,散发披肩,头发都擀了毡了,大概几年也没梳洗过一次,
一个球一个蛋儿的,用皮条子在脑门上一勒,把它给拢住了。此人穿着一件黑袍子,又
肥又大,又脏又破,腰里系根麻绳,下边光着脚丫子。徐良一瞅他这两只脚跟这十指怪
瘆人的,手指甲盖儿都往下勾勾着,同鹰爪相似,脚指盖挺长,在地下抠抠着,好像野
兽。这人的胡须奓奓蓬蓬,有点发黄。这么个人往前一站,徐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又一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在虎口之中把我救了,我得好好感谢感谢。想到这儿,徐良
把衣服收拾收拾,跪倒在地:“恩公在上,被难之人给恩公磕头了。”这位连动也没动,
像佛似地就等着徐良给他磕头。徐良磕完之后他也没说叫他站起来,把眼珠子一瞪,看
了看;“徐良,你小子胆儿也太大了。我赞成你浑身都是胆,可有一样,你要是把命扔
到这儿,将来什么人攻打阎王寨?什么人平山灭寇?你这是因小失大,从这方面讲,我
不赞成。”徐良一听好像长者的口吻,这得问问人家是谁,早晚报恩呀。想到这儿,徐
良站起来了:“请问恩公,仙乡何处,尊姓大名?您把名字赏下来,我铭刻在心,迟早
要报恩。”“哈哈哈哈——都是这套词儿,报什么恩,我也不希望那一手,你也甭问我
是谁。这么办吧,我把你送出阎王寨。”“到底您是哪一位?您得告诉我。将来见面我
好有个称呼。”“算了,我要一报名,你还得磕头,挺麻烦的,随我来。”说着话转身
领徐良就走。徐良心里纳闷儿,正在这时,朱亮他们就赶到了。“在这儿呢,在树林里。
把树林包围了。”“哗!”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把整个树林给团团围住了。徐
良一瞅,有点吃惊,什么原因?到了现在山西雁精疲力竭,再那样打下去,徐良打不了
了。老西儿一瞅,我们就两人,人家那么多人,怎么办呢?再一看,前边救他这个人却
毫不在乎:“徐良,别看他们人多势众,小意思。你坐到树根底下好好歇会儿,把他们
交给我,我把他们脑袋拧下几个来,他就老实了。”说话之间他撒开两条腿,“噔噔噔”
直奔飞剑仙。朱亮借着灯光一看,这不是个野人吗?一般人哪有这种打扮的,开封府什
么人我都交,怎么不认识此人。想到这儿,他把拐棍一晃,厉声喝道:“对面,你是什
么人?”这个人瞅着朱亮,把脑瓜一扑棱:“什么人?肉人。我说朱亮,我来了可不是
一天了,暗地里我观察,你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东西,阎王寨的事儿都是你出的主意,你
现在一手遮天,可以说是罪魁祸首。我看黄伦应该刀砍,你就应该万剐凌迟。我现在在
这儿等着你呢,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是站着死,是跪着死,是我把你掐死,还是你
服绑,这几条路你自选。”朱亮好悬没气死:“野人,你少口出狂言!”说罢,抡起拐
杖就砸。出乎朱亮的意料之外,只见这位一不躲二不闪,把左胳膊抬起来接他的拐杖。
因为朱亮这下打得太急,耳中只听“嘣”的一声,正好砸在胳膊上,把拐杖崩起来四尺
多高,再看这位是纹丝没动。“哈哈哈哈,朱亮,你这拐杖比筷子沉不了多少,打在人
身上也不疼,就这样,你怎么能取胜呢?”朱亮一见倒吸了一口冷气,啊呀,坏了,这
是个怪物,就凭我这拐杖,这么大分量,怎么能砸他不动呢?嘿!一鼓劲他又蹦上来了,
连着就是三拐杖。这个人左躲右闪,只是把致命的地方闪开,剩下叫他随便砸,肩头上
挨了一下,后背挨了一下,没砸动。这个人仰面大笑,这一乐震得山谷都有回声:“哈
哈哈哈,老猴崽子,你打完我了,我该跟你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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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王商被弃野人岛王猿得遇万年僧
救徐良的这个人,大战飞剑仙朱亮。徐良在后边看着,他一瞅,大吃了一惊,啊!
这个人跟朱亮伸手,就好像闹着玩儿似的。那朱亮是什么身份?在八十一门当中也是佼
佼者,成了名的剑侠,武功盖世,但是跟这个人比较起来,可差得多的多。徐良纳闷儿:
究竟这个人是谁呢?他的功夫怎么这么深?跟自己是什么关系?他在这胡思乱想。说到
这,咱得介绍一下。
他叫王猿,绰号海外野史。这名起得名符其实。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原来这
与他的出身和经历有密切的关系。他爹叫王商,是福建省福州人,说起他来话就长了。
那时候,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陈桥兵变,一条亮银盘龙棍,打下六十四座郡州,一
统天下。那时的宋朝,兵精粮足,人强马壮,万国来朝,赵匡胤名扬四海。多年的战争
结束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各行各业空前发展起来,其中航
海业也发展起来了。在福州,有个大买卖人叫王商,就是王猿他爹,家里有五条船。他
这船都是飘洋过海的大船,专门给人家运送物资,走一趟就不定挣多少银子。这个船上
的人都是他家的伙计,每年都要出海几次。他继承祖业,二十多岁就当了东家。他家资
巨富,待人宽厚,人们都愿意到王家来驶船卖命。为此,他的钱越挣越多了。有一次,
王商领着船队飘洋过海,往外地运送绸缎和药材。古代的船都是木船,上面扯着帆,船
头上有罗盘,这条船上四五百人,东西都放在舱里。这次上哪去呢?据说是上海外红毛
国。这是个什么国家也说不清楚,反正离大宋很远,船在海上要走一个多月。这次也该
着倒霉。王商带领船队出发了,当时晴空万里,据有经验的人判断,这次出海最顺利。
没想到离开福州不到两天,突然天变了,一阵龙卷风把王商这支船的船杆撅折了,船失
去平衡,翻了个底朝天,五百多人中有特热水性的人得了活命,其余均丧生海底。王商
从小在水边长大,精通水性,但是要在江河里头还行,在大海之中,无风三尺浪,再遇
上这坏天气,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了。因为船坏了,他两手一抱,有块木板被他抓住了。
就这样,王商连淹再冷再怕就失去了知觉。别看他不省事了,这木板可没撒手,飘飘摇
摇往前来了。雨过天晴,他一个人飘到一个孤岛上。这岛叫“野人岛”,四面环海,岛
上有一伙野人,究竟这野人什么模样,王商也只是耳闻,但没见过。大概过了一天工夫,
他才慢慢苏醒过来,往四外一看,大海茫茫,身后是一片孤岛,岛上是原始森林,悬崖
峭壁,这是什么地方呢?离福州多远呢?他也不清楚。他心想我完了,身逢绝地该怎么
办呀,只有等候过往的船队了,不然只能冻饿而死。王商正在恐惧之时,忽听身后“唰
唰唰唰”树叶子响,随后跳出一伙野人,慢慢地扑上来,把王商包围了。王商一看,娘
啊!这是什么动物啊?一个个青面红发,蓬头垢面,赤身祼体,甚至分不出男女,他被
吓得“唉哟”一声就昏过去了。这帮野人把他围上了,摸摸这、摸摸那,但没有伤害他
的意思。这伙野人由个女的负责,看来还是母系社会呢,他们有他们的语言和手势。经
过研究,他们把王商背进岛上一个山洞里,这些人都在这里住,之后又给他喂水,王商
这才明白过来。他一看,这就是野人,这就是猿人,他被吓得明白一阵,糊涂一阵。过
了几天,他不那么怕了,再一瞅,这帮野人并不想要他的命,不仅如此,还采野果子给
他吃,他的心也就安稳些了。有道是饥不择食,他饿坏了,野人拿什么,他吃什么,借
以维持生命。但是他也发现,这些野人对他警惕性挺高,只要他一动弹,就有人盯着他;
他想出洞,有人守着出不去。他身边就由这个女野人看着,有时把他吓得只好闭上眼睛。
可能因为这帮野人远离大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个人,长得溜光水滑挺好看,他们这里
可没有,因此都喜欢他。这头子对王商尤其爱护,拿树叶子给他盖呀,亲自给他采果子
吃呀,晚上挨着他睡呀,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不管怎么说,王商也是害怕。俗话说,世
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日久天长,王商跟这个女野人实
质上就成了夫妻了,他不这样命就保不住了。想不到转过这一年,这女野人竟然怀孕了,
孩子果真生下来了。这孩子野人不野人,猿猴不猿猴,混身长满|乳毛,比一般婴儿重得
多,天生就是猴形,高颧骨,缩腮帮,凹眍脸。王商一瞧,我的娘!这是个什么玩艺儿
呢?他又羞又臊。这孩子就是咱们上边说到的那个王猿。这猿字就是他爹给起的名字,
是猿猴的意思。这孩子不到一周岁就跟这帮野人在一起,从小胆子就大,动作十分灵敏。
又过了两年,这孩子登山爬树似猿猴,碰一下不在乎,摔一下没关系,不用练武术,他
就有这么好的基础。
光阴似箭,王商在野人岛上已经过了六年,王猿四岁。有一天,野人们都出去采果
子,女野人也不在洞里,王商自己溜达出来了。出了洞他爬上一个最高的地方,有时那
女野人就领他在这里坐着。这里是野人岛上的制高点,坐在上边放眼四望,周围是滔滔
的海水。王商现在衣服全没了,用树叶子做了个围裙,头发也不梳,不知道的以为他是
个野人。王商坐在这里辨了辨方向,可能那边就是福州。他不由得流下眼泪,心想:我
们老王家祖祖辈辈吃斋念佛做好事,不知是缺了什么德,如今都应到我身上了,落此磨
难。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何年何日才是我的出头之日啊?难道说我就在这野人岛上了
却此生不成!要真是这样,那我宁愿投海自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边掉泪边想着心
事。忽然,他发现海面上有几个白点儿,心就一动,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揉揉眼睛仔
细一看,白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真。他搭起凉篷站起身,再仔细一瞧,啊!果然是船
队。这是他在岛上第一次看见船队,他高兴得就甭提了,但盼船队在野人岛靠岸。正像
他希望的那样,船队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船上人大声说话他都听见了。王商见此情景,
从山头上撒脚如飞往山下跑,跑到水边一看,原来这船队就是他们家的,旗子上边有
“王记”二字,王商乐得光想喊,但却连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他急得叫唤开了,“唉!
唉!唉!”连跳带晃手,船上的人发现了他。船队到这里干什么呢?打算靠岸,修理修
理桅杆,可没想到这里有人。驶船的一瞅,开始被吓了一跳:“怪物!这里有怪物!把
他逮住带回福州,装在笼子里卖票,肯定有人看,快把他抓住。”还有人抱着敌意,把
弓箭拿出来,准备射死他。王商一着急说出话来了,这是几年来他头一次说话。“别伤
我,我是人呐!我是福州的,叫王商啊!”话声借着水音传出去好远,船上的人听清楚
了,他说他姓王。这船队就是王家的,人们以为那次在海上遇难王商早已死了,现在这
个船队还是老王家管着,船主叫王云,是王商的本家兄弟。他赶到船头一看,果然是个
人啊:“别杀他,看意思他是向咱们呼救,赶快放小船把他接上来。”小船靠陆地放下
来,找了几个胆子大的,等船靠稳了,这些人闪到两边,王商就跑过来了。他跟头把式
地爬到小船上,头一扎就嚎起来了。这帮人用小船把他接到大船上,找了件衣裳披到他
身上。王云问他,他说:“我就是没死的王商。”王云仔细一看:“唉呀!大哥,你还
活着?”王商点点头。“哥哥你怎么活着的?这几年你吃什么?”说话之间,就听野人
岛那边嗷嗷直叫,野人发现了。因为这个母野人采了不少果子,带着王猿从外边回来了,
进山洞一瞅王商没了,她等了一会儿还没回来,她有点犯疑,站到高处一看,看到船队
了,再一瞅,那不是王商吗,被小船接到大船上了。她不干了,嗷嗷一叫唤,发出了信
号,全山野人一下全出动了,拿着石刀、石斧、石块、木棒直冲向海滩。王商回头一看,
忙说:“快离开,这帮人可野了,都不是人,是动物!”大船提起锚来,一掉头走了。
这些野人干跺脚,追不上了。那个母野人还挺有感情呢,眼望着王商远去了,坐在地上
连哭带嚎。小王猿不懂事,在旁边眨着眼睛看看,他知道那是他的亲人,但叫不准。就
这样王商被救走了。这个母野人坚持着往下活,抚养小王猿。王猿九岁时,母野人因想
念王商一病不起,死在山洞里,野人们把她抬走了,就剩下王猿了。王猿慢慢成了头子,
野人们都听他的,他照样领这帮野人采果子,度时光。
王猿十二岁那年,也该着有事。这一天,晴空万里,从海上来了一只独木舟。这独
木舟就是一棵大树,树头树根剁去了,剁了树皮,从当间一分两开,在里头挖个槽就可
以坐人,外边刷的桐油。独木舟上坐着一位上年纪的老僧,他身材高大,新剃的脑瓜在
阳光下反着光。别看他年纪大,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他两条腿劈开,不用摆船的,
不用掌舵的,运好气功,凭两条腿推着独木舟自如地往前进。他抬头瞅瞅野人岛的风景,
赞不绝口:“啊!真是世外仙山,桃源圣地,大好了!如果能在这修座庙宇,将来安度
晚年该多好啊。”他心里一动,决定上岛看看地形。他是谁呢?他是海外金礁岛一位出
家的老和尚,江湖上人称万年古佛空空罗汉。在宋朝时,练武术的分五宗、十三派、八
十一门,这十三派当中有个海外派,空空罗汉就是海外派的教主。他经常带着弟子到海
外去,目标是赶奔天都国。据说天都国就是印度。此外,像爪哇、苏门达腊、南洋群岛
等,凡是有僧侣的地方,他全去朝拜,他会好几个种族的语言。因为他常在海外游历,
听说有个野人岛,这地方最好,但始终没去过。今天他从海上飘流到此,为了看地形,
他的独木舟靠了岸,大和尚迈步下来了。他围着岛转了半圈,好地方!太好了!真是赞
不绝口。这里距大陆不远,坐船两三天就可以到达,顶多十天就可往返一次,运送粮食
和物资也不费劲。他边想边往岛里头溜达,没想到找到那个山洞了。他用鼻子一闻,一
股腥臊味儿,开始他以为是野兽洞,就闪到洞口,往里扔块石头,什么反应也没有,老
和尚决定进去看看。他进去一瞅,烂草、树叶、野果子堆得到处都是。他明白了,这里
有野人居住,不然怎么叫野人岛呢。他想必须快快离开这里,免得找麻烦。他赶紧往外
走,刚到洞口,王猿领着一帮野人采果子回来了。他们哪见过这种装束的人啊,秃脑袋,
穿着又肥又大的袍子。王猿“嗷”的一声叫,蹦起多老高来,野人们全拿出拼命的架势,
毛都奓奓起来了,牙也龇上了。王猿一纵身直奔万年古佛。老和尚一看深感奇怪:这是
人呢还是猴呢?再不是什么怪物吧?我非得现绝艺将他抓住,看个究竟,然后把他捎到
我的庙里去,让我的弟子徒孙们也开阔开阔视野。
空空和尚往前紧走两步,冲王猿摆了摆手,意思是叫他过来。王猿长这么大,除了
他爹之外没接触过人,他对眼前这人就产生了敌意,眼珠子一瞪,嗷嗷直叫,“噌”地
一下子就蹿过来了,伸出手来就抓;与其说是手,不如说它是爪,手指甲壳就像五支杆
钩似的。空空和尚往旁边一闪身,他一巴掌抓到岩石上,就听稀里哗啦,把石壁抓出五
道沟来。空空和尚想:这还了得!这要是抓到人身上岂不得骨酥肉烂,我还得小心些。
幸亏空空和尚会点|茓之法,出其不意,“啪”一下子把手正点到王猿的|茓道上,王猿有
天大的能耐也动不了地方了。那些野人全愣住了,还没等往上扑呢,空空和尚把王猿往
胳肢窝一夹,飞身离开洞|茓,迅速跑到海边,上了独木舟。
就这样,王猿被带到海外金礁岛的大佛寺。和尚们一瞅,老方丈带来个什么怪物,
真有意思。开始时万年古佛把他关到笼子里,到时候喂他吃喝,告诉弟子徒孙不要伤害
他,要表示友好,让他跟人贴近。别说王猿,就是一般的野兽,像狮子、老虎等经常有
人驯它,它的烈性也会改变。随着日月消磨,王猿逐渐跟人产生了感情,老方丈把他从
笼中放出,和他同吃同住,教他穿衣服,打手势,慢慢教他说话。王猿的爹本来就是人,
再加上耐心辅导,他逐渐会说话了。万年古佛这才发现,这孩子天资聪明,一教就会,
就有一样,兽性难改,一时看不住就到处乱蹿乱蹦。没办法,就得让专人看管他,甚至
万年古佛也是跟他左右不离。老方丈想: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个出身呢?早晚我得摸清楚。
又过了数载,经过多处走访,他去了福州三四次,终于把王猿的底细摸清了。因为王商
回来了,他能不跟家里人说吗?一开始他抹不开,只说了怎么到的野人岛,怎么逢凶化
吉,其余的事只字未提,可是架不住空空和尚老去找他追根问底,王商没法,只好向他
吐露了实情。空空和尚一笑:“你现在有后代,他就在贫僧的庙中,不管怎么说他也是
你的骨血,你不要再说这事见不得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情有可原的。现在这孩子已长
大成|人,我可以领来周济你们父子团聚。”万年古佛说话算数,有一年,他把王猿带到
福州,和王商见面,王商在悲怆之际掉了眼泪,当着万年古佛的面,给这孩子起了个名
字叫王猿,这猿字就是猿猴的猿。打那以后,王商患病身亡。他死后,王猿对财产的事
一点也不想,他跟万年古佛已经分不开了,所以老方丈又把他带到海外金礁岛的大佛寺,
专心致志地教授他武功。
王猿无牵挂,把学武术当成了乐趣,老师真教,他是真学,爷俩摽着膀子练。王猿
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学武艺可麻烦了,一开始弯腰、曲腿,再教蹿高蹦矮,腿肚子上得
捆沙袋子,王猿可用不着,他翻山越岭快似猿猴,蹿高纵矮不费吹灰之力,两臂一晃,
力大绝伦。他身上具备着这些好条件,老和尚无非是教给他精巧的招数,他把路子记熟
就行了。因此,王猿学一年,就等于别人学十年,而且一学就会。在短短的十年中,万
年古佛把自己的能耐十之六七传授到王猿身上。这时候,王猿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
切都正常了,话也说得挺清楚了,就是一样,他的性格没多大改变,瞪眼就打人,野脾
气一上来,吓得和尚们不敢靠近他。他只怕万年古佛,老和尚也了解他,山河易改,禀
性难移。他常对王猿说:“你现在能耐不小,可得走正路,要有容人之量,若野性不改,
你能交下朋友吗?尤其你这种脾气,更不适宜当三宝弟子,也不能落发为僧,将来艺成
之后,你得闯荡江湖。就你这个性格,将来得不了好结果,你要切记!”在万年古佛劝
导下,王猿大有长进,一般的道理他也能听懂了。
王猿在金礁岛,转眼就是三十五载,他已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武艺学成,万年古佛
对他爱如珍宝,因为老和尚把一腔心血都浇到他身上了。他跟王猿商议:“你光在庙里
学能耐不行,还得出去锻炼锻炼,把你单独放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到中原走一圈,访
访名人,看看人家的武功,跟人家过过招儿,再让大伙儿给你起个绰号。”王猿一听大
喜。就这样,师徒二人到了中原。
中原是武术圣地,练武讲究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这五大宗就是五大派别,
“峨眉”、“昆仑”、“少林”、“武当”、“莲花”,这里的高人太多了,每派有各
自独到的武功,万年古佛打算让王猿都见识见识。进了中原之后,他们头一站是奔四川
峨眉山八宝云霄观,先拜会了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普老剑客。他与万年古佛交情不错,
相见之后他感到惊疑,为什么?谁都收徒弟,什么出身什么经历的都有,可像王猿这样
的还不曾听说,真叫人觉得可笑啊。普老剑客把王猿叫到莲花台前,王猿遵命,过来给
老剑客施礼。老剑客说:“这么办吧,你师父都教你什么了,你都给练一练,我看一
看。”王猿心里还有点不服呢,心说:就这么个老道还是八十一门的总门长,他有什么
能耐?叫我练我就练两下子,你未必能练得上来。王猿当堂献艺,轰动了八宝云霄观。
这庙里有道士数干名,成了名的剑侠都成堆。别人不说,八十一门总门长就有四位弟子,
头一名是上三门总门长白云剑客夏侯仁。上三门是什么呢?就是形意门,八卦门,太极
门。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户之中,上三门是正宗,地位最高,功夫最纯,人格也最好,
所以大伙儿都抬头瞅着上三门。要当上三门的总门长,无疑从道德、脾性、能耐上,都
得是佼佼者,所以白云剑客也在场。第二位是普渡的二弟子叫一字娥眉马凤姑。她长得
挺漂亮,两道眉毛连在一起,所以叫“一字娥眉”。她武艺超群,是女中魁首,瞪眼就
宰人,老剑客对她格外偏爱。第三个徒弟也是女的,叫寒江孤雁白灵女剑客尚云凤。她
学艺几十年了,今年七十多岁,可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相貌十分俊秀,浑身穿白衣,所
以叫白灵女剑客,她也在场看热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总门长的老徒弟,叫白衣神童小
剑摩白老白一子,看上去他就是十六七岁,一个银娃子,怎么看怎么漂亮。他是个小老
道,见人不说话,不爱乐,待人亲近温和,但谁能知道,这个白一子也是年过花甲的人
了,练功练得返老还童了,所以看上去长得特别嫩。八十一门总门长把自己平生所学全
倾注到白衣神童身上了,在四个徒弟当中,他最厉害。今天听说来了个野人要当场献艺,
谁不想开开眼啊,所以这四个徒弟都在场。
王猿初进中原,哪知道这些事,只知有自己,不知有别人,啪啪啪把功夫练完了,
众人鼓掌喝彩。还没等万年古佛说话呢,王猿把胸脯一挺,嘴一咧:“各位,我说总门
长,您看我练得怎么样?”普老剑客点点头:“很好!功夫确实不寻常,可见你老师没
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啊。”“那么总门长,我想请你给我排排位子,就凭我的能耐,在全
国是第一还是第二?第三还是第四?”这话一出口,总门长大为不悦,心说:你真是个
野人啊,说话太不客气了,就你这能耐还想排第一第二,也太狂傲了,于是把脸一沉。
在旁边的万年古佛有点挂不住了,站起身来一瞪眼:“混账东西,放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峨眉山八宝云霄观,此乃武术圣地之一啊,你竟敢在总门长面前信口雌黄,真是可
恶之极!”老和尚说完举拳要打,被普老剑客拦住了:“老罗汉且慢,王猿性情如此,
情有可原,让我跟他说几句。”普渡乐了:“王猿,刚才你提的问题我很难回答你,为
什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是因为练武的高人有的是,你说我能把你排到第几?再
一说,你还没和别人伸过手,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武艺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王猿还不
服气呢:“你这里不是有的是人吗,把那不含糊的拿出来和我比比,你不就心中有数了
吗?”他的话激怒了白一子,他想:这个人也太不客气了,摇头晃脑那个野劲儿,竟敢
跟我老师分庭抗礼,看来不揍他他不会老实。小剑摩出来了:“师父,这么办吧,既然
王猿不忿儿,我跟他当场比一比,分个高低。”普老剑客点了点头,但他知道白一子是
烈火性子,别看他长得挺好看,但翻了脸,动起来可不让步,他跟王猿伸手,二虎相争,
必有一伤,所以得嘱咐他几句,他把白一子叫到跟前,低声说:“白老,你千万手下留
情,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要爱护,不要嫉妒,点到为止,听见没有?”白一子点头,
就这样二人战在一处。王猿原以为自己不含糊,可跟小剑摩一伸手,使他大吃一惊。他
一瞅这娃娃年岁不大,能耐不小,比自己的身法还快,往上一纵,好几丈高;往下一落,
轻如鸿毛。这次王猿可长见识了,他深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是千真万确的,自己
可不能骄傲自大啊。这两人打了三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万年古佛赶紧上前拦住了。“行
行,点到为止。”扭回头问王猿:“孩子,刚才比武你有什么感觉?”王猿是直性人,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师父,我算过瘾了,没想到这小孩儿有这么大能耐。”老和尚
一听,他又冒胡话了,把脸往下一沉:“混账东西,那是小孩儿吗?那是白衣神童小剑
摩,论辈数比你还高一辈呢,你再胡说我摘掉你的牙。”王猿心中纳闷儿,他十六七岁
倒比我高出一辈,这辈是怎么排的?我算记住这小孩儿了,我服了。就这样,他在峨眉
山住了半个月,大开眼界,增长不少知识。之后。万年古佛又领他到河南嵩山少林总院。
少林派名扬四海,中外皆知。到了少林寺,会见八大名僧,接待他们师徒的就是扭
转乾坤欧阳中惠,铜金刚铁罗汉大力佛欧阳普中。两位当家人把他们请进去,万年古佛
说明来意,八大名僧挺高兴,除了老七云游天下之外,剩下的都在。后来择了个时间,
王猿当场献艺,他把所学的能耐全练了,欧阳普中非常高兴,当时就给他赠了个号,叫
“海外野叟”,并对万年古佛说:“我挺喜欢他,您看这个绰号怎么样?”万年古佛乐
着说:“还不跪倒给老罗汉谢恩,现在赠你绰号了。”因王猿生在海外,性情又野,现
在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叫“海外野叟”。十天后师徒二人离开少林寺,去一个最重要的
地点——云南滇池岛的东海碧霞宫,要会见金灯剑客夏遂良。为什么叫王猿会他?万年
古佛心中有数。拜会了那么多的人,要论能耐,就数夏遂良最高,如果我徒弟能过了那
一关,就证明他的能耐确实了不起了。爷俩风尘仆仆到了目的地,可惜夏遂良外出访友
不在,他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之后,万年古佛又领他逛了八大名山,所遇高人不下
五百多个,一提王猿海外野叟这个绰号,大伙都赞成。后来,人们都知道有这么个海外
野叟,这是因为他身怀绝艺。他要威震阎王寨,双掌扫群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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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海外野叟大闹天王殿白眉徐良调兵打三关
王猿遍访八大名山,然后又随着老师回到海外金礁岛大佛寺。通过游历,他眼界大
开,学到很多武艺,性情也有所收敛。万年古佛非常高兴,继续传授他武艺。光阴似箭,
眨眼又过去十载,空空和尚的身体不如当初了,因为岁数太大了。这一天空空把王猿唤
到床前,口打咳声:“孩子,人自古至今没有长生不老的,因为为师久居海外,又学习
了武功,故此才活了这么大岁数,但早晚总有一死,我要回归西天朝拜我佛,你我师徒
总有告别的那一天,趁我现在三寸气在,我打算让你到中原再去闯荡闯荡,将来有一番
作为,为师死也瞑目了。”王猿一听很伤感:“师父,你老人家有病,弟子怎么能离
开?”“这叫妇人之见,庙里弟子甚多,你不在床前,我也有人服侍,希望你能有一番
作为。明后天你就下山到中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王猿一看老师主意已定,这才领
命。可是,回到屋里他睡不着觉了,心想:叫我有番作为,我干什么呢?他觉得有些兴
奋。临别这一天,他跪倒在师父床前听训。空空和尚告诉他:“孩子,你现在有绝艺在
身,得走正道,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不行恶事。你虽非三宝弟子,但是你
跟我多年了,要谨遵莫忘。”“徒儿记住了。”“另外,你要牢记武林道的规矩,替天
行道,除暴安良,不准你走歪歪道。你若凭武功,作出奸盗邪淫的事情,不但国法不容,
你也对不起为师一片苦心。”“老师放心,弟子谨记不忘。”“另外,你手太黑,动不
动就想把人整死,这个绝对不行。别忘了,但能容忍且容忍,给人以改过的机会;别忘
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呀!将自心比人心,办事情就能圆满了。”万年古佛就像教小
孩儿一样,千叮咛万嘱咐,把话说完了,这才打发王猿下山。
王猿踏上中原大地,心花怒放,没有老师在身边,自己成了自由人了。他一琢磨,
我上哪儿去呢?怎样才能闯一番事业呢?老师对我抱的希望挺大,我得干点正事。一开
始他除暴安良,也做了不少好事,但觉得意义都不大,也不太过瘾。他一想,我还得做
点阔事。这一天他到了河南,不管是住店或是在酒馆茶肆,他听老百姓议论的中心都是
开封府,而且重点提到一个白眉徐良。人们对这个徐良简直都捧到天上去了。王猿听着
有点儿不高兴,心说,徐良阿许人也,怎么这么大名誉?难道他比我还高吗?嗯,这也
难怪,我刚到中原,牌子还没创出去,自然他走到前边了。我们两个人要会到一起,他
未必是我的对手。但是,王猿也有个优点,他服人,只要你比他高,那他就服你。他就
抱着这种想法,到了开封府,有三次围着开封府的府衙转悠半天没进去。他想找找徐良,
瞅瞅他什么模样。后来找了个店房住下了,一打听才知道,开封府的官人都查办大同府
阎王寨去了。他想,反正我是创业呗,无拘无束,我到那儿开开眼界。这样他才到了阎
王寨。
要说阎王寨,前边有三关,五步一岗,半步一哨,固若金汤,守卫森严。但是要挡
王猿谈何容易,他善于爬山,就是悬崖峭壁,别人上不去,他就像闹着玩儿一样,不费
吹灰之力。王猿到了山顶上,正赶上十阵赌输赢,英雄会大比武。他坐在高坡上,抱着
一颗树大开眼界。下边比武的经过他全看见了,而且比武中间一报名,声音往上传,他
听得非常清楚。徐良显示的绝艺他看得清清楚楚。王猿大吃一惊,哎哟,真是名不虚传
啊!这小伙子真讨人喜欢,看来开封府做的都是正事,我应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王
猿白天找个没人的地方闭目养神,比武时就来看热闹,晚上没事儿,他就闲溜达,他要
看看十阵赌输赢的结局。有一次,他赶奔阎王寨前山,正赶上蒋昭刺探情况,遇上危险,
被徐良解救,结果二人被敌兵包围,他出于仗义把两个人从重围中救出来,扔进狮子林,
这都是王猿干的。这次他仍然到前山溜达,无意之中又遇见山西雁徐良被飞剑仙朱亮那
帮贼围住了,眼看就有危险,王猿这才公开露面,把群贼的眼迷了,把徐良救到后山。
飞剑仙朱亮领人追到树林,他一见王猿就被吓了一跳,王猿是新出世,他怎么能认识呢?
用五金拐杖一打,没想到被王猿把拐杖给抢过去了。王猿手中拿着拐杖哈哈一笑:“老
匹夫,你这哪是拐杖,依我看像麻杆儿,你要是不服气,你就看看吧。”说完他抓住拐
杖的两头,用膝盖一顶,哎,“咯叽叽——”拐杖变成乾坤圈儿了,当啷一声把它扔到
朱亮的脚前:“老匹夫,就这玩艺儿还打仗呢?趁早回炉另造。”“啊!”把飞剑仙朱
亮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是人吗?他有多大的劲?这时候金镖侠林玉过来了:“师父,
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个野人甚是厉害,不是一个人能赢得了的,干脆让大伙上吧。”
朱亮点了点头,往后一退,把手举到空中,吩咐一声:“冲!别让他跑了。”“冲啊,
别让野人跑了。”这群贼寇各抡刀剑往上一闯就把王猿困在当中。王猿手里没兵刃,那
刀枪棍棒他看不在眼,最后他在喽罗兵中选了两个胖子,抓住他俩的脚脖子当把,把他
俩抡开了,用人打人,“劈里啪啦”“哎哟,哎哟”这俩人被打成零碎了,再换俩。在
场的人无不惊骇,这一下子王猿的名字就传开了。徐良在后面边看边想:王猿毕竟也是
个人,精力是有限的,阎王寨有得是人,死一个,上来十个,那不得把王猿活活累死吗?
山西雁徐良站起来,高声喊道:“老人家风紧,撤乎。”徐良说了一句行话,王猿也懂,
“风紧”,就是对我们不利;“撤乎”,就是快跑。王猿一想也对,你们仗着人多,不
算能耐,等我把大事安排完了,回来再算账。王猿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徐良近前:“好
孩子,撤乎!”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奔后山就跑。跑来跑去到了一座悬崖峭壁,徐良上不
去,王猿把徐良抓过来往胳肢窝里一夹:“孩子,闭上眼睛随我来。”顺着峭壁哧哧哧,
他上来了,朱亮领着人也赶到了。抬头一看,上不去,干瞪眼瞅着他俩跑了。朱亮收兵
回去,暂且不提。
单表王猿和徐良,到了悬崖的顶上,回头一看没有追兵了,王猿长出了一口气,把
徐良轻轻地放在地上。老西儿一瞅这位真是活宝,开封府要是多这个人,平山灭岛不费
吹灰之力。他把衣服归整归整跪倒再次谢过。王猿拉着他的手:“徐良,你知道我是
谁?”“你的底细我不清楚。”“好,咱俩就认识认识,往后多亲多近,不管岁数大小,
咱俩交个好朋友,你是我兄弟,我就是你哥哥。”徐良一看,辈数也不合适呀,王猿一
扑棱脑袋:“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肩膀头齐就是弟兄。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叫他赔一根金旗杆。”徐良大喜,俩人就在悬崖上跪倒,口盟结
为把兄弟。徐良有这么一个盟兄,真如同彪虎生翼。磕完头了,俩人一商议,徐良说:
“事到如今,咱俩要想对付阎王寨不行,我得回大同府搬兵去,你老兄留到山里作内应,
我两天之内把军队搬来,咱们里应外合,大破阎王寨。”王猿说:“好吧,你只管放心
地去,我就留在里边,只要你来了,我随时都可以出现。”两个人约好了,徐良顺着房
书安领他走的那条密路,混出阎王寨,回归大同府。
徐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同府。他一瞅这城,眼泪好悬没掉下来,心里像乱箭穿心
一般,什么原因?离开大同府还不到五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走的时候大队人马,
趾高气扬,回来剩下自己孤苦伶仃,想起老少英雄们命丧狮子林,徐良的眼泪就掉下来
了。进了大同府被人发现了,“哦,这不是徐三将军么!”“徐良回来了!”像众星捧
月一般,把他接进公馆。徐良来不及换衣服,要立刻见大人颜查散。颜大人连鞋都顾不
得穿,率领一班文武群僚小跑着到外边迎接,一见徐良,两个人抱头难过。颜查散拍着
徐良的肩头:“徐良,你可回来了,山里的事儿我们一无所知,英雄们现在何处?”徐
良闻声把脚一跺:“大人,完了,全完了!”一句话把家里的人全惊呆了。南侠展熊飞、
黑妖狐智化、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全都来了,徐庆气得给徐良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哭什么?你倒好好跟大伙讲讲,是怎么完的?”徐良口打唉声,一边擦
眼泪,一边把比武的经过及贼寇炮打狮子林的事讲说一遍。他这一说不要紧,在场的人
咕咚咕咚躺下十来个。一听说这些人死得这么惨,能不难过吗?连颜大人都背过气去了。
众人赶紧抢救,好不容易把这些人抢救过来,老少英雄咬牙切齿,不平阎王寨,不给大
家报仇誓不为人。徐良说:“我回来就是搬兵来了。大人,现在我们山里边有内应,您
放心,赶紧调大兵攻打阎王寨。”颜大人点了点头,马上传下号牌,请飞叉太保钟雄来
参加紧急会议。当晚,公馆衙门灯火通明,在场的人开了个紧急会,颜大人跟飞叉大帅
钟雄研究好了,决定四路分兵攻打阎王寨。头一路,三千铁骑,五百步兵,归徐良率领。
徐良要抢三关,从正面杀进阎王寨。另外,根据徐良提供的路线,飞叉大帅钟雄三路派
兵,把阎王寨包围。他们定的信号是,明夜晚间三更天,在山头举火为号,四路大军一
齐冲杀。同时,颜大人命快马蓝旗,通知野马岭的铁帽子王爷岳横,一旦阎王寨打响,
让他马上分兵进攻,攻打宁夏国,两路齐头并进,可以收复失地,安定边塞。人们忙开
了。
光阴易过,转眼到了次日天明,徐良饱餐战饭已毕,起身告辞。临走时,颜大人敬
酒三杯,要听徐良的喜信儿,老西儿也当众下了保证。现在他一个人,人单势孤,颜大
人又派了黑妖狐智化做他的助手,由两个人领兵前往。这天天刚擦黑,三千五百军队就
开始行动,那快劲儿就别提了。日没西山以后,部队加快了速度,徐良还嫌慢,在前边
一个劲地招呼:“快,跟上!跟上!”定更天就来到头道山谷。徐良一瞅,阎王寨的头
道关口叫鬼门关,城关十分坚固,城头上灯火通明,来往巡逻的士兵一个个都挺精神,
随时提防宋军的进攻。徐良不敢靠近,让智化把营扎住,他一个人想爬上城去,然后开
关落锁,放大军入关。徐良干这种事不费吹灰之力,想当年在朝廷里他也这么干过。他
凭借经验,爬绳索爬上鬼门关,巡逻的哨兵发现了,就是一愣:“什么人?口令!”还
没等话音落地,徐良的弯刀就到了:“什么口令!什么口令!”噗噗两颗脑袋落地。然
后,徐良抖擞精神,杀开一条血路,顺着马道来到城门下。城门洞有不少喽罗兵,“城
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说着话徐良就到了眼前。“噢,我打的,你们不要吵
闹,我送你们回老家!”说完,嘁哩喀喳把喽罗兵赶散,把城门打开了。徐良冲外面就
喊:“智大叔,城门打开了,赶紧进来!”外面炮响三声,鼓声震天,三千五百军兵杀
进鬼门关,迅速占领城关,留下二百人把守,余者继续往里进攻,赶奔第二道关口,叫
断魂关。奇怪的是,徐良他们刚到断魂关,城门就开了,再看这一个个喽罗兵把刀枪都
放在地下,拱手投降。徐良感到纳闷儿,这是谁干的?忽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出家人,
这人身材高大,面似淡金,徐良借着灯光一看,认出来了,正是自己赶奔长安游览时遇
上的那个和尚金背罗汉武申。武申曾经向徐良表示,我到了阎王寨,必然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说的是客气话,今天还真实现了。武申奉命把守第二道关口,他一看宋朝的军队来
了,把守关的喽罗兵缴了械之后,开关献城,所以一刀一枪都没费,徐良就占领了断魂
关。他拉着金背罗汉的手千恩万谢,武申也乐了:“徐三将军,贫僧话复前言,不为别
的,就为一个‘信’字,如今帮你的忙,我献了一座城关,今后咱们两人还要多亲多
近。”徐良乐得直拍大腿:“那可好了,我一定在万岁面前给你请功。”“请功是小事,
徐三将军,再往前走就到天王殿了,你赶快进攻,贫僧为你开道。”徐良高兴得直蹦,
回过头对大家说:“各位,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大伙为国尽忠的时候了,杀呀!”
喊杀连天,进攻阎王寨。
徐良率兵发起猛攻,大军直抵入云关,这是三关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打的一关。
这座关城高耸入云,故此得名,大有一夫把关,万夫难进之势。城关是用巨石垒成的,
两面是两座山头,当间一座城关,上边准备了灰桶炮子擂木礌石强弓硬弩。因为那两关
丢失,有人跑回来了,赶紧向天德王黄伦禀明经过,黄伦大吃一惊:“谁领兵来的?”
“王驾千岁,就是那个白眼眉徐良。”“又是这小子,看来徐良不死,本王没有宁日
啊。”在旁边的金镖侠林玉过来了:“王爷,您不必担忧,只要把入云关守住,阎王寨
就没事,我愿领一哨精兵,牢守此关,打退徐良。”天德王点头:“卿家,事关重大,
你就辛苦辛苦吧。”“随我来!”林玉率领一班寨主,转身就要走。从旁边过来一个人:
“等一等,等一等。”林玉回头一看,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这两天睡不着觉,
天天晚上做恶梦,他一想:现在是我选择最后道路的时候了,这贼我是干够了,我得脱
胎换骨,重作新人,我干老儿徐良神仙一样大难不死,如今领兵攻打阎王寨,这寨是保
不住了,我还跟这帮贼鬼混到什么时候,不如趁此机会弃暗投明。但他又一想:我是臭
贼出身,顶风臭八百里,谁能要我呀?我得立点功劳,可这功劳怎么个立法,他拿不定
主意。房书安主意不少,能耐可不大,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听说徐良进攻第三道关口,
这可是关键时刻,我若能设法献关投降,岂不立下大功一件,将来到了开封府,我也有
个交代啊。房书安打定主意,头天晚上,他与他那两个磕头把兄弟——要命鬼黄荣江,
追命鬼黄荣海就商量过了。这俩人开始有点不同意,认为他的想法有点荒唐,开封府能
要咱们这臭贼,别折腾了半天,自己去送死。房书安一扑棱脑袋:“你们把我干老儿说
成什么人了,我干老儿是大丈夫,顶天立地,他当初许过愿,等我立功之后在开封府保
举我当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关键时刻你们听我的没错。”房书安没鼻子,还挺能
白话,最后就把这俩人说活了。正在这时,徐良领兵攻打三关,天德王黄伦传下旨意,
在天王殿议事,他们三人也来了。房书安一看金镖侠林玉领令守关,心想:这事可不好
办,林玉一则有能耐,再则懂韬略,再守住坚城,徐良有多大的能耐也上不来呀,急需
内应,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啊。他冲着黄荣江、黄荣海一使眼色,俩人就明白了。房书
安抢步起身出来了:“大帅你等等,我说几句。”林玉一看是他,先有三分不高兴,因
为瞧不起他:“房爷,什么事?”“我打算跟王爷请示请示,帮你守关如何?”“哈哈
哈哈,房爷,留起你这份好心吧,你干爹打关,你这个干儿子能真心实意把守吗?”
“这话说的,他把我鼻子割下去了,我能不恨他吗?你别看叫他干爹,那是吓出毛病来
了,实则我恨透他了。这次我想把他抓住,连耳朵带鼻子一块儿给他割下来,叫他管我
叫干爹。”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乐了。天德王黄伦马上传旨,让房书安三人帮助金镖侠
把守入云关。旨意一下就不能改动了,林玉这才点头,率领一千喽罗兵,扑奔入云关。
一听外头开了锅了,冲呀,杀呀,火光冲天,金鼓震地。林玉从马上跳下来,率领偏副
寨主和三鬼,顺马道奔腾,来到城头上,扒着垛口往下一看,宋兵非常勇敢,虽然受伤
的人很多,可架着云梯一个劲儿往上攻,两边由灯笼火把照亮,借着火光林玉看到,在
前边冲锋陷阵的,正是金臂罗汉武申。他心想:武申,你可够意思,我用请帖把你请上
阎王寨,好吃好喝招待,闹了半天你是个奸细,在紧要关头你投降了开封府。把林玉恨
得牙根都痒痒,用手指着城下,高声大骂:“武申,你个秃驴,忘恩负义之辈,等我把
你抓住,把你下油锅,点天灯!”武申抬头一看是林玉,哈哈大笑:“林玉,死到眼前
你还猖狂什么?我告诉你,阎王寨完了,像我武申这样的何止一个人,你赶紧献关投降,
服输认罪,或许能保住你的狗命,倘若忠言逆耳,将来你的死不堪设想。”“呸!秃驴
少说废话。给我开弓放箭!”哒哒哒哒,箭如雨发。林玉提着宝剑亲自守卫,武申连着
进攻三次都没攻上去,损兵折将,不但如此,武申两肩还受了伤,鲜血淋淋,脸熏得挺
黑。武申倒提大铲,败归本队,来到徐良面前:“徐三将军,我对不起你,攻不上去。”
“大师父,这不算什么,全怪我指挥无方,你到下面休息,先给伤口上点药,我跟林玉
说几句话。”徐良说着,从当兵的手中拿过一块盾牌,一手提着大环刀,到离城十丈远
的地方站住了,抬头往垛口方向望了望:“哪个是林玉?”林玉一瞅是徐良,气得说:
“丑鬼,本帅在此!”“噢,我说林玉,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们现在完了,识时务者为
俊杰,你赶紧投降吧,现在宋兵已经包围了阎王寨,你们就是Сhā翅也飞不了了,我可不
是吓唬你,我们的人都在你们阎王寨里边,一会儿就得全动起来,里应外合大破阎王寨,
到那时,你后悔就晚了。快听山西人的话,把城关献出来。”“呸!你满嘴喷粪,来呀,
给我射死他,射死他!”军兵又开弓射箭。正在这时,房书安溜到林玉身后了,他想:
我也得冒点险,不豁出点什么不行。他暗中把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刀拽出来了。这小刀别
看不大,房书安就怕它不快,没事就磨,磨得都粘手。房书安紧握小刀,转到杯玉的身
后:“大帅,你到旁边歇一会儿,我替你指挥。”“去你娘的!你个饭桶,滚!”房书
安一看,这小子盛气凌人,拿我根本不当人看,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姓房的厉害。想到
这,他紧握刀柄,往前一跟步,对准林玉的肋岔子就是一刀,要是平常,他根本就扎不
上,但现在林玉主要的精力是对付徐良,根本没想到房书安对他下毒手。这一刀从左肋
岔子扎进去,右肋间冒了尖。“唉呀!”林玉惨叫一声,宝剑落了地:“你,你……”
意思是说,原来你是个叛徒,还没等说出来,黄荣江、黄荣海就蹿过来了:“你什么?”
说着便把林玉的人头砍下来。喽罗兵回头一看,呀,怎么耗子动刀,窝里反了?这三位
怎么把大帅给杀了?房书安振臂高喊:“诸位,我们乃是开封府的官人,在阎王寨卧底,
现在要迎接我干老儿进城,降者免死!干老儿,我把林玉宰了,不信你瞅瞅林玉的狗
头。”说话间,房书安把林玉的人头从关上扔下来了。徐良一听见这个嗡嗡声,就觉着
挺亲热,知道是房书安,一见把林玉的人头扔下来了,徐良大喜:“房书安你做得对,
你现在就开关。”“干老儿等一等,我这就现成。”喽罗兵不知是怎么回事,人无头不
走,鸟无头不飞。林玉一死,旗倒兵散,谁还给卖命,军兵们扔下刀枪,逃的逃,降的
降。入云关关门大开,徐良大喊一声,就占据了此关。徐良一进关,房书安把小帽子正
了正,衣服归整归整,小片刀背好了,领着黄荣江、黄荣海来到徐良面前,规规矩矩三
个人往地上一跪:“干爹在上,孩儿给爹爹磕头了。”徐良赶紧用手相搀:“房书安请
起,你立了大功。”“爹,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这话一点也不假。我前
思后想,当贼我是当够了。今后我打算重做新人,我得跟着您,将来有一天给您养老送
终,爹您就把我收下得了。”徐良听着叫的那个亲热劲儿呀,就点了点头:“房书安,
好了,一言为定,从今以后你就是开封府的办差官,保我的人一定能收下你。”“唉呀,
爹,您真是我的亲爹,我谢谢您了!”说到这儿,黄荣江、黄荣海也直磕头。徐良不知
这是怎么回事。房书安说:“爹,我给您带来两个帮手,他们是我磕头的把兄弟,要命
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虽然过去也做过坏事,可是跟林玉他们不一样,爹,您就一
块儿都收下吧。”徐良点头,让他们三人在军中效力。
到了入云关已是三更天。智化在城关上点起三堆大火,发出信号,紧跟着阎王殿四
周都开了锅了。“咚咚,嗒嗒,杀呀……”官兵发起进攻。
先说残兵败将败回天王殿,嘴都不好使了:“报……报王驾千岁,可……可不得了
啦,大帅阵亡!”啊!飞剑仙朱亮闻听,脸即刻变了色:“此话怎讲?”“是……是这
么回事……闹了半天,房书安一伙儿是奸细,吃里扒外,把大帅杀了,放进徐良的官
兵。”朱亮把脚一跺:“怎么样?原来我就想打死那个房书安,你们说他有嘴无心,结
果这都是假的,我抓住他非把他的皮扒掉!来呀,随我来!抢回入云关。”说话间,他
率领寨主刚到院里,就听着房上有人喊了一声:“呔!朱亮,你别猖狂,来,跟我大战
三百合。”飞剑仙仰面一看,来人正是海外野叟王猿。他是当内应的,就见他手里抱了
棵树,拿这玩艺儿当兵刃,简直是亘古少见啊。飞剑仙一看,火往上撞:“野小子,今
天我跟你分个高低,来啦!”王猿飞身形,跳到当院,把树抡开来。这东西还真好使,
树干高两丈,一扫一大片,谁也上不来。飞剑仙朱亮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再遇上这么
一件特殊的兵刃,更是一筹莫展。王猿在这里,一扫就一大片,这一帮忙不要紧,徐良
引得胜之兵攻到了天王殿,喽罗兵一瞅,四散奔逃:“不得了了!宋兵打进来了,天王
殿保不住了!”朱亮一瞅,徒弟也死了,我又不是这个野人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拽着陈东坡,转身回归天王殿。再一看天德王黄伦,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这二人把桌
子挪开,把黄伦架起来。就见黄伦颜色更变:“二位剑客,如何是好?”“不用担心,
有臣等三寸气在,保你平安无事,保你脱险。”朱亮背着天德王黄伦,陈东坡架着拐,
拿着旗盘开道,杀出一条血路,奔后山就跑下来了,一边跑,陈东坡一边问:“老剑客,
四面全是宋兵,你我投奔哪里?”“哈哈哈……”朱亮一乐:“老罗汉,你比我实在得
多啊,自从到了阎王寨之后,我没闲着,把每一条路全看探过,有一条路可通阎王寨后
山,那里有个仙人洞,谁也不知道,你就随我来吧。”这条路确实谁也不知道,叫仙人
洞没有洞,这是朱亮瞎起的名。山有一道裂缝,人直着进去不行,只能偏着身子往里蹭。
约有十丈远,再往里边,地方就宽阔了,从这儿往下走,能到后山麒麟坡,到了麒麟坡
直接可以通到宁夏国。朱亮心想:这条道只要没人看着,就能平安脱险。仨人挤进仙人
洞,高一脚浅一脚往前摸,黄伦四肢无力,跟肉包袱一样,全指着这俩人架着他。走着
走着,眼前亮光一闪,离出口不远了,朱亮眼前一亮,暗咬牙关:徐良,好小子,别看
我老了,我还得好好活着,留着三寸气在,必报阎王寨之仇!
他们到了洞口,往外一探头,没把朱亮给吓死——就见眼前早把阵势摆好,几十位
英雄圆睁二目,各拉兵刃,封锁住洞口。为首的一人,个头不高,头上戴着马尾过梁扣
风巾,一对小黄眼珠,手中擒着一对分水蛾眉刺,这是蒋平。在蒋四爷身后,北侠欧阳
春,展翅腾空臂摩天纪老纪华成,西洋剑客夏玉奇等人全在。守着洞口边的是金睛好斗
梅良祖老剑客。朱亮很纳闷儿,前者炮打狮子林,全把他们崩死了,怎么又都活了?其
实这事不奇怪。徐良那天晚上夜探阎王寨,路遇房书安,房书安向他告密,说他们要炮
打狮子林,您要不回去送信儿,这帮人可保不住命了。徐良一转身,“通”一声,火起
来了,狮子林被炮轰了。其实,徐良刚一离开狮子林,有一人就进了寨子,到院里大喊:
“众位别睡了,你们快起来吧,大祸就在眼前!”这一喊,把众人全都吵起来了,不知
是怎么回事,到院里看个究竟。梅良祖一看,站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这人长得大门楼
头,翘下巴,一对小黄眼珠叽哩骨碌乱转,两只胳膊长得比别人长得多,往那一站,把
手往下一耷拉,像个猿猴。金睛好斗眼前一亮,“哎哟!老伙计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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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平匪窟大获全胜遭陷害徐良收监
来的这位老者是谁?老少英雄大部分不认识,只有金睛好斗梅良祖、北侠欧阳春认
识他。这人绰号是长臂飘髯叟,复姓宇文,名叫长庚,人称宇文长庚。他是塞北崆峒门
的门长,祖居塞北阎王寨,家住五里烟云浦,四十几年前,他在三胜莲花盛会上登台献
艺,曾经一举成名,但后来他就很少露面了。这老头儿性情古怪,他觉得人生一世争名
夺利没什么意思,就什么都不贪不图,回归原籍,闭门不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也
就渐渐把他忘了。但他人虽隐居,功夫可没有扔下,为了强筋壮骨,延年益寿,他每天
二五更练功,一直坚持不懈。俗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在五里烟云浦一带,
有宇文长庚这位好汉在此一住,就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谁也不敢上这儿
捣乱来了。这次十阵赌输赢召开英雄大会的消息震动塞北,也传到五里烟云浦,宇文长
庚听到后,深感惊奇。他暗中一打听,知道参加这次盛会的几乎包括五宗十三派八十一
门的高人,开封府的人也参加,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于
是他抱着一颗好奇心离开家,来到了阎王寨。他来到之后,跟谁也不见面,就到山头上,
找了个蔽静的地方暗中观察。关于十阵赌输赢的内幕以及比赛的经过都没有瞒过他的眼
睛。有一个人使他感到钦佩,那就是徐良。他一看那个年轻人,就觉得很不一般。别看
那孩子长得难看,可武功真高,将来要是长到三四十岁,那功夫就更了不起了。另外一
个人使他感到奇怪,那就是王猿。虽然王猿没看见宇文长庚,可老剑客看见王猿啦。这
个怪人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神出鬼没,老围着阎王寨转。他是个什么人呢?开始宇
文长庚以为他是阎王寨收买的刺客,可能对开封府不利。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
把你干掉。可后来他发现,这个人不但不是刺客,而且还暗中帮开封府的忙。有几次,
宇文长庚想把他撵上,问一问他是谁。可王猿走得太快,宇文长庚没达到目的,因此至
今他跟王猿也没见面。赌输赢进行了六阵,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宇文长庚在暗中一看就
知道不妙:阎王寨这帮贼肯定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他们输了,也要找个理由不认账。因
此他暗中替开封府着急,并亲自夜探阎王寨,想听听他们都搞些什么阴谋。说也凑巧,
就是房书安给徐良报信儿的那天晚上,宇文长庚来到了阎王寨的前山。朱亮等一伙要炮
打狮子林的事让宇文长庚给听见了。老剑客闻听大吃一惊,他马不停蹄,就赶奔狮子林,
前来给众人送信儿。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在这紧要关头,还是
解救众人的性命要紧。于是他大吼一声,把老少英雄全吼起来了。梅良祖、蒋平到院里
一看是他,就乐啦:“老伙计,我认为你死了,你还活在世上哪!”宇文长庚一把把他
拉过来道:“老伙计,你摸摸你还有脑袋吗?迅速离开此地!快走!”他拉着梅祖良一
走,众人就知道不好,全在后面跟着走了。走出去没到半里地,就听身后响起天崩地裂
的咚——咔一声,把个蒋四爷震得蹦起老高。回头一看,狮子林已变成一片火海。人们
这才知道是阎王寨暗下毒手,对宇文长庚无限感激。要依大家的意思,马上要回过头去
找朱亮算账。宇文长庚拦住他们说:“你们人少,人家人多,朱亮既下毒手,就不怕你
们报复。就你们这一百多人想平阎王寨?那不是笑话吗!到那儿玩儿命等于以卵击石,
不如先到我家,好好休息休息,我替你们看看动静,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报复不晚。”大
伙一听也有道理,就这样跟着宇文老剑客到了五里烟云浦。宇文老剑客对老少英雄好吃
好喝好款待,让他们吃饱喝足以后好好休息,自己就到阎王寨去察看情况。老头子对那
里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一看徐良带队攻打阎王寨,就高高兴兴地回来报
信儿,进门就喊:“诸位,时机成熟,官兵来啦!你们赶紧随我来,速去捉拿黄伦和朱
亮!”大伙一听,喜出望外。经过一昼夜的休息,他们已经消除了疲劳,一个个精力充
沛,各拉刀剑,跟着宇文长庚就来到阎王寨的后山。宇文长庚对这儿的地理环境非常熟
悉,这个仙人洞他也走过。他一琢磨官兵四外困山,朱亮他们无路可走,说不定想在这
条道上偷生,就把众位英雄带到这儿来堵截。结果朱亮他们的行径果然被他猜中了,众
位英雄刚到仙人洞的后洞口,朱亮、陈东坡就保着黄伦从这儿出来了。这可真叫狭路相
逢啊,蒋平见朱亮一冒头,眼珠都红了,冲两边吩咐一声:“各位注意,别让他跑了!”
随后大声喊道:“朱亮听着,你爷爷久候了!”把朱亮吓得差点儿趴下,心里说:“我
怎么这么倒霉?难道说这阎王寨我就算出不去了?”事到如今,这位飞剑仙也豁出去了,
只见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把拐棍抡起来了:“蒋平,你们还活着?好啦!咱们今天是有
你们没我,有我就没你们!老朽和你们拼了!”蒋四爷敢和他伸手吗,一百个蒋平拧在
一块儿也打不过人家啊。他是属于耍嘴皮子的人,一动真格的,就往后缩。这时他往后
一撤身,高声喊道:“各位,上!”他叫别人上前抵挡。他一手指着最前面的金睛好斗
梅良祖,想让梅良祖给他当挡箭牌。梅老剑客最恨朱亮这种人,这种人太阴险了,说话
不算数还叫人吗?老剑客怒不可忍,跳过来就把朱亮给拦住了,当面问道:“老家伙,
你还认识我吗?”“嘿嘿,扒了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好嘞,冤有头,债有主,今
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来来来,咱俩决一死战!”梅良祖晃双掌大战朱亮,两个人打了
几十个回合,没分胜败。虽说朱亮这个人品质不怎么样,可真有能耐。他真要豁出这条
命去,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老少英雄一看,梅良祖不能取胜,就呼拉往上一闯,
前来帮兵助阵。这时朱亮那边的三世陈抟陈东坡也咬着牙、忍着伤痛、晃动金棋盘大吼
一声跳了过来。他喊声:“阿弥陀佛,洒家在此!”呜……呜……呜……呜……就奔上
来玩儿命。他这兵刃太缺德了,就好像是个桌子面,抡开时面积也大,分量也沉,一般
的兵刃碰上它就被打飞。老少英雄虽多,但是不能近他的身,两方面坚持不下。双方正
打得难解难分,突然这边儿山头上有人喊了一声:“各位,不必着急,我来啦!哇……
呀……朱亮!猴崽子!你看看我是谁?”朱亮边打边斜眼睛一看,吓得他“唉哟”了一
声。只见山上跑下一个人来,这人是谁?正是王猿。前文已经说过,王猿和徐良约好了,
徐良去调兵,他在这里当内应。同时他告诉徐良,我这个人不一定在哪儿呆着,你别管
我,反正我随时都可能出现,哪儿用着我的时候我就到哪儿。徐良非常相信这一点。这
王猿到底干什么去了?他是到处寻找朱亮。他知道朱亮是阎王寨的大梁,把他给扳倒了,
其他人不足挂齿。他追踪到这儿就遇上朱亮和陈东坡了。王猿大吼一声从山坡上冲下来。
朱亮一看是他,心想:我的娘啊,我可不敢和他伸手,以前我吃过他的苦头,他曾把我
这五金的拐杖撅成个圈儿,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它直过来。我虽说打了他几拐杖,
可就像打到石头上一样,根本打不动。这种人我惹得起吗?哎呀,事到如今只有逃命啦。
朱亮想到这儿,就冲着陈东坡喊了一声:“朋友,风紧,撤!”这俩家伙抱头就跑,把
个黄伦也给扔下了,真是君不君,臣不臣,谁也管不了谁了。等王猿冲到近前,他俩已
经踪迹不见。王猿想追,被梅良祖众人给拦住了。梅良祖他们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一看
他帮了忙,便赶紧过来请问姓名。王猿哈哈大笑着说:“我叫海外野叟,我兄弟小良子
呢?我们哥儿俩得在一块儿。”大伙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辈儿是怎么论的呢?
怎么他管徐良叫兄弟呢?没听说徐良有这么个朋友啊。其实,这事也很简单,前些日子
这么一说,就定下来了。这些英雄此时此地也顾不上问,蒋四爷众人直去追赶黄伦。虽
说朱亮和陈东坡跑了,这黄伦可跑不了,他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刚跑出五百多步,
就筋疲力尽了。他那个惨劲儿就别提了,帽子没了,靴子也掉了,披头散发,满脸是伤。
他到高坡上往前山一看,眼前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喊杀震天。他知道大势已去,身
边一个亲信都没了,于是一伸手把宝剑拽了出来,心想:我黄伦不听忠告,走错一步,
到了今天这个境地!我还有何脸面见人?这全是我自讨苦吃,理应得到这个下场啊!想
到这里,他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还没等众人到眼前,就把牙关一咬,宝剑一横,
“噗”的一声,横剑自杀了。黄伦一死,意味着阎王寨彻底完蛋。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红日爬上山头,大地一片金光,宋军已经占领了阎王寨,打死打伤喽罗兵近千人,俘虏
四千余人。由于这山上带家口、带女眷的不少,因此哭声震地。蒋平急忙传下话去,不
许伤害俘虏,不准抢劫财物,更不准棱辱妇女,违令者杀。大家都知道蒋平说话是算数
的,谁不惧怕开封府的包大人呢?于是大家都约束着自己,秋毫不犯。大约在上午十点
钟左右,这场大战宣告结束。这时徐良率领大队控制了阎王寨的天王殿,跟蒋平等一伙
人见了面,徐良才把王猿叫过来,向大家逐个儿介绍。人们这才知道他就是海外野叟王
猿王老剑客,他是万年古佛的高徒,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徐良也活不了。大伙心里又高
兴又感激。这时蒋平也把宇文长庚老剑客请过来,向众人一一做了介绍。幸亏这两位帮
忙,不然要拿下阎王寨,还真得费点周折呢。大家进了天王殿,便吩咐手下人打扫战场,
并同时把这里的情况迅速禀报钦差大人颜查散。三天以后传回信儿来,颜大人让他们拆
毁城堡,填平沟堑,不准惊扰百姓,除元凶正法之外,余者全部释放。这叫以仁德待人。
蒋平把这些俘虏都找来,当众给他们训了话,让他们今后工农学商干什么都行,就是不
准再当土匪,不准再占山为王,哪个不听,将来二罪归一。而后又把在阎王寨缴获的物
资和金钱给大家分了。众人一片欢呼。蒋平还告诉大家,这阎王寨方圆数百里,林木有
得是,你们可以在此定居,只要不违犯国法就可以,这才把众人遣散。待到老少英雄要
赶奔大同府去请王猿和宇文长庚时,这两位高人已经不辞而别。王猿视功名如粪土,家
里有的是钱。他父亲是福州一带有名的活财神,他为了练武把万贯家财都给同族的人分
了,如今他怎能接受皇封?他走时没跟别人打招呼,只把徐良叫到没人的地方说:“贤
弟啊,愚兄告辞。”“你怎么能走?不行!”“不,我非走不可,阎王寨的事已完了,
如果这儿还打仗,你撵我走我也不走。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利用这个机会走三山,踏
五岳,我溜达溜达。”“那,盟兄,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还是那句话,你找
我不容易,我找你不费劲。以后不管你是攻山,还是灭岛,只要到了紧急关头,我准保
能够出现。咱哥俩还有见面的时候。兄弟你还年轻,要多多保重啊!别忘了你现在的名
气不小,官大声显,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烂哪!我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我劝你到时候激流勇退,珍重身子。”“是,我记住了。”“那我可就走了。”王猿说
走就走,一转身便飞身上房,踪迹不见。徐良还掉了两滴眼泪。宇文长庚和王猿不一样,
他跟谁也没打招呼就偷着溜了。等蒋平派人到五里烟云浦找他的时候,老头儿早夹着行
李卷儿进山了,连个影儿都找不着。四爷把脑瓜一晃说:“真高人也!太叫人折服啦!
这种人视功名如粪土,施恩不望报,这才叫剑侠呢!”蒋四爷赞叹之余,把阎王寨的事
情做了料理,就把一切交给中山剑客武元功了。前文已经说过,武老剑客为了帮徐良的
忙,跟黄伦闹翻了脸,结果被陈东坡和朱亮他们给打伤了。老头儿大口吐血,被软禁在
后宫,山上一乱,宫里的人都跑了,老头儿就没遭到毒手。直到蒋平占据阎王寨,他这
才被释放。如今吃了药以后,身子骨见硬实了,蒋四爷就把山上的事交给了他。蒋平说:
“这叫物归本主,当年是你开创的这块地方,如今还交到你的手里。老爷子,你先别着
急回南方,你把这事料理完了再走不迟。关于你的事情,我禀明钦差一定给你请功。”
武元功千恩万谢。他手下有不少人呢,大家都感谢众英雄的恩德。
蒋平率老少英雄择日回到大同府,十里接官厅彩旗飘扬,吹吹打打,全城百姓倾城
出动,都来迎接,连钦差颜大人都在接官厅恭候。大家在锣鼓声中见过颜大人,高高兴
兴列队进城,公馆里面也是敲锣打鼓一片欢腾。大家落座之后,蒋平和徐良就把经过向
颜大人讲述了一遍。颜查散一听,才知道为了这次赌输赢有很多人遇难,便命人赶紧登
记造册,请旨定夺。大家在大同府祝贺了三天。三天之后,颜大人拜本进京,请示皇上。
中心意思是:现在塞北已经安定,阎王寨已经平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只待请旨定夺。
那时交通不方便,得派人前去送信,再传回信来时间就短不了。颜大人利用这个机会,
把大同府周围七个县整治一新,塞北出现了一片繁荣景象。
这天圣旨来到,可前来传旨的天使官钦差大臣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老爷。颜大人一
看心中纳闷儿,心想:这个天使官,怎么也不该派刑部的人啊,这帮人有功啦,没犯法
呀!再往左大人身后一看,还带着几位提审官,还有一辆囚车。这是给谁准备的?颜大
人见左大人面沉似水,就起身抢步过来躬身施礼:“迎接天使官。”“免了。”左大人
从马上下来,昂首挺胸,迈步来到府里,把皇上圣旨供好。大家由颜大人领着,倒身向
圣旨下拜,齐声呼喊:“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跪听圣旨。左昆慢慢把
圣旨展开,高声朗诵,前部分的意思是,听说铲平阎王寨,平定塞北,振兴大宋,皇上
高兴,召颜查散率领文武群僚回京听封,按功晋级。下半部就变样了,说是:山西雁徐
良,十恶不赦,令削其官职,立刻逮捕回京问罪。颜大人一听就傻眼了,徐良犯什么罪
了?!连徐良也为之一惊,老西儿还认为自己这几天上火了,耳朵听错了,哪知道这是
真的,宣读完旨意之后,左昆吩咐一声,“绑”,就过来几个人把徐良的官服扒掉,拿
绳子就要捆人。这一下可激怒了老少的英雄,大伙哗地一下全站起来了。别人先且不说,
单说房书安。房书安是投降过来的,带来了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立了大功,
颜大人曾向他表示,回京之后,奏明天子,必定给他请官。房书安那几个人所以投降过
来,是冲着徐良,挨着大树好乘凉吗,没想到刚靠上徐良的身边,徐良就摊了官司,什
么官司也不清楚。房书安的脑袋“嗡”的一声,好悬没急趴下。大头鬼站起来挤到人群
前边:“哎哎——哎,我我——我说天使大人,您再把那圣旨后半截念一遍,徐良身犯
何律,法犯哪条,你——你讲清楚,就——就这么糊哩糊涂把我干爹给抓起来,从我这
儿就不行,弟兄们更不能干。”“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个你说清楚,不说清楚,
这圣旨我们不能听。”“咱们在外面浴血奋战,岂能让他们这些糊涂官跑来胡言乱语?
干脆把圣旨撕了,把他打死算了。”这一百多人齐心往上一扑,把刑部正堂左人人也吓
坏了。“这——这——颜大人,这——这是干什么?”颜查散一看不行,可别闹事啊,
天使是代表皇上来的,要是把天使官给打了,可怎么交待呢?但是他对这个事也不理解,
肯定其中有隐情,作为一个负责人来讲,他得压事啊。颜大人赶紧站起来,把双手一伸:
“且慢,各位英雄不可造次。”“大人,为什么无故捕人呢?”“皇上圣旨岂有儿戏之
谈,众位先请安定。依我看,徐良先领罪,到京中必有公论,有功就是有功,有罪就是
有罪,到那时大家自然就会明白了,不准抗旨。”在那个封建年代圣旨可了不得,不管
对与不对,你都得先服从,委屈了也没办法,只能等将来事情闹清楚了再说。徐良恐怕
颜大人为难,又一想:我现在是朝廷的命官,三品带刀御前护卫,怎能造反呢,于是一
肚子委屈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让人家戴上了刑具。结果不但被捆上,连刑枷、脚镣全
给钉上了,俨然是对待死囚犯人一样,然后把徐良打入囚车,装进木笼。颜查散设酒款
待天使,大伙儿一点乐模样都没了,一个个脸绷得跟铁块儿一样。颜查散问:“大人,
不知徐良身犯何罪?大人可有耳闻?能不能把底赏下来,我们好做到心中有数。”左大
人一抱拳:“颜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折本送进京后,天子突然升殿,当时
拟就这道旨意,然后命我捧旨赶奔大同,要求务必把徐良立即拘捕。究竟徐良犯的什么
法,我是一概不知。方才您说得对,进京以后会弄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咱们且
先相信皇上吧。”“噢,多谢指教。”颜大人不敢再说别的,只得即日班师,把大同交
给飞叉大帅太保钟雄暂时管理,等到新任知府到任再行撤换,余者一律回京。这本来是
件好事,要不是出徐良这事,大伙该多乐啊。可因为这事这么一搅,每个人都不痛快,
个个垂头丧气,全耷拉着脑袋发呆,一路上默默无言。到了开封府,刑部正堂左大人就
押解着囚车赶奔刑部衙,到那里办理了手续,把徐良投入死牢,等着审讯。余者众人到
开封府销差。颜查散连家都没回,先去见师父包拯,一见面就问:“徐良究竟出什么事
了?”包大人面沉似水,因为包大人多少听见点风声,徒弟这么一问,包大人唉声叹气:
“唉!查散哪,不必向下问了,我也认为其中必有隐情。你应当相信天子,皇上圣明,
事情一定会查访清楚,徐良是受了坏人的陷害呀!”包大人不再往下说了,然后问了颜
查散一路之上的辛苦,让他赶紧回府等着天子的召见,然后包大人传下堂谕:“凡是这
次来的朋友,一律宾客招待,暂时都住在这儿。开封府的官人,放假三天,然后到公堂
听点。”大家从大堂上退下来,回到差官棚校尉所,议论的中心都是徐良这个事。他们
纳闷儿,徐良这个罪怎么招来的呢?怎么给打入死牢了?应当去探探监,所以放假的三
天时间,大伙轮班赶奔刑部衙。开封府官人来探监,刑部衙自然得有点照顾,但是这里
的牢头和提审官向众人透露,上边有话,不准给徐良探监,如果抗旨就要掉脑袋。所以
见徐良是不行,要是送点吃喝卑职担点风险还能给送进去,其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审
官这一席话,把大伙给拦住了,大伙气得肚子都要冒泡了,可什么办法也没有。三天就
这么过去了,礼物倒没少送,就是谁也没见着徐良的面。到第四天,包大人升堂,众人
全都到齐。礼毕之后,包大人传下堂渝:“公孙先生。”“卑职在。”“蒋平!”
“在。”“展昭!”“在。”“方才本阁接到圣旨,今天刑部衙要夜审徐良,命咱们开
封府派代表参加,本阁出面多有不便,特命你三人代替开封府去听堂。”这三人一听今
夜审讯徐良,让我们去听堂,那好,到那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包大人的身份是不好
去,他手下的人犯了法,他再往那儿一坐,该说什么?审问是有不便,应该回避,人们
理解大人的心情。可大家一听只派三名代表,就全都挤上前争着要去,包大人把黑脸往
下一沉:“哎……刑部衙夜审也属于密审,人不能过多,此事已经决定,不能更改,各
位退下。”包大人一句话把门给封死了,谁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作罢。
单说蒋平等三人领了堂谕下来,到了校尉所,抬头瞧瞧太阳,那太阳就像拿钉子钉
到天上似的,瞧半天也不见动弹,干盼不到黑天。人们全部都围在蒋平的屋里,嘱咐蒋
平审讯的时候别让徐良受了委屈,一字一句你全部都记住,回来如实向我们传达。大伙
又叮嘱了半天公孙先生和展熊飞。其实说这些话都没用,这三个人都是人尖子,一字一
句能漏掉吗,能叫徐良吃亏吗?除了他们力不能及的以外,该办的都能办到。吃完了晚
饭,等到掌灯时分,蒋平、展昭、公孙策在外头骑上快马,带了四名仆从,就赶奔刑部
衙了。到了刑部衙那儿就有人接待。几个人下了马,迈步从角门进去,到里面一看,哟,
不光是开封府的代表,皇宫也派来代表了,内务府的大班宁总管在场。这宁总管七十多
岁了,原来在八王安庆宫身为总管,现在调到内府督堂任当家的,论身份仅次于三千岁
陈林。他是代替皇宫来参加的,后面带着大小八名太监。另外蒋平发现还有一个人,这
人个头不高,五短身材,面如姜黄,三绺花白胡须,紫袍金带,有仆从一大帮跟随。这
人是谁?蒋平还真没见过,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就是国丈,就是皇上的老丈人,姓
杨叫杨文业。这杨文业是干什么的?蒋四爷不清楚。但是他发现杨文业两只眼睛哭得跟
铃铛似的,嗓子也哭哑了,就在这儿坐着,老头儿还滴滴嗒嗒掉眼泪呢。为什么?不清
楚。蒋平无心多问,先见过宁总管,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又见过刑部正堂左大人,就
算到这儿报了到。左大人对开封府的人向来十分尊重,让大家稍候,等到时辰升堂问案。
审讯的地点不在大堂,是在二堂,因为大堂是公开审讯,允许老百姓听堂。二堂属于密
审,不经邀请、不经允许的人,一概不得参加。这二堂里非常严肃,阴森可怕,一百二
十名站堂军手中全都举着火把,大堂左右摆着一对对气死风灯,照如白昼,正中央的桌
儿上,供着皇王圣旨,旁侧还有个桌儿,上头放着文房四宝、竹筒子、大令、飞签、火
票,这就是刑部正堂左昆左大人的座位。下面有两张桌儿,头一张桌宁总管居座,下一
张桌国丈杨文业居座。在大堂的下面还有一张桌儿,这就是给开封府留的地方,不过离
着人家较远,看这意思是属于旁听。大家都就坐以后,就见左大人参拜过皇王圣旨,满
身官服升坐公位,把脸往下一沉,开始升堂问案。只见他往左右瞅瞅,把惊堂木“啪”
的一拍,“来人!”“在!”“提罪犯徐良!”“是,提罪犯徐良!”“提徐良……”
一个传一个,传出多老远。蒋平、展昭、公孙先生的心顿时就缩紧了,一个个睁大眼睛
等着,好半天的工夫,就听脚镣铁索“哗啦哗啦”由远而近。随着灯光一闪,就见那些
御使架着徐良来到二堂。一瞧徐良啊,仅这几天就变了模样儿,眼窝塌陷,颧骨也突出
了,脸上显得灰哩吧叽的十分难看。只见他发髻蓬松,身穿罪衣罪裙,连服装都给换了。
按说徐良的能耐,断锁崩枷不费劲,何必受这份儿罪?但是徐良不能那么做,他要把事
情弄清楚。老西儿有个倔劲,这两天他就睡不好觉,他心里说:你要弄不清楚,想叫我
走我还不走呢!你这个无道的昏君,你根据什么传这道旨意?我犯什么法了?有功没功
先搁到一边,可我徐良容易吗?出生入死为了大宋朝的江山社稷呀,我不希望你说一句
好,你倒诬陷我有罪啦。昏君哪,我非把这事情弄清楚不可,不然我就不离开这儿!他
就盼着审讯呢,好有个讲理的地方。所以徐良一听见过堂,挺高兴的,跟着提审官、御
使就来到了二堂。老西儿用眼睛一溜,呀,他瞧见亲人了,他一瞧蒋平、公孙先生和展
大叔在旁边就座,心里真不是滋味,眼泪围着眼圈直转,觉得无限委屈。但是在这儿不
能打招呼,现在自己是罪犯,无权和别人讲话。因此他把头一低,装做没看见。那当差
的恶如虎狼,“跪下!跪下!你还不跪下!你……”说着上面拳打,下边脚踢。徐良规
规矩矩跪在堂口,把头一低,一句话也不说。二堂上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左昆往下瞅瞅,把惊堂木一啪,“罪犯姓甚何名?”其实废话,徐良他又不是不认识,
但这叫例行公事,明知道也得这么问。旁边有几个记录的,提笔待写。徐良还得耐着性
子答应:“在下姓徐名良字世珍。”“哪里人氏?”“祖居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
“多大年纪?”“二十有四。”“嗯,捕前任何职?”“万岁恩封三品带刀左护卫,在
开封府效力当差。”“好,徐良你抬起头来。”“是。”徐良把发髻往后一甩,扬起脸
来,看着刑部正堂。这位左大人也盯着徐良。“罪犯徐良,方才你说了你受皇上恩赐,
身为朝廷命官,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可你怎么居心叵测,竟敢夜入皇宫为非作歹,你怎
样杀死的娘娘?怎样打的皇上?你又盗走了什么东西?还不如实供来!”正堂“啪”地
又一下把桌子一拍。蒋四爷一听,急得蹦起多高:啊,怎么皇宫出事了?有人刺死娘娘,
把皇上也给打了,还盗走了什么国宝,哎呀,难怪天子如此动怒,可这事怎么能扣在徐
良身上呢?他不明白,别人更不明白,大家都注意地听着。徐良听完了,乐啦:“哈哈,
回大老爷的话,你方才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呸,大堂之上岂有戏言,你还不讲出
实情,免得皮肉受苦。”“大人容禀,我徐良奉旨保护钦差大人查办山西大同府,从来
我就没回来过,前些日子,我为了收复阎王寨,舍死忘生,浴血奋战,有目共睹,我又
不会分身法,世界上也没有两个徐良,我怎么会跑到京中作案?这不是笑话吗?大人不
信,可以派人到开封府问一问,我什么时间离开过,完全有证可查呀!望老大人明断,
小人我实实在在冤枉。”“嘿嘿,徐良啊,你别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是你就老老实实
招供。刚才你讲了,你既不会分身法,又没有两个徐良,可这事也就怪了,你是怎么到
的皇宫,又怎么刺死的娘娘,还不如实地和我讲来!就算我错怪你了,难道皇上还能错
怪你吗?别人认错你了,难道皇上也能把你认错吗?这不是说笑话的时候,还是快点供
出实情来吧。”“大老爷明鉴,此事既可笑又可气,本人根本就没干过这些事情,因此
我没有什么可供的。”“好呀,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成。看来今天
不动刑,你是不能老老实实招供啊。来人!”“嗻!”“夹棍伺候。”夹棍是五刑之祖
啊,三根棍夹两条腿,给勒上就受不了。左昆把桌子一拍:“徐良,你到底招不招?你
要不招,我可要动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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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假徐良皇宫杀人命真白眉刑部受冤枉
夜审徐良,要用严刑逼供,那么究竟徐良犯什么罪了?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原来,
徐良确实带领众人在外面征战,根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就在九月初三那天,四
帝仁宗赵祯皇帝闲着没事,在御书房看了前方的战报,知道一切都挺顺利,心里挺高兴,
用完了晚膳,便在御花园里溜达。当天晚上,主管皇上内宫事务的太监向他请示,问皇
上当夜宿在哪座宫院,并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铜牌在皇上面前摆了一大溜,那铜牌
上有各院妃子的名字。仁宗乐呵呵地挑起一块往地下一扔,太监捡起来一看,是新选进
宫中的杨娘娘,现在实质还不够娘娘的身份,无非是第八等的一个淑妃。别看等级不高,
可深受皇上宠爱。她爹叫杨文业,是内阁的一个学士,他博学多才,有时给仁宗讲课。
仁宗对他非常赏识,一次问起他家中的情况,杨文业据实回禀:“臣家共七口人,除了
我们老夫老妻之外,还有五个女儿。其他四女都已远嫁,唯有幺女名叫静娴,还未出
阁。”仁宗也是高兴,随口便问,“你老女儿多大啦?”“年方十九。”“哎哟,十九
也不小啦,为什么没出阁呀,大概你们老夫妻有点舍不得吧?”杨文业乐了:“陛下圣
明,您算猜着了,我这五个女儿当中,数着幺女儿最有出息,她能歌善舞,能诗善画,
我真舍不得将她远嫁。将来呀,我打算招个养幺女婿。”仁宗本身就有才,也爱才,一
听说能诗会画,就提出拿来几幅观看观看。皇上要看,这在当时是多么光荣的事啊,杨
文业马上谢恩,第二天就把他女儿的画抱来一摞,交给仁宗。仁宗对那些山水画不感兴
趣,唯独有一幅画面上画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栩栩如生。仁宗把这幅画挂在墙上怎么看怎
么喜欢。这人也太漂亮了,画得跟真的似的。他就问杨文业:“这也出自你女儿的手
笔?”“不错,就是她画的。”“但不知画的这个女子是谁?”“嘿嘿,陛下,实不相
瞒,她自己画自己,这就是我女儿的模样。”“哎呀!”仁宗说:“你女儿要长这样,
那真是天仙呀!”从此他就动了心了,非要召见不可。于是他背着文武朝臣,就在偏殿
跟这位仙女一般的杨静娴见了一面。见面之后,皇上一高兴,立刻降旨,加封她为淑妃,
将她选进后宫,陪王伴驾。杨文业也随之摇身一变,从内阁学士变成了当朝的国丈。杨
娘娘一进宫,就把仁宗给迷住了,仁宗哪个宫也不去,天天在翠华宫里休息,没事了就
跟杨娘娘在一起消磨时间,杨娘娘不是给他弹琵琶、跳舞,就是跟他在屋里吟诗作画,
两个人如胶似漆。今晚他抽这块铜牌,就表示到翠华宫杨娘娘处休息。定更天的时候,
仁宗起驾,赶奔翠华宫。那宁总管高呼:“翠华宫杨娘娘接驾!”杨娘娘身穿非常华贵
的衣服,率领宫娥出来接驾,从从容容陪王伴驾到了翠华宫里,双双落坐。宫女们围前
围后,侍候吃喝。呆到二更天,皇上一摆手,其他人退下,他们要休息了。就在这要休
息没休息的时候,就听后窗户“咯——吱”一声开了,“啊——”蹦进个人来!皇宫大
内三尺禁地呀,谁敢从窗户爬来爬去?这不是怪事吗?仁宗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再看
这个人,头上戴六棱软塌壮巾,周身上下穿青挂皂,寸排骨头扭扣,大叉蹲裆滚裤,四
喜抓地虎快靴,勒着蓝色的十字绊,左右是双Сhā花的镖囊。为了行动方便,他把大衣脱
下来,卷成麻花形,斜背在身后,手里头拎着把明晃晃冷森森的单刀。借着灯光往他脸
上一看,面赛紫羊肝,刷白刷白两道白眉毛,大片牙,黑牙根,耷拉眼角,嘴角往上翘。
皇上一眼就看出来了,徐良!因为他和徐良见过好几次面了,每一次山西雁奏凯班师,
皇上必定在耀武楼接见,而且设御宴款待,还让徐良三次献艺。皇上赠送礼品时,他还
陪王伴驾,俩人坐在一张桌上唠磕。他能不认识徐良吗?可仁宗又一想,这能是徐良吗?
他在阎王寨呢,怎么跑回来了?要是有事情应当让开封府和值班的大臣传达呀,怎么能
进内宫呀,而且手持凶器……这还了得吗!仁宗在惊恐之余,把脸往下一沉,“嗯,徐
良,你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手持凶器,闯入禁宫,你到底要干什么?”就见这位徐良
一乐:“嘿嘿……你说我要干什么?告诉你,我要宰了你这个无道的昏君!我们在前方
浴血奋战,一天不定得死多少人,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啊!
你可倒好,丰衣足食,娇妻美妾,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告诉你,
两军阵前缺粮少晌,大伙怨声载道,命我回来找你算账,今天晚上我就找你来了!我发
现你是个无道的昏君,干脆我也不保你了,这个官我也不当了,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仁宗一听真是徐良,连说话这味儿都一点不差。当时皇上的火就上来了,“徐良啊,你
反了!你反了啊!你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威吓孤家,这还了得!啊——来……”他要
喊人,外头有值班下夜的御林军,有宫廷的卫队。他打算把人喊来,把徐良给抓住。哪
知那位早有准备,嗖地往前一蹿,就把仁宗的脖子给掐住了。“嗯……”皇上想喊,没
喊出来。那人不但掐住皇上的脖子,还把大环刀抡起来,照皇上ρi股上“啪”地拍了一
刀。皇上生来金枝玉叶,娇生惯养,谁敢碰他?他哪懂得挨打是什么滋味?这一下差点
没把仁宗打得背过气去。紧接着又“啪、啪”给了皇上反正两个嘴巴子:“你喊!你喊
我就宰了你!”仁宗胆小,吓得哆嗦成一团,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喊了。这时那个杨娘娘
已经吓酥了骨了,坐在旁边抖做一团。这个自称是徐良的人借灯光一看:“啊,这个美
人长得可太好了!怪不得这个无道的昏君被你迷住了。好吧,谁让我今天赶上了呢,你
就陪着山西雁睡一宿吧。”说着他就过来动手抓娘娘。仁宗在这儿守着,干生气不敢动
弹。杨静娴转身就跑,可她穿的衣服太麻烦,裙子长得拖到地上,刚一转身正好绊到桌
子角上,由于她跑得急,“扑通”摔了个大跟头,脑袋正好碰到柱子上,只听“啪”的
一声,立即把额角碰塌了,当时就没气儿了。其实这个徐良根本没心要她的命,只是居
心不良,打算调戏调戏她,没成想出了这么个事。他一赌气,把刀举起来,骂了声:
“不识抬举的东西!”“噗”的一下,又在她软肋上捅了一刀。杨娘娘彻底毙命,仁宗
“哎哟”一声紧闭双眼,好悬没晕过去。就在这时,就见这个徐良一哈腰,把娘娘头上
戴的宝器,什么凤钗、耳环、手镯等皇上所赐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都摘下来揣进自己
怀里,然后转身到仁宗近前,把手中刀晃了晃说:“昏君你听着,我本应该要你这条狗
命,但是你的妃子已经死了,也就算了,老子有好生之德,我走了,要是想找我,你随
便,三老子等着你呢!你要是找不着我,不一定哪天我高兴,还来找你的晦气。”说完
之后就跳窗走了。他走了半天,仁宗都没敢喊叫。后来看他真跑了,仁宗才倏地跑出翠
华宫,就像疯了以地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喊过后他就昏过去了。宁总管和
内务府的官员闻声赶来,一瞅,娘娘已是血溅尘埃,皇上也已背过气去,皇宫里顿时乱
做一团。他们把仁宗抬到床上,把娘娘的尸体搭到外面,官员们找御医,宫女们擦血迹,
忙忙乱乱自不必说。等把仁宗抢救过来,皇上掉了眼泪,他气急败坏地说:“反了!他
是反了!”心里说:徐良啊,你有多大功劳,你不就是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吗?你满腹牢
骚跑回来找我算账,你是野性不改呀!可见我当初错翻了眼皮,怎么拿你个绿林人当珍
珠美玉了?我要知道你是个野兽,我早就把你杀了!仁宗气得又背过气去了。这一夜之
间,皇上昏厥过好几次,最后一次醒过来时,才把宁总管叫过来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别人他都没告诉,怕丢人。宁总管听后一皱眉,心想:天哪!这徐良我可熟悉啊,他—
—他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但是皇上亲眼目睹,谁要说那人不是徐良,从皇上这儿就通不
过,皇上一口咬定是板上钉钉,一准儿没错。宁总管只好相劝:“万岁您安心静养,奴
才决不声张。”皇上背着大伙私自选了个娘娘,又出这事,实在太难开口,所以仁宗叫
手下人保密,尽量别往外说。直到奉旨审讯徐良,有关的人才知道一点内情。左大人领
旨时,仁宗咬着牙跟他说:“问不出供来,小心你的脑袋!”左昆能不害怕吗?一看徐
良不肯招认,就把刑具准备好了。但还没等给徐良戴上呢,蒋平就不干了,蒋四爷噌地
一下站起来,到堂上一抱拳说:“大人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左昆一看是蒋平,也
是老熟人,便问:“蒋平你有话说?”“是,大人准禀,我可不袒护罪犯,方才他所供
的,全是事实,卑职我可以作证。徐良他一直在阎王寨,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跟我们
始终没离开呀!他怎么能到开封来作案?再说,大同到开封千里迢迢,不能一夜之间作
了案又飞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看来一定有人长得像徐良,冒名顶替,栽赃陷害。大
人啊,请您转告天子,应当捉拿那个真正的罪犯,不要冤枉了徐三将军!”“嘿嘿……
四老爷,我本跟你的想法一样,可天子是目睹眼见!皇上的龙眼能看错吗?蒋平啊,你
还是别替徐良袒护,他徐良是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你呢,只是听堂,无权在这里发
表议论,快退了下去!”蒋四爷一听,不允许辩理,非叫招供不可,这不是屈死人笑死
贼吗!就在这时候,左昆吩咐一声:“给我夹!”三根无情木就把徐良的两条腿给夹上
了。左昆把桌子一拍:“徐良你招不招?”徐良一龇牙,心想:没什么可招的,我根本
就没做这个事情。“好啊,动刑!”“咳……”两边一叫号,皮条往两边一拽,“咯……
叽……咯叽……”三根棍子往一块儿一并,腿在当间受得了吗?可徐良倒没在乎,老西
儿把脑袋一扑棱,舌尖一顶,用上气功了:“嗯……啊……”再看徐良这两条腿,直粗
了有一倍,而且越夹越粗,把几个掌刑的累得大汗直淌。蒋平在旁边暗笑,心说:小良
子跑这儿练气功来了。又心说:赃官,我看你能把小良子怎么样!这一下把左昆气得颜
色都变了。这左大人还真有歪点子,他命人抬来火盆,把铁烙铁烧红了。这玩艺儿真给
徐良烙上可怎么受得了?什么气功也抗不住啊!眼看着山西雁就要吃苦。就在这时,刑
部外面乱了。“走!找长官去!找长官去!”“哗啦……哗啦……”大家一拥而入。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这是刑部大堂,禁止出入!”“去你娘的!我们定要进
来!”左大人往堂下一看,糟了,一下子进来六七十人,都是开封府的官差,为首的官
是大脑袋,没鼻子,袖子挽得老高,手里还拿着小片刀,再往他身后一看,是小七杰、
小五义,尽是年轻的,什么笑脸郎君沈明杰,义侠太保刘士杰,超水燕子吕仁杰,红眉
童子柳金杰,小元霸鲁世杰,井底蛙邵环杰,小义士艾虎,玉面专诸白云生,霹雳鬼韩
天锦……他们来干什么?这还用说,谁都知道今天晚上审讯徐良,人们都没回去睡觉,
全集中到差官棚校尉所,都准备听个结果。大家的心跟油煎似的。别人能受得了,房书
安可受不了,因为他到了开封府挺吃香,包大人亲自接见,赐酒三杯,包大人还用好言
安慰,说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是“你放心,等这件事
过去之后,就请旨定夺,一定保你的官职。”房书安的脸皮还真厚,当时趴到地下就给
包大人磕头,直跟包大人叫爷爷,他说:“我的亲爷爷,您太好了,哪怕我在开封府刷
马桶呢,我也心甘情愿。我摇身一变成个正经官,我不是美了吗!”一句话把包大人给
逗乐了。现在别看他不是开封府的官差,但大家对他挺器重。此刻房书安也在差官棚里
呆着,他堵着门托着大脑袋坐着,一看屋里空气太紧张了,压抑得要命,连气儿都喘不
上来,就凑到艾虎身边问:“老叔你想什么呢?”“哎,还问呢!想我三哥的事儿呗!”
“光想有什么用呢,我干爹非受罪不可,他们就不讲理啊,问不出他的口供,撬不开他
的嘴,要动用大刑呀!万一我干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依靠谁呢?我说我的老叔啊,你
跟他一个头磕到地下了,可不能就这么等着呀!”“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领伙
人到刑部衙把我干爹抢出来。”“胡说!这叫造反!”“哎呀,你要老实了,我干老儿
就没命了!”“对呀!”小伙子腾身站起,他要怒闯刑部衙。
房书安一看徐良摊上了不白之冤,就急眼了。房书安这个人心肠热,别看没鼻子,
嘴却非常能说,脑袋反应也快,他要想救徐良,光靠自己等于白日作梦,他必须鼓动一
部分人,所以他就凭着伶牙俐齿,鼓动艾虎。别看艾虎岁数不大,但在开封府不敢说举
足轻重,也有一帮人拥护。房书安向艾虎讲理,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把艾虎的心说活
了。于是小义士噌地一下站起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把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只
听“叭”一声:“我不干了,这碗饭我不吃了!有什么好结果呀?渴饮刀头血,睡卧马
鞍桥,出生入死,跌跌爬爬,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不白之冤!我三哥就是个例子,
将来这个祸没准轮到谁的头上。我三哥跟我号称小五义,我们一个头磕到地下了,福祸
与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三哥掉脑袋,艾虎我陪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有乐意跟
我去的没?到刑部衙把我三哥抢救出来!”“哎呀,反了。”艾虎这么一急眼,人们一
阵骚动。艾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小七杰弟兄没动地方,表面上是表示同情,但有
点不敢。房书安一看,过来就把义侠太保刘士杰给拉住了:“我说大叔啊,你可叫义侠
太保,我请问,这义字怎么讲?不就是义气的义吗!你别看我刚到开封府,可我早听说
了,我干老徐良可对你不错呀!当年怎么收的你?怎么保举你当的差?没有我干老儿荐
你,你能有今天吗?现在我干老儿摊了官司,你袖手旁观,与心何忍啊!我看你就别叫
义侠太保了,叫不义太保得了。”话虽不多,可把刘士杰闹了个大红脸,当着这么多人
的面,有点儿下不来台。刘士杰“噌”地一下站起来说:“哎,你别往下说了,我倒不
是怕,因为我现在也是官人,也是个四品带刀御前护卫,这样去闯刑部衙,得犯不赦之
罪。我死倒是小事,可这不是给咱们开封府找麻烦吗?”“你呆着去吧,胆小的人就会
找借口!给开封府找什么麻烦?别忘了这句话:法不责众。要光你刘士杰一个人闹事。
那对不起,也许叫你脑袋搬家当个‘平顶侯’。有大伙儿你怕什么?再说我也看出来了,
包大人没言语,看来也气得够呛。咱们大伙带头一折腾,就逼着大人说话了。相爷要一
说话,满天云彩不就全散了?”大伙一听,对,相爷这几天十分不痛快,跟任何人都不
见面,确实在书房呆着生闷气,不用问,考虑的也是徐良的事。大伙明白,包公办事情,
没把握的不干,徐良是他的部下,动不动就出头干预,显得有失身份,但是到了实在不
可解决的时候,他是非出头不可的呀。不如我们先把这炮点响了,逼着大人尽快出头,
好让徐良的官司得以了结。刘士杰想到这儿,把刀就背上了:“房书安,你别往下说了,
上刀山、跳油锅算我一份,有不怕死的跟我来!”“走啊!走啊!……”几十位小弟兄
就这样各背刀剑,凶神恶煞一般冲出了开封府,起身赶奔刑部衙。房书安在人群之中挺
着大脑袋,边走边说:“别看在家大伙劲儿挺足的,到了刑部衙可不许耷拉脑袋!怕死
的别跟着!跟着的别怕死!”因为已是半夜,老百姓睡觉之中就听得街上人声大乱,不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胆小的不敢动,胆大的掀开窗帘看看,还以为要打仗呢,大家交头
接耳,议论纷纷。
这些人到了刑部衙,衙门口戒备森严,巡逻的哨兵一看来了这么一大伙人,吓了一
跳,忙喊:“站住!干什么的?”房书安头一个就奔过来了:“怎么?不认识?我们是
开封府的。”“对不起哥们儿,开封府的官人,你们有事?”“有事!请你把道路闪开,
我们要到里面听堂。”“啊?哎呀,那怕不行吧,没有刑部大人的堂谕,外人不得随便
出入。求各位在这儿略等一会儿,我给打听打听。”“去你妈的,用你打听?你要一打
听就进不去了。”说着把哨兵扒拉到一边,大伙一拥而入,直奔二堂。到了二堂上一看,
好么,火盆里面的铁烙铁都烧红了,正要给徐良动刑。艾虎一看就急眼了,过来一脚把
火盆蹬翻了,“去你妈的!”于是稀哩哗啦,铁烙铁也飞了,正好落在旁边一个人的脚
上,只听得“哧啦”一声,把那位烫得“啊呀”直叫。二堂上顿时一阵大乱。刑部正堂
大老爷左昆一看,脸就变色了,用手直拍桌子,“啪啪、啪啪”,“你们是些什么人?
竟敢闯刑部大堂,你们要造反不成?”艾虎把胸脯一挺:“左大爷认识我吗?我艾虎是
开封府的,我身后这些弟兄你也认识,都是开封府的,今儿个来没别的事,就是接我三
哥徐良来了。你这个狗官竟敢严刑逼供,我们本不该饶你,不过上头派下来,你也是不
得已而为之。权且留下你这条狗命,将来再跟你算账。来呀,架着我三哥走!走啊!”
众人过来就给徐良往下撤刑具,旁边公孙先生、展南侠、翻江鼠蒋平吓得魂不附体,心
说:这帮小太爷,你们是活够了,打开历史看看,有几个敢干这事的,竟敢在天子脚下、
刑部正堂上抢劫犯人,这是不要命了?“谁让你们来的?”蒋平奔过来把艾虎抓住,乒
乓就是两个嘴巴子。艾虎一瞪眼,蒋平发话了:“住手!谁也不许动!”蒋四爷德高望
重,谁敢不听?大伙这才把手松了,“呼啦”一下站好。蒋平气得把胡子也耷拉下来了,
“我……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不知道?孩子
们,你们这可是犯了抄家灭门之罪呀!当然了,我相信左大人嘴下留情,也不会在天子
面前奏你们一本,倘若跟皇上说了,谁能担得起?就连包大人也担当不起呀!你们疯了
吗?还不快快给我退下!”蒋平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是袒护他们,怕左昆告他们的状。
可这些小弟兄今天就像疯了似的,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义侠大保刘士杰过来说:“四叔,
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不过今天的事情特殊,我们不活了!不干了!说什么也得把徐良救
走!我们要打听打听,徐良身犯何罪?法犯哪条?为什么受这种不白之冤?不给我们讲
清,我们就反了!我们就杀了这个赃官!”左昆见事不好,就出溜一下躲到公孙策身后
去了。他知道这帮大爷说得出干得出,心想:他们哪个不是绿林出身?当年都是些伸手
要命、瞪眼杀人的主儿,现在想拿法律约束根本不行。他知道公孙策在官场多年,德高
望重,说话有分量,就拉住公孙策道:“先生,你说两句呀,这……这成何体统?难道
他们要杀官造反不成?”公孙策也急坏了,忙说:“各位弟兄,大家不要胡来,听我说
几句行不行?”满朝文武对公孙策无不尊重,何况开封府这些年轻人呢。公孙先生一说
话,都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听着。公孙先生摇头晃脑地说:“弟兄们,你们刚才说得有没
有理呢?有理!咱们得说真话,别看我在这儿听堂,我也替徐良鸣不平。但是上命难违
啊,你们别忘了,这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才这么办的。也许当今天子听了某个人的话,想
要问明真相,才降旨把徐良逮捕。这与左大人毫无关系,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呀!你们看
这样行不行?你们谁也不许闹,再闹就绑起来按律治罪。可不闹又怎么办呢?现在左大
人在这儿呢,你们把想法跟大人提一提,请大人面奏天子。众位看怎么样?”艾虎这会
儿脑袋比刚才凉了点,他见蒋平急得那样,公孙先生又出头干预,也就不好再动火了。
再说,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古至今来,官大一品压死人,何况这是皇上亲自安排的,要
真把皇上激怒,对也成不对的了,怎么也是个没理啦,还是暂时退一步的好。艾虎想到
这儿,就冲公孙先生点了点头:“先生,我们听您的,您就跟左大人说说吧!不过有个
要求,在这儿动刑可不行,谁打我三哥也不可以。”左昆不敢打了,公孙策跟他一商议,
他说:“要不就这么办吧,今天晚上的夜审宣告结束,我马上去见天子,把众位的意思
奏明皇上,然后我再请旨定夺。”大伙一听这话,就都围拢过来,纷纷说道:“大人,
我三哥冤枉,求你跟皇上说说,我三哥不会分身术,他怎能回到东京来惹祸呢?”“我
们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现在有些风闻,说是宫廷里出了人命,是我三哥干的,这不可
能!”“这简直岂有此理,血口喷人!”左昆频频点头,马上一摆手,让把徐良带下去
了。犯人没被劫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把徐良的刑具打开,再把犯人劫持走,这
事就没法交待了。徐良被押走了,公孙策、蒋平等劝各位英雄赶快离开刑部衙,回归开
封府。
等他们回去以后,天已经亮了。左昆的脑袋疼得嘣嘣直跳,他把内务府的宁总管、
新当上的国丈杨文业请到内书房开了个会。左昆摇头叹息:“二位呀,你们是亲眼目睹,
这,这还能审问得了吗?就这帮大爷谁惹得起呀?我要是再拍桌子瞪眼,恐怕这条命就
保不住了。”杨文业急眼了:“大人,我看这就是造反,你瞧这帮人,各拿凶器,口出
狂言,我听得很清楚,他们是对朝廷不满,直接攻击皇上。这就是大逆不道,论罪该当
诛灭九族,刨坟掘墓。”刑部正堂听了急忙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说国丈,他们
虽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在气头上也情有可原。你我身为臣子,像这种话可不能跟皇
上讲。天子一动怒,这帮人就活不成了。一旦像你说得那样,把他们杀了,把他们的祖
坟刨了,你我就能静心吗?他们专讲义气,好朋友遍布天下,分门论户讲究五宗十三派
八十一门,他们彼此都有关系。要是他们出点差错,就他们那些朋友,也得把咱活吃了!
使不得,使不得呀!国丈,还是得手下留情。当然了,你女儿死得也太冤枉,我很同情,
难怪天子动怒。可究竟是不是徐良干的?连我都纳闷儿,也不能冤枉好人。我看还是咱
们三位一同进宫,向天子奏明此事。不过还是刚才那些话,嘴上积德,不能什么都说,
把经过跟皇上说清就得了。”宁总管表示赞同:“此话说得对极了,国丈,千万注意啊,
嘴角一歪歪,就会引出杀身之祸呀!再说我向你交过底,这帮人都不是坏人,而是咱们
大宋朝的擎天玉柱,将来国家有个马高镫短,还指望着人家呢!”经宁总管这么一说,
国丈才不言语了。此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三个人吃点早餐,草草擦了把脸,便起身
进宫了。
仁宗不是天天升座八宝金殿,而是三、六、九大朝,没有特殊的事情,不见群臣。
这三个人来到禁宫,由宁总管派人到里边送信儿,说有急事面奏天子。仁宗这才在偏殿
接见了他们。三位走进偏殿跪倒施礼:“万岁、万岁、万万岁!”仁宗一看,刑部正掌
左昆来了,以为审问结束,马上问道:“昨晚可曾夜审徐良?”“臣审过。”“有无口
供?”“启奏圣驾,这,有点意外的事情发生。”“什么意外?”“这,是……万岁容
奏。”左昆不敢说过头的话,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虽讲得简单,也把四帝仁宗
气得够呛,他“啪”地一拍桌子:“这还了得!开封府的校尉难道要造反不成?反啦!
反啦!来人呀!”皇上一动怒,值班的大臣全傻了,今日值班的正是枢密院掌院颜查散,
颜大人赶紧出班参见陛下,皇上命他立即传旨,将开封府的校尉一律逮捕问罪。颜大人
一听,脑门子都冒汗了,他知道这是为徐良的事,就赶紧跪爬了几步,往地上叩头:
“臣,有本上奏。”“讲!”“陛下圣明,我看使不得啊!”“怎么使不得?”“陛下
请想,这些人为什么要闯刑部衙?大概有一定的原因,不然的话,他们不疯不傻,岂敢
胡作非为?再者,这些人都是包拯的下属,即使要抓他们,也应当把包大人宣上殿来,
当面问明,也好有个交待。就这样把他手下的人都抓起来,恐怕——”颜查散没往下说。
仁宗点了点头:“嗯,卿所奏极是,来呀!宣包卿家上殿!”于是派人骑马到开封府送
信去了。包大人得知皇上召见,赶紧身穿官服上了八抬大轿。人抬轿起,急匆匆赶奔内
宫。来到偏门下轿,张龙、赵虎已在那里等候。包大人提带撩袍,由一个太监领着,来
到偏殿。包大人低头跪倒在圣上脚下:“臣参见圣驾,愿吾皇万万岁!”仁宗这阵气消
一半,再一看包拯,气又消了不少,因为他对包大人非常尊重。四帝仁宗点了点头:
“包卿平身。”“谢万岁。吾皇万岁,不知把臣唤进偏殿有何国事议论?”“嘿嘿嘿……
包卿家,要这么说你一字不知、半字不晓呗。左昆,你就把经过对我包卿家讲讲。”
“臣遵旨。”左昆这才向包大人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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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房书安挑头救干老翻江鼠率众战淫贼
包公听了左昆的叙述,当时就冒了汗。心说:艾虎啊,你们怎么这不晓事啊,竟敢
瞒着我大闹刑部衙,要劫持罪犯!这就犯了不赦之罪。好在是皇上圣明,没有降旨把你
们抓起来砍头,不然的话……包大人一边这么想,一边撩袍跪下,以头触地:“万岁,
包拯犯了失察之罪,求万岁发落!”包公是开封府一家之主,手下人捅了娄子他得领罪。
仁宗点点头:“包卿家,这事你知道不知道?”“臣半点不知。臣若是知道,一定要阻
拦他们。”“嗯,好!卿无罪,平身!”“谢陛下!”仁宗又说:“包卿,此事非同小
可,你一定要严办!回去之后,马上将闹事之人交有司衙门,按律治罪!”“臣遵旨!”
包大人一想:不好,照这个意思,回去把艾虎三十多个人都得抓起来,交有司衙门,到
那时候按律治罪,哪个也活不了。所以他嘴里说着“遵旨”,可人并没动地方。这情形
被皇上发觉了,又问道:“包卿,你还有本要奏吗?”包公利用这个机会,二次跪下:
“臣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什么事不明?讲!”“陛下,徐良也是我的下属,他
究竟身犯何律,法犯那条?请陛下明示。”仁宗一听咳了一声:“包卿家,这是在偏殿,
我才能说;若在八宝金殿,朕也是有口难言哪!”仁宗就把九月初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情,全给包大人说了。包大人这才知道具体的情形。不过包公从开始就确认不是徐良干
的。等皇上讲完了,包大人向上叩头:“陛下,您就认定这是徐良干的吗?以臣看来,
此事是冤枉了徐良,颜查散颜大人可以作证。徐良一直在阎王寨平贼灭寇,出生入死,
何曾来过开封?怎么能够到翠华宫作案?再说徐良凭陛下荐用,升为三品命官,他是感
恩不尽,焉能到皇宫里来行刺?按常情推断决无此理。另外,还有件事情启奏陛下:远
在八月下旬,有一个人,五官相貌,酷似徐良,不知他姓甚名谁,曾到开封府行刺为臣,
幸亏徐良的受业者恩师金睛好斗梅良祖赶到,才把贼寇驱散。这贼寇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未曾落入法网。方才听陛下这么说,臣想此事一定是那贼所为,与徐良无关。”“啊?”
仁宗一愣,“包卿,果有此事?”“臣岂敢说谎!”“因何不早奏?”包公再次叩头:
“陛下,臣原以为那是一件小事,未料到如此严重,故而犯了失察之罪。”“唉!”仁
宗点点头,“卿家言之有理,那以你之见呢?”“陛下,以我之见,应当将徐良马上开
释,放回开封,让他去捉拿那个贼寇。”“这个——”仁宗犹豫了半天,心说:包卿家,
就凭这么一说,徐良的事就完了?上哪儿去找那个假徐良呢?要是找不到呢?“包卿
家!”“臣在!”“我看这样,不管徐良犯没犯罪,现在仍是重大嫌疑;在没有确凿证
据之前,不能开释,暂时押在刑部衙。如果卿家所奏是实,你们要想方设法把那一贼人
逮捕归案。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再放徐良不迟。”“臣遵旨!”皇上有了这话,徐良
的命就能保住了,包大人也不便再往下说了。
仁宗把袍袖一抖,就要退殿,但包公站在那儿没动,好像还有事。仁宗又问:“包
卿家,还有何事?”“陛下,臣斗胆恳求陛下开恩:艾虎众人虽然鲁莽,犯了不赦之罪,
但事出有因。因为他们确知徐良在阎王寨,不曾犯法,而陛下降旨把他抓起来,所以心
里不满。年轻人,虑事不周,就做出了这样的事,确实可恨,但也是属于情有可原。请
陛下开恩赦免才是。”仁宗一听,心想这包卿家真行,凭着你这两本一奏,你手下的人
全都没罪啦!不过又一琢磨,如果真有个假徐良作怪,也难怪这些人着急啊。于是点点
头:“包卿家,就依你所奏,赦免众人也就罢了!”“臣谢恩!”
仁宗退殿不提,单表包公回到开封府,马上在书房之中传下话去:把艾虎众人传进
书房。这帮人自从昨晚捅下娄子后全傻了眼,知道这事准完不了。今日又见一名太监把
包大人叫进内宫,他们就更感到不妙了。唉,是祸是福只好等着。就在这时,包大人回
来了。艾虎一捅房书安:“进去小声点,看着没有?说不定是凶多吉少!”“哎呀老叔
哇,你还是小义士呢,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说诸位,谁也不用怕,昨天是我
挑的事,出了事我姓房的担着,我宁愿前去领罪,大伙儿全放心得啦!”几句话说得众
人闭口无言。
大家排着队到了包大人的书房。包兴请示过包大人,他们低着头鱼贯而入,“呼啦”
跪倒了一片:“参见相爷!”包大人沉默了半天,说:“你等站立两旁!”“谢相爷!”
包大人也没隐瞒,把刚才上殿的情形,从头到尾给大家讲述了一遍,一直说到最后请旨
开恩,赦免众人无罪。大伙这才放了心:“谢相爷!”“谢相爷!”大家再次跪倒行礼。
不过包大人一点乐模样没有:“艾虎!”“在!”“昨晚是谁挑得头,是你,还是刘士
杰?”“哎——”艾虎心想:这话怎么说?实际上是房书安挑得头,但事到如今,能把
房书安推到前头去吗?他正在犹豫着,可房书安真不含糊,赶紧向前,跪在包大人的桌
前:“嗯——相爷,您甭问啦,是我挑得头,与这些人毫无关系。我见我干老儿身遭不
白之冤,心里不服,可我一个人又人单势孤,这才煽动大伙儿一块儿去砸牢。大人,您
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得啦!”嚯!他说得还理直气壮的。包大人“咚”地把桌子一拍,训
斥说:“放肆,你——刚刚扒下贼皮,立志要改邪归正,到了开封你就干了这桩蠢事,
这还了得!看来你是贼性不改,来人!把他拉出去,斩!”这一句话不打紧,把屋里人
全吓傻啦。“啊!”心说:包大人哪来的这大的火呀,就为房书安这几句话,就要把他
砍了?大家都不忍心。蒋平上前说:“大人请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讲!”“这
房书安没到过衙门,放荡惯啦,哪懂得这官府的尺寸?他脑袋一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话又说回来,徐良平白无故地被关押起来,不止房书安不服,我
等也不忿儿!请相爷高抬贵手,饶他一条性命才是。”经蒋平这一说,大家全跪倒了:
“相爷,饶了他吧!他打阎王寨时立过大功。请相爷开恩啊!”其实包大人也没心要杀
房书安,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他,要他懂些法规,今后办事不能胡来。现在听众人讲情,
包大人就来了个就坡下驴:“嗯,好吧,看众人的情面,饶他这一回!”房书安跪下来:
“谢相爷不斩之恩!”“房书安,你刚到开封府,寸功未立,就惹是生非。你马上收拾
东西,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去吧!”“呣,我说相爷,不要我啦?”“对,马上离开!”
“好嘞!”房书安心里说:走就走,此处不养爷还有养爷处。哎呀,真没想到包大人是
这个样子,嘿,翻脸不认人!走就走!房书安心里不服,他回到校尉所,把小包取出来,
一边收拾,一边嘟嚷。
这工夫,老少英雄也全来了。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书安哪!包大人撵你走,你
有没有想法儿?”“嗯,爷爷,我当然有想法啦:这碗饭不好吃啊。当然包大人责怪我
自有他的道理,可归根到底,我还是有点不服气儿!”艾虎觉得挺对不起他:“书安哪,
相爷在盛怒之下,也不得不这么办,你别看他撵你走,但未必是真心。你先找个地方住
几天,过些日子,等相爷的气消了,我们大家再给你说点好话,你自然还能回来。”
“是吗?老叔啊,我先谢谢啦!不过我也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只靠这一棵树吊死,不吃
这碗饭也长成这么大的个子;我是惦记我干爹。我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下,等着看
我干爹的官司究竟是什么结果!”展南侠在账房里给房书安支了五十两银子,房书安回
了个“多谢”。这一分手,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大家目送房书安走远,一个个唉声叹气。这时候,包兴又传下话来:包大人召众人
议事。议什么事呢?就是说的那个假徐良。包大人传皇上的圣旨:要大家速速破案,把
那个假徐良抓住,不然徐良不能放。可大家想:上哪儿去找这个假徐良呢?事情隔了多
日,他做完案早跑啦!这好比大海捞针一般啊,看来徐良的这案子一半会儿是没头啦。
但是事已至此,还是应该照办。
半个月过去了,那个假徐良一点影子都没有,把众人急得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候,
金睛好斗梅良祖、云中鹤魏真、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黑妖狐智化、北侠
欧阳春等有身份的人,都纷纷离去。他们不是开封府的人,不便干预这事;不说又忍不
住。干脆,另找个地方暗中听信儿,对几方面都有好处。
单说房书安,到了安邱门里顺城街,找了个李家老店住下。十几天里,他像个散兵
游勇整天喝闷酒,喝完便睡,睡醒了转一圈儿接着喝。他心说:妈的什么皇上,狗屁!
无道的昏君,你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戮杀功臣!单说徐良为大宋朝立了多大的功劳,你
不但不赏,反倒说杀就杀,成什么道理!我不能走,非要把这事情搞清楚不可!房书安
又一想:我光这样呆着也不行,难道我就不能找一找这假徐良吗?说不定瞎猫碰死耗子,
让我给碰上,我干老儿这官司不就出头了吗?于是第二天吃了早饭,房书安背了小片刀,
开始在城内外走街串巷,四处寻访。别看房书安别的能耐没多少,可对侦破个事情却颇
有经验。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听别人说一句话,他能琢磨出十句,看人一举一动,他就
能猜出是干什么的。他从红十字大街出发,绕着城走顺城街,再返回红十字大街。汴梁
城的大街小巷他都走遍了,可是一连五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他回店的路上,走的是铁狮子街。这是一条背街,只有两家店房,一家
饭馆。他见饭馆还掌着灯,就走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马上过来擦抹桌案:“大
爷,您用点什么?”房书安随便要了四个菜,两壶酒。他一只脚蹬着椅子,一只手托着
下颏,又喝起了闷酒。他一边喝一边琢磨:难道说这个贼真地远走高飞啦?又一想:不
能!干这种事的人,一般的说在这城里必然有个窝,在那里猫着打听动静,徐良一日不
死,他就一日不会离开。房书安决定明天查得再细一点,要像蓖子蓖头一样,从南到北,
从东到西,把这东京城搜个遍,要看看这个贼他究竟藏在何处!
啊呀,真是不巧不成书,就在这饭馆要关门的时候,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探头缩脑
把小饭馆打量了一遍,然后就退了出去。大头鬼房书安一看这情势,心里一动:咦?这
人怎么这个架势?像是有点秘密,他想干什么?老房把帽子往下狠狠一拽,又用手托住
半个脸,以免别人认出他。工夫不大,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走进三个人来:前头的就
是刚才伸头探望的那小子;第二个是个老者,个头不高,长得圆背方腰,没戴帽子,白
花花的头发绾了个牛心发纂,一根竹簪子穿着,身着土黄布袍子,腰系一根带子,他面
如三秋古月,山羊胡子朝前撅着,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挺有精神;后面跟进一个人来,
哎呀,这人一露面,房书安好悬没跳起来。原来这人跟徐良长得一模一样,他头上戴甩
头疙瘩青皂帽,顶梁门安着慈姑叶,鬓Сhā绒球,穿青挂皂,背刀挎镖囊,面如紫羊肝,
两道白眼眉!这人也是有意拽低了帽子,但房书安眼尖,一眼就看了个清清楚楚。“哎
呀!”房书安心想:兔崽子,我正琢磨你哪,你倒自己来啦。嘿,真让我给碰上了!但
又一想:只我一个人哪行?如果再有几个人就好啦。想到这里,他挡着半个脸,瞅着这
三个人的行动,心里打主意。
三个人进来,离房书安不远找了一张桌子:“伙计!”伙计赶紧过来擦抹桌子:
“三位啊,怎么来这么晚啊?我们都下了幌啦。”“对不起,因为有事迟来了一步,麻
烦你还得给做几样吃的。”“好说,好说,请说要些什么?”“请随便做十个菜,把好
酒端上来。今天你得晚歇会儿,放心,多赏银子!”“是,是,是!”伙计转身到里边,
告给厨师,重新捅开炉子,刀勺齐响,开始做饭。伙计先端上四个压桌冷碟,让几个先
喝酒。房书安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就见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嘁嘁喳喳。他心里琢磨:
他们要十个菜,还说时间短不了,我不如趁此机会搬兵去!想到这里,趁三个人不注意,
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算了账,出了饭馆,直奔开封府。
开封府里,差官们刚吃过晚饭,正在校尉所坐着闲谈。房书安一推门:“嗯嗯,各
位我又回来啦!”把众人吓了一跳。蒋四爷站起来:“书安啊,多日不见,你在哪儿来
着?”“四爷,先别问这个,快快集合抓贼去!”众人一听全过来了:“什么,抓谁?”
“抓那个假徐良!”“在哪儿?”“在,我也说不好,狮子大街,你们快跟我走!”话
不多,却像一颗炸雷震动了开封府。翻江鼠蒋平、南侠御猫展熊飞、小义士艾虎、玉面
专诸白云生、粉子都卢珍、霹雳鬼韩天锦、刑如龙、刑如虎、龙天彪、土豹子张英、义
侠太保刘士杰、笑面郎君沈明杰、超水燕子吕仁杰、小元霸鲁世杰、柳金杰、柳玉杰,
井底蛙邵环杰、金背罗汉武申、圣手秀士冯渊、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开路鬼乔宾
等,全都闯出来啦。蒋平一看,情况紧急,来不及禀报,命人去给包大人打个招呼,率
大家跟着房书安,直奔铁狮子大街,一边向前跑,一边向房书安询问情况。
说话间到了那个饭馆近前,放轻了脚步,向前靠拢。房书安撩起门帘朝屋里一看,
只见三个家伙吃得正来劲儿,伙计们添酒送菜,出来进去地忙着。房书安回身向蒋平招
呼一声:“爷爷,王八蛋们没走!”蒋平闻听,马上向众人吩咐,堵门的堵门,守窗子
的守窗子,压顶的压顶,“呼啦”一下散开,蒋平身边只带着展南侠、刘士杰、沈明杰
几个人。房书安领头把门帘一撩进了饭馆,把门一堵,高声叫道:“呔!贼寇,跑不了
啦,赶快缴出武器投降吧!”这一声大叫,伙计不知是为了何事,一下吓瘫了。这三个
贼回头一看也“啊”了一声,筷子都掉地上啦。那个假徐良一看不好,把这桌上的两盏
灯一呼扇全打灭啦。另外柜台上还有两盏——屋里全凭这四盏灯照亮。只见他顺手摸出
两块没羽飞蝗石,一抖手,“啪、啪”两下,那两盏灯也打灭了。当时这屋里全黑了。
这家伙站起来,又飞起一脚,“哗啦——”把桌子踢向门口,酒壶、菜盘、碗撒了一地。
那老者一伸手绰起把椅子,朝房书安就砸,房书安看得清楚,往下一哈腰忙喊道:“快
躲开!”这椅子“啪”一声正砸在门上,屋里立刻一阵大乱。假徐良用脑袋撞开窗子,
“噌!”跳出去了。堵窗户的正是艾虎和卢珍,艾虎看见跳出一个人来,举刀就剁。但
是这家伙动作特别灵敏,急忙一躲,艾虎砍空,由于用力过猛,这刀深深嵌进木头里了,
半天才拔出来。这时卢珍就同这家伙战在一处。紧跟着,那两个人也闯出来了。但他们
被围住了,逃跑不脱,就在饭馆门前展开了一场混战。蒋平一看,得先把事情稳住,于
是大声叫道:“大家先别动手,把他们给我围住!”
大家跳出圈外,各拿刀剑,把路口堵好。蒋平手提蛾眉刺,到了三个人面前,结果
从中就认出了那老头儿:原来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钱老剑客!蒋平的脑袋嗡一声:
“哎呀,这老家伙,他还没死呀!”原来蒋平与他早就打过交道。他的徒弟淫贼花蝴蝶
姜冲,正是被蒋平在水里活捉,解往京师凌迟处死的。就为此事,蒋平得罪了钱万里。
以后这老家伙想方设法给他徒弟报仇,到山岛之中鼓动是非,好悬没要了蒋平的命。再
后来这钱万里就没有消息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蒋平知道钱万里手狠心黑,武
艺高强,光他一个也对付不了,何况还有假徐良两个人呢?四爷心想:早知这样,说什
么也不能放走魏真、北侠和梅良祖他们。哎呀,真是糟糕!但是,事在骑虎,不能把这
三个家伙放跑。四爷仗着胆子走上前:“哎哟,这不是钱老剑客吗?少见,少见!”钱
万里一看是蒋平,冷笑了一声:“不错,正是老朽。你不是蒋老四吗?”“对。我说老
剑客,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到京城来啦?咱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你徒弟姜冲是什么人?
你明白,对他明正典刑想你不会计较。现在我问你:他是谁?”蒋平指着那个假徐良,
“他犯下不赦之罪,竟敢进宫刺死娘娘,殴打天子,反过来又陷害徐良。这种人国法难
容!请你说出他的家乡住处,姓甚名谁!”钱万里一乐:“蒋老四,你别白话啦。依你
说,我徒弟算白死啦?告诉你:没那么便宜!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我徒弟报仇的。你要
问这个人是谁,哼,不告诉你!你说的那些事,正是他干的,就是置徐良于死地。怎么,
你们想抓差办案吗?好,有胆量的过来,老朽奉陪!”蒋四爷回头看看展熊飞:“兄弟,
你受点辛苦吧!”
南侠领命,抽宝剑跳出来:“钱万里,可认识某家!”钱万里一乐:“咦,御猫展
熊飞。堂堂的南侠客呀!哈哈,展昭啊,你这两下子拿不出去。不像当初,高人还没出
世,稀者为贵,就显得你不含糊,落了个好名望,算是拣了个便宜。可在今天,人才辈
出,你那两下子就上不得场了!”钱万里口吐狂言,冷嘲热讽,说完哈哈大笑。南侠大
怒,挥宝剑上前便刺。钱万里也不示弱,两人战在一处。人们一看,南侠不是对手,这
钱万里不带兵刃,要空手夺剑,把南侠逼得滴溜溜乱转,一点办法没有。义侠太保刘士
杰抽刀跳进圈内:“大叔,咱爷俩一块儿打他!看刀!”“欻”就下了家伙。两个人双
战钱万里也不能取胜。笑面郎君沈明杰一撩三彩裙,从腰里取出龙头凤尾的擀棒,飞身
跳出来助战,仨人来战钱万里。四个人像走马灯一般,杀得难解难分。假徐良在一旁撇
着嘴看着,见打得不分胜负,便脱了衣服,探臂膀取出那冒牌的金丝大环刀。只见他把
刀在空中一举,高声叫道:“姓蒋的你过来!你们想拿想抓的是我,有种的朝这边来!”
这一叫,气的小义士艾虎一晃手中七宝刀,“嗖!”就跳过去了,用手指着他骂道:
“好淫贼!你怎么也长这模样?是怎么把眼眉弄白的?你冒充好人,进宫作案,好悬没
要了我三哥的命。今天非抓你归案不可!看刀!”抡刀就剁。那家伙往旁一闪,“咯
呯!”用大环刀把艾虎的刀架住:“艾虎,我要叫你在我面前能过去十个照面,就称不
起假徐良!”艾虎不服,可等打到第八个回合的时候,这假徐良使了个刀里加脚,
“咚!”一声,把艾虎蹬出一丈多远。一见这情景,白云生、韩天锦等一帮人,一起上
来,“呼啦”把个假徐良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另几位小兄弟勇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
开路鬼乔宾、土豹子张英把另一个年轻的也给围住,这就打成了三团儿。其余的人守住
路口观战。
再说蒋平看这架势,就想到徐良,心说:要是徐良在就好办了。想到这里,蒋平趁
这个大混战的机会,一溜烟直奔开封府。
蒋平跑回开封府见到包大人,把情况如此这般以及要求释放徐良等口述一遍。包大
人又向皇上请旨,到了刑部衙请左昆左大人放了徐良,命徐良随蒋平前去抓贼等等经过,
且不细表,单说徐良回开封府收拾停当,带好兵械,随着四爷直奔开战地点,暗自咬牙:
“好小子,你害得我好苦,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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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几经周折忠良获释历尽艰辛叛逆遭擒
白眉徐良开释出狱,要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去抓贼: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人说“伴君
如伴虎”,又说“龙眼无恩,翻脸无情”。他想这话一点不差呀!我徐良犯了什么罪,
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入死牢,不问青红皂白严刑逼供?幸好这个假徐良今天露面了,要是
不露面呢?我就得屈死牢狱,永蒙不白之冤!可又一想,这个贼太可恶了,我得抓住他
问问他是谁?为什么要化装假扮我的模样,报我的名字?
等蒋平和徐良赶到争斗地点,发现情景不对:听不到喊杀之声,却听到人们悲伤的
哭声。蒋平脑袋嗡嗡直响,心想:怎么啦?谁死啦?两人赶紧走近人群,正好刘士杰一
回头:“呀!四爷你可回来啦,三将军你也来啦!”众人也不细问,徐良肯定是被放出
来了,赶紧往两旁一闪,把头全低下来了。蒋平两人往地上一看,只见三具血淋淋的尸
体!不着便罢,徐良一看,“啊!”顿时就昏过去了;蒋平也“嗷”了一声没气儿了。
这三具尸体正是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和穿山鼠徐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大工夫
竟然死了三个人?
原来,蒋平回开封府搬兵,释放徐良,这前后过了好长时间,这里的仗在继续打。
这个假徐良武艺超群,旁人根本就不能靠近;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有抵万人之勇。开
封府的校尉仗着人多,在这儿玩儿命,这才勉强把这三个人给围住。时间一长,老贼钱
万里发现蒋平不在了,心想:不好,他搬兵去了!有道是“光棍儿不吃眼前亏”,现在
不是动武的时候。想到这儿,他同那两个人一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打着打着,
抽身便走。
单说穿山鼠徐庆徐三爷比谁都着急。儿子被打入死牢,当爹的能不心疼吗?面对这
个假徐良,恨不得上去一把将这家伙抓住,弄个水落石出。但是力不从心,干着急冲不
到跟前。当徐三爷看见这个假徐良拧身上了房要跑,就更着急了。他想:今天若是让他
跑了,何年何月才能抓住?儿子的官司可没头儿啦!老头子一着急,“噌!”也上了房,
正好追到假徐良面前,大喊一声:“好刺客,看刀!”可徐庆哪行啊,这假徐良一伸手
从腰里抽出一支镖来,一挥手叫声“着!”离得又近,镖打得又重,正中徐三爷的颈嗓,
只听他“哎哟”一声,从房上摔了下来,顿时气绝身亡。再说韩彰韩二爷,他原是紧跟
着徐庆的,正要上房见三爷摔下来了,“哎呀”一声,眼睛都红啦,拎刀往上一蹿,要
去追赶。这假徐良一抖手又是一镖,冷不防正打在他脑门上,把头骨击碎,韩二爷也顿
时身亡。钻天鼠卢方卢大爷一看不由大叫:“哎哟,兄弟!心疼死我了!”一着急,
“咕咚”一声跌倒了。老头子正好一头撞在门前的石礅子上,碰得脑浆迸裂也死了。众
人一看呼啦都围上三个人,贼寇乘机逃走……
徐良一看老爹死得这样惨,心就像给摘下来了,岂不悲伤!蒋平呢,他们大五义,
自从白玉堂死了后,剩下他们哥四个,这次一下子死了三个,只孤零零剩他一个人了,
所以一气之下也顿时昏了过去。
有人转身奔开封府送信儿。这时天也亮了,包大人坐轿亲自来到现场,下轿走入人
群一看,也是连连摇头叹气。但是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于是传令,马上收尸,打
扫了战场,用三辆大车,三口大棺材,把三老拉进开封府,搭上灵棚,把棺材停好。这
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朝廷的官员,士民工商,都知道了。包大人作为开封府正堂,立即
向皇上奏明。
仁宗看了奏章,也深感内疚,头也低下来了,还掉了几滴眼泪。他心说:怪事,怎
么凭空冒出了个假徐良?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呀!只因为我一念之差,委屈了徐良,
还招来了大祸。“唉,看来全是朕之过也!”他马上降旨,追封三老,每个人还加个
“忠”字,官升一品,给三老隆重治丧。同时传旨严拿凶犯,给三老报仇。又派内务府
的总管,代表皇上到开封府致哀。
开封府可热闹了,在京城里面,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十三科道,文武官员纷纷赶
来慰问。徐良、艾虎,白云生、韩天锦、卢珍都身穿重孝。他们是小五义,这些人死了
就像他们自己家死了长者一样啊!尤其是徐良,眼睛都哭红了,连泪都哭干了。卢珍、
韩天锦也是几次哭得闭过气去,人们看了无不伤感。
为了三老殡葬的事,京城里忙了十几天。按照皇上的意思,要抓住贼寇祭灵,所以
眼下不能把棺椁拉回原籍入土。这样只好暂时停放在这儿,派人守候。蒋平和人们商议,
非要把那个假徐良和钱万里抓住千刀万剐不可!于是众人赶奔京师九城,连城里带城关,
每条大街都周密搜查,结果十几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大家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现
在徐良的精神也好多了,他比别人更着急。
这天大家吃过了晚饭,就在差官棚里商议捉贼的事情。这些日子把房书安也哭坏了,
爷爷长爷爷短,嗓子都哭哑了,还忙前忙后的,人们看了都很感动:房书安真讲义气。
由于日夜操劳,饮食不当,房书安一连几天闹肚子,跑茅房。这时他又来事了:“哎呀,
诸位少坐,我得方便方便。”这茅房挺远,房书安跑了一半路就挺不住啦,没有办法,
只好在墙跟下边、花丛之中脱下裤子,心说:先就这样吧,完了再收拾呗。但是因为肚
子不好,蹲了半天也起不来。这时忽然有两条黑影,“嗖!”“嗖!”从山墙直奔房上,
把老房吓了一跳。他急得顾不上擦ρi股就提起了裤子:“哎呀不好,有贼!”又一想:
我们现在正在抓贼,连影子都没有摸到,你要真是贼反倒好了!他又是高兴又是吃惊,
于是从草丛里钻出来,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只见这两条人影蹿到校尉所的屋顶上了。房
书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咳嗽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叨咕:“唉呀这肚子,总算不大疼
啦,明天还得找赵先生开两副药,哎哟!”屋里的人们正在议论,谁也没注意房书安,
他悄悄地凑到徐良跟前,把声音压低说:“干爹,房上有俩贼!”徐良听了这话,他表
面上不动声色,照样同人们谈论,说了几句,也站起来了:“我的肚子也不好,到外面
方便方便,你们先谈着。”
徐良假装一边解腰带一边往外走,出门拐弯儿朝后走,站在后墙下往两边一瞅没有
人,两脚尖一点地,脑袋一扑棱,“噌!”他也上了房。徐良闭上气,悄悄爬到房脊上,
探身向前看,啊,果然有一个人趴在前房檐上。这人身穿夜行衣,不注意很难看清楚,
他正探头缩脑地听下面人们的谈话。徐良一咬牙,心说:“好小子,但盼你就是那个假
徐良!”一想:房书安不是说是两个吗,怎么只见一个?徐良拢目光向四外细看,还是
不见另一个。又一想:抓一个也行啊。他两脚挪过房脊,说时迟那时快,用力一蹬,
“嗖!”整个人向这家伙扑过来,等这家伙发现也晚了,被徐良“啪!”一掌打来,整
个人从房顶上“稀里哗啦”“扑通!”一声摔到院里了。这家伙被摔得半死不活,爬都
爬不起来了。这时房书安领着人从屋里冲出来,不容分说,把他绳捆上绑。
徐良二次上房,还是没有找到另一个人,只得作罢。
蒋平见贼人如此猖狂,不由火往上撞,心说:今天非撬开他的嘴,问个清楚不可。
他决定先不禀报包大人,校尉所这帮人先过上一堂。喝,这家伙挺横,脑瓜儿直扑棱,
一副不服的样子。房书安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就是假徐良、钱万里吃饭时当中那个年轻
的,这次看得清楚:黑黢黢的面皮,二十五六岁,多少有点小黑胡儿,浓眉大眼睛,一
看就知道功底不浅。蒋四爷用一只脚蹬着凳子说:“喂,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了,老
实说吧?”这家伙不吭声,艾虎过来“啪!”给他一个嘴巴:“妈的装什么蒜!说不说?
听见没有?叫什么名字?”一巴掌把嘴打破了,但这家伙满不在乎,把脑袋一扑棱,瞪
了艾虎一眼:“哼,你不用攒鸡毛凑掸子,爷爷有名有姓,但是不告诉你们!蒋平,你
别得意,不是把我抓住了吗?没关系,爷豁出去了,再过二十年又是这么大个儿!要杀
你开刀,要吃你张口,爷要是皱一皱眉头,不算我爹妈生的,你随便吧!”“啊呀,真
有点骨头,给我打!”白云生和韩天锦从墙上摘下鞭子,把这小子踩在脚下,“噼里啪
啦”,管你脑袋还是ρi股,把这小子打得像狼嗥一般,一会儿工夫就打得遍体开花。蒋
平怕打死了,赶紧制止住,问:“说不说?为什么夜探开封府,叫什么名字,谁叫你来
的?”这家伙呼哧呼哧地喘气还逞强:“姓蒋的,有种你打,你打死我,问我?无供!”
“哎呀,好小子天生挨揍的脑袋,再打!”
刚要动手,房书安赶紧过来:“爷爷,等等!爷爷,死人嘴里无招对,要是打死了
咱们就白费劲儿了。他不说?咱有招儿,不用打!”房书安走上前:“哎哎伙计,别自
讨苦吃,我有专门的方法制你这号人,谁嘴硬我制谁!我劝你趁早说实话,能保住你这
条命;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可就要使特殊的手段了!”这人看了看房书安:“呸!绿林
人的败类,有什么面目在我面前摆乎!我就是不说,看你有什么招儿!”“哎呀!好办,
好办,来人哪,给我准备!”
房书安一声喊,从外面进来两个当差的:“房老爷,有什么吩咐?”房书安对着他
们的耳朵嘀咕了一阵,两个当差的去了一会儿工夫,从茅房里拎来了半桶粪汤子。人们
心说:你这是什么招儿?只见房书安凑到这个贼人面前:“哎哎,闻到味儿没有?给你
准备了点吃喝。你说不说?你小子要是不说,我就给你灌!我是说得出就做得出!”这
家伙一看就皱起了眉,心说:怎么打我也不在乎,可是灌这玩艺儿谁受得了?唉!“你
说不说?”房书安说着就要动手。“我、我说。”“嗯,这不就得了吗?说吧,大声
点!”“说什么?”“先说你是谁?”“我叫赵凯,人送绰号水上漂。”“我再问你:
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两个。”“那一个呢?”“不知道,我们到这儿就分手了。”
“他是谁?”“是我的同伙,叫海里蹦孙青。”“那个假徐良是谁,叫什么?”“这—
—”“嗯嗯?又想耍滑?我非给你灌不可!”房书安说着就拿起了粪勺搅粪汤,嚄!这
屋里的气味就甭提了。这时徐良过来一把拎起赵凯:“你说,他究竟是谁?今天你要是
不说我决饶不了你!”房书安在旁边张罗着要灌。赵凯这下犹豫了:“好好好,我说,
我说,别灌,别灌!你不是问那个假徐良吗?他叫——”
赵凯刚要说,就在这时,冷不防从房上打下一支镖来,“嗖!”一道寒光从门里射
进来。这镖是打徐良的,可徐良多机灵啊,一听脑后恶风不善,猛一低头,躲过了,可
对面的赵凯正好被打在脑门子上,“啪啦”一声,头骨被打碎,登时就断了气。唉,刚
要得到的口供没有问成。这下差点没把徐良给气死,一拧身就跳到院里去了。跟着,老
少英雄也“呼啦”全追出来了。徐良一抬头,见房上黑影一晃,徐良一甩手,“噌!”
飞出一支袖箭。徐良打暗器那是无比,指哪打哪,只因他一时激动,又因为要捉活的,
不能往致命处打,所以这支袖箭打在那家伙的腿肚子上了。但这一箭打得也不轻,那家
伙“哎哟”了一声,险些没从房上摔下来。他回头就跑,徐良上房就追。白眉大侠把一
切都豁出去了:你上天我要追你到灵霄殿,你入地我要追你到鬼门关,你就是钻进耗子
窟窿里,我也得把你给抠出来!
那家伙在前面负伤而逃,老少英雄在后面紧追不舍。出了开封府,跑到大街上,先
奔棋盘大街。那人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掉头,拼命地跑,但他哪能跑得过徐良?眼见得
近了,那家伙吱溜钻进一条胡同,众人也紧追进来。只见前面一道大墙,那家伙把脑袋
一扑棱,“噌!”翻墙跳进院里去了。徐良刚要上墙,被展南侠一把拉住:“良子,不
可造次啊,我瞅着这地方怎么这样眼熟啊?来!先包围!”“哗啦”,老少爷们儿就把
这院子围上了。然后南侠手拉徐良:“良子,咱俩先到前门看看。这京师重地,王府大
街,全是有身份的人,你只顾抓贼,贸然进去,一旦闯下祸怎么办?他既然没出京城,
就逃不出我们的手去!”徐良点头答应。
他们来到前门一看,结果傻眼了。只见金顶朱户,门楼上铺着黄绿琉璃瓦,两扇红
油漆的大门,门正中悬着一块大匾,有长明灯照着,人们清清楚楚看见,上书“安乐
宫”,原来是沾皇亲的。蒋平众人到了这儿也都不动了。徐良问南侠和蒋平:“二位老
人家,这安乐宫是谁的住宅?”“哎哟!”蒋平一拍脑门儿,心想:麻烦了!原来本宅
的主人叫范荣华。《包公案》或《三侠五义》里曾提到过这个人。有一段书叫《狸猫换
太子》,李国太到西华县草桥镇讨饭,被范老夫妇收留。后来范老夫妇死了,把李国太
托付给了儿子范荣华。这范荣华对待李国太像生母一样,十分孝顺,娘儿俩相依为命过
了好多年。后来包公陈州放粮回来,路过此地,发现了李国太,订巧计,八月十五闹安
庆宫,使得仁宗呣子团圆。这下范荣华可就了不起啦,皇上感谢他,他又是国太的义子,
于是皇上称他为御弟,加封他安乐公,在这王府大街修建了宫室住宅。这范荣华人是不
错,可是不久就死了,由他儿子范继华继承了爵位。这范继华可就不同了,仗着老子的
功劳,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像小皇上一样。文武官员到了安乐宫的门口,文官下轿步
行,武将下马牵马而过,门前不准大声喧哗。不管是谁,如果招惹了安乐宫,他有御赐
的九尾弯弯棍,先斩后奏,打死勿论。现在除了皇宫就属这儿了,这可了不得啊!因此
蒋平一见是这地方,吓得脖子里都冒冷气!幸亏展昭把徐良给拉住了,不然众人进了院
子,呜哇乱叫,范继华一瞪眼,大家连命都没啦!四爷问:“良子,你看准那黑影是跑
到这儿了?”“一点都不错!有血迹为证,我把他的腿打伤了。”“好,我去仔细看看,
这事可不能马虎。”蒋平领着几个人回去,转到墙根下,打着了火扇子,仔细一看:可
不是吗,这鲜血滴滴嗒嗒到了墙头上,确实进院了。
蒋四爷壮着胆子又回到前门:“良子,不可造次,让我过去叩打门户。”蒋平不敢
使大劲儿,叫了好大一阵,里边才有了脚步声,来人很不耐烦,打着呵欠,嘴里还骂骂
咧咧的:“大半夜里这是谁呀?真他娘的岂有此理,打搅大爷的好觉!来啦,来啦!”
说完把角门打开,探出个脑袋。蒋平一看,这人有四十多岁,留有短胡子,穿绸裹缎。
一看这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守门的头儿。四爷一抱拳,笑着说:“哎哟,辛苦,辛苦!实
在对不起,打搅你的好梦了。我是开封府的,叫蒋平。”说着把龙边信票取出来,往前
一递。可那人看都不看:“噢,蒋平啊,什么事儿?”“哦,是这样:今晚上我们捕盗
捉贼,这个贼——他跑进这府里了。我们已经包围了,但等捉——”还没等蒋平的话说
完,这家伙“嗷”就是一声:“嘿,什么?姓蒋的,你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这是什么
地方?你是什么东西,一张嘴就说来这儿抓贼,你的意思是进去搜查搜查?滚!滚
滚……”说完“咣啷”一声把门关上了。蒋平气的一缩脖子:唉!一想也真没办法,人
家嘴大咱嘴小哇,连这龙边信票也不好使唤啦。回来一商量,南侠说:“四哥,还得给
他解释解释,不让搜也得搜。我过去找他。”展昭过去砸门,打了半天,还是那个家伙
来开了门,不是鼻子不是脸地问:“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起哄啊?倘若王爷动了怒,
你们还活得成吗?滚!”南侠勉强压住怒火:“这位大人,我们是为公事而来。我们是
开封府的办差官,有权缉拿贼寇。我们来王府也是不得已。当然现在正是公爷熟睡之时,
但事情特殊不能耽搁,只得借您口中言,传我等心中事,请公爷网开一面,放进我们抓
贼。这对安乐宫也有好处。”“啊?你倒挺会说,你是谁?”“在下展昭。”“啊,知
道啦,南侠客!展老爷,你说的有道理,可要看在什么地方。我们这是受过皇封的地方,
一般人岂可擅入?这样吧:你们回去跟你们包大人回禀一下,拿一张搜查证来。不然就
凭你这么一说,我就放你们进来,公爷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呀!”南侠一想也好:
“好吧,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就去办。”南侠回来与蒋平、徐良一商量,决定由蒋平立
刻回府去见包大人。
蒋平跑回开封府,见过包大人,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包大人听了心里疑惑:这
姓范的莫非与贼人有什么勾搭?但这要抓住贼寇,经过审问才能知道内情。于是立刻发
下堂谕,盖上开封府的大印,这就是搜查证。在京城里,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八大朝
臣,各座府邸,见了这个都得放行。
蒋平领下堂谕,又来到安乐宫砸门。开门的还是那个家伙,蒋平将堂谕往前一递:
“给,包大人的堂谕!”这家伙一看没词儿了:“好好。虽然如此,我也得先打个招呼,
让大伙穿好衣服,有个准备。”这家伙转身走了,又过了好半天才打开大门。只见里面
点起不少灯笼,照得通亮。把门的出来,跟蒋平和展昭说:“二位老爷,这是有尺寸的
地方,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免得出错,你们进来多少人咱们得记个数。还有,现在公爷
正在睡觉,你们进来不要高声。”一算进来了十二个人,徐良留在外面堵大门。蒋平和
南侠带着小七杰、小五义先进来,直奔那道大墙,见墙下果然有血迹,但不远就没有了。
大伙顺着这墙四外寻找,转了几个圈儿连个影也没找着。众人要到屋里搜,把门的不干
了:“不行,这屋里都有人,贼进来人们能看不见吗?”南侠把脸一沉:“你贵姓,是
这府里什么人?”“在下免贵姓李,是总管。”“我说李总管,这儿有包大人的堂谕,
任何人不准阻拦,你们有数百间房子,空房子居多,你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你敢担保
屋里没有?要是搜出来怎么办?”“嗯?好好,搜吧,不过咱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丢了
东西,咱们最后算账!好,让他搜,让他搜!”于是南侠带着气,和蒋平众人先搜了十
五间门房;又搜了二十间配殿;接着奔二道院的银安殿,乃至东西跨院和库房,也没有。
可是再往里走是内院,就是安乐公爷和妃子们安睡的地方。到了这里,总管过来伸手一
挡:“且慢,对不起各位,此处乃公爷高卧之处,你们到这里面搜就过分了,这可不能
去!既然外面没有,这贼大概就是跑了,到别处去搜吧。”蒋平冷笑一声:“不见得,
越是不便搜的地方越是能藏贼。放心,我们不打扰公爷,就在外面轻轻地看看,没有的
话就算了。”蒋平诸人坚持要搜,这总管也不敢硬阻拦,只好在后面跟着。蒋平众人进
了内院,转了几个圈儿,连花园都搜了,可还是没有。蒋平急得出了一身汗。几个人一
商量,决定从开封府里又调来二百名士卒,重新从头搜起。
这回搜的就仔细了,带顶棚的房子把天花板拆除;是纸棚就撕开,人钻上去看;地
上有地道、地沟的,就撬开盖子下去检查。这下把总管气得站在院里嗷儿嗷儿地怪叫:
“好啊,给安乐宫搬家来啦?抄家来啦?还是拆房子来啦?折腾吧,等完了事算账,搜
不着再说!”就这样把前院搜了三遍也没搜着,结果又到了内院。可二百多人要进内院,
这总管说什么也不干:“这个,没有公爷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行!”蒋平坚持要进去。
正在僵持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咳嗽着问:“门前因何喧哗?”人们一回头,只见红灯引
路,安乐公范继华从里面出来了。蒋平一看:噢,安乐公来了,我同他讲讲去,看他让
搜不让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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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报父仇假徐良作孽除奸佞真白眉扬威
蒋平看见范继华,赶紧收拾衣服,垂手站在旁边,众人也都规规矩矩地站好。范继
华岁数不大,有派头,旁若无人,面孔像木雕泥塑一般,轻轻走下楼,坐在椅子上,总
管过来磕头,“参见千岁,千岁,千千岁。”“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喊叫,出什
么事了?”“开封府的人上咱们宫里抓贼来了。”“胡说!我这宫里怎么会有贼呢!”
“他们非说贼在咱府里。”“让他们过来见我。”“是。”他来到蒋平和南侠面前,眼
珠子一瞪:“千岁叫你们过去回话呢。”蒋四爷跟南侠代表开封府的人,到范千岁面前,
跪倒施礼,“卑职叩见千千岁。”“嗯,我瞅你们挺面熟,可想不起是谁呀。”“卑职
蒋平。”“卑职展熊飞。”“噢,听说过。怎么,我这府里居然会有贼?”“卑职回禀,
确实有个贼,被我们追得无处逃躲,就跃墙进府了。”“你们看准了?”“一点不带差
的,有血迹为证。”“你们搜没搜?”“奉包丞相的堂谕,搜了。”“抓住没有?”
“没抓住。前面搜了,这后面还没搜,我们打算向您请示。”“大胆,放肆!蒋平,这
内院乃是三尺禁地,是天子所赐。就凭你们的身份,大言不惭,还要搜查,岂有此理。
这样吧,要有贼的话,他也跑不了,本宫自行搜查,倘若发现贼寇,必然绳捆车送,交
与开封府。你们不必劳神了,退下去吧。”蒋平一看,完了,上命难违呀。四爷万般无
奈,往上叩了个头,跟南侠站起来,冲众人一挥手,大伙儿退出安乐宫。“咣”,人家
把大门关上了。徐良赶紧过来问:“搜出来没有?”“没有啊。人家后院不让搜。”
“这个王八驴球球的,这安乐宫有什么了不起,我非要搜。”“孩子,等等,你别不服,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在皇上面前,告咱们一状,那可受不了。”“就这样算了不成?”
“那倒不是。请相爷出面说话。”大伙一听也对,一个个忍气吞声。徐良告诉大家严加
防守,把安乐宫围了个里八层、外八层。然后,蒋平和南侠起身回开封府。
他们向包大人述说一遍,包大人挺为难。出面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没有把握。蒋平
跟南侠一再保证说:“贼肯定在里头,范继华一阻拦,肯定有鬼。他跟这个贼有什么关
系,为什么不让搜呢?大概他有难言之隐。”包大人点点头,吩咐备轿。开封府的校尉、
护卫八班人役,全准备好了,头前挑着灯,包大人坐轿到安乐宫。包大人下轿往门前一
站,吩咐蒋平叩门。“咣,咣,咣,!”蒋平用劲敲门。“谁?”总管把门开开,一瞅
包大人来了,黑脸蛋子沉着,他腿肚子有点抽筋:“唉呀,相爷驾到,小人迎接相爷。”
“免礼平身。你到里面禀明范千岁,就说包拯求见。”“是。”包大人等了很长一段时
间,就见中门大开,灯光一闪,范继华亲自出来迎接,一抱拳,“哈,哈,哈!包相爷,
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我这厢有礼了。”包大人也拱手道:“千岁,卑职冒犯,深夜特
来打扰。”“没说的,里边请!”把包大人接进外书房,分宾主落座。范继华挺不自然:
“相爷,黑夜来到卑府,想必是为了抓贼之事吧!”“正是!方才听蒋平、展昭禀报,
有一贼寇逃到贵府,这个贼人关系重大,他关系到假徐良是谁,也关系到血染皇宫一事。
皇上有圣旨,再三追查此案。我身负重担,不得不亲自领人前来。虽然范千岁的内院乃
三尺禁地,不许外人出入,我看不见得吧。把贼人抓住,对你有什么不好。望千岁恩准。
难道说,还非得卑职上殿讨旨不成?”范继华一愣:“哪里话。相爷,是公就有私,是
私就有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你执意要搜,我哪敢阻拦呢。好!您就搜吧。”
包大人吩咐道:“蒋平。”“在!”“既然范千岁法外施恩,赏给咱们一个脸,你就搜
吧。不过,叫众人要多加谨慎,不要损坏东西,也别把人惊吓着。”“是!”包大人等
着听信儿。因为事情太重大了,搜不着怎么办?别看范继华嘴那么说,要没有把柄被他
倒咬一口,可够瞧的。
这回蒋平他们可以放开手搜了,把这内院八十一间房子翻了个遍,结果没有。唉呀,
蒋平冒汗了,徐良鼻子尖也冒汗了。这一夜白折腾了,怪事。徐良到外面,问负责监视
的刘士杰:“你在外头看见有人出来没有?”“没有。”徐良回来跟蒋平说:“还是咱
们没搜到,继续搜。”这都搜了四遍了,范继华挺不高兴,把脸一沉:“包大人,这怎
么解释。这叫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五,折腾我们整夜没睡觉啊!我不让搜,好像我有
什么想法;让搜,也没有这么干的。这是干什么,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拆房子挖地不
成?相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包大人也没法了,这时候,房书安进来了:“干爹!
干爹!”徐良问:“什么事?”“干爹,我刚才领人搜,有个地方我很怀疑,你跟我
来。”他们进了佛堂,房书安说:“你看,除了幔帐、神像,就是桌子,我觉得这地方
很可疑。”徐良跟包大人请示,包大人跟范继华交涉:“范千岁,你听到没有,只有一
个地方我们没搜查,如果搜查之后,没有,我马上领人退出,您看怎样?”“唉!好吧。
不过,咱把丑话说在前面,佛堂搜查完了,还没有,咱可不能就这样拉倒,我要跟你手
拉手面见天子,我奏你一本。让皇上派人来看看,你们这分明是以大压小,你们的眼里
根本就没有安乐宫。”包大人点点头:“好,真要搜查不出来,我愿在天子面前领罪。
搜!”包大人也豁出去了。蒋平众人到佛堂,开始搜查,搜了半天,结果没有。蒋平过
来给房书安一个嘴巴,“你干什么?刚才一撤,不就完事了,你怀疑,非说这没搜。这
不搜了吗?没有。结果把范千岁激怒了,要跟咱包大人到皇上面前打官司,你说这多麻
烦。你说,贼在哪里?”“爷爷跟我发什么火呢?我根据经验判断,我觉得这儿有鬼。
您先别着急,我再看看。”房书安又进了佛堂,往上看看,又往下看看,翻得乱七八糟,
有个大桌子,长八尺,高四尺,是神案,没动地方。房书安把桌帘拉开,什么也没有。
他提桌子,特别沉,好像长在地上一样,怎么也提不动。徐良过来,两只手扣住桌帮,
双臂一叫力,“嘎吱吱”,把桌子掀开了。房书安哈腰,“嗯,你们看!”大伙儿围拢
过来一看,桌子四条腿都挺粗,每条腿下头都垫着一个铜环。他们一个角一个人,往上
拉,发现一个盖子,下边是个地道。“嗯。”徐良把盖子掀开一看,黑洞洞,不见底,
于是请包大人。时间不长,包大人由范继华陪着来了。徐良用手一指:“相爷,你看,
这是什么?”包大人皱眉说:“范千岁,这是什么所在?”范继华脸全黄了,“相爷,
这有什么奇怪的,下边是个暗室。装的都是……嗯,都是比较值钱的东西。唉,这么跟
您说吧,我是当千岁的,送礼之人能少得了吗,我怕闹贼,就修了这么个暗室,里边放
些珍珠、玛瑙、钻石、翡翠等值钱的东西。”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矛盾百出。包大人
一看就知道有鬼。“搜!”房书安刚把脑袋往里一探,“啪”从里面就打出一支镖来,
他一缩脖了,把帽子打掉了,吓得直冒冷汗。“唉呀!我的妈呀!相爷,有人打镖。”
包大人马上命令:“把范继华给我看起来。”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抓,要抓得
请旨。人们知道贼在这地洞里,便把这座佛堂和洞口团团围住。蒋平闪到旁边就喊:
“嘿,出来吧!你们走投无路,外面是天罗地网,乖乖地放下兵器,投降吧!”众人也
喊:“我们把耗子洞可堵上了,要不出来,你们可就倒霉了。”不管怎么喊,下头都不
言语。房书安出主意:“咱们开封府对面是个杂货铺,昨天进了不少辣椒,用大车全拉
来,抹上油,点着扔进去,用风车往里扇风,用烟呛,非呛出来不可。”于是大伙儿真
的一齐动手,拉来三车辣椒,大捆小捆,洒上油,连柴禾卷成包,点着扔进去了。房书
安摇风车,“呜——呜——呜——”佛堂里外全是烟,把大伙儿呛得一个劲咳嗽。佛堂
里呆不了,都跑到院里。房书安直淌眼泪,觉得差不多了,果然估计对了。洞里这几位
开始捂鼻子、嘴,可是全是烟,怎么也不行了,得喘气呀。他们商议,宁愿战死在外头,
也不能被呛死,往上冲吧。“啪、啪、啪”先打出一溜袖箭,再扔出几支镖来开道,紧
接着“噌——噌——噌——”钻出七个人来。他们晕头转向,院里的人转圈站着,手里
拿绳索准备抓贼。徐良一眼看见第三个,正是那个假徐良。他真像自己呀,难怪皇上怀
疑。白眼眉,面如紫羊肝,穿青挂皂,打的暗器,那太像自己了。旁边有个老头儿,眼
泪哗哗往下掉,跟红眼耗子似的,正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后面还有几个,蒋平一
看这第二个正是陆家堡庄主紫面阎罗陆凯;后面这几个都是山西遮天山的贼,双掌无敌
震遮天尚然威更是漏网的一个大贼头。真没想到这帮人凑到一块儿,竟然在安乐宫里。
包大人把脸往下一沉,“范千岁,这又怎么解释?”“唉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贼怎么跑到暗室之中?唉呀,我那些财宝……”他满嘴喷粪,胡说八道。包大人一阵
冷笑,“好了,你不必解释了,等我们见到天子,你再详细答复。不过现在得听我的,
来人,把龙冠、皇袍扒下,先请范千岁到屋中休息。”手下的人给他摘掉龙冠,扒下皇
袍,然后推到空屋,关了禁闭,上了门锁。包大人传话,把那些管家们,一律逮捕。这
些人也不敢说别的,规规矩矩让人家捆上,押到空房。
徐良提起金丝大环刀,跳到假徐良面前:“啊呀,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可认识你
三老子?”他恨得牙咬得咯嘣嘣响,浑身发抖。假徐良咳嗽了半天,把眼泪擦干,勉强
把眼睁开,看了看徐良,这小子一阵冷笑:“嘿……徐良啊!我实话跟你说,爷爷这次
没白进京。别看我没整死你,却整死你爹了,把大五义整死三个,也总算给我的先人报
仇雪恨了。纵然我今天死在你手,爷爷也就算闭了眼了。不过,我还有点不服。徐良,
你过来,跟爷爷伸伸手,看咱俩到底谁武艺高强。”
白眉大侠徐良心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有跟我长得相像的人,他是谁?为什么
和我较量?竟然下其毒手打死我爹,此仇不共戴天。原来此人是紫面金刚王顺,家住河
南小王庄。提起他,一般人不认识,但是要提起他爹,那是著名的神拳太保王兴祖。在
前年五月初五,伏地君王东方亮打算借助擂台,把开封府的差官一网打尽,东方亮觉着
自己力量不足,他聘请能人,经人推荐,就请出神拳太保王兴祖。他本来是上三门的人,
他的授艺老师是云南三老第二老梅花千朵苍九公,苍二爷跟开封府的人相当近。但是王
兴祖目空四海,骄傲专横。他听说徐良刚出世就有那么大的名望,从心里往外不服气。
他接受邀请,到白沙滩镇擂。结果遇上了徐良,第一次交手两个人打了个平手;第二次
交手徐良巧用了一招叫“翻子脚”转败为胜。当时如果王兴祖往下一撤步,说几句客气
话,徐良就把他放了,可是王兴祖觉得当众丢丑,恼羞成怒,竟口出不逊,辱骂山西雁。
徐良一怒,力劈王兴祖。这个消息震动全国,徐良也因此一举成名。世界上的事,就是
正反两个方面,有乐的就有悲的;有高兴的,就有生气的。徐良成了名,那王家能完吗?
头一个就是王兴祖的师傅梅花千朵苍九公,他找到擂台,非要把徐良废了,给徒弟报仇。
连金睛好斗梅良祖、神行无影谷云飞,乃至云南三老那二老:古来稀、左九耳,闹海龙
神苗九西全出头了,总算说服了梅花千朵苍九公。苍九公不但没动手,还收徐良为干儿,
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但是王兴祖的大哥王兴龙却带着二子二女在武当麒麟山截住徐良报
仇,结果王兴龙及二子二女全都死在徐良手下,又结下深仇大恨。王兴祖的儿子紫面金
刚王顺,那时不在家。因为王兴祖要有继承人,对儿子寄托很高的希望,就把他送到熊
耳山天竺寺,跟金掌佛禅僧学艺。王顺学艺八年,下山探家,没进家门,就见挽联高挑,
门前挂着纸幡,院里放个大棺材,他大吃一惊。家里人说他爹叫徐良劈了。王顺“哎哟”
一声,昏倒在地,抢救过来,他咬牙切齿,在灵前起誓发愿,要给爹报仇雪恨。不久,
又传来他伯父王兴龙和叔伯兄妹全死在徐良的刀下的消息,差点把他气疯了。他要报仇,
还得跟师父打招呼。他把丧事办完了,又回到天竺寺,向金掌佛禅述说经过,要求老师
给假,找徐良报仇。佛禅觉得这事相当复杂,劝阻说:“孩子,你这个能耐是不错,但
是要找徐良报仇,谈何容易,现在不是徐良一个人的事,它涉及各个方面。你看,从你
爹死,前前后后,出来多少高人,其中有云南三老、中山五老、辽东六老、塞北双绝,
将近一百人参加。看来徐良有帮手啊!他还有包丞相支持。论势力,你惹不起他,论人
手,他户大人多,上三门有的是高人。你一个人能报了仇吗?你要想让为师帮你报仇,
这我可做不到。我什么身份呀,为你的事下山找一个小小的徐良,我不能干。这事还得
靠你自己,再说你现在的能耐,你报不了仇。这么办吧,你好好学武艺,等到有十足把
握时,我再叫你下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师保你有报仇的那一天。”这样,把王
顺给劝说住了。王顺怀着报仇的心情,苦学本领,除了拳脚兵器外,他专门练暗器和刀。
他知道徐良用的金丝大环刀,双手能打袖箭,打暗器最好,故此有三手大将的称呼。我
也在这上下功夫,将来咱俩比一比,看看究竟谁高。金掌佛禅对他格外的疼爱,因此尽
全力传授本领给他。他在熊耳山苦练了一个时期,能耐可就练成了。紫面金刚王顺跪倒
在老师面前:“师父,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再不报仇,还等什么,我恳求师父恩
准,我要去杀徐良。报完仇,我再回来练武。”佛禅一看,这孩子决心已定:“好吧!
王顺啊,既然你一心一意要为你爹报仇,为师不便阻拦。但是我还有一件不放心的事,
那就是你的能耐,还没到为师满意的程度。你究竟能不能报仇,现在很难说,为师告诉
你,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管。”王顺叩头说:“师父,您放心,好汉做事好汉
当,决不连累师父。我报不了仇,不怨别的,怨我的命。”
王顺离开了天竺寺。原来他的模样根本不像徐良,只有头、脸型和面色有点像。王
顺面如紫羊肝,绰号紫面金刚,这脸色差不多。可他不是白眼眉。他回到家乡,遇上他
父亲的朋友名叫娄山。这个人有点特殊的能耐,他会乾坤颠倒、幻术大挪移。按现在的
说法,就是他会整容。他这种能耐,在大宋朝时,是蝎子尾巴——毒(独)一份。他问
王顺怎么报仇,王顺挺心直,说:“我到开封府堵住门,叫徐良出来,我们俩比一比,
我不是用刀把他砍了,就是用镖把他打死。”娄山乐了:“哈,哈,哈!老贤侄,你在
说笑话,我倒不是灭你的锐气,我也没看出你的能耐有多大,你想把徐良给整死,不那
么简单。现在徐良的能耐,可了不得,大宋朝装不下他,提起白眉大侠,哪个不知呀!
谁知道你紫面金刚王顺呀。”“那么照您这么说,我爹我伯父不是白死了吗?”“不,
话不能这么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万无一失。”“老前辈,您说吧。”“我见过徐良,
刚才我一见你这体型、脸色与徐良有相似之处。不如你改头换面,变成徐良,那有多好。
能找到报仇的机会就报,报不了的话,你就多做案,留下徐良的名字,栽赃陷害,借刀
杀人,这叫双管齐下。”王顺开始没明白,后来才弄清他的用意:“噢,叫我变成徐良,
那怎么能行呢?他是白眼眉,我是黑的。”“哈!我说老贤侄,你太实心了,化装化装
吗,我叫你变成他,你就能变。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叫乾坤颠倒、幻术大挪移呢!不信
咱爷俩试试,我给你用药,叫你变样。”王顺半信半疑,在书房里,把门关上,他们就
忙开了。娄山用些药品先给紫面金刚王顺染眉毛。抹上药之后,他就感觉脑瓜皮发烧,
没到一个时辰,眉毛变了,又浓又密,刷白刷白,洗也洗不掉。“啊呀,您老人家可真
有两下子!可我报仇之后,还得恢复我原来的样子,这白眼眉多难看。”“老贤侄,你
放心,多会儿报完仇,我只要把药水一抹,就恢复原样。”娄山按照徐良的五官、相貌、
特征就给他动了手术。将近二十天,王顺变得活脱脱就是徐良,甚至站到徐良面前,也
看不出他是假的。娄山看前看后,又说:“孩子,你还得制造紧衣低头花装弩背到身后,
再显得有点驼背,再弯着点腰,你就更像徐良了。你肩膀比他宽点,你两肩保持松弛,
往下耷拉着,有点溜肩膀,那就更像了。还有一样,你这山西话不会说不行。要想报仇,
含辛茹苦,你呀,什么也得学,你得学点山西话,作案的时候,你得说山西话。”娄山
给他出主意,他样样都听。准备了两年,王顺也学了点山西话,制造了紧衣低头花装弩,
穿上青衣,走了走,娄山一看真像徐良,很满意。王顺也心满意足:“老人家,这仇我
算能报了。”“嗯,我保你报仇。不过,作案的时候,你得手狠点。杀人越多,案子越
大,栽的赃就越结实。到时候让徐良浑身是口也难以分辩。”“老人家,你放心,为了
我伯父和我爹,我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紫面金刚王顺离开了小王庄,赶奔东京,路过二仙庄,他进了饭馆,发生了一场误
会。他正吃着,外面进来几个人,头一个是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后面紫面阎罗陆凯、
海里蹦孙青、水上漂赵凯。这帮小贼抬头一看,“呀,这不是徐良吗!”他们连饭也没
吃,拿起武器,拉开架式就把王顺包围了。钱万里用手一指:“好啊,你这个丑鬼,你
跑到这来了,我要给死去的绿林人报仇,给我徒儿雪恨,来呀,把他劈了。”王顺一听,
心中暗喜,说明化装的成功。他见外头没人,一抱拳:“各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徐
良,我是紫面金刚王顺,我爹是神拳太保王兴祖,我的老师是天竺寺金掌佛禅。”钱万
里一听口音变了,再仔细一看,不一样。“噢,你是王顺。”“请问老人家您是谁?”
“我是钱万里,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他们认识以后,摆上酒席,就交了朋友,
因为他们都跟徐良有仇。钱万里觉得非常奇怪:“孩子,那你怎么长得跟徐良一样呢?”
王顺把经过讲了一遍,他鼓掌称赞:“好孩子,你真是智谋太高了,化装的太像了,一
般人认不出来。这就对了,遇弱强擒,逢强智取。你真把徐良杀了,不但给你爹报了仇,
给我徒弟报了仇,也给天下所有绿林人报了仇。好样的,我帮忙帮到底。”王顺一看,
有了帮手,心里更踏实了,便问:“你们上哪儿去?”钱万里说:“老侄啊,咱无话不
说,我们要赶奔汴京开封府找徐良算账去。无奈他的党羽也太多,我们无从下手。咱们
结伴同行吧。再给你交个底,徐良的靠山是包黑子,咱们也找了一个靠山,你知道是谁
吗?”“不知道。”“哈哈哈……”他一拍旁边的紫面阎罗陆凯,“咱们全靠他。”王
顺问:“老人家,您有什么靠山呢?”陆凯看左右没外人,就说:“我这靠山比包黑子
硬得多,就是安乐宫范继华。他爹范荣华,当年救过李国太,为国家立下不朽的大功。
那是仁宗的恩人,加封一等安乐公,见官大三级。我是范荣华的干儿子,虽说我干爹不
在了,但我这个干兄弟也很讲义气,我们经常有书信往来。我怀里有范继华邀我进京的
信,我在他家一住,那是三尺禁地,咱们就是惹了什么事,捅了什么漏子,有安乐公保
护,咱还怕什么呢?”王顺一听说:“这太好了,咱们就一起去吧。”
这样,这几个小子就鬼混在一起,混进东京,住进范府。范继华野心勃勃,贪婪无
厌。紫面阎罗陆凯是个大飞贼,在陆家堡是瓢把子,前半生,他可没少搂钱。他用珍珠、
玛瑙、翡翠、稀世珍宝,贿赂范继华。这范千岁见到这些东西,眼睫毛都乐开了花,只
要有钱干什么都行。因此他脑袋一热,也不管后果了,这帮贼就是抓着他的袍子襟,藏
到安乐宫。今日真假徐良一见面,难免是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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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寻夫婿侠女误走葵花冈会仇敌白眉岭下丢人头
经陆凯的介绍,紫面金刚王顺,这才和钱万里投靠了范继华,但是王顺这个人心挺
直,他老觉得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虽说范千岁把我们收下了,对我们挺好,但是我什
么也没干呀。他跟钱万里一商议,要刺杀包大人。因为他们听说范继华对包大人不满,
如果有包大人在,范继华难以抬头,似乎这包大人在京一手遮天,他们俩人才下决心。
结果事情不凑巧,碰上金睛好斗梅良祖,他们的密谋被梅良祖发觉了,行刺没成功。他
们垂头丧气,回到范府之后,陆凯再三规劝说:“你们二位呀,不要操之过急,那包黑
子不是好刺杀的,别看开封府的官人都远在塞北,但是他爪牙甚多呀。有了合适的机会
再下手也不迟。”这样,他们就住在范继华家了。每天没事不出门,恐怕被外界的人发
现。他们随时探听阎王寨的动静。王顺就盼着,天德王黄伦成功,能把徐良等人一网打
尽。结果情况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最后阎王寨一败涂地,徐良他们在塞北是大获全胜。
王顺来了个狗急跳墙,向范继华提出:“我不能这么再等了。我要给我爹、伯父报仇,
给您老人家出气。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因为我长得像徐良,我打算到宫里给徐良栽
赃。”开始,范继华有点害怕,要捅了马蜂窝怎么办?后来经王顺再三的解释,范继华
才答应了。这样,假徐良紫面金刚王顺便夜入皇宫,把杨娘娘刺死,还把仁宗皇帝给打
了一顿。要不是御林军及时赶到,连皇上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做完案后,王顺就回到范
府,没动地方。他们以为这个赃栽得非常结实,徐良准死无疑。开始真跟他们想象的那
样,徐良被定成死罪,投入刑部大牢。后来石沉大海没信儿了。再一打听,徐良没定死
罪,现在这个案于还有通融的余地,王顺就有点着急,怎么办呢?徐良要真不死,我不
白干了吗。他让赵凯和海里蹦孙青到开封府去听信儿,两个人一去就被人家发觉了。赵
凯当场被拿,孙青跑回来了。紫面金刚王顺深恐赵凯吐了真情,把范继华给咬出来,因
此,他们赶到开封府,一镖把赵凯打死,杀人灭口。他实指望这事做得很严密,可是让
徐良扬手一只袖箭打在他腿肚子上,他负伤忍痛而逃,结果让徐良把他追急了,没办法,
他就逃回了安乐宫。外面这一搜查,范继华吓得魂不附体,就埋怨王顺:“不应该冒险。
现在人家咬住不放了,这要把你们搜出来,我可担不了责任。”王顺一伙就说:“你是
范千岁,德高望重,你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他们搜查。”这样,范千岁就顶着,最后包大
人出头了。为什么很长时间他没露面呢,他们正在捣鬼呢。范继华有个地窖,在佛堂的
八仙桌下面,确实是装金银财宝的。他所搂来的东西,都藏在这儿。今天,被逼急了,
他就把这些人藏在这里,认为万无一失,结果被房书安发现了。
紫面金刚王顺到院里一见徐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咯嘣嘣咬碎牙关,眼眉都竖
起来了:“姓徐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今天咱俩分上下,论高低,咱决一死战。”
“啊,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今天山西人非给我爹爹报仇雪恨不可。”为了仗打得干净利
索,徐良回过身,冲蒋平、展昭等人一摆手,“老前辈,弟兄们,我在动手的时候,不
希望你们帮忙。”大伙儿都知道徐良爱单打独战,众人“呼啦啦”往后一退,把场子让
开了。王顺也不示弱,回头眼望钱万里众人,“各位老前辈,今天我跟徐良要单打独斗,
各位谁也不要Сhā手。”他们的人也往下一退,这场子可够宽敞的。紫面金刚王顺拽出那
假牌的金丝大环刀,斜身绕步,两眼放着凶光,奔徐良来了。徐良屏息凝神,手拿金丝
大环刀,两只眼睛盯着他。两个人转来转去,往跟前一凑,“哗”就碰在一起了。王顺
蹦起来就是一刀,这一刀恨不得把徐良劈为两半。徐良往旁边一闪,用金丝大环刀一压
他的刀,王顺就知道不好。徐良的那是宝刀,碰到自己的刀上,刀就得断呀。他赶紧抽
刀,使了个过刀藏头,“刷”一刀就奔徐良的脖下,老西儿使了个缩颈藏头,刀从后背
掠过,就这样两人战在一处。伸伸手,徐良一看,这个假徐良真有两下子,难怪我爹老
哥仨毙命呀。唉呀,这小子的招术都是上三门的。徐良心里纳闷儿。那王顺跟谁学的武
艺,怎么不说出来?两个人一交手,八十个回合没分输赢。他就觉得王顺不含糊,只是
刀不如我的好,做贼心虚,邪不压正呀。徐良光明正大,带着官人来抓贼,王顺有一种
畏惧心理,还能打八十个回合,这就不简单了。王顺打着打着,偷眼一看,不由得暗中
赞叹:“罢了,我恨徐良不假,但今天真伸手一打,他比我高,怪不得我老师对我报仇
的事放心不下。看来我师父说得对,有远见。我再跟我师父学个三年五载,再来报仇才
能有把握。不服高人不行。今天不能恋战,干脆速战速决。”他虚晃一招,大喊:“呔!
徐良,你果然厉害,某家不是你的对手,我不陪着了,再见。”抽身就走,徐良提刀在
后面就追。紫面金刚王顺把刀交到单手,拽出三支镖来,一回身,这三支镖就出来了,
这叫迎门三不过,“啪、啪、啪”奔徐良的脑门、喉咙和前心来了。徐良一看王顺一拉
败身,就注意上了,准知这小子要扔零碎。果不出所料,镖来了,徐良想:我要躲开,
那算什么能耐。奔脑门这支镖,他用大环刀刀背崩出去了;奔心口这支镖,他把左手一
抡,“啪”一巴掌给打掉了;唯独奔喉咙这支镖,徐良一不躲二不闪,嘴一张,把镖尖
给叼住了,不到炉火纯青,焉能到这种地步。徐良把脑袋一抡,这支镖一转,嘎吱吱奔
王顺来了。王顺一见,魂不附体,“唉呀,我不行啊。”这时候,镖就到了,正打在肩
膀上。毕竟这嘴不如手有劲,打上也就一寸多深,痛得紫面金刚王顺一皱眉,这支镖就
落地了。幸亏王顺的镖没毒。徐良一看打中了,跑过去,抡刀就砍。王顺把眼一闭,
“我命休矣。”在这一刹那,他想:爹、伯父,我仇没报,跟你们去了。可就在这时候,
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一看不好,就蹦过来了,也没跟徐良打招呼,抡掌直奔徐良的后
脑,徐良觉察脑后有恶风来了,赶紧缩脖藏头,往旁边一闪,出去一丈多远,钱万里一
掌砸空,这才救了王顺。
方才有言在先,两人单打独斗,别人不准Сhā手。其实这帮贼呀,说话向来不算数。
钱万里看到王顺要死,这老家伙厚着脸皮往上一蹦,“徐良,好小子,你太猖狂了!来
呀,老朽跟你大战一百回合。”“啪——”抡双掌,一个劲地进攻。钱万里的能耐比王
顺高,他是有名的剑客,论武功,比徐良好,他想要空手夺剑。徐良刚才战王顺八十个
回合,已经累得够受的了,再跟钱万里一交手,这力量就不足了。差官队里就急坏了房
书安,“啊呀,我干爹这可怎么办?我得助他一臂之力。”房书安鬼点子多,脑筋一转,
想起一件事来,抽身就奔跨院。原来在搜查范府的时候,房书安发现这跨院正修一个大
花池子,在地上堆着两大堆沙子,还筛过了,非常细。他就奔沙子堆来了,手里没有家
具,他就往袖子里装沙子,两袖子都装满了,拽着袖子口,转身又跑回来了。他一看,
徐良还跟钱万里打着呢,他就找了个上风头,高声呐喊:“干老,干老,你往旁边躲躲,
我有事。”徐良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有人要用暗器,赶紧虚晃一招,往旁边一躲,钱
万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愣,就见房书安把两个袖筒甩开了,“啊,看土炮!”
“噗——”钱万里也是上了年纪的,眼神也不得劲,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招,土炮打了一
脸,眼睛、鼻子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啊呀!噗!”一愣的时候,徐良就到了
眼前,把大环刀一举,“咔嚓”一声,把钱万里劈成两半。大伙一看,这个乐呀。钱万
里一死,这群贼的心刷啦就凉了。紫面阎罗陆凯一看,大势已去,冲着紫面金刚王顺一
喊:“风紧撤走!”他们都是江洋飞贼,到了这阵,哪敢玩儿命,说什么也得往外闯,
杀了一条血路,奔东北方向去了。
这王顺厉害呀,别看他受了伤,就像受伤的狮子冲出了笼子,谁也挡不住,碰着的
就死,挨着的就亡。离着近的就用刀砍,离得远的不是袖箭,就是石头子,要不就是镖,
也打开了一条路,跑出去了。这帮贼就跑了王顺和陆凯,其他人全死在乱军之中。徐良
一看仇人跑了,转身奔蒋平:“四叔,家里的事情全交给你了,我非追他不可,上天入
地,我也得把他抓住。多多拜托。”“良子,你等等,你不能一个人追,咱们商量商
量。”徐良头都没回,就追下去了。紫面金刚王顺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逃跑。紫面阎
罗陆凯,那是个大飞贼,腿上有功夫,跑出范府,眨眼就不见了,也只有徐良能跟得上。
蒋平气得直跺脚,只好让他先追吧。
蒋平请示包大人,马上把范继华拘留,请旨定夺,把范府给抄了。包大人奏明了当
今天子,诉说了范继华的罪状。仁宗经过调查,确实如此,不由得火往上冲。心说:范
继华呀,你们老范家虽说是有功,你们也不能造反呀,你们勾串匪类,做些要案,朕爱
妃被害都与你有关,我岂能轻饶。本想传下旨意,把他万剐凌迟,后来又一想:不管范
继华多不对,范荣华毕竟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经过再三斟酌,把范继华的官职一贬到
底,财产充公,把他分配到黑龙江,后来就死了。
开封府的人,一方面收尸,一方面查封范府。徐良追贼,三天过去了,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把大伙等急了。蒋平里外晃脑袋,“良子,成与不成,你倒回个信儿呀,小
子你跑哪儿去了?”又过了三天,还是没信儿。徐良失踪六天,包大人也上火了。人们
有一种预感,徐良凶多吉少。这孩子也太大胆了,报仇的心切,不听规劝,一个人追。
有这么一句话:败将不可追,追来追去必吃亏。徐良跑哪儿去了?大伙儿想分头寻找,
还没等大家动身呢,开封府外面来了辆车,坐着女眷,俩老妈、俩丫鬟往左右分开,车
帘一挑,从车上下来一个青衣的女人,青色绢帛罩头,披着青色的斗篷,里面也是一身
青。这女人长得十分俊俏,命人到里面送信儿,说陕西三千户的严英云来了。人送她绰
号亚侠女。她是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的姑娘,徐良的未婚妻。徐良在三千户打虎招亲,两
个人定了亲。由于当时公务很忙,婚期一再拖延,那徐良二十四五还行,这姑娘那么大
了,没法再等了。严英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她父亲严正方十分着急,一再来信催问,
徐良就说这么忙、那么有事,下半年吧、来年吧,还在拖延。老头子一想:不如叫女儿
去一趟,咱们练武的家庭也不在乎这些,让姑娘亲自找展昭和蒋平,问问这门婚事究竟
怎么回事,还得拖延到什么时候,如果实在不行,就住到开封府,在那儿等着。严英云
也乐意这么办,这才收拾东西,带着丫鬟婆子赶奔开封,正赶上开封府出了事。艾虎众
人出来迎接,他跟严英云还开玩笑,一见面就叫:“三嫂,三嫂,一路辛苦了。”严英
云脸一红,“兄弟,你三哥现在何处?”“我三哥,唉……嫂子你先别问,到里面吃完
了,喝完了,咱再慢慢说。”他说话吞吞吐吐,引起严英云的疑心。她一看,一个个愁
眉苦脸,就知道出事了,当然也不便追问。往里走,路过跨院,严英云用眼角一扫,
“怎么有灵棚呀,里面怎么还摆着棺材,谁死了?”她没想到徐庆他们,本能地想到了
徐良。严英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把拉住艾虎,“老兄弟,咱们是自己人,你可不
能瞒我,究竟你三哥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嫂子,我没说吗,等吃喝完了,再告
诉你。”“不,你要不跟我说清楚,我连门也不进,快说呀!”艾虎被逼得无奈,只好
说明经过,严英云闻听大惊失色。
严英云放声痛哭,换了孝服,到灵堂给三老叩头,主要是拜拜老公爹。她跟徐庆只
见过三次面,但是老公爹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知道这个人心地善良,没想到这么个
好人惨死在贼人的镖下。严英云哭得死去活来。
当天晚上,包大人和夫人设宴招待严英云,问了问家乡的事。包大人也再三相劝,
希望英云保重:“既然你来了,你就住在开封。徐良非常聪明,又有武艺,不会有事,
追贼不一定追哪去了,也许时间不长他就能回来,你就安心在这儿等待。他回来,把丧
事办理完了,一定给你们完婚。”
第二天,大家轮流着请严英云。别人不说,单说细脖大脑袋房书安,沐浴更衣,换
套新衣服,由蒋平和艾虎领着来到严英云的住所,规规矩矩一跪。他一说话,没把大伙
儿乐死。“娘在上,孩儿给娘磕头。”“哟!”亚侠女羞了个大红脸,还没结婚呢,哪
来这么大岁数的儿子!艾虎在旁边解释:“三嫂,咱们就别拘常礼了,你跟我三哥还没
成亲呢,我就管你叫上嫂子了,这不显得亲热吗?这个人叫房书安,是我三哥的干儿子。
这人心肠挺热,他管你叫什么,你答应就得了。不然的话,他心里不好受。”把严英云
闹得啼笑皆非。房书安规规矩矩在旁边一站:“娘呀,您别太难过了,谁有事,我干老
也不会有事的。即使有事,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您不必替他担心。我相信几天之
后,他就会平安返回,给您带回好消息。娘,您路途遥远,来到京都,水土再不服,若
有病有灾的,怎不叫孩儿心疼呢。”大伙儿乐得气儿都上不来了,可是又控制不住。严
英云支支吾吾陪他说了会儿话,房书安这才起身告辞。
严英云等了二十天,徐良还没回来,人们都沉不住气了,分头寻找山西雁。严英云
一想:我一天吃饱了没事,就呆着。有时包夫人还得陪我说会儿话,我这不是给人找麻
烦吗?哎呀,难道徐良出事了?不然的话,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我不能再等了,
我也得去找找。她跟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商议,四个人就皱眉了,“姑娘,大海茫茫,
咱上哪儿去找呢?”严英云叹道:“哎,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这贼不是跑到哪座山,
就是进了哪座岛,咱们就转呗,见人就打听,见山就拜山,我相信能探到他的消息。”
四名仆人不好阻拦,她就向包大人辞行。开始,包大人说什么也不答应,但是严英云非
走不可。包大人也没有办法了,嘱咐她,“你转上一圈,没有,你就回来。别你走了,
徐良再回来。”严英云点了点头,就上了车,离开东京四处寻找未婚夫去了。
她们沿路不断打听,结果是大海茫茫,一点消息也没有。有一天,她们路过葵花冈,
找了一个王家老店住下了。这店房掌柜的挺好,一看是女眷,就给她们安排到严实和肃
静的地方,特意派了一个老店家伺候,为的是出入方便。严英云就问这老店家:“您贵
姓?”“小老儿姓王。”“我踉您打听一件事。”“你说吧。”“你们这地面太平不太
平?”“哎呀,这怎么说呢,你说不太平吧,也没什么大事;你说太平吧,也经常闹
贼。”严英云就关心这事,“老人家,那贼是从哪儿来的?”“哎呀,离这不远啊。往
前走,不到十五里地,有个山叫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有个大贼窝子,那贼成千上万,
官兵也奈何不得。不过,这帮贼还跟别的贼不太一样,不经常下山。即使下山也是买些
东西,不抢人,给钱。因为危害不大,官兵也没竭尽全力平山。现在,这伙强人还在山
上。”“噢,八宝叠云峰。”严英云忽然想起来了,听他爹说过,属于八大名山之一。
“哎呀,”她心里一动,“既然这样,那个假徐良能不能到这儿呢?我未婚夫能不能追
到这儿呢?”严英云向老店家详细问了八宝叠云峰的方向。亚侠女低头沉思,就决定明
天亲自去一趟。
第二天,吃完了饭,她告诉两个老妈和两个丫鬟,在店房听信儿,由她一个人去。
四个仆人闻听,放心不下,“小姐,您一个人?”“嗯,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一会儿就
回来。”严英云穿好衣服,挂上宝剑,背着百宝囊,带了足够的银两,走出王家店。到
了街上,她才发现,葵花冈是个大镇店呀,就一趟大街,笔管条直,顺街往东走,就能
到八宝叠云峰;往西走,能通到达关镇,是东西必经之路。街上有饭馆酒楼,还有两处
戏园子,每逢三六九大集,倒也显得十分热闹。但是亚侠女心乱如麻,哪有心思观看街
景呢,她就直奔东镇,想到八宝叠云峰山底下溜达溜达,踩踩道,晚上好探山。可出乎
意料,她刚走出东街口,就发现前面围着一群人,还有人鼓掌,“好!练得好!”“哟,
练把式的。”虽说严英云是个女流,可精通武艺。为什么叫亚侠女,那是侠客的身份,
她从小跟爹练武艺,后来又拜了华山老尼为师。严英云对于练武的也很感兴趣,她倒不
是想看热闹,她想碰上个熟人,打听打听这儿的情况,所以信步到了人群跟前,探头往
里一看,她好悬没叫出来。人群当中站定一人,正是白眼眉徐良,那简直像做梦似的。
严英云赶紧把自己的嘴捂住,恐怕喊出声来。心里说这真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
全不费功夫”,怎么这么巧呢。她一看徐良,还穿着他那套青衣服,地上放着一个包,
正在里面白话呢。严英云又气又恨,心说你白话什么呢,我得听听。
徐良闪掉外衣,在包上搭着,袖面挽着,收拾得干净利落,眼眉往下耷拉着,正跟
大伙讲:“噢,乡亲们,一处不到一处迷,没到过这儿,所以我人地两生,囊中的路费
全花完了。没有办法,这才打算打几趟拳,踢几下腿,练练刀,求众位赏个一文两文,
凑个路费钱。方才我亮了趟拳脚,蒙众位捧场,我收了六十四个小钱,看来还不够路费。
我呀,再练趟刀,你们看要值得的话,请大伙儿再赏点钱。”严英云一听,气这个大呀,
“哎呀,你怎么跑这儿打把式卖艺来了!噢,方才听他说把路费花没了。也可能呀,他
追贼能带多少钱,所以他囊中空了。”她想进去说话,但又不敢。心想:人走了,我好
跟你说话。大伙儿为你多么着急呀,你还跑到这儿打把式卖艺来了,这人真可气。徐良
把刀抽出来,一道寒光,把刀抱在怀中,走行门,迈过步,练了一趟八卦刀。大家掌声
如雷,哗哗往里头扔钱。徐良一手提着刀,一手捡钱,严英云心里着急,你别练了,捡
完钱,人们都散了,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这时,从东边来了九个人,急冲冲来
到人群的外边,跷着脚,伸脖子往里看,“嗯,合字并肩字招了,是他,没错。”“合
字并肩字招了”七字是他们的贼话,意思是伙计你看是他不是他。有人喊了一声,“乡
亲们,躲开!”老百姓吓了一跳,“哗啦啦”往两边一闪,徐良露出来了。严英云也挤
在旁边,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严英云不是家中的闺秀,老出门,当初五月初
五白沙滩立擂,她跟她爹还参加过,一般的贼,她也认识几个。她一看为首的人穿白挂
素,面如银盆,剑眉豹子眼,鼓鼻梁,大嘴岔,稍微有点小黑胡子,手提一把明晃晃的
长剑,斜挎着镖囊,这人眼圈有点发青,眼珠子发贼。严英云认出来了,正是漏网的大
盗白莲花晏风。
在前套书说过,有两个大采花贼,一个是白掬花晏飞,一个则是这小子,他们是亲
弟兄。他父亲就是陈州的老隐士晏子陀。这老晏头一辈子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尽做好
事。可他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坏。白掬花晏飞有数条人命案,恶贯满盈,叫徐良
杀死在白沙滩。他兄弟白莲花晏风照样逍遥法外,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他了。在白莲花晏
风的背后,有一个人,个儿不高,五短身材,稍微有点宽肩膀,缩脖了,小脸像烧饼,
黄乎乎的几根胡须,一对小耗子眼,滴溜乱转。严英云也认得他,这小子叫小韩信张大
连。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长得挺俏皮,细高挑,大个子,打冷眼一看,这个人挺俊,
仔细一看,眼圈发青,腮帮子上有块紫记,也认识,这小子叫小美人尉迟善。他身后还
有两个人,一个人个子不高,扎巾箭袖,背着刀,人长得也不错,严英云不认识,叫小
粉蝶田环;挨着他的是小蜻蜒张春。这帮人都是采花贼。
白莲花晏风手提大宝剑进了人群,“呔!白眼眉,找你不见,拿你不着,跑到这儿
来了,可认识晏二爷?”“哗”这些人过来,各拉兵刃,把徐良给包围了。可徐良正低
头捡钱呢,刚捡了一半,听四处一阵大乱,他站起来了,“哟,你们是什么人?”白莲
花晏风一阵冷笑,“呵,徐良,贵人多忘事呀,连你晏二爷都不认识了?我乃晏风是
也。”“哼,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晏风不晏风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跟你没关系,
你说得可真轻巧!我大哥白掬花怎么死的?那些绿林英雄哪个不是死在你的刀下,你恶
贯满盈,弟兄们,动手!快点,快动家伙。”他们刀枪并举。徐良一看不好,“哗啦”
把钱也扔了,身形往后一撤,把刀一举,“你个王八驴球球的,你们干什么?看山西人
挣了俩银子,你们看着眼红,跑这儿抢来了。要知道山西人不是好惹的。”他抡起刀跟
这些人动手。严英云纳闷儿,“徐良怎么学会装相了呢?啊,他有这个毛病,见了贼就
爱戏耍,明是东,他非说西不可。看他装得还真像,可他的能耐退化了。就这两下子,
不怎么样啊。一个人对付这些人,哪能对付得了?唉呀,我怎么办?我得过去帮忙呀,
虽说自己是个女流,也不能见着未婚夫有危险不管。”她正要脱斗篷,可就在这时候,
小韩信张大连把飞爪掏出来,“哗啦”,飞爪奔向徐良的腿,徐良光顾跟前面的人动手,
没注意腿,“咔哧”一下,正好抓住。小韩信张大连一拽链子,爪头就紧了,深深扣进
肉里,他往怀里一带,“躺下吧!”徐良还真听话,站立不稳,仰身躺下。“哗啦啦”
刀也出手了。还没等他起来,白莲花晏风把牙关一咬,举起大宝剑,“徐良啊,冤有头,
债有主。我给我哥哥报仇。”“咔嚓!”一剑,人头落地,“噗!”鲜血喷出来了。老
百姓一看,“哗——”全吓跑了,“了不得了,杀人了!”“可不得了,徐良被杀了。”
亚侠女严英云看在眼里,“哎呀”了一声,也摔倒在地,当时就昏过去了。她坐下去的
时候,幸亏身后是墙,靠住了。可就在一刹那之间,严英云睁开眼睛,“啊,哎呀,”
心中暗想:我的命太苦了。我跟徐良定亲之后,就见过一次面,指望早早地过门成亲,
哪知道他荣任开封府的命官,到处捕盗抓贼,公务缠身,婚期一再拖延,如今我奉父命
来找未婚夫,结果扑空了,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来到葵花冈,连句话都没讲,他就惨死
在贼人之手,叫我怎么能不痛断肝肠。她哭得死去活来,但又一想:这是什么地方,我
光哭有什么用呢,我得给徐良报仇呀。她一咬牙,“腾”地站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
睁,一伸手把宝剑拿出来,一按绷簧,拽出二刃青钢剑。
白莲花晏风,一宝剑把徐良的脑袋砍下来了,把帽子打掉,抓住头发往空中一举,
“哈——哈——呸,徐良呀,小辈,你这么能耐,那么能耐,没想到你死在晏二爷之手。
这要叫天下绿林人知道了多高兴呀,还是晏二爷我露了脸。回到山上,一定要开个人头
大会,弟兄们,大家祝贺吧,你们高兴不?”“太高兴了!”“走走,回山,告诉大哥
开人头大会,白眼眉徐良死了,哎……”还没走出几步去,严英云提宝剑就把他们拦住,
喝道:“站住!我看你们哪个敢动!”这帮贼一看,是个女的,毫不在乎。白莲花晏风,
一手提着徐良的脑袋,一手提着大宝剑,往后一退,“呀!我说哥儿们,啊,来个大妞,
哈哈……小模样长得不错呀。”这帮采花贼,见着美貌的女人还能不动心。让他们糟踏
的良家妇女数不胜数。见着严英云,这帮小子魂不附体。白莲花晏风一乐,“今儿是双
喜临门,既报仇,又得美人儿,弟兄们,给我往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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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闻噩耗群雄齐集王家店要首级艾虎双上叠云峰
白莲花晏风乃是色中的魔鬼,花中的魔王。他三十来岁,糟踏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
他一见严英云,长得如花似玉,美如天仙,这小子是魂飞魄散,两眼乐得眯成了一条线。
回过头,跟他这些狗兄弟一乐:“哈,看见没看见,在咱们面前站着一位大美人,把她
抓住,咱们开心解闷儿。”这帮小子都是一路货色,呼啦啦往上一闯,就想动手。他们
哪知道严英云是巾帼的英雄,女中的魁首,自幼受过名人传授,高人指教,那是一名侠
客。严英云一看他们没安好心,不由得火往上撞,把二刃青钢剑一晃,厉声断喝:“呔!
杀不尽的淫贼,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快把徐良的人头给我送来。”小韩信张大连缩着
脖子说:“唉,美人儿?你非要这脑袋,什么意思?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严英云想:
没必要跟他们费口舌,往上一纵,就要抢人头,这帮小子把严英云给围住了。这个一刀,
那个一剑,打算把严英云给累倒,然后占便宜。哪知道一伸手,出乎他们的意料。小美
人尉迟善、小粉蝶田环、小蜻蜒张春、白莲花晏风都为之一惊,“呀!挺棘手啊。我这
女子有两下子,咱还得留神注意。”话音未落,就见亚侠女严英云反手一剑,正砍在小
蜻蜒张春的脖子上,“噗!”人头落地。这群贼可急了,“唉呀!她是个母夜叉,弟兄
们,上!别让她跑了。”严英云再厉害,跟徐良没法比,况且是女流,如今又孤单一人,
怎么能打得过这帮人呢?累得直喘气。这时,白莲花晏风虚晃一剑,拽出一支毒镖来,
心说:“我给她一下,让她昏迷不醒,我抢回大山,寻欢取乐。”他一抖手,直奔严英
云,“噗”打上了。虽说不重,但这是毒镖,姑娘稍微一愣,觉得半臂发麻,就知道不
好,“唉呀,我中了毒药暗器。”为了给未婚夫报仇,亚侠女转身就跑。白莲花晏风从
地上把这支毒镖捡起来,把尖上的血蹭了蹭,Сhā到镖囊之中,“哈——我看你还往哪儿
跑?不一会儿,你就没劲了。追!”这帮人在后头紧追不舍。严英云从来没到过这一带,
面对大山,往哪儿跑呢?她就瞎跑,有道就钻,有树林子就进。仗着一股急劲,一口气
就跑出十来里地,但这阵跑不动了,不仅膀子麻,而且连这条腿都麻木了,“扑通”一
个跟头摔在地上,宝剑也甩出手了,眼前一发黑,失去知觉。这帮贼还在后头追呢。仗
着这个地方地形非常复杂,草深林密,很难发现。就在这时,从山坡上来了两个道姑,
都系着围裙,挽着袖口,一只手拿着镰刀和小铲,一只手提着蓝子,一个劲儿往地上看,
看样子是找药。这两名道姑有说有笑,登上这个山坡,正好看见严英云摔倒在草丛之中,
惊呼一声,“啊!无量天尊!看见没看见?”“师兄,看见了,这怎么回事?”“快快
过去。”两个道姑说着到了出事地点,分开草丛一开,“哟,是个女人,短衣襟,小打
扮,旁边放着宝剑。”这女人脸色发青,嘴角吐白沫。这两个道姑经验还挺丰富,“她
中了毒药暗器了,看左肩头还出血呢。”师兄师弟说着话,往严英云来的方向看看,这
阵,那帮贼还没追到,所以她们也没看见。怎么办?药别采了,赶紧把她背到庙里吧。
这样,其中一个道姑把严英云背起来,另一个道姑提着她那把宝剑,离开草地回庙。
庙宇不大,横匾写着“九云庵”三个字,正门关闭,角门开着。道姑把严英云背进
去,反手把角门关上,喊道:“师父,师父!我们回来了。”从屋里出来一名老道姑,
浑身上下是绛紫色的道服。看年纪在六旬上下。她向院里一看,就一愣,“无量天尊,
徒儿,这是怎么回事?”“师父,我们在山坡救了个人,您看,这人中了毒药暗器,恐
怕这条命还够呛。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焉有见死不救之理呀!因此把她背
来,请师父妙手回春,给她医治。”“噢,待为师观看。”这个女道士来到严英云近前,
哈下腰看了看,先号号脉,再看看伤口,然后把眼闭上,“善哉,善哉,造孽,造孽!
该着此女子命不当绝,如果过了午时,此命休矣。来啊,快把她架到床上。”“是。”
小道姑挺热心,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抱头,一个提腿,把严英云架到屋里,往床上
一放,老道姑用金盆净了手,把外衣脱掉,然后把小药箱子拿来。打开箱子盖,里面全
套工具,带尖、带刃、带钩,药膏、药瓶子、药罐子,什么都有。老道姑把严英云的衣
服扒开,往伤口一看,只是扎了条口子,有一寸来长,要不是有毒,根本没事。这位道
姑用双手挤住伤口,狠劲往外挤血,黑紫色的,一股腥臭味。把黑紫血挤净,露出鲜红
色才停止。然后给敷上药,包扎好,又撬开严英云的牙关,给她灌了化毒散、止痛药。
时间不长,收拾完了,这女道姑洗手时,严英云苏醒了。她一皱眉,睁开眼睛。两个小
道姑一看,乐得直鼓掌:“师父,师父,醒过来了。这位施主,你这是怎么了?谁打
的?”严英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欲待张口,这时候,庙外一阵大乱,“啪……”“开
门,开门,就在这儿呢。”把两个小道姑吓得脸也变色了,“师父,你看怎么办?”
“不必惊慌,为师去观看。”这女道士到底是上年纪的。她把药箱子放到一边,伸手把
拂尘拿起来,迈步来到院里,高声喊喝:“什么人?”“快他妈开门,少说废话。”
“咣,咣,咣”道姑过来把角门一开,往外观看,正是白莲花晏风这帮贼。他们发现草
丛中有一摊血迹,就找到九云庵。
这帮贼连官府都不怕,何况是庵堂寺庙呢。等角门一开,晏风众人一看,是个女道
姑,六十岁左右。往院里一看,没人。晏风把眼珠子一瞪,“喂!老道,方才有个受伤
的女人,你看见没有?是不是跑到这里来了?”“嗯,出家人不说瞎话,果然有一女人
被我们救进庙内。”“嘿,真在这儿呢!老道,我们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她是谁。现
在这个女人在何处,赶紧交给我们,好让我们带回山去。”道姑闻听一乐,“施主,你
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非把她交给你们呢?你们通报姓名。”“哈,哈!唉呀!实不相
瞒,离你这儿不远的那座大山,那是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我们乃是狼牙涧的寨主爷,
那个女的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把她带回山去,交给总辖寨主发落。快把女人献出来。”
这老道闻听此言,把脸一沉,“噢,八宝叠云峰,请问,你们的总辖寨主难道是半翅蜂
王典不成?”“嗯,对呀,你认识我们寨主?”“嗯,倒有一面之识。你不是说要把这
个女人交给总辖寨主发落吗,待贫道同他交涉之后,再作定夺。各位寨主,那就请回
吧。”晏风一听,“什么?你去跟总辖寨主交涉,这不是笑话吗。”他把眼珠子一瞪,
“少说废话,躲开,躲开!”他用手一推这个老道姑,打算往里闯。由于他太失礼了,
道姑不由得眼眉倒竖,动怒了,“无量天尊!孽障,你们太野蛮了,庙宇本是佛门静地,
决非你们这样的人随便出入,赶紧给我走开。不听良言相劝,休怪贫道无情。”“哇,
你还无情,你想干什么?”他们仍往里闯。道姑实在忍无可忍,把左掌往上一抬,对准
小美人尉迟善的脑袋,“啪”就是一掌。这一下,就见他“哎呀”一声,退出两丈多远,
“咕咚”摔了个仰面朝天,起不来了,“汪——”直学狗叫。晏风一看,“唉呀,老道
手上有功夫啊,没想到我们眼皮底下还有武林高手呢。来来来,我领教领教。”他打算
往上闯,因为人多势大。这女道士一皱眉,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庙门外有根旗杆,挺
粗,下面有夹杆石,女道姑用手一指旗杆,“尔等住手,你们脑袋再硬,有夹杆石硬
吗?”女道姑到了夹杆石前面,用左掌一劈,“咔叭”一声,把青石打成两半。晏风一
看,吓得一缩脖子,“哎呀,我的娘呀,这老道姑不是个剑客,也是个侠客,会鹰爪力
铁砂掌的功夫,干脆快走。”他绰起小美人尉迟善狼狈逃窜。因为他们手里提着徐良的
脑袋,要回归叠云峰请功受赏。女道姑长叹一声,把角门关上。
严英云已经坐起来了,一见老道姑进来,她赶紧下了床,跪倒在地,“多谢恩人救
命之恩。”“起来,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跟这帮强人相遇?若不是遇上我的弟子相
救,你可就危险了。”严英云闻听哭了,首先她说了她爹大刀镇陕西严正方,然后说出
自己的名。女道士一听,大吃一惊,“啊呀,孩子,你是严正方的女儿?”“正是。”
“唉呀,我跟你爹有交情。谁不知你爹乃是赫赫有名的辽东六老啊。我跟他们都不错。
第一老铁面金刚沙龙,第二老北侠欧阳春,第三老就是你父亲,第四老铁戟将鲁仲贤,
第五老翻江海马尚君义,第六老浪里白条石万奎,对不对?”“啊,老人家,你说得一
点都不假。”“唉,我跟他们都有交情,难道你没听你父亲说过吗,江湖上有一红文女
剑客,那就是贫道我。”“哎呀。”严英云真没想到,红文女剑客,那是赫赫有名的,
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严英云再次行礼拜过,红文女剑客把她搀起来,告诉小道姑赶紧
给准备饭。然后两人在屋里细谈,红文女剑客问道:“孩子,你怎么只身一人到了荒山
野岭之中?”严英云哭着把经过讲述一遍。当她说到山西雁徐良死在葵花冈,被方才那
帮贼人把脑袋给砍下来了,红文女剑客惊呼一声,就站起来了,“哎呀!无量天尊,有
这等事。孩子,你要早说,我焉能放他们走。我只是认为他们不是好人罢了,这里面还
有那些事情,便宜了这帮畜牲。”她只好劝说:“孩子,我知道你跟徐良的关系。记得
两年前,我见过你父亲一面,他言道,将你许配给白眉大侠徐良。因为徐良公务甚忙,
婚期一再拖延,时至今日,你们也未能完婚,看来这也是天意。孩子,你不要太伤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想办法给他报仇就是了。”“老人家,您说得对。我马上就回去,
禀明包大人,召集天下的英雄,攻打青松狼牙涧,给我的丈夫报仇雪恨。”严英云说到
伤心处,泪珠滚滚,痛不欲生。红文女剑客听了,心中一阵难过,看来人的一生道路坎
坷。就拿徐良来说,赫赫有名,威震武林,刚一露头角,就惨遭毒手。老剑客擦了擦眼
泪,问道:“孩子,你下一步怎么办?”严英云口打唉声,“老剑客,您能不能派人把
我送到葵花冈,我想办法把徐良的尸体成殓起来,给他操办后事。”“无量天尊,此事
你不说,贫道也得帮忙。”红文剑客一点手,把徒弟们叫进来,挑选了六名精明强干的,
跟她保护严英云,赶奔葵花冈。
严英云把当地的地方官找到,一问他姓赵。这个人还挺负责,把严英云等人带到出
事地点,一看,尸体原封未动,上面盖着席子,周围用草绳子拦着。老百姓交头接耳,
指手画脚。这地方官把老百姓分开,把车辆赶到里面,叫几个伙计把徐良的尸体抬到车
上。进了葵花冈镇里,找到王家老店,跟店房说:“你不要招待别的客人了,这位女子
是山西雁徐良的妻子,她要把这店房全包下来,不久开封府就来官人,到这捕盗抓贼,
还要破案捉拿凶手。”掌柜的一听,连说:“好好好。”
严英云和红文女剑客来到店里,把这前院临时变做灵堂,命人买了花头棺材,把没
脑袋的徐良尸体成殓起来,雇人高搭灵棚,请了几名鼓手,吹吹打打,给徐良超度。同
时,严英云写了数封信,飞报开封府,要求众人速到葵花冈会面。
严英云发出书信不久,开封府的玉面专诸白云生、劈雳鬼韩天锦、粉子都卢珍、小
义士艾虎及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小侠龙天彪,就第一批赶到葵花冈。几个人进了王家店,
严英云往外一走,正好打了个对面。艾虎像疯了一样,“三嫂,我三哥他……”严英云
哭了,丫鬟代替说:“各位英雄,赶紧进里面吧。”小哥儿几个到了后院一看,高搭席
棚,里面板凳上放着一口棺材,头前有供桌,摆着供品,灵牌上写着徐良的名字。艾虎
爬过去,“三哥呀……”“咚咚咚”用手捶着棺材。哭到伤心之处,他就昏过去了。白
云生、韩天锦、卢珍也全昏过去了。房书安和龙天彪虽然没昏过去,也是跺脚捶胸。严
英云止住哭声,挨个劝呀,昏过去的赶紧抢救,好不容易把艾虎等人劝过来了。艾虎嗓
子都哭哑了,眼泪里都带血。艾虎一边哭,一边念叼:“三哥,你死得太惨了。当初你
我结拜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拽
出龟灵七星宝刀要抹脖子,白云生拽出鱼肠剑,韩天锦拽出匕首,粉子都亮出家伙,都
要在棺材前头抹脖子。严英云拦了一个又一个。房书安急了,“我说叔叔大爷撒手,别
那样。”他们不听,房书安只好把供桌掀了,“唏哩哗啦”,这一下大伙都不抹脖子了。
艾虎一瞪眼,“房书安你疯了!”“老叔啊,你们这是怎么了?头脑要冷静啊,抹脖子
有什么用?我比你们谁都难过,我应当第一个死,可我不能死啊,我得给我干老报仇。
你们这样做,正称贼人的心愿。人家盼着咱们都死绝了才乐呢!咱们能干这种傻事吗?
要留得三寸气在,给我干老报仇,这是至关重要的。等我报完仇,我们在灵前排队一站,
大伙儿一块儿死。”房书安正说在刀刃上,艾虎一听也对,“唉,好吧!给我三哥报完
仇,咱们一块儿死。”“对!”大伙都不死了,有人赶紧把供桌扶起来,收拾东西。严
英云请大家外面说话,等坐下之后,艾虎说:“我们接到你的信就赶来了。开封府的人
把事情料理完了,分批赶赴葵花冈,用不了三五天就都来了。”严英云这才放心了。这
些日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亚侠女出面,毕竟是一个女流,多有不便呀。这时,严英
云就把一切事情交给他们,自己退归内室,守着灵堂。
大伙儿又问事情的经过,严英云把以往的事情说了,艾虎恨得咬牙切齿,“嘿嘿,
晏风,好小子,是你杀的我三哥,早晚我抓住你,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房书
安提问道:“这么说,这棺材里只有我干老的身子,脑袋还没了?”严英云点点头。
“那可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干老得有个全尸呀,哪怕把脑袋请回来缝到腔子上,也不
能把尸首分两处。”艾虎点头,“书安,你说得太有理了。先想法把我三哥的头请回来,
要不,咱太对不起他在天之灵了。”白云生一晃脑袋,“老兄弟,你说这话谈何容易,
人头让人家整到八宝叠云峰青松狼牙涧去了,听说人家还要祝贺人头会,咱们怎么能拿
得来呢?”艾虎冷笑一声,“大哥,这还用说吗,往回抢也得抢回来。你们大家在店房
料理后事,等待开封府的老少英雄,我今天晚上就去,豁出命来,也得把我三哥的头请
回来。”艾虎有个倔劲,他说出来,就能做到。房书安说:“老叔呀,咱们路上太乏了,
你眼窝都塌陷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能打仗呢?为我干老,你也要好好睡觉,养
足了精神,明儿一早,我陪你上山,你看怎么样?”“书安你跟我一起去?”“对!我
陪着老叔到叠云峰青松狼牙涧。我可不是吹,想当初,我是这座山上的四寨主,这座山
当年还是我开辟的,山上的总辖大寨主半翅峰王典很讲义气,我打算当面跟他交涉,把
我干老的人头要回来,您看怎么样?”严英云一听直晃脑袋:“书安啊,此言差矣。当
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会儿你是绿林人,现在你是开封府的官人啊!跟他们水火不
相容,这样做太危险了。”“唉呀,我的娘呀,为了我干老的事就是赴汤蹈火,没有二
话可说,再说,我跟王典交情特殊。当年我要不救他,他早就喂狗了。王典曾经说过,
早晚要报恩,我始终没让他报。现在机会来了,我不求别的,他把脑袋给我就行,论真
格的,他能驳我的面子吗?退一步说,他即使驳我的面子,不给我,我顶多脑袋掉了到
头了。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为我干老我掉脑袋也心甘情愿。”“好!”艾虎拍
拍房书安的肩头:“好小子,有骨气。明天老叔陪你一块儿去。各位,此事已定,不必
多说了。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养精蓄锐,跟这帮王八蛋好拼命。”
第二天日头升起很高,他们才起来,艾虎找到房书安,爷俩饱餐一顿,带着应用之
物,起身奔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白云生、韩天锦等人送到门外,白云生拉着艾虎的手说:
“老兄弟,此去凶多吉少,你可千万留神,别疏忽了,主要靠书安,他去讲理。如果能
把人头要来,当然好,一旦要不回来,你也不要跟他们动武。因为你人单势孤,咱们另
想办法。”“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龙天彪、韩天锦也要跟着
去。艾虎拦住说:“人多了也没用。另外,家里缺人也不行。”
艾虎和房书安,两个人骑两匹快马,赶奔叠云峰青松狼牙涧。艾虎问道:“书安,
你觉得有把握吗?”“八九不离十吧,老叔呀,咱爷俩处长了,你就知道你侄子是有能
耐的人,别看我武艺平常,咱人缘儿好,交了好多的朋友。王典这个人,说实在的还不
错,他有一个毛病,就是耳软心活,为这事,当年我们俩闹翻了,我一气之下离开叠云
峰青松狼牙涧,你别看那样,我们俩的交情始终没断。那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也不错。
我想,要见到他们,好好说说,也许有希望。老叔,假如不行,你可别伸手,咱爷俩就
回来,我保证咱的生命安全,他不会把咱怎么样,咱们再另想对策。”“好,书安,我
一切都听你的。”“嗯,听我的。咱们君子动智,可别动手。”他们快马加鞭,往前飞
驰。葵花冈离叠云峰十八里地,但都是山道。房书安在这儿当过寨主,对地形相当熟了,
他们很快就来到头道山口。房书安抬头一看,戒备得很严,他告诉艾虎,“老叔,到那
儿,您听我的。”叫艾虎在这儿等着,房书安往前面走,到那儿喊道:“哎!哪位值班
呢?”山坡上,木栅栏门后探出个脑袋来,这人有四十多岁,一眼看出房书安,“哎呀,
这不是四寨主吗?”“不错,正是房书安。哎呀,你是老王啊!”“是啊,我值班。”
“嘿嘿,太好了,遇上老熟人了。老王,劳你的大驾,到里面给我大哥送个信儿,你就
说老四回来了,找他有重要的事情相谈。”“好,房爷你等等,我现在就去送信儿。”
这王头撒腿如飞送信儿去了。房书安拨转马头来到艾虎近前,“老叔,你看怎么样,人
缘儿熟了就是一宝,要不认识的话,你往前一凑合,人家开弓放箭,再往前一凑合,檑
木礌石,咱都不能靠近。”“嗯,书安,你真有两下子,我服了。”“嘿,等着瞧吧。”
他们一直等到晌午了,也没有人露面,“唉!”艾虎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书安,从
这儿到山里头有多远啊,怎么还没回来?”房书安一晃脑袋,“不远。这里头有缘故,
一定是半翅蜂王典听说我要见他,就起了疑心,他得跟手下的狗头军师商议商议,再来
对付我,所以拖延了时间。老叔,您别着急,大概一会儿就能有信儿。”这时,就听山
坡上有人说话,“四寨主,对不起,我回来迟了。总辖大寨主有令,让你里边说话。”
木栅栏门开了,喽罗兵往左右一分,把道路闪开。房书安跟着艾虎拉马到了里边,那个
王头过来,“嘿哟,四寨主,你发福了,脑门子锃亮,听说你这两年混得不错,托福托
福。”“嘿,就那么回事吧,凑合着活着呗。啊呀,我大哥在哪儿呢?”“大寨主公务
甚忙,听说你来了挺高兴,正在聚义厅恭候。”“那好,这是我带的一个朋友,你们还
检查吗?”“不不,你的朋友就是山上的朋友,这还用检查吗,你里面请。”这王头陪
着他们往里走。房书安偷眼一看,山里做了准备,树木的后面,树上头,瞭望台上,山
坡上全准备好喽罗兵,一个个手拿利刃,怒目横眉,严阵以待。房书安心说:当初,我
跟王典交情多好啊,现在我当了官人,我们无形中成了仇人。看,他们都准备好了。难
道说王典你还忍心对我下毒手不成,嘿嘿,笑话!姓房的我也不在乎,怕我也不来。他
一边往里走,一边给自己鼓劲。转过二道山口,又越过第三道山口,又转过巡捕寨,来
到大厅,往大门一看,左右站着二十名彪形大汉,脸都沉着,见房书安来了,过来施礼,
“四寨主,你回来了。”“各位都挺好吧!”“托你的福,大伙儿都挺好。”“我大哥
呢?”“在大厅里面,都等急了,你赶紧去吧。”“那好吧,把道闪开,老叔,跟我
走。”两个人下了马,肩并肩走进大厅。
房书安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当年油漆得鲜艳了,里头的设
备比当初豪华得多了。正中央有一座三尺高台,转圈有栏杆,高台上并排两张桌子,有
两把虎皮高腿椅,上首坐着总辖大寨主王典,下首坐的是电光侠霍玉贵,身边站着偏副
寨主。往他们两旁一看,雁翅形,摆了两溜桌案,上首有几位客人,第一个是白胡子老
头儿,房书安吓得一缩脖子,这个人是飞剑仙朱亮。挨着他,坐着个秃头和尚,咧着蛤
蟆嘴,瞪着怪眼,身后背着一块金棋盘,这人正是三世陈抟陈东坡,他们后面还站着几
个生人。下首,头张桌上坐着一个人,房书安越看越像徐良,正是紫面金刚王顺。他背
着假牌的金丝大环刀,斜跨镖囊,撇着嘴,盯着他和艾虎。王顺旁边是白莲花晏风。原
来这个晏风,在这儿属于小毛贼,别人坐着,他得在一边站着。因为他杀了徐良,为山
上立了大功,这才给他一个座儿。他瞪着两只狼眼,撇着嘴,好像泥胎一样,也盯着房
书安和艾虎。大厅里还有一百多人,不必一一介绍。房书安看了一眼,把衣服收拾收拾,
往前紧走几步来到台前,“二位哥哥,一向可好,小弟房书安礼过去了。”说着躬身下
拜。王典皮笑肉不笑:“嘿嘿,老四,自家弟兄,何必客气,免礼平身。”“谢大哥、
二哥。”电光侠霍玉贵也点点头,“老四你来了,看座。”说着给房书安搬了把椅子。
房书安一抱拳,“二位哥哥,我还带了一位客人呢,大概不认识吧,我介绍介绍,就是
开封府的四品带刀御前护卫,小五义之中的老兄弟小义士艾虎,是我老叔,对不起,也
给他来个座吧。”其实有几个不认识艾虎的。王典点了点头,“看座。”真给房书安面
子,又给搬了把椅子。小义士一句话也没说,往椅子上一坐,就看房书安的。再看房书
安,也坐好了,晃着大脑袋,一句话不讲。大厅里静了半天,王典才说:“老四,我得
跟你道喜呀。”“大哥,喜从何来?”“哈哈,你怎么还跟我装糊涂啊,你现在把贼皮
扒了,当了官了,吃了开封府的饭了,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等有了空的时候,我还
得给你送八彩礼物呢。”“得了,大哥,别拿我取笑了,其实在哪儿不一样吃饭呢!嗯,
不过,人呀,所见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样,我就觉得当官不错,故此才走到开封府。哥
哥,这事咱先放在一边,你知道今儿个我为什么来见你?”“不知道,你说吧。”“哥
哥,我求你来了,无论如何,你得把这个脸赏给我。前些时候,白莲花晏风在葵花冈把
徐良的脑袋给砍下来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求大哥能把徐良的脑袋交给我。有道是
人死不结仇啊。不管徐良活着时你们怎么恨他,绿林人跟他有多大仇,可他现在死了。
死了,死了,一死都了。”“你干什么还要他的脑袋?”“我受人之托,来取徐良的人
头,不知大哥能不能赏脸。”房书安一言未尽,就见王典把桌子一拍,“啪”的一声勃
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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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大头鬼舌战半翅蜂小义士被困虎狼窝
半翅蜂王典把眼睛一瞪,一拍桌子“啪!”勃然大怒:“房书安住口!收回你这套
吧。我正想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在我面前提这种无理要求。徐良是什么人,你很清楚。
他若是老百姓,要他人头、尸体都现成。唯独这徐良,绿林人提起他来都恨得牙长四指。
他真是死有余辜!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要用他的脑袋在叠云峰狼牙涧开个人头大会,把
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高人都请来,凡是跟徐良有仇的人,我是一个都不漏,大伙儿要
祝贺三天。每人在他脑袋上砍一刀,拉下块肉来,这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你竟跑到这
儿来要脑袋,房书安,你真是自讨没趣。告诉你,我王典是交朋友的人,最讲义气二字。
念你当年救过我的性命,开创此山出过力,所以才接待你。今天我也不伤你,你马上给
我下山,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敢再来,我要你的命!”艾虎一听,脑袋上的青筋都绷
起来了,就想动手,被房书安回手按住了。心说:我的爷,别发火,你得听我的。房书
安一点也不着急,听王典说完他倒乐了:“大哥,干吗那么大火啊,不错,当初我是救
过你的命,咱哥俩头也磕到地下了,可我不希望你报答我,就算没那回事了,可现在呢,
你虽无情,我房书安不能无义。我劝大哥千万别开这个人头大会,那样对你没好处。把
那些人全聚到山上来,从表面上看,你半翅蜂王典是个江湖人物,但你可要惹大祸呀!
别看以往你占据此山,官兵没动过你,你若真要开这个人头大会,官府岂能置之不理?
开封府能善罢甘休吗?大家是要给徐良报仇的,到那时,恐怕你就坐不稳当了。大哥,
你是个明白人,我的话是为你好。如果现在你把徐良的人头给我,我还可以替你在开封
府众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因为徐良之死并非出自你手,你若能把人头献出来,说明你有
悔过之意;再说,开封府肯定要捉拿杀害徐良的凶手,到那时,您再把凶手献出来,从
兄弟我来说,就一定不攻打你这叠云峰狼牙涧了,你还当你的自在大王,你何乐而不为
呢?倘若不听我良言相劝,你定会越陷越深,将来悔之晚矣。望哥哥三思!”王典站起
来,用手指着房书安:“大头鬼,你再多说一句,就摘你的牙!我的为人你清楚,做了
不悔,悔了不做。我什么都不怕,既然当了山大王,就敢对抗朝廷。来人哪,送客!”
房书安见王典听不进去,把大脑袋一晃也站起来了:“姓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天我来此,是兄弟之情,你却蛮横相待,既然我说出来,这事就得办到。徐良的脑袋,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是非拿走不可!”一句话把王典气乐了:“哈哈,你别忘了,
这山谁说了算!我就是不给,你能有什么办法?”“不给就不行!”“不行又怎样?”
霍玉贵气乎乎地说:“大哥,哪有工夫和他废话,他是开封府的爪牙,是咱们的仇人,
干脆把他撵出去完事。”这时白莲花晏风站起来说:“大寨主、二寨主,我可不是离间
你们,这房书安已经不是绿林人了,他是绿林的叛徒,专跟咱们作对。放虎归山,必要
伤人啊!如果他真是念弟兄之情,一个人来就行了,可他把艾虎领来了,艾虎是国家四
品官,徐良的磕头把兄弟,房书安把他领进山来,分明是没安好心。艾虎连过三道山口,
对山上的兵垒部署必已心中有数,将来如攻打叠云峰,对咱们十分不利。依我看,把他
俩拉到外面砍首示众算了。”晏风说完,紫面金刚王顺又站起来了:“二位寨主,方才
晏风说得对,您要觉着碍于兄弟情面不忍下手,我愿意当刽子手。”说着就把假牌的大
环刀拽出来了。群贼一阵骚动叫喊:“不能让他们走了,快把他们剁了!”大厅门被堵
上了。艾虎一看,甩掉衣服,拽出七星宝刀刚要动手,房书安把他拉住了:“老叔,你
先等等,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艾虎只好又坐下。房书安来到王典面前:“大
哥,行啊!咱哥俩的交情到此就结束了,可话我还得讲明白。”他指着白莲花晏风说:
“你们哥俩是人吗?你大哥白掬花晏飞奸盗淫邪,无恶不作;你小子损人丧德,更是顶
风臭八百里。我要是在叠云峰,连门都不让你进。咱们绿林之中,有不少人是因穷困所
累,为了吃饭,挺而走险。唯独你,采花盗柳,尽干坏事。谁家没有姐妹、老少?我房
书安就是脑袋掉了,我还是个人呢,你连狗都不如,还不快给我滚!”他又训王顺:
“你说你算什么?你和徐良有仇,就公开定个日子,当场比比武,要能把徐良大解八块,
算徐良没能耐。可你明明不是徐良,硬装徐良,连眼眉也染成白的,冒名顶替,栽赃陷
害,你真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现在你跑这儿来避风,就老实在狗洞里吃点残羮剩饭,
对付着活着就行了,你还在人前摇头晃脑,挑拨我们弟兄,你要脸不要?干脆片下来,
给房爷做双靴子穿得了。”别看房书安没鼻子,把这两个贼损得面红耳赤,干吧嗒嘴说
不出话来。飞剑仙朱亮说话了:“二位寨主,老朽Сhā两句。要不是房书安吃里扒外,暗
中为开封府卖命,阎王寨不能失败,徐良也活不到今天。他的所作所为比徐良有过之而
无不及,他是绿林的败类,寨主,你还跟他讲交情?不如把他乱刃分尸算了。”房书安
一听,转身便说:“寿星老儿尿炕,你个老没出息!朱亮,你身为剑客,真给剑客丢人。
你在阎王寨呆不住,又跑到这儿来了,我要是你,撒泡尿自己也淹死了。”说得朱亮脸
也红了。
王典一看,放了房书安岂不引起公愤,他一拍桌子:“来人,把这两个人全给我拿
下!”众寨主和喽罗兵就等着这句话呢,“呼啦”往上就闯。艾虎心里明白,这帮贼哪
个都比我强,我在这动武白搭,与其打败了再叫人捉住,不如不伸手。想到这儿,他瞅
瞅房书安,房书安明白了:“老叔,把刀扔了,叫他们捆,要跟他们伸手,显得咱爷俩
不义气。”说着把小片刀扔到地上。喽罗兵刚把他俩捆上,房书安又挣扎着说:“大哥,
我再说两句行不?”“说吧。”“你真行啊,刚才还张口闭口救命之恩,现在你就这样
对待救命恩人?大丈夫受杀不受辱,这是开封府官人的本色,给我们俩来个痛快的吧!”
“可以,我成全你!”“谢谢!不过杀了我俩你可要小心后果,会有人为我俩报仇来的。
我把底交给你吧。我们来这儿之前,就估计到了这种情况,为此,已做了充分准备,你
知道我们都请来谁了?”王典一听,马上问道:“都请谁了?”“四川峨眉山八宝云霄
观来了几个人,白云剑客夏侯仁,一字娥眉马风姑,白衣神童小剑摩等等,他们就守在
叠云峰的东面。金风岛长发道人雪竹莲领着八大弟子也来了,乾坤五老,辽东六老,中
山五老,云南三老全部请到了。你可要及早请高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哈哈!
好,我谢谢你。话说完没?”“说完了。”“推出去!”艾虎一听,心说:早知这样不
如我自己来探山,跟房书安一起来真后悔。他们刚走到厅门,房书安又不走了,转回身
来说:“大哥,我还得说两句。”“有话快说。”“你真的要杀我?想当初救你时多不
易啊,我煎汤熬药,端屎端尿,辛辛苦苦两个多月,才把你救活。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
人?我脑袋掉了不要紧,你就不怕我的冤魂把你掐死?对你这样的忘恩负义之辈,往后
谁还敢与你交往?”王典红着脸说:“房书安,你少废话!我承认你是我恩人,这是你
自己找死。”“你真不知好歹,我是为挽救你才来的呀!我看你还是把徐良的脑袋给我
为好。”“不给!”“不给?那你把我放了,我回去搬兵,你要是好汉就别怕。”“我
早就说过,做事就不怕,怕了就不做。你们谁来都行,不就是放你回去搬兵吗?好,我
放你。”“这才不失为好汉!”王典一琢磨,干脆放他这一回,免得他人指责我。于是,
他作了决定:“把房书安放了。”紫面金刚王顺一看不好:“大寨主,使不得,放虎归
山,必要伤人。他到任何时候也得与你作对,你何必妇人心肠。”“我话已说出口,不
能更改,把他放了,谅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房书安活动活动筋骨:“我说大哥,我
们来的是一对儿,放我一个,我老叔怎么办?干脆,把我俩一块儿放了吧。”王典一乐:
“这事对不起,由不得你了,留下艾虎,等我们开人头大会那天,也好乱刃分尸助兴。
你走吧!”房书安怎么说也不行,心中后悔不该让艾虎来。他把小片刀背好,到艾虎近
前:“老叔,你先受点委屈,我去去就来,一定设法救你出虎口。”事到如今,艾虎只
好点点头:“你只管搬兵,不要为我多牵挂。”“大哥,我可走了,把我老叔交给你了。
刚才你说开人头大会时才下手,说话可要算数,你若暗中加害我老叔,你可不是人。我
今天晚上就救我老叔出去,你等着吧。”房书安就这样连吵带喊,被人推出来了。
房书安离开叠云峰下了山,他孤零一人,一筹莫展,怎么办呢?我大话已说出口,
假如来晚了我老叔的命可就没了。他掐着手指一算,现在店房里只有白云生、韩天锦、
卢珍、龙天彪和我五个人,连我干娘才六个人,就凭这几个人能打叠云峰?高人是有,
可远水不解近渴。房书安低头只顾想心事,结果走错了路,他站住脚往四处一看,就见
大山相连,古木成林,怪石横生,噢,这不是走到叠云峰后山来了吗?得赶快往回走。
他刚要转身,就听山坡上有人喊:“那个人快躲开,别把你伤着。”山谷的回音把房书
安吓得一哆嗦,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瞅:我的娘!这回真要我这条老命啦!
原来从草丛中跑出一只受伤的大黑熊,脖子后面血肉模糊,毛奓奓着,龇着獠牙,
举着双爪。在熊后面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手拎一条大棍,飞快地边追边喊。这只狗熊直
奔房书安来了,他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黑熊最野不过了,有时肠子被打出来还拼命。
这要是把我抱住,我这条命还能保住吗?就见房书安脚尖点地,“噌”就蹿上一棵大树。
黑熊一看人上了树,没理他,照样往前跑。这时,追熊的小伙子到了,就见他把大棍一
举:“畜牲,再叫你伤人!”照着熊就是一下,黑熊转身就扑过来了,一人一兽厮打在
一处。房书安骑在树杈上不敢下来,往下一看,这小伙子武艺真高,蹿高蹦低,敏捷利
索,黑熊一次次都扑了空。最后,小伙子一棍子打下来,正打在黑熊背上。奇怪的是,
棍子打上去后,闪起一片火光,冒出一股黄烟,再看那熊,浑身上下都是火,转眼间烧
了个皮焦肉烂。那年轻人一侧身,背上大棍,一阵冷笑:“看你再敢伤人,这回老实了
吧!”房书安老远就冲这小伙子一抱拳:“小兄弟,辛苦辛苦。”小伙子看看房书安的
长相装扮,觉得十分可笑,就乐了:“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你是遇上我
了,不然你早没命了。”房书安说:“我到这儿办事,慌不择路,把道儿走错了,今天
要没你,我是性命难保,恩公请受老兄一拜。”“别客气,其实我不是专为救你,我撵
这只熊已经两天了,今天才把它堵住,无意之中把你救了。请问,你是哪的人?”房书
安一想,我说实话不?说吧,怕他与叠云峰的贼有瓜葛,再出卖了我;不说吧,觉着对
不起人家。他又仔细瞅瞅这小伙子,只见他身高七尺多,细腰宽膀,扇子面的身躯,面
似淡金,身穿青缎短靠,犀牛皮板带扎腰,脚蹬一双皮鞋,看上去正义侠气,不像贼盗。
房书安略为放心,便说:“小兄弟,我不是本地人,是从东京汴梁来的。”“哟,那么
远,你在东京哪儿发财?”“你瞧呢?”“你是保镖的?”“不对,我是当差的。”
“怎么不穿官服啊?你在哪个衙门?”房书安大脑袋一晃:“你听说过倒坐南衙开封府
吗?小兄弟就在那儿混饭吃。”年轻人一听,睁大双眼:“你在开封府,包大人的衙
门?”“是,”“我跟你打听个人。”“谁?”“此人绰号飞叉太保钟雄,他也在东
京。”“钟太保?我们很熟悉,他是我老哥呀。”其实,房书安在信口开河,他跟钟雄
根本不熟悉,只是耳有所闻。另外,从哪方面讲,他跟钟雄也不是弟兄辈。小伙子信以
为真:“是吗?钟雄是我爹,我叫钟林,人送绰号日月飞行小太保。”前面讲过,蒋平
七位英雄攻打君山寨时,钟雄起义,保了大宋。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叫亚男,
男孩就是钟林。飞叉太保在朝廷为官,把钟林委托给好朋友南昆仑司马珍,让他传授钟
林武艺。司马珍是出家道人,与钟雄交情甚厚,就把钟林带到庙上跟他习武。钟林没事
时就到山上打猎。没想到今天巧遇房书安,听他说他是开封府的,钟林便想起爹来,房
书安顺竿儿爬,假亲近:“你就是钟林?好孩子,长大了,那阵儿哄你玩儿的时候,你
还在我胳膊上拉青屎呢。”钟林脸一红:“您老别提过去,那时我小不懂事。”“我是
说笑话哩。孩子,你怎么在这里呢?”“老人家,你不清楚,我跟我老师正在学武。”
“你老师是谁?”“南昆仑司马珍。”“老剑客呀,他在哪儿住?”“从这儿翻过两架
山梁就是,庙的名字叫火云宫,他是那里的观主,我就住那儿。”“没想到咱爷俩在这
儿遇上了,按理说我应当到庙里看望你师父,替你爹爹向他老人家道谢,我跟你爹有交
情啊,可现在我公务在身,得赶紧回去,只好改日去拜访。”钟林还真有点舍不得:
“您贵姓?”“我姓房,叫房书安。”“您住哪儿?”“葵花冈王家老店。”“我知道
葵花冈。这么办,我先回去见我师父,然后请假,再到店里去看您。”钟林说完便回庙
去了。房书安退回原路,奔葵花冈去了。
房书安走错了路,又遇上钟林,一耽误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一夜没合眼,本来脑
袋就大,今日更觉头重脚轻,脑袋昏沉沉的。一进店房,正碰见蒋四爷:“哎哟,我的
爷,你什么时候来的?”“昨天晚上赶到。”说话之间,南侠展熊飞等人都从屋里出来
了。房书安这才知道,他陪艾虎上山的时候,蒋平他们也赶到了。房书安心里多少踏实
了点,但总得把艾虎的事跟大伙儿说说。来到屋中,房书安打了个唉声:“四爷,坏了,
我老叔他……”房书安一咧嘴,可把众人吓坏了。最近接二连三出了不幸之事,从阎王
寨返回东京,头一个就是徐良摊了人命案,好容易把徐良保出来,卢方、韩彰、徐庆又
死在王顺之手;徐良不听劝阻,追赶紫面金刚王顺,结果在葵花冈丢了脑袋。现在艾虎
再要出事,这打击谁受得了?“快说,艾虎怎么了?”“我老叔被扣在山上了。”房书
安把山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之后说:“我回来给大伙儿报个信儿,想办法救艾虎,
不然,说不定哪会儿他就要掉脑袋。”大伙儿听后,都为艾虎担心。蒋四爷背着手,晃
着小脑袋在屋里转来转去,他能不发愁吗?想起临行之时包大人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咛,
让他带这些人一定要给徐良报仇,把人头找回来,然后剿灭叠云峰狼牙涧的匪徒,否则,
不要回开封府。现在什么也没完成,艾虎又出事了,这真是火上浇油。蒋平一筹莫展。
沈明杰过来说:“四叔,您别愁,事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您赶快调遣,我们
宁愿死在阵前,也不受这窝囊气。”蒋平晃了晃脑袋:“话说起来简单,我们的人在人
家手中捏着,这儿一起兵,那儿就开刀,艾虎还能活得了吗?必须先把艾虎救出来,再
攻山。”“那咱就来个夜探叠云峰,先把艾虎救出来。”“这谈何容易?书安说他们在
八宝叠云峰上要召开人头大会,还发了请贴,要把天下八十一门的高人都请来,巨寇飞
贼不下千名,你我怎是他们的对手?那个紫面金刚王顺、飞剑仙朱亮,还有电光侠霍玉
贵等等谁能打得过?还有那么多的帮凶,死倒是小事,当今天子和开封府的包相爷都在
拭目以待,盼着咱们的好消息呢,咱们重任在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必须得有万全
之策。”大伙儿想蒋平说得对。可是即使有了万全之策没有人也不行呀!事到如今只好
请人了。蒋平与黑妖狐智化、南侠展熊飞商议之后,一口气写了几十封信。头封信写到
云南昆明府三老庄,请三老出头帮忙。他们是古来稀左九耳,梅花千朵苍九公,闹海老
龙神苗九西,请三老见信后火速赴奔葵花冈。之后,派专人骑快马以八百里的速度直奔
昆明府。第二封信写给辽东六老,派人送到君州卧虎沟,请铁面金刚沙龙,大刀镇陕西
严正方,翻江海马尚君义,浪里白条石万奎。另外,到大相国寺聘请北侠欧阳春。第三
封信下到山西,请山西二绝金睛好斗梅良祖和神形无影倒骑驴老剑客谷云飞。第四封信
下到河南登封嵩山少林寺总院,请少林名僧参加。总之,五路的镖头、各门的门长、三
亲六故、知己的朋友全都发了信。信虽发走了,但最近处的往返也得十几天才能到,云
南、西北、辽东等远处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蒋四爷心事重重,反复琢磨怎样才能救出艾虎,这是当务之急呀,大家正着急呢,
有人禀报,有一道姑求见,自称红文,来看望亚侠女严英云。英云姑娘正在一旁,一听
红文剑客来了,满面是笑:“四叔,红文女剑客乃当代高人,咱们应当好好接待,我就
是她老人家搭救的。”“孩子,我早就听说过这位剑客。列队迎接。”来到店门外一看,
果然有位老道姑。就见她长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手拿拂尘,背着宝剑。严英云先过
去行了礼,然后把蒋平等请过去,依次作了介绍。红文老剑客,打稽首、诵法号:“无
量天尊,四老爷,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老剑客,您过
奖了,不客气,往里请。”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把老剑客接进店房,分宾主落座。红文女
剑客问亚侠女的伤势,严英云说:“让您挂心了,我早已康复。”“这就好,贫道又给
你捎药来了,定能根除。”严英云把药收下,再三称谢。红文一看,屋里人都愁眉不展,
知道有事,便问蒋平:“四老爷,听说近来开封府屡出不幸之事,白眉大侠徐良也为国
捐躯了,可恨的是,人头还落在叠云峰贼人手中。贫道动问一声,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剑客,我们正在商量此事,都是自家人,也无须隐瞒。我们现在是事急力不足啊,
要打,又怕他们把人质艾虎杀掉;不打,又难为徐良报仇。老人家,请您给指点一条明
路。”“四老爷,贫道来此有两件事,第一是看望亚侠女的伤情;第二件事正待同你等
商议。”“老人家,只管讲明。”就见红文剑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往桌上一放。蒋平
一看,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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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男扮女装龙天彪上山弃暗投明王金玲反正
蒋四爷把信封打开,里边还有一张烫金字的大红请帖,仔细一看,是叠云峰总辖大
寨主王典给红文的请柬,请她上山祝贺人头大会。四爷不觉一惊,问老剑客:“您跟叠
云峰有来往?”“哈哈,四爷,实不相瞒,我跟王典关系不错,他女儿王金玲是我徒弟,
跟贫道学艺五载。每逢年节,都给我送礼,山上大事小情,也请贫道参加,这次我来就
是要把此事说清。当初王典虽占山为王,但他买卖公平,不欺负附近的老百姓,老百姓
称他是公道大王,所以贫道才跟他交往,倘若他是现在的王典,我决不收他女儿为徒,
何况他对抗官府,杀死徐良,我更不能跟他同流合污。这次贫道来,就是要把我和王典
的关系告诉开封府,以清白自身;另外,你们有什么事要办,贫道可助一臂之力。”蒋
平眼睛一亮,心想可有救星了!四爷起身施礼道:“老剑客,您推心置腹,我们就不推
辞了。您准备何时进山?”“如没有事现在就走,有事耽误两天也可。”“现在我们的
小义士艾虎被押在山上,大伙儿正在为此事着急,想打又怕艾虎出事,不打又怕误了时
机。您进山若能设法把艾虎救出虎口,我们就感恩不尽了。”“贫道记住这件事了。”
“还有,倘若您再能把徐良的人头帮我们找回来,当今天子必有重赏。”“贫道不图赏,
只求为民除害。这两件事我都答应,但我可不敢说大话,我将尽力而为,赴汤蹈火,在
所不辞。”别看是位女道士,说出话来明理爽快,大伙都站起来,谢过老剑客。红文剑
客说:“四老爷,贫道一人有点孤单,最好找个帮手和我一道进山,你看哪位英雄合
适?”蒋平眼睛转了转:“您是女剑客,男的显然不便,我找个孩子,叫他装扮成女道
姑,就说是您刚收的徒弟,有什么事可叫他跑道送信,您看怎么样?”“妙哉!太好了!
但不知谁能胜任?”“此人就在眼前,龙天彪过来!”龙天彪一听就一咧嘴,心说:四
爷不给我派好角色,这又得男扮女装,又得当道姑。“孩子,你别不高兴。”“我不
敢。”“我告诉你,这可是为了救你的老叔艾虎,你不卖命谁卖命?装扮成女道士随老
剑客上山,你看怎么样?”“孙儿遵命就是。”红文女剑客一看,这小子长得比姑娘都
好看,又是徐良的徒弟,老剑客很满意,马上让人赶奔她的庙上取来衣服。龙天彪梳洗
打扮后,穿上女道姑的衣服,怎么瞅怎么像个俊俏的道姑,就是脚大了点,但衣服长,
可以盖住。红文女剑客看后连声称绝:“要不说话,连我也看不出来了,太好了!今后
咱们就师徒相称,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徒弟,叫妙珍,你少说话,免得露马脚。”龙天彪
一一记住,暗带利刃,跟红文女剑客即刻起身。为了掩人耳目,由严英云一人把她们送
出店房。
红文带着龙天彪,改路来到叠云峰狼牙涧。一路上,红文问龙天彪学艺情况,他如
实地向女剑客讲述了一遍。红文想:他是徐良的徒弟,功夫肯定错不了,暗喜有了好帮
手,红文告诉他:“王典的女儿叫王金玲,比你大两岁,你对她以师兄相称,要跟她亲
近,我们还要说服金玲给咱们帮忙。”一路上,红文剑客再三叮咛,龙天彪一一牢记在
心。
到了山口子,就听一棒锣响,闪出一行喽罗兵,为首的手提花枪,他刚要问便认出
来了:“那不是红文老剑客吗?”“无量天尊,正是贫道。”“您来得比别人都早,我
们大寨主这两天还念叨您呢,赶紧请吧。”红文女剑客特地把那份请帖拿出来,让大伙
儿看看。喽兵们摆摆手,点着头往里边请。二人没费吹灰之力就进了三道寨门,来到大
厅。
喽兵先到里边通报,半翅蜂王典,电光侠霍玉贵等亲自列队迎接。王典满面赔笑,
躬身施礼:“老剑客,您来了,好,够朋友!我早就等着您呢。”电光侠也过来施礼,
两个人一边一个,把红文女剑客请到大厅。龙天彪低着头,不敢迈大步,但眼睛没闲着。
他一看,这山的气势可真不小,不亚于当初的阎王寨,正厅是十五间,里边都通着,又
高又宽敞,里边挤满了人,有和尚、道士、尼姑、道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龙天
彪一眼就认出了朱亮和王顺,因为与他俩多次打过交道。龙天彪恐怕被他们识破,就把
头深深地低下。王典陪着红文步入大厅:“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女儿受艺
的老恩师,江湖上有名的红文女剑客。”“老剑客,您好!”众人热情打招呼。红文与
众人见过礼,宾主这才落座。龙天彪低头站在她身后。王典问:“老人家,这位道姑是
谁?”“她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妙珍。妙珍啊,还不过去见过大寨主。”龙天彪过去打
了稽首,没说话。王典一看,是个女孩子,可能面嫩不敢抬头说话,也没见疑。龙天彪
这才退到椅子后边。王典又问:“老人家,请帖收到了?”“收到了。”“这次您可得
帮我的忙。来人,准备素宴,通知小姐,就说师父来了。”不一会儿,摆上素宴,王典、
电光侠陪着吃。女剑客能吃得下吗?只得逢场做戏。她端着酒杯问王典:“你在信中说,
要庆贺什么人头会,但不知这人头会是何意?”“哈哈,您不知道,这人头并非凡人之
头,乃是有名的白眉大侠徐良的。他鬼使神差,来到葵花冈,被我几位弟兄发现,就要
了他的性命。如今人头在我山上,您知道,徐良是绿林人的叛徒,我打算让朋友们跟我
们一起高高兴兴地解解恨,故此,召开这个人头大会。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高人,凡
跟徐良有仇的我都请来了,可谓盛会空前,您不参加怎么行啊!另外,开封府也不会善
罢甘休,双方早晚有一场决战,到时还请老剑客助我一臂之力。”“无量天尊,大寨主
太客气了,你就是给我二指宽的小纸条,我也得来呀!”“够意思!”说着,把酒一饮
而尽。这时,就听门外有脚步声,环佩叮当,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开门进来八个丫
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配刀悬剑,进来后往左右一分站定。跟着进来个年轻姑娘,
她个头不高不矮,瓜子脸,面如玉脂桃花,柳眉弯弯,杏眼闪闪,樱桃小口,天仙一般。
这正是王典的女儿王金玲。
王金玲听说老师来了,便亲自来拜见。她先见过爹爹和二叔电光侠,然后拜见师父:
“老师一向可好?徒儿迎接来迟,当面赎罪。”红文把她搀扶起来:“孩子,你我师徒
还客气什么,近来好吧?”“托师父的福,一切都好。爹爹,我和师父到我屋去了。”
“好哇,今后老剑客的食宿全归你了。”“是,师父跟我来。”说着,把红文拉出大厅。
龙天彪在后面跟着,一转身奔到内宅。这叠云峰气魄可不小,从大厅往后数有九层房子,
姑娘住在第七道院,这是内宅。王典没有夫人,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金玲是他掌上明
珠,在爹爹面前说一不二;此外,姑娘武术还好,王典把她视为命根子。
金玲把老师请进自己房里,撒了一顿娇,红文非常喜欢她,把她看成自己的孩子:
“丫头,你还这么顽皮,你已经长大了,快要许配人家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看师父说的,我没那份心思,我一辈子不嫁人。”姑娘说着脸也红了,一抬头,看见
红文身后站着个小道姑:“师父,我光顾跟您说话了,忘了问您身后这人是谁了。”说
着过来就拉人,龙天彪臊得更抬不起头来了。红文说:“金玲,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
你的师弟,妙珍啊,这是你师兄,还不过去见礼?”龙天彪红着脸,过去打稽首,没说
话。王金玲一看,这个小师弟长得不错,乐得不得了,就把龙天彪拉到眼前,看看这儿,
摸摸那儿,这个亲劲儿就甭提了,龙天彪怕露馅儿,急忙躲闪,金玲以为她是害羞:
“师父,我这个小师弟这么腼腆,她来多长时间了?”“不到俩月。”“哪儿的人?”
“就是山南的人,我看这孩子天资聪明,就把她留在身边了,正赶上接到你爹的请帖,
就把她带来了,也好让你们师兄弟见见面,往后好有个照应。”“师父,这么办吧,您
要有事先回去的话,就把她留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我自己怪闷的,让她跟我做个伴
儿。”龙天彪一听,心说:坏事了,这可怎么办?也罢,到时候我先拉出刀来把你切了。
王金玲又叫人准备了一桌素筵,师徒三人归座。龙天彪筷子不动,低着头,逗得王金玲
直乐:“师父,我师弟可真腼腆啊,这么老实可不行,我告诉你,练武的人不拘小节,
我这个人爱说爱笑,你要跟我凑到一块儿可就倒霉了。你倒是吃呀!”龙天彪没办法,
点了点头,这才动筷子。他怕大手露出来,紧拿衣服盖着。红文一个劲儿从旁打岔,唯
恐姑娘看出破绽来:“金玲,为师有句话问你,你爹开的这人头大会你可清楚?”金玲
一听,柳眉挑了几下,轻轻唉了一声:“我爹没跟我商议,不过这么大的举动,谁能不
知道呢?”“金玲,这是咱俩说,你说开这会有必要吗?”“师父,我爹是越来越糊涂
了,他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从心里不愿意我爹干这种事。徐良已经死了,
还开什么人头大会?听说我爹聘请了八十一门的高人参加,这不是招灾惹祸吗?来的人
越多,是非就越大。也不想想,开封府的人能善罢甘休吗?我真担心,不定哪天我们就
得走阎王寨的老路,后果不敢想啊。”龙天彪在旁一听,点点头,心说:没想到王典的
女儿看事挺远,还能主持点正义,比王典强多了。他心里这么想,可嘴里不敢说。红文
女剑客点点头:“丫头,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早晚官兵一来,玉石俱焚哪,你打算怎么
办?”王金玲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师父,我怕得很,我是身在五里云雾中啊,请
师父给我指条明路吧!”她哭着向两旁丫鬟示意,让她们退出去,然后把门关好。这院
子是深宅大院,高房厚墙,说话走不了音。就听金玲说:“师父,弟子的苦衷您清楚,
我虽是一女流,但是对是非曲直还能明白。我反对我爹占山为王,干这违法之事。有时
我想:人家良家子女多自在啊,我现在虽说吃喝不愁,但往后一看,真有点胆寒,现在
我爹疼我爱我,可将来落到哪一步田地谁知道啊?早晚官兵一抄山,我就得陪着他掉脑
袋!每逢想到此,我心似油煎,尤其是现在,我已预感到大祸临头,我爹不但把徐良的
命要了,还把一个叫艾虎的囚禁在山上,这是自招祸灾。开封府是好惹的吗?人家迟早
要攻山,真到那一天,恐怕我爹是以卵击石难能自保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岂能独
生?师父,无论如何你要给我指条明路。”王金玲边说边哭,句句话发自肺腑。红文放
下酒杯:“丫头,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这事情咱慢慢商议。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一条道,
但不知你敢走不敢走?”金玲急切地说:“师父,您说吧,听您的话我还能有亏吃吗?”
“那好,”红文站起来,往院里看看没人,把声音放得很低:“孩子,为师跟你想法一
样,看你爹的样子,你我三言五语实难劝转,如今他头脑发热,忠言逆耳。你的事可得
好好想想了,既不能陪你爹挨刀,还得想法救救你爹,当女儿的要尽全力把他拉出来
呀!”“老师,您快说,我该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帮开封府,助他们一臂
之力。只有这样,官府才能开脱你的罪责,你爹爹的罪过也能减免。除此之外,别无良
策。”王金玲一听,眼睛瞪得老大,迟疑半天才说:“师父,我一直在山上,除了跟您
学艺,连山都不下,也不认识开封府的人,怎么给官府出力呢?”“孩子,我什么都不
瞒你,开封府的人就在眼前。天彪,不用装扮了,过来。”龙天彪一听,这回可好了,
这么长时间,话不敢说,头不敢抬,真憋得难受。听女剑客一吩咐,他把胸脯一挺,头
抬起来了:“弟子听命。”他这一声把王金玲吓得好悬没蹦起来,心说:我小师弟声音
怎么这么粗?这不是大老爷们儿吗?再一看他的眉眼和举止动作,认定他就是男的。王
金玲这心就直跳:“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孩子,不必惊慌,我对你
实说了吧。他就是徐良的高徒,小侠龙天彪。为师上山之前,就与官府通好消息,小侠
男扮女装,跟我上山来就是为了找你,你有事尽管说,他可代开封府作主。孩子,你该
明白为师的意思了吧!”王金玲如梦方醒,吓出一身冷汗。闹了半天,他是徐良的高徒
龙天彪,似乎有过耳闻;我师父真的浑身是胆,竟敢把开封府的官人领进叠云峰。王金
玲瞠目结舌,女剑客一乐:“徒儿不必吃惊,我这全是替你父女着想。你要能帮助小侠
客把艾虎救出来,再设法把徐良的人头弄到手,你就算立了大功。开封府蒋四爷他愿在
天子面前保奏你将功折罪,到那时,你爹的罪也可能减免,他能立功当然更好。孩子,
这么办吧,你要乐意,就帮助为师赶紧救人;若不乐意,为师也不勉强。”王金玲前思
后想,牙关一咬:“师父,我听您的。”“无量天尊,善哉善哉!为师没白教你。”龙
天彪也冲王金玲一抱拳:“对不起,我不得不乔装打扮,多有得罪。为救艾虎和请我老
师的人头,请姑娘多多帮助,如果事成,我龙天彪一定在包相爷面前为你陈明曲直,保
你无事。”“小侠别往下说了,我愿意就是,不过……”姑娘低下头。红文久经世故,
知道姑娘有难言之处,便站起身来,把姑娘拉到里屋:“徒儿,有话尽管说。”金玲好
半天才说:“师父别见笑,徒儿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如今我已是二十岁的人了,后半生
又当如何?看龙天彪小侠岁数与我相差无几,他和我己在我房中亲热谈笑,还动过手脚,
这男女有别,今后叫我怎么做人……”红文明白了,心说:好聪明的姑娘,她是要把终
身许配给龙天彪,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她含蓄地说:“金玲,为师也有此意,不如
你俩订下终身……我跟小侠商量商量,你看如何?”“一切都由师父做主。”红文让她
在里屋等着,乐呵呵地来到外间屋,问龙天彪:“小侠今年多大了?”龙天彪一愣:
“我还小呢,一十八岁。”“很好,贫道打算把金玲许配给你,你可愿意?”话还没说
完,龙天彪就站起来了:“老人家,不可,千万不可!”红文也愣了:“为什么?难道
你瞧不起她绿林出身?”“没这个意思。实话说吧,我十四岁那年就订了亲,在南阳府
团城子伏地君王东方亮有两个姑娘,一个叫东方娇,一个叫东方艳,因我们年岁太小尚
未成亲。再说,我老师徐良都没成亲,当徒弟的怎好完婚?”红文一听,不能强人所难,
便赶紧到里屋把这事跟王金玲说了,金玲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她恨自己命苦,但话已出
口,难以收回,便说:“师父,这样吧,您再跟他说说,就是做他的三妻四妾我也乐
意。”红文一想:这也不是不可以,就又跟龙天彪一讲。龙天彪一个劲儿晃脑袋:
“这……这可太不好办了,我一个人不能做主,起码得四老爷点头才成。”红文又去跟
金玲说,金玲一想,倘若蒋平不同意,我就认命了;如果龙天彪不同意,我也不能再嫁
人了。现在只有立功,取得开封府的谅解,亲事还可有望。红文和金玲从里屋出来,龙
天彪和王金玲俩人红着脸都有点不自在,红文说:“你们也不必拘束,先把那事放在一
边。”金玲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她说:“现在天色还亮,待掌灯后,咱再动手。”
红文点点头,三人又回到席边,丫鬟婆子又端来酒菜,可王金玲再也吃不下去了,心想:
我只知艾虎押在山上,但押在哪儿还不摸底,要想救人,不摸清楚怎么行呢?于是她把
身边的赵妈叫来。这赵妈是她半个奶妈,跟随她多年,非常可靠,什么事也不用背着她。
金玲告诉她:“你出去给我办件事,想办法打听到开封府的官人艾虎在什么地方押着,
千万别露马脚。”赵妈经验丰富,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点了点头,退出去了。约摸过
了半顿饭的工夫,她回来了。金玲一看,她喜上眉梢地说:“姑娘,我问清楚了,就押
在咱们宅后的仙人头山下,八卦石牢三号。”“确实吗?”“一点不差,我见着石牢总
头目李头儿铁拐李了,他今天值班,是他亲口跟我讲的,钥匙就在他手中。”“他不会
往外说吧?”“我是无意之中跟他搭讪才听来的。”“好!”王金玲跟师父、龙天彪使
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师徒三人吃完饭,沏壶茶,又接着说闲话。他们表面镇静,心中
早已开了锅,盼啊盼啊,好容易盼到夜幕降临,屋里点了灯。一会儿赵妈来送信儿,说
山上开饭了。王金玲一想:吃饭换班,岗哨人少,正是个好机会。于是跟老师商议,开
始行动。红文点了点头:“徒儿,一切由你出面,为师在暗中助你。”“老师放心吧。”
王金玲吹灭里屋的灯,换衣服。她一边换一边想:爹呀,不是女儿坏了良心背叛您,这
是为您好啊,早晚您会知道女儿的一片苦心。想着想着,眼泪不由得就掉下来了。她换
完衣服,披上斗篷,拿口宝剑,斜背着百宝囊,转身出来了。“丫鬟、婆子都过来了:
“小姐,又练武功?我们跟您去。”“你们不必跟随,把家看好。”“是。”王金玲跟
老师、龙天彪从屋里出来了,转身往后走,直奔仙人头。
这仙人头是座山名,喽罗兵、头目犯了罪都押在这儿。金玲经常从八封石牢前经过,
道路很熟,时间不大过了开阔地,眼前就是仙人头。这山高只有十六七丈,像剑削一样,
在底下开了山洞,侗口有个铁栅栏,里边的木栅栏用来押人,共有十几个号。他们到这
一看,有喽罗兵巡逻。王金玲低声告诉他俩:“到了,你们二位先别露面,躲到僻静之
处。”两人闪身躲起来了。王金玲也很紧张,她只好见机行事,就见她迈着大步奔石牢
来了。哨兵问:“谁呀?”“我!”“哟,小姐,到这儿散步?请到里边喝茶。”“不
必了,今天你们谁值班?”“李头儿。”“唤来见我。”“是。”这李头儿三十来岁,
在叠云峰七八年了,也算老熟人,他背刀提灯从后山转过来:“谁呀?”“姑娘找你。”
铁拐李过来把灯一举:“是姑娘来了?”他放下灯笼趴地下就磕头:“小姐,找我有
事?”“有句话想问你。”“请讲。”“在这儿讲不行,跟我到那边去。”李头儿一想:
什么事还要到那边去?他摸不清底细,只好点头答应,跟姑娘到了僻静之处。“你把灯
熄了。”姓李的一想:什么事啊?他“噗”地一吹,灯刚灭,王金玲就一把揪住他的衣
服领子,冷嗖嗖一把宝剑就横到他脖子上了:“别吵,吵就宰了你!”“小姐,我哪儿
惹了您?留命,留命!”“我问你,开封府的艾虎是押在三号吗?”“对。”“人在
吗?”“在,可能正吃晚饭呢。”“好,我来提艾虎,你不许声张,快把铁门打开,把
艾虎交给我!”“姑娘,大寨主交待过,他不同于一般的罪犯,让严加看管,没有大寨
主的手谕……”“什么手谕!他女儿不比手谕好使?不听我宰了你!”姓李的一琢磨,
姑娘在大寨主面前,说一不二,惹了她真要把我宰了,还没处诉苦去。要我开,我就开,
大寨主追问下来,我就实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我这就去。”铁拐李把钥匙拿
出来,转身去三号石牢,要提艾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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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反山寨父女变脸救艾虎师徒仗义
王金玲抓住铁拐李,要把艾虎提出来。铁拐李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但无论如何也
没想到,大寨主的女儿要放艾虎。铁拐李镇定镇定,转身往里面走,王金玲在后面紧跟,
怕这小子有变。来到八卦石牢的第三号,铁拐李看左右没人,就把钥匙拿出来,把大锁
打开,拉开栅门回头看看王金玲。姑娘用手一推,把他也推进石牢。王金玲这才说话:
“铁拐李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帮忙就帮到底吧,你先受点委屈,不许声张。”“姑
娘……”“再吵我宰了你,趴下!”铁拐李乖乖趴下了。王金玲往百宝囊中一伸手,把
飞爪百链锁掏出来了。这百链锁上面有一丈多长的绒绳。王金玲用绒绳抹肩头、拢二背
把铁拐李给捆上,又把他的衬衣撕下来,卷吧卷吧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王金玲闪目往里边一看,有个人正靠在墙角坐着,五花大绑,头在铁环子上挂着,
要没人解救,飞都飞不了。金玲仗着胆子到了近前,哈腰看了看:“你是艾虎吗?”艾
虎也早就听见动静了,有点吃惊,认为是提审,后来一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又不像。是谁
救我?还是个女的,他不认识。金玲一问,艾虎才点点头:“是我,你是什么人?”
“别说话,我来救你。”说完金玲把宝剑一挥,绑绳全断,她用力把艾虎搀扶起来。艾
虎的手脚全都麻木了,仗着年轻,身子骨结实,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胳膊腿才有知觉。
王金玲顺手把铁拐李身上那把刀抽出来递与艾虎:“你先将就着用,快跟我走!”艾虎
一看这是自己人,也没多问,提刀在后面跟着,出了三号石牢,他们在夜幕的掩护下,
一拐弯到了僻静之处。小侠龙天彪、红文女剑客都在这儿等着呢。龙天彪一看,五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