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她舍不得银子吧!”一旁唐氏恨恨的说了句,一边抱着怀里神情有些痴呆的儿子,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今年杨立全都已经十几岁了,别人像他这样大早就该娶媳妇儿了,可他却偏偏痴痴傻傻的,这一切都是崔薇给恨的!自从当日孔氏上吊而死之后,杨立全便因为调皮,去捣弄孔氏不成,反倒被吓了个半死,当时老人家便都说杨立全这是惊到了孔氏,被孔氏的鬼魂给吊走了,需要一些富贵双全命格的夫妻给他压一压,便保不齐能吓走孔氏,将杨立全的魂儿给勾回来了。
可偏偏当初唐氏想要让儿子拜在崔薇名下当个干儿子,可恨崔薇当时却不肯答应,如今害的她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成了傻子不说,当初也因为王氏那贱人偷了她的银子,崔薇便非要让自己赔她一半钱,后又狠心的告了官儿将自己打成跛子,唐氏现在想起来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拿崔薇没办法,她早想法子回击了,如今仇恨一涌上来,哪里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顿时便又大声道:“她舍不得银子,又恨当初姑母那样对她,故意想趁此机会将姑母给害死吧!你这杀人凶手!”
唐氏话音一落,不少听着声音围过来的村里人目光都落到了崔薇身上,连崔敬怀等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怀疑了起来,崔薇冷笑了两声,还没有开口,崔世福便硬着头皮道:
“薇儿,就让你游大叔给你娘看病吧,那银子,那银子算我借你的,你看看三郎啥时候回来,若他有出息的,也一定希望你借银子给你娘看病的,以后他也能跟我们一起还你的……”
“不可能吧。”村里有人已经便疑惑了起来,连忙道:“聂夫人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崔薇不用回头也听出这是王宝学的娘刘氏的声音:“崔家姑娘是在咱们村里长大的,她的为人咱们最清楚了,崔家用她的拿她的恐怕杨氏这老东西十条命都不够填了,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这婆娘张嘴乱说,也不知是哪家媳妇儿,没教好就放出来了!”一听到这话,吴氏顿时面皮铁青,看了孙媳妇儿一眼,又瞪了自己的大儿媳,连忙唐氏被自己的婆婆瞪着眼捏着拳头逮回去了。
“呵呵,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这样干,没料到崔家的人倒还真相信我会害了她性命了。”崔薇先是冷冷的看了崔世福等人一眼,这才朝聂秋染身边又贴近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靠聂秋染更近一些,直到聂秋染的手环在她腰上,她整个人后背全贴到聂秋染胸前了,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崔世福笑了起来:“我那医生可是宫中的御医,专门给我女儿治病的,你既然不相信那也算了,那就请游大夫吧,我出银子,怎么贵怎么使,可以了没?以后崔家的事情跟我无关,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从此以后我就改名叫聂薇!“
一席话说得崔世福脸色铁青,女儿当众说要改名字,无异于煽他耳光一般,这祖宗姓名又不是她自己起的,而是老祖宗给的,哪里有说改便改的。崔世福因为妻子的事情,早已经心慌撩乱,心里忍了许久的火气了,刚刚儿子又跟儿媳妇打了一架,现在正让他心烦的时候,再老实再厚道的人多少也会有忍耐不住的那一天,崔薇现在说要改姓氏,无异于当众给了崔世福一耳光,使他最后一丝忍耐顿时都化为虚无,如同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一般,令崔世福脸色一下子便难看了起来,语气也生硬道:“随你的便!反正我要找游大夫,什么宫中玉医不玉医的,我金医也不信!你既然有银子,恐怕也不差那一点儿,以后互不相欠就是,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不找你了!”
崔薇点了点头,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一般难受心酸,反倒只剩一片平静。聂秋染笑了笑,与周围众人点了点头,便拉着崔薇出去了。本来这动作太过亲昵了些,在乡下人看来就显得轻浮了,但因为做那动作的是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聂秋染,而且听说他在定洲遭了水患时可是立下了大功的,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刚刚竟然没有鼻孔朝天的走出去,反倒是温和的冲大家点头,村民们顿时都觉得心里一片欢喜,哪里还记得什么轻浮不轻浮的,只剩了聂秋染年少有为这一个印象了。
509
回来之后便忙着让游大夫帮忙去崔家那边看看杨氏,当然崔薇虽然说了要救杨氏,但多的银子是准备一分儿都不花的,因此提前与游大夫说好了,若是医治崔敬忠,她是一分银子也不会出的,若是救杨氏,随他怎么下手去整治,便是用到了人参,最后花费百十两她也救的!游大夫本来跟崔薇是一个村子的,性格也老实厚道,知道崔薇跟崔敬忠之间的恩怨,也明白自己若是为了想多贪图银子而治崔敬忠最后恐怕一分也捞不到,因此倒也听了崔薇的话,过去崔家那边了。
一宿忙着安顿,崔薇家的宅子现在总共是两栋,一栋主要自己与儿女们住的,一栋则是给下人们住,因为这一趟回来的人不少,因此许多人便被安顿到了崔敬平那边去暂住,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崔薇这会儿也累了,躺在床上都像是感觉在马车上摇晃一般,好一阵头晕脑涨。再加上刚回来住又住不好,一晚上也没怎么能睡得着,不过养了下神而已,看起来确实比起在马车上时精神好得太多了。
早上还没起来,外头便有人来回报,说是游大夫与崔世福等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外。聂秋染正抱着女儿在喂东西,一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便冲崔薇道:“你先吃着东西,有什么事儿让他们进来说,反正现在不是在京中,也没那么大规矩。”
崔薇也是这样想的,听到聂秋染这样一讲,便点了点头。守在外头回话的碧枝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本来这院子就不大,又不像京中的王府,十转九弯的。光是院子便是二十来栋,地方也大,这个院子只消走几步,便能从客厅里看到门口了,她一出去,崔世福等人很快便进来了。
这些人看得出来是一晚没处的,脸上的沧桑之色便不必说了,眼睛里还带着血丝,进来看到崔薇在吃东西时,这行人愣了一下。崔世福父子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糕点,崔薇现在手里有了银子,又有了地位。吃食自然讲究,光是早餐便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看上去琳琅满目的,上头摆了一碟子金丝卷儿,一碟子炸得整整齐齐的金黄饺子。以及一碗炖得火候十足的燕窝,以及几大碗煮好的用各种米粮熬得浓稠的粥以及正好下粥的菜。
崔世福等人忙了一晚,早就已经腹中空荡,冷不妨一看到吃食,顿时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崔薇却当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般,看着游大夫便道:“游大叔。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了?要些什么药材,麻烦大叔去采买就是了。”
一听到这话,原本崔世福父子落到饭桌上的目光顿时收了回去。眼睛里露出一丝伤痛之色来,崔世福一边是心痛女儿当真现在不管他们死活了,是真的狠心了,以往他记得每当自己过来时,崔薇在吃着东西总要邀请他们一块儿坐下同吃的。现在看这样满桌子的吃食,却只得他们一个人吃。却根本没有招呼他们坐下来的意思,崔世福虽然不为着那点儿东西,但心里依旧是难受了起来,一边又想着杨氏的情况,顿时便吸了吸鼻子。
“聂夫人,恐怕崔夫人情况不大好了,小民医术有限,也只得这样一点儿法子,只是给崔夫人拖时间而已,若是聂夫人有高明医者在,不如另请高明罢,否则……”游大夫昨儿也是听到崔薇说她带了一个宫中的御医出来,顿时有心想请教一番,也想跟着人学习学习。乡下村民不懂事,只当崔薇胡说八道,但游大夫年轻时候也是走街串巷的人物,多少还是有一双眼力在,一个人是不是说谎,身上的气度怎么样,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一见崔薇便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未免笑崔家人没见过世面,连看病瞧医的事儿也胆小怕事的,实在是让人无奈。
他本来不想医治杨氏,毕竟杨氏那模样,他一看便不是自己的能力治得好的,刀都捅到五脏六腑去了,又流了那样多血,这么多天都没看过大夫,全凭一口气熬着,这会儿以自己的本事,肯定是救不活的,毕竟游大夫住在村子里,平日里给村民们看看小的病痛能成,大的病症或者是伤处,村民们自己都知道拿不起那样多钱来治,一般得了重病,只得在家里熬着等死罢了。
而杨氏这症状可以说是大伤了,也不知道她跟儿子有什么仇,一刀险些捅到她心脏处,流了这样多血,自己是治不了的,当然也说不准有那再世华陀的大夫能治得好。而此时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毕竟大夫属于下九流的职位,一般学了这个的几乎都会往宫中去,求得一官半职脱离贱籍,而崔薇若那儿真有御医,能给杨氏治病,那是再好不过了,偏偏崔世福父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好东西不识货,又给拒绝了,实在是让游大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不知道镇中可有什么大夫能治得好她的伤的?”崔薇听到游大夫说了这话,也没有提再让给聂娇治病的御医给杨氏诊治的话,毕竟崔世福宁愿听信外人的话,不相信她会给杨氏医好,反倒认为自己要害杨氏性命一般,这令崔薇心头有些不满,自然不会再提那事儿打自己的嘴,反倒折中提出了另外的建议来。
游大夫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起来。他倒不是嫉妒别人,毕竟跟杨氏也算是同住一个村子的,若是她能好,对自己又没坏处,反正昨儿下的药,费的神崔薇又不会凭白让自己忙,杨氏好了总有他好处的,再者说到底是当大夫的,多少还是有些救死扶伤的医德,因此想了想之后,虽然知道昨儿崔世福等人拒绝了崔薇的话,因此仍真心提出建议来:“聂夫人,依小民所看,聂夫人既然有御医在,不如就请御医为崔老夫人诊治一番,也正好让小民瞧瞧,观摩一番……”
能当上宫中的御医,便实在可称得上是杏林圣手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平日爱惜羽毛,除了给皇宫大内或者是高官贵族看病之外,轻易不会外诊,若是能亲眼瞧见御医治人,那可真是天大幸事了,因此游大夫说这话时,脸上不由露出欢喜之色来。
崔薇不置可否,若是崔世福父子同意,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也不会有异议。当然,如今崔世福如今真的对这事儿有怀疑,认为自己要害杨氏,她自然不会去多这个事儿,杨氏虽然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但选择权可不在她手中,杨氏对于她也没重要到肯让自己去背着名声死活要救她的地步。
听到游大夫这话,又看到崔薇的脸色,崔世福两父子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们听到游大夫说镇上的人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顿时心中也害怕杨氏当真就这样撒手西去了,可要让他们听信游大夫的话,让崔薇找个什么御医的来治,万一真像唐氏所说的,崔薇想借此时机让杨氏归天,恐怕便没了法子了。
两人犹豫了起来,这情景别说看得崔薇眼皮直跳,心头火大,就连游大夫看得也直摇头,觉得这两父子平日里看着像是个好的,可没料到也这样多心眼儿不说,而且还如此优柔寡断决定不下来。
“游大夫,不能尽量使我媳妇儿好过来吗?多少银子都行的……”崔世福说到这儿,看到游大夫不太愿意与他说话的样子,只是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顿时心里有些绝望了起来,半晌之后崔世福才盯着崔薇哀求道:“薇儿,她是你娘,再有不是,也是亲自生了你下来的,你也是让她吃了一回苦头的,当初你娘生你是险些将命都去了的,她不是真的不喜欢你,只是当初生你的时候困难了,睡梦里就做了恶梦才生下来的,所以对你是严厉了些,你看在她给你纵然有千不是万不是,也生了你的份儿上,你就行行好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崔薇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她虽然没猜到杨氏生自己时是难产,但这些跟自己都没有关系,再难产生下来的女儿,也没有当初想要将自己往死里逼,又想将自己送给人家作妾开脱的理由。崔世福这话不要说还好,一说崔薇心里无名火便直往上涌:“莫非你觉得我会趁机要她性命?我在你们眼中就是那样的人?她现在躺床上,我就是不动手不给银子,她又活到哪儿去?我犯得着去动那个歪心思?”
崔薇越说越是火大,以前只当崔世福两父子是个老好人,没心眼儿而已,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缺心眼儿!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人家说自己仙女下凡,他们信不信?崔薇心里无名火直涌,那头聂秋染抱着女儿看妻子气得这模样,本来不想出声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阴沉了脸道:“若不想让薇儿帮忙,便不要提!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还能动什么心思,便是我们现在不救,你们以后找不了大夫救,不也一样死?”聂秋染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谁料崔敬怀犹豫了一下,却是怯生生的开口道:
“要不,要不,要不聂大人你,你抵点儿银子在我们在这儿,若是娘好了,便把银子退回去,要是没好……”
510
“要是没好,那银子你们便推了吧?”崔薇冷冷的看着崔敬怀开了口,头一回发现老实人也能气得人暴跳偏偏拿他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崔敬怀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他还是知道羞愧的,可偏偏正因为他一表现就能让人知道他是在羞愧,便证明刚刚崔薇说的都是真的,那才是让人气得要死的。崔薇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难看得要命:“碧枝拿十两银子出来给游大夫,让游大夫帮忙牵线给找个大夫治,我这儿的御医可不是哪个人都能牵得动的,他老人家可是当初扁鹊一脉的传人,在大庆朝中也是鼎鼎有名的,这行医治病可不是儿戏,人家说万一倒霉了,说不得喝水都能塞牙缝,我又不是儿子,想从我这儿讹银子,还偏生找了个这样好的理由,你可不要逼得我到时连银子也不出了。”
这会儿哪怕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崔薇是火大了,崔世福本来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儿又吞了回去,他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呢?反正话都说出口了,而且若是真能另找大夫看看,说不定对于杨氏也是一件好事儿,否则万一真像唐氏说的,要是杨氏有个好歹,说不定这两天就去了。
因着有这个想法,崔世福也不想再多提了,反倒憋着气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多坐了,只是三郎那儿,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是劳烦你给他送个信儿过去,只让他回来见他娘最后一面……”
“三哥在西凉那边,我前儿就发了信,估计也要一个月回来吧。”崔薇淡淡回了一句。便连话都不想说了,倒是崔世福听到这儿,顿时急得险些跳了起来:“西凉?那不是蛮人的地方吗?你怎么让他去那里了?”
虽然知道崔敬平是崔世福的儿子,他肯定是要担忧儿子的,但这会儿崔薇心里凉下来,可没有要替哪个担责任的意思,自然也不用乖巧懂事,因此直接便一句话道:“当初搅黄了他跟秦家姑娘婚事的不是我,哪个人逼得他没了法子去西凉。便找哪个人去呗!”当初搅黄了秦淑玉跟崔敬平婚事的可不止是一个许氏而已,还有一个想要提前既得个官家媳妇儿想得面子,又想要有里子,因此提前想去相看媳妇儿顺便教训她的杨氏。崔世福一听到崔薇这样说,顿时便焉了。知道自己刚刚听到崔敬平信息是有些着急了,他这会儿说话快了,看女儿脸色冷淡也有些后悔,但偏偏又下不来台,只得嗫嗫的动了动嘴唇,半晌之后拉不下脸面,到底忍下了到嘴边儿的歉疚。拉着儿子出去了。
游大夫在一旁尴尬的不好意思说话,崔薇却是看着崔世福父子走了,才勉强冲游大夫挤出一丝笑容来:“让游大叔看笑话了,劳烦游大叔了。虽然我也不是多善心的人,但崔家那边的事情还劳烦游大叔多费心一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刚刚崔世福父子明显是听了有心人的话开始怀疑了,可偏偏崔薇这会儿的身份了。还对自己这样客套不说,对于杨氏也还仍一如既往的关心。甚至轻易便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可以想像杨氏这趟伤势便是万幸治好了,崔薇恐怕也得花上百两银子不可,他这没本事的大夫都拿了二十两,更何况其它,心里又叹息起崔家养了这个姑娘真是赚到了,但崔世福等人却仍不珍惜的念头来。
“聂夫人说哪里话,那小民就告辞了,崔老夫人那儿,小民下午便出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拿的是崔薇的银子,这二十两足够他衣食无忧的活上十年,便是不做事成日里等着吃喝都够了,他自然要替崔薇办事,至少要将她好名声传出去了。
崔薇点了点头,让人将游大夫送了出去,这才看着聂秋染叹息了一声。
那游大夫果然下午时分便找人借了马车,听说是去县里找大夫去了。村里人都知道这是崔薇出了银子让他去县里找的大夫,光是给游大夫银子崔薇便给了二十两。一时间村里有说崔薇孝心的,也有人说聂秋染如今发达的,崔薇对于外头的人议论纷纷的却并不管,下午时刘氏却过来了,她是过来道谢的,上回崔薇离开时给了她一个玉葫芦,回头她便给儿媳妇带上了,后来没过多久便查出她儿媳妇怀上了,刘氏心里认为这都是崔薇的功劳,因此知道崔薇回来,便抱着自己的孙子过来给崔薇道了谢。
留了刘氏坐一阵,她自个儿也不好意思久呆,只坐了半盏茶功夫不到,便要离开了。崔薇拿了些零嘴儿点心等物给她带走,又将自己儿子的衣裳挑了大些没穿过的送了几件给刘氏,倒是将刘氏喜得找不得方向了,崔薇送的这些东西样样看着都不是精品,以往刘氏便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崔薇待她这样亲厚,直让她心里感激不尽的回去,自然回头没少又说崔薇好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氏命硬,亦或是崔薇给的银子起了用处,还是游大夫从城里找来的那个大夫倒真是有些本事的,不知用了什么方儿,竟然让杨氏的情况渐渐好了些起来。虽然不至于一下子便能让她下地了,可至少不像前几天时昏睡着,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反倒偶尔能清醒一些,自个儿能吃些东西下去了。
她醒来之后崔家那边也没有过来唤崔薇过去瞧瞧,他们不喊,崔薇倒是乐得清静,众人本来都当杨氏这样严重的情况,本来命该被阎罗王收去的,可没料到她竟然还能熬得过来,说杨氏命大的有,更有说杨氏寿数不到的也有。杨家的人已经在崔家守了好多天了,自然对此是欢喜不尽,而崔家的人也高兴,唯一不痛快的,恐怕便是罗氏了,拉长着一张脸,成天见谁都没个好脸色,恐怕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婆婆渐渐痊愈一事儿心头不高兴。
还差两天便要过年了,听说杨氏自个儿也能坐得起身来,勉强吃得进东西了,崔家那边没有动静儿,也没有唤崔薇过去瞧瞧,崔薇自然也不过去看。既然回都回来了,她肯定是要准备一下过年的东西的,这几天里王家那边以及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送了拜礼过来,镇上的人也送东西过来了,一大早的还没过年,县太爷便亲自坐了马车过来拜见聂秋染,上回替杨氏请大夫一事儿到底是将聂秋染回来的消息传了出去,如今大庆朝当官儿的当个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的,便是不知道下一任皇帝该谁来当,都得记得聂秋染的名字。
连县太爷都亲自过来拜年,整个小湾村顿时都轰动了起来。家里地方不大,崔薇懒得看县太爷那张讨好的笑脸,想到当初崔敬忠曾打了主意想将自己送给这老头儿作妾,虽然如今没有得行,但她看着那张笑脸总觉得心里像是被堵得慌,因此一大早索性带了儿子出门儿转去了。
最近天公作美,虽然已经早到了冬季,但连半次雨都没下,一大早还难得起了太阳,聂霖去年还在京中过的,看惯了下雪的情景,今年虽然没有雪,但早晨路边的草叶儿上还沾着霜,崔薇牵了儿子的手走在田梗上,两呣子竟然在田坎边上发现了鱼腥草的痕迹。照理来说这会儿不该是鱼腥草生长的季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根本不太冷的原因,田梗边上依旧冒了不少的鱼腥草出来,乡下人管这个叫折儿根,崔薇看到这边田坎上有一些,连忙惊喜的蹲了下来挑了嫩的摘了一些。
“娘,您摘这草叶子干什么?”看她蹲下来了,小孩子也连忙跟着蹲了下来,一边仰着小脸好奇的问。聂霖刚刚满过六岁,倒是比小时脱了些婴儿肥,但看上去仍旧是肉呼呼的,冬天里穿着又存,他一蹲下来便跟个肉团子似的,圆乎乎的,看得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娘采点儿鱼腥草,等下回去给凉拌上,很香的!”
对于母亲总是能做出一些好吃的,聂霖还是很兴奋的,一听到有吃的,索性伸出手去帮崔薇采了起来。看他探着小身子随时像是要落下去的样子,崔薇深恐他摔田里去了,这会儿东西天寒地冻的,要是滚进水里去,万一身上被沾湿了,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两呣子正说着话,不远处背了背篼的罗氏以及抱着儿子的唐氏两人走了过来,远远的看到这两呣子在时,唐氏连忙抱着儿子便先朝这边过来,罗氏也木着一张脸跟在她后头,还没走到跟前儿,唐氏便已经大声道:“呦,瞧瞧这是哪两个贵人呢,怎么现在家里没吃的了,也要像咱们一般采田坎边的野草吃了?”
崔薇一听到这声音便懒得理她,低垂着头没吱声儿。
唐氏眼中闪过怨恨之色来,连忙又大声道:“聋了还是哑了,问你呢,你是不是死人啊,连话也不会说!”
511
“我娘才不是死人,你才是!”聂霖本来看到母亲没动自己也蹲着没理睬唐氏,可没料到她竟然开始骂自己母亲,聂霖有些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你才是!”
“你这小牲畜!”唐氏本来一看到崔薇便处于暴怒中,又听到聂霖还自己的嘴,顿时忍不住了,连忙上前想打他。崔薇一看到这儿,扯了一把田坎边的泥便朝唐氏劈头盖脸砸了过去,厉声道:“你想干什么,你骂谁小牲畜呢,你信不信你碰到我儿子一点儿,我要了你的命了!”
唐氏没料到崔薇竟然比自己还凶,顿时气恨异常,她倒是想上前跟崔薇拼了,多年前因为崔薇不愿意当她儿子养母一事儿使得自己的儿子现在成了一个傻子,村里谁不嘲笑她,就连自己的丈夫杨大郎都看她不顺眼儿,现在成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这一切全都是崔薇的错!现在唐氏又听到崔薇还对自己不客气,顿时恨不得跟她拼命了,连忙便要上前,只是她抱着儿子不方便,因此想将儿子放下了,不怀好意的看了在一旁的聂霖一眼,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的儿子出了事儿,至少也要让崔薇的儿子出了事,一命赔一命才好,最好将她的儿子也打成一个傻子,看她以后在聂家还怎么拽!
光是从唐氏的眼光崔薇便能看到唐氏的想法了,顿时冷笑了一声,抱起自己的儿子便后退了两步,转头便朝自己家里方向喊:“聂秋染,有人想揍你儿子呢!”
崔薇的家本来便大,她这会儿又刚出来没多久,走得离家也不远,因此这样一喊,远远儿的便有下人听到了。唐氏吓了一跳,还没将儿子放下来,不多时崔家那边跑了人出来,崔薇自己的家里头一大串捕快也跟着先跑出来了。
唐氏吓了一跳,她对于捕快本能的心里有种畏惧感,当年她便是被捕快拿入了京中险些打去了半条命,后来就算侥幸不死,可腿都瘸了一条,现在一看到捕快,顿时唐氏便觉得浑身发软。双腿直打哆嗦,连忙转身便要跑。
那些捕快本来听到刚刚崔薇的话便跑了出来一心想立功来着,哪里容唐氏跑了。个个凶神恶煞的跑上来,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将唐氏给反拿了,一旁的罗氏也没能跑得脱,被人按到了地上。痴痴傻傻的杨立全被人按着,顿时张嘴便哭了起来。他一哭着喊得人心烦。这些捕快可不是他的亲人祖宗,能容忍得了他,想也不想便劈头盖脸的几下给杨立全打了过去:“老实些!”
杨立全现在年纪不小了,捕快们又不知道他是傻子,这两下打得可用力,将他打得哭得更厉害了些。唐氏听着心如刀绞。连忙便喊:“别打了别打了,我儿子听不明白你们说什么的……”
“听不明白就将嘴堵上!”别人才不管唐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直接又给了杨立全两下。这才冲着崔薇讨好的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聂秋染也跟着飞快的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紧张之色,先是将崔薇怀中的聂霖接了过去,又将妻子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下,见她没什么事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检察了儿子。看聂霖还笑嘻嘻的样子,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这才阴沉着一张脸,开始问了起来。
崔薇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被人按在地下,脸都快吃进泥地里的唐氏,这才开口道:“这妇人想对你儿子不利,你说怎么的,险些遇着条疯狗了!”
刚刚崔薇对于唐氏的想法这会儿还心里大怒,现在自然一开口就不客气,聂秋染脸上迅速堆积出风暴来,头也不回道:“杀人未遂,案子送到刑部,我回头再批,先斩!”
“是是是。”身后跑过来满头大汗的县令忙不住的点头,他现在年纪不小了,可偏偏为了讨好聂秋染天不亮时便从县中过来,刚刚又跑了那样一段路,这会儿喘得厉害,大冷的天,却是满头的大汗,却不敢拿帕子擦一下,一听到聂秋染的话,他连忙便答应了一声,点起了头来。
“冤枉啊。”那一旁的唐氏心思放到了儿子身上,还没回过神来,也没真将聂秋染说要将她斩了的话当成真,只将他在跟自己说笑一般,反倒撇了撇嘴,倒是罗氏心里一沉,顿时害怕得脸色都变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嫁的这崔家出了个厉害的姑奶奶,可惜崔敬怀那些人却是个蠢的,半点儿光都没沾上,这聂秋染不知道在京中做了个什么官儿,连县太爷居然都对他这样恭敬,说不得他说斩了唐氏的话不是说假的,也只有唐氏那个没见识的才当是开玩笑。罗氏虽然那天与崔敬怀打架时说着不想活了,可不代表她就真不想活了,一听到砍脑袋都能吓死她,更别说要真被砍,她可不想陪唐氏去死,因此连忙便开口喊道:“姑爷,姑爷饶命,我可什么都没做,全是她干的,她是恨姑奶奶不肯答应给她儿子当干娘,所以才想要姑奶奶儿子一命的,可跟我无关。”
唐氏这人性格虽然不好,可嘴碎,这一点很容易让她跟其他妇人聊起天儿来,一旦说开来那嘴上便没把门儿的,唐氏又不是个多有心机的女人,自然该说的不该说的兴起之下便倒了个干净,这会儿正好让罗氏替她抖出来。
崔薇之前还是猜测着,这会儿听到罗氏说了这话,脸都黑了,冷哼了一声,也没出声,聂秋染甩了甩手,那老县令便忙道:“还不赶紧将人带走,没见聂千岁已经发了命令么,下午便将这妇人斩了!”他一边说完,一边又看了聂秋染一眼:“大人,不知可要将此妇人亲属连坐……”
这会儿虽然没有连坐之法,但这县太爷为了讨好聂秋染,自然顾不得其它,聂秋染没有说话,反倒看了崔薇一眼。现场的情景,众人都算是看清楚了,聂秋染这是对崔薇仍旧如当初一般重视呢,罗氏心里嫉妒得难受,可偏偏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羡慕崔薇嫁了个好夫君,年岁相当不说,而且又这般有能耐还长相不差,再想到家里崔敬怀那德性,前一段时间还敢动手打自己,罗氏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村里许多人都围了过来,崔家里好半晌才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崔世福跑在最前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村里一出事儿,他便本能的想到自己家里,过来一看,果然杨立全呣子被人按在地上,顿时头都大了:“差老爷,不知道我这外侄儿媳妇怎么了,莫非是犯了什么错不成?”
“这妇人意图杀人,聂大人已经亲自叛了她死罪,不相干的人闪远一些!”一个身材高大留了胡须,正一脚踩在唐氏背上的官差冷冰冰回了崔世福一句,顿时让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坐在了地上。一旁吴氏顿时有些着急了,她这趟女儿杨氏出了差错,幸亏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儿,因此连忙过来照顾杨氏了,跟着帮衬一些,这个懒得烧蛇吃都不肯剥皮的遭瘟孙媳妇儿非要跟着一块儿过来,估计她是不想做事儿了,吴氏想着这婆娘讨嫌,在家里天天也是跟自己孙子闹,反正现在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因此便将她给带了过来,没料到转头便惹了什么大祸,顿时便着急了:
“差老爷,怕是看错了,她怎么会想杀人?”吴氏这会儿急了,连那官差的话都没有听明白便道:“哪个聂大人叛了案,怎么胡说呢……”
“你是想死吧!”后头喘了半天的县令终于找到了自己出声的时候,顿时大喝了一声,他这会儿手边没有惊堂木,否则气势还得十足,不过光是这样已经吓得吴氏一个激伶了,只看到他穿着的一身官服,连忙便颤巍巍的跪到了地上去。
“聂大人在此,还敢胡说,将她一并带走了!”这县令说完,才转头冲着聂秋染讨好的一笑:“聂大人觉得下官如此处事可妥当?”他倒不怕人家看到自己面对聂秋染讨好的一面,要知道现在要聂秋染的名声与地位,许多人便是想跪下讨好他都找不到那个机会,自己现在能与他说上话,往后三年期满时,说不定上峰还能看在这个缘由份儿上让他调走,不用永远呆在这个又穷又破的县里熬到死了。
“孙女婿……”吴氏看到县令的动作,顿时便呆住了,又看了聂秋染一眼,却见聂秋染根本没理睬她,只拉着崔薇转头回去,顿时有些着急了,刚想起身,那头刚刚听了县令命令的捕快们便将吴氏也给逮住了,崔世福倒想将自己丈母娘给救出来,可他这头不敢跟捕快们动手,那头便只得朝崔薇等人追了过去。
“薇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将大郎媳妇儿给锁上了。”崔世福这会儿急得满头的大汗,连忙又道:“再说你外婆还在呢,怎么也不能将她老人家给累着了,你娘还躺在床上,万一听着这事儿给气着了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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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搞清楚,可是唐氏想先害我的儿子。”崔薇抿了抿嘴唇,站了下来。崔世福没料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想到刚刚听了捕快的话,顿时又着急道:“可她不是还没来得及做么?到底也是一条性命,怎么能说砍就砍了,薇儿……”
“她没来得及做,爹的意思,是要等她做了我儿子出事了才将她给砍了?”崔薇知道崔世福的性格,一向老实的有些过头了,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性格,也知道他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别人吃亏的,当初罗氏的孩子被聂秋文的亲爹黄老头儿给摔死,他便是自己吃了闷亏都没忍心告人家,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可他自己是这样,不代表自己也要跟他一样的性格。崔薇一想到这儿,心里火气直往上涌:“你知不知道,要是我的儿子出了事,不止是一个唐氏,我要他们整个杨家,整个唐家给我儿子赔命你信不信!”
头一回看到崔薇这样狠厉的表情,崔世福顿时吓了一跳,顿时嗫嗫的不敢出声,眼看着崔薇走远了。
唐氏被捕快拿住了,又被人粗鲁的拉了起来,她这下子可不敢再想像崔薇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了,而且那些捕快们拿了铁镣子便要往唐氏身上套,让她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好半晌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是崔氏的表嫂哩,我不死。”
但哪里有人相信她,直接便将她给拽了起身来。
吴氏本来以为自己也是死定了,可崔薇看在她年纪大的份儿上,再加上唐氏起的心思也确实与她无关,因此回头便让人将她给放了,同放的还有罗氏。只得唐氏呣子被抓了起来,若不是那县令还想着等再见聂秋染一面,恐怕这两呣子早被拉了出来。
午饭时县里的车停在了村子外,县里捕快们就在村里就着吃了一顿饭,崔薇这顿饭没吃得省心,想吃的凉拌鱼腥草自然是不行了,一旁还有崔世福等人的哭哭啼啼,吴氏也在,还拉了自己的亲家林氏过来当说客。一群人就不停的在耳朵边闹腾着,崔薇开始只当做耳旁风一般,现在吃不下了,大不了晚些时候吃就是,反正今日唐氏起了心思。要死的人不是她,要哭的人也不是她,只盼崔家不要将她最后一点儿耐性与情义都给磨掉才好。
“到底都是亲戚,何必赶尽杀绝。”林氏还在一边苦口婆心的说着,今日若不是吴氏讲到人命关天,她不愿意过来的,现在这个孙女儿身上富贵之气越来越浓。还有那个孙女婿,简直是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寒,林氏老了,就是希望家和万事兴。才更不希望与崔薇起什么摩擦,闹起事儿来,杨氏当初受伤一事儿,其实林氏便隐隐感觉得出来崔薇已经不耐烦了。
崔薇没有说话。林氏顿了顿,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又硬着头皮道:“其实你表嫂也知道自己不好,现在都已经认识错误了,你便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回……”
“她现在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不知道奶奶何时去与她说话过,知道她已经悔过了。”崔薇听到这儿,笑了笑,问了林氏一句。林氏顿时便哑口无言,平日里在村中家里林氏是个泼辣的,可对上捕快跟官老爷,给她一百个胆子林氏也不敢找人家闹腾的,便是躲都来不及了,村里的人一般觉得被捕快抓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林氏哪里会主动凑过去,现在不过是随口一说,便被崔薇给问了一句,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也不肯再出声了,连忙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把嘴巴闭了起来。
“薇儿,你外婆的意思是说……”崔世福本来也不好意思开口,中午崔薇看他的眼神很冷,让崔世福心里直打哆嗦,可是这会儿人命关天,又见到母亲给自己使眼色,他便是想当不关自己的事儿也不成了,因此连忙道:“你表哥一家都是知道你们情况的,娇姐儿的事儿他们也清楚了,他们是说,若是你愿意放过你表嫂跟你那表外侄,他们杨家愿意,愿意将娇姐儿给全哥儿当媳妇儿,娶进门去……”
崔薇一听到这话,还没等崔世福将话说完,便已经四处开始找起东西来。
“薇儿,你冷静一点。”聂秋染一看崔薇开始找东西的动作,顿时就知道她是火大要将这群人打出去了,事实上这会儿聂秋染自己都气得不行,脸色铁青,回头看着崔世福便冷声道:“我敬你年纪大了,原谅你满嘴胡言乱语一回,要再胡说八道,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聂秋染两世为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这一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禁在小湾村中,本来对于亲情看得极淡,不过是因为与崔薇有缘,才动了心,以前敬着崔世福是崔薇的父亲,对他倒另眼相看了几分,现在没料到崔世福也是个拧不清的,老好人老好得没边儿了,让人便有些不喜了起来,再加上崔薇是占了崔家姑娘的身子,可因为她占了这崔薇的身子,才避免了崔薇原主不少的悲剧,也使崔家过上了不少的好日子,否则光凭崔家这样闹法儿,没两年便早就家散人亡了,哪里现在还会出银子给杨氏治伤的,多的钱都赔进去了。
“姑爷……”崔世福一下子有些慌了,他本来作为一家之主,若是事情关乎到小湾村这一块儿的他倒是能作主,但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再者又实在用了聂秋染不少的银子,这会儿也有些心虚了起来,说话自然不能硬气,只听聂秋染这样一喝斥,他顿时便有些着急了,那头林氏听到儿子这样一说,又见聂秋染说话不客气,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犯怵,但到底不忍心看唐氏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因此也帮衬道:“姑爷冷静一些,你想想这也是一桩好事儿,亲上加亲,以后杨家一定会好好儿照顾娇姐儿的,不过是个小娘子而已,到底不是……”
“滚出去!”崔薇刚想开口,聂秋染已经在她说话之前将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因为林氏年纪大了便缓和几分:“杨家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便是昏睡着,上京之中大户人家也随便她挑!杨家替她舔鞋都不配的东西,竟然也敢想我的女儿,不要在我发火前再说这事儿,否则杨家一块儿给唐氏呣子陪葬!”也不知道是不是聂秋染的女儿缘薄了些,前世的媛姐儿早死,这一世聂娇又出事儿,这令聂秋染对于女儿有一种亏欠感与更加的心疼感,聂娇就是昏睡着,他对于聂娇也很是看重,现在听到林氏等人这样说,他不止是没有觉得松泛,反倒受了一阵阵的侮辱。
“到底是醒不了的,要让人侍候一辈子,你们当父母的总得走在前头……”那头听了半天同出声儿的吴氏又开口说了起来,事实上她也觉得这事儿很亏了,毕竟娶个只会睡又不能醒反倒要人侍候的儿媳妇,简直比照顾傻子还要惨,又不能给生孩子,杨立全总得要留个后的,到时还得要另外生孩子来记在杨立全名下,这事儿本来吴氏觉得自己是已经吃亏了,相当于替人照顾女儿,不过是换他们一句话而已,否则谁肯做这桩买卖,毕竟娶个女人就算真能碰,可死板板的躺床上,又不能生,有什么用。
崔薇原本是气得要死,这会儿却是冷静了下来。
“碧枝,让人将他们赶出去,以后不要让他们再过来了。”崔薇先是深呼了一口气,接着才看了吴氏一眼,吴氏自己正在说的话渐渐小了声下去,接着没了声音,崔薇才冰冷道:“我的财产,够照顾我女儿衣食无忧十倍不止,我就是死了,我也能留十万两银子下来照顾她,嫁到你们杨家去,也不看看你们杨家有没有那个福份。”
吴氏听到这话,自然是气,不过这会儿看到崔薇跟聂秋染两人脸色都不对了,吴氏也只得忍了下来,那头碧枝喊了几个婆子进来,五大三粗的眼神危险的看着她们,吴氏等人也只得狼狈站起身来,崔世福嘴角动了动,那头几个婆子便举了举手中的木棒,顿时也不好说话,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出去了。
“不要气了,跟这样的人计较没什么意思。”聂秋染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背,事实上刚刚他也气得不轻,但幸亏因为他还有前一世,前一世的孙氏做得恶心的不比这个少,这会儿自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崔薇没料到自己已经这样命苦的女儿都受到了人家惦记,顿时心中发酸,想了想之后吸了吸鼻子:“聂大哥,上回阴先生那药有解药没有?我还是想看看,娇儿醒来之后,是不是她。”
是不是哪个她夫妻俩心中都有数的,聂秋染沉默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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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解药的事儿阴流恐怕不知道,毕竟前世时聂秋染也听说过这药,并且还感受过,当初他这边的人手有好几个接二连三的沉睡的,开始时据说是没解药的,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的阴流恐怕不知道这药的解药,但聂秋染前世时与这东西打过交道,站在时间巨人的肩膀上,他比起阴流对于这药的了解还要多一些,因此便是阴流在也不一定知道这解药,但聂秋染却是知道的,早在当初给聂娇喂下那药时,聂秋染便想到了今天,因此一听到崔薇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夫妻俩正还气得不轻,那厢又有人说杨氏想见崔薇了,崔薇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崔家杨家那一拨人,想也没想便让人回拒了过去。
唐氏是没被直接砍头,崔薇本来一开始就没想要她的命,但也想给她一个教训,不过因为杨家异想天开的原因,唐氏仍是在狱中被脱了一层皮。这个年过的谁都不痛快,崔薇准备回京前夕,崔敬平却是回来了,他是收到了杨氏伤重垂危的消息一路赶回来的,照理来说西凉到洛城还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但因他日夜快马加程,仍是在元宵节前便赶了回来。他当自己真是要见杨氏最后一面,因此一路急赶,回到小湾村中时,崔敬平并不是直接朝崔薇这边过来,而是先去了崔家那边,是直到那边吵闹起来了,崔世福过来拍门时,崔薇才知道他回来了。
半夜三更时隔壁开始哭闹了起来,而崔薇这边门开始被人不停的拍了起来。崔薇这会儿来到古代之后作息时间极其的规律,每回在外头时除了因为聂娇的事情烦心过几天之外,从没有过半夜醒来的情况,而回到小湾村之后半夜三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有人过来拍她的门。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崔薇眼睛一下子就睁了开来,这会儿自己儿子睡得正熟呢,崔薇可不想让人将他给吵醒了。
聂秋染也跟着坐起身来,说实话,对于崔家的事儿每回总要让他来烦下心崔薇心里多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还没说话,聂秋染便揉了揉她脑袋,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后的沙哑:“把衣裳穿上。夜里风大。”看来聂秋染都跟她是一个想法,都觉得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崔薇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一边看聂秋染自个儿拿了衣裳穿上了,一边又将衣裳也递给了她。一面哆嗦着下了床,一面站起身来。聂秋染已经出去了,外头守夜的婆子已经将门打开了,果然是崔世福,他一进院门便道:“三郎回来了,姑爷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一听到说崔敬平回来了,崔薇心里才多少舒坦了几分,穿了衣裳之后又拿了件大氅披上了。出了门来,二话不说便与聂秋染两人一块儿往外走。
这会儿崔家那边已经热闹了起来,没有崔薇想像中的情景,反倒是一片哀叫怒嚎声响了起来。
“我打死你!”伴随着崔敬平的怒号声。接着崔敬忠的尖叫哭闹也跟着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杨氏有气无力的劝阻声:“别打了,三郎,别打了。”
众人一听到这儿。不约而同的都加快了脚步,崔世福想也不想的便朝屋里跑去。等到崔薇两夫妻进屋里来时,崔敬忠已经被打得瘫软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了。崔敬平身后崔敬怀不住拉着,却根本拉不动他,崔敬平如今在西凉外成天跟蛮人打仗,身体可不是以前的消瘦模样,而浑身都是力气,崔敬忠挨他一下打便要惨叫上好几声才起得来,这声音在半夜里响起特别的渗人,让人一听到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将他拉开啊。”杨氏披着一件衣裳,有气无力的站在门口边,看到崔薇两夫妻进来也不拉人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傻站着有什么用,赶紧将人拉开了,等下他要是将你二哥打出好歹来可怎么好。”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呻吟了几声。
崔薇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般上前制止,崔敬忠这人实在太不像话,崔敬平揍他一顿是应该的,别说崔敬平想打他,就是崔薇自已都想揍他一顿,当初的过往种种便不提了,杨氏现在伤成这般模样,现在还在替他说好话。崔敬忠无情无义,连自己老娘侍候了他还敢拿刀子捅,捅完又不负责任,将烂摊子推给别人,这样的人别说打他,就是打死他也是应该的。杨氏一看自己说完话,崔薇还没上前制止,顿时着急了起来,恨恨的诅咒了两声,崔薇也只当没听到了。
杨氏自个儿着急了,看崔敬忠被打得鼻血都流出来了,连忙便流着泪要上前强阻:“三郎,别打了,是你哥哥啊……”一边说着,一边呻吟,走了几步,胸口儿顿时渗出了血来,杨氏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崔世福一看着急了,连忙便道:“三郎,不要打了,赶紧扶你娘上床歇着吧。”
崔敬平这才松开手,将崔敬忠扔到地上,只是还不解气,又狠狠一脚踹到了崔敬忠脸上:“你这样的人,活着浪费粮食,死了占用土地,我打你一顿都是松泛的,你活该!”他这下下了狠手,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崔敬忠又惨叫了两声,鼻梁处两管鼻血便涌了出来,流得一脸都是,他捧着鼻子在喊疼打滚儿,估计鼻梁是断了,一边哭着,一边又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来,这情景看得崔薇只觉得心头大快。
“三郎啊,我的三郎啊,娘还只怕见不到你了哟,幸亏上天有眼,让我在死前还能看到你。”杨氏老泪纵横,一边哭得伤心,她这会儿浑身都在哆嗦了,看样子情况很不好,可不像是当初大夫说过的没有大碍啊。崔薇眉头皱了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事实上杨氏这情况哪里是老天开了眼,若不是她出银子给她将拿吊着,杨氏早死了。可她现在却不说一声,幸亏崔薇对于杨氏的偏心早已经认识到,也不以为意,就安静的站在一旁。
崔敬平先是回头看了崔薇一眼,冲她笑了笑,招呼了一声,这才将杨氏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崔敬忠的惨叫将罗氏也吵醒了起来,隔壁也听到了动静,估计过不了多大会儿功夫林氏便是要过来的,崔世福抹了抹眼泪,一边就道:“三郎还没吃吧?我去给你煮点吃的,肚子饿了没有?”一旁崔敬怀也是满脸激动的样子,崔敬平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一边道:“不用劳烦了,我刚回来,看看娘再说。”
杨氏脸色腊黄里透着青黑着,这脸色可有些不正常,崔薇看她眼睛下方浮出两团青影来,前几天的水肿消下去之后,杨氏这脸色看着便如同根本没有生气的死人一般,让人心里泛怵。她眉头皱了皱,虽然知道自己说话之后恐怕得不到好脸色,但看着这情景,仍是多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之前大夫来看过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还是这模样?”
人醒倒是醒了,但看着可不像是好了的样子。崔薇心中生疑,那头杨氏顿了顿,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好些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三郎说几句话。”
早猜到她这德性,崔薇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拉着聂秋染出门,崔世福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想说什么,崔薇也没说话,便自个儿回去了。
崔敬平也没过来,估计是在隔壁陪着杨氏了。起来折腾了一番,崔薇这会儿也有些睡不着了,索性在床上跟聂秋染说了半天话,天色将明时分,崔家那边崔敬怀过来了,说是杨氏已经不行了,让崔薇过去看看。
昨儿崔薇便觉得有些不对头,现在听到崔敬怀这样说,也只得沉默着跟聂秋染一块儿过去了。杨氏虽然对她不好,她对杨氏也没什么感情,但到底占了崔薇的身体,也算是替她尽孝了,送杨氏最后一程罢了。她其实早猜到杨氏不好了,昨儿看杨氏脸色便死气沉沉的,她能醒过来,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崔家里这会儿已经开始忙了起来,村里好多人都过来帮忙了,外头已经搭好了灵台,甚至一大早的崔世福等人已经将等下准备要唱灵的道士都请了过来,崔薇刚过来时,杨家大郎正准备在外头放鞭炮,看到崔薇两夫妻过来时脸色先是僵了僵,接着又别了开去,唐氏的事情到底是使他心里留下了疙瘩,但他可不敢有什么举动的,现在聂家是个什么光景,众人心中都清楚的。光是现在跟在崔薇身后的丫环婆子便是七八个,他要一动手,倒霉的肯定是他。
看也没看站在一旁愤恨的盯着自己的杨大郎,崔薇在聂秋染护着的动作下,一路便进了崔家里头。原本还算整洁的院子这会儿已经摆了不少的桌椅等物,旁边村里的许多妇人这会儿正帮着忙在洗着碗筷等,院里一股香烛纸钱烧过后的味道儿,虽然屋里人还没死,但却很确切的给人一种办丧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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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与林氏二人双眼通红正坐在一旁,杨氏的老父亲也坐在一边与人说着话抽着旱烟,脸上虽然没笑,但却并没有什么凝重的味道。屋里罗氏等人在准备着白布与麻草等,这会儿看到崔薇过来了,崔世福连忙过来道:“薇儿,你进去跟你娘说说话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崔薇没有出声,与聂秋染一块儿进屋里去了,跟她一路过来的碧枝等人却是留了下来,引得村里好些人都好奇的盯着她们看,一副想围上来说话又不敢的样子。
屋里杨氏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被人抬到了用门板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一身的黑布衣裳,衬得她那张脸更是惨白得半点儿血色也没有。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正阴冷着一张脸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在替杨氏收拾着她睡过的床铺,看到崔薇等人进来时,刘氏冷哼了一声,也没动弹,收拾了一下,索性便坐下去了。
“你,你……”杨氏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目光都有些涣散了,昨儿她确实是回光返照,她是一直在熬着等崔敬平回来呢,但崔薇心里却是不解,明明之前那大夫都说过杨氏是治得好的,虽然身体失血过多,往后治好了也不一定会身体好,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是,怎么好端端的,人却就要死了?
别说崔薇想不通,连聂秋染心头也怀疑,与崔薇使了个眼色,聂秋染便退出去了。屋里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就是呆了这样多人,也半点人味儿也没有。崔敬平不知何时也站到了门口边儿,盯着屋里,崔薇转了头去看他时,只看到他熬得通红的一双眼。
屋里静悄悄的。杨氏冲崔薇伸出一双手来,像是要与她说什么话般,但她却明显说不出话来了,喘气声也更急了些,像是下一刻便要断了气的样子。
就是有再多的恩怨,看到这情景,崔薇也只有叹了口气算了。走了几步进了屋里来,屋里一股刚烧过的香烛味儿,熏得人难受,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刘氏便道:“你娘要去了,你就好好陪她说说话,也不要再倔着了。知道你是姓什么的,得顾着些娘家才好,咱们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你也是嫁了读书人的,该懂着些。别自己人不顾了,去顾别人……”
崔薇懒得理刘氏在这个时候想要趁火打劫的行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刘氏被她一瞧,冷哼了一声,又不多说了。聂秋染从外头领了个背了药箱的老头儿进来,崔薇转头去一看。顿时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这就是众人回乡时带回来的御医令,在太医院中医术可是最好的。崔薇让他来是照顾自己女儿的,之前崔世福等人不肯信他,以致于另外请了人过来医治。
聂秋染领着御医令进来,那后头崔世福等人也跟着过来了,还有刚刚在外头跟着众人说话的游大夫。也兴奋的跟了进来。
“华大人,劳烦您瞧瞧。她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之前还说能治好的。”崔薇冲这御医令福了一礼,一边让到一旁,顺手拎了根凳子过来,摆到了杨氏躺着的门板子面前。
“夫人折煞老臣。”那御医令半侧了一下身子,让开了崔薇的礼,连忙才惶恐的道了一声谢,小心翼翼的沾着一小半凳子坐了下去,一边将自己的箱子放了下来。一旁崔世福看到崔薇又找了人过来给杨氏看,心中有些不满,黑了脸道:“你娘现在人都快没了,你还让人来折腾她……”
“三哥,点个灯来。”崔薇根本没理他,只回头冲崔敬平吩咐了一句,崔敬平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不多时果然点了灯进来。御医令道了声谢,一边伸手将杨氏眼皮儿揭开了,一边又说了声开罪,拿了剪子便要剪开杨氏的衣裳,崔世福与崔敬怀两父子刚要着急发怒,崔薇便淡淡道:“你放心,等下我出银子,重新再给整治一身衣裳。”只要有钱,没什么东西是办不到的,崔世福一听到这儿,虽然仍是有些愤怒自己妻子都快死了这些人还要来折腾,但却勉强忍着心里的火气,只恨恨的冷哼了一声。
那御医令就是没问,也准确的将杨氏伤口处的衣裳剪了开些来,只一剪开,便看到里头化烂了的伤口来,烂得已经发黑了,足有碗口大小的伤口,一个大洞,里头的内脏都能透过伤处瞧见一些端倪。众人给她洗澡时估计不敢碰她这伤口处,因此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十分吓人,还有沾着的麻布,让人一瞧便触目惊心。
“不是一个匕首伤吗?怎么这样严重?”崔薇一看到这儿,便吃了一惊,在场除了大夫便都是自己人,再者杨氏又没露出什么肉来,御医令的动作十分有分寸,连半占儿多余的地方都没看到,这会儿连聂秋染等人都能直视了,崔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问了出声来。
“崔夫人恐怕是约一个月前受的伤,本来倒是瞧了些,用了些药,也该有效果,若是由老臣来治,将伤口缝上,能使她半月内恢复的,但如今经人诊治,本来也无大碍,想来这副模样,该是服食了一些药,可又未全服的原因吧?”御医令一边瞧着,一边张嘴数了几样药材出来:“这些可都是补血的使身体加速复原的好东西,一般大夫应该会开,但想来是没有吃,或者是遇着庸医,将次品充好了吧?”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半晌之后,崔薇大声道:“将那大夫给抓过来!”
“不用了。”崔世福这才开口,小声道:“那些药开了,但是你娘说要留给你二哥,所以……”
这话一说出口,崔薇是真的有些无语了,看了门板上躺着的杨氏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杨氏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但好歹还能听到,呼吸声便更大了些,一边激动着,她那伤口竟然又渗出血来,御医令想了想索性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一个针袋出来,拈了根针在她身上摸了摸,隔着衣裳便朝杨氏身体缓缓针了下去,那肉眼瞧着往外渗的血,一下子便渐渐停了下来。
露出这一手,顿时令现场看到的人眼睛都瞪大了,游大夫更是兴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回夫人,若是昨日这位老夫人伤口未被扯开,说不得老臣还有法子,但如今伤口已经错位,已生毒气,原本伤处便在心脏,如今直攻心,恐怕……”御医令原本露了一手,令众人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可听着他这样一说,崔世福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崔薇冲这华御医令点了点头,他才接着道:“老臣有法子使这位老夫人稍精神一些,至少去时不能感觉疼痛,能使她与夫人说几句话倒是成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了崔薇一眼,崔薇又转头瞧了瞧崔世福:“你们认为如何?如今情况已经这样了,这位华大人医术高超,能使她去得无痛苦一些,让她清楚一些,至少能说几句话……”
“不能治好吗?”崔敬怀有些绝望的问了一句,刚刚那老大夫开口时他还心里生出期望来,这会儿听到这老大夫不能治好,顿时便险些哭了起来。
“当初若是用了华大人医治,又何必会有今天的苦痛?”这是古代,可不是现代能做手术的时候,也最多只能做到这个样子而已。杨氏的伤口在心脏处,又发黑化脓了,谁敢去动那手。崔薇叹息了一声,听到杨氏让了药材给崔敬忠吃时,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崔世福咬着牙,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之后才痛苦道:“使她去得安心一些,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早该听薇儿的,我错了!”崔世福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的敲起自己的头来,崔薇叹了口气,示意御医令动手了,那御医令才点了点头,一边将自已的针抽了出来,朝杨氏身上不停的落下去。
随着杨氏身上的针渐渐落下去,原本一张死灰色脸的杨氏竟然脸庞渐渐的红润了起来,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光彩,急促中带着时常就像要断气一般的呼吸声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好了。”随着最后一针的落下,御医令站直了身子,抹了抹满头的大汗:“最多能支撑一刻钟,多的便不行了,夫人有话便说吧。”
他话音刚落,本来众人以为随时会断气的杨氏竟然自个儿支撑着,半坐起了身来:“我的话跟夫君,跟儿子们,说得都差不多啦。”她声音中气十足,若不是瞧着她那衣裳还被剪开的,里头露出的碗口大小的伤口,众人刚刚还看她躺在门板上要死不活的,都不敢相信不过是几针下去,这人竟然平白无故能自己坐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赞叹的落到了御医令的身上,崔世福嘴唇动了动,看着杨氏,眼泪一下子便滚落了出来:“阿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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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能嫁夫君,是我福气,只是这辈子缘份浅了些,下辈子还来。”杨氏冲崔世福笑了笑,一边挥了挥手:“我有话跟女儿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好好和她说说,等下说不定便没这个机会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不舍的目光落在崔敬平身上,那眼神不舍得像是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和崔敬平交待一般,可她却仍只是看了看崔敬平,又冲他挥了挥手。
崔世福眼睛含着眼泪,不住抽着气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刘氏等人也被拉了出去,聂秋染却是站在了崔薇身边没走,杨氏笑了笑:“姑爷在也好。”
“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要死了,才想想以前,确实是对不住你,以前都是我错了。”杨氏看着崔薇,竟然说出了令崔薇有些意料之外的话。原本崔薇以为杨氏将自己留下来,是想说让自己以后帮忙照顾崔家人呢,没料到她竟然会认错。崔薇顿时沉默了下来,她没料到杨氏竟然会这样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儿的酸楚来,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渐渐的那丝酸楚化为眼睛的涨热,水气顿时涌了上来。
没料到自己在跟杨氏闹成这样后,还会听到她这话,便要哭出来。崔薇没有出声,只安静的站着,与杨氏的目光相望,杨氏顿了顿,和接着道:“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生下来的,我不该这样偏心,以前我做的也不对,不该同意你二哥的想法,想把你送给县太爷做妾。”杨氏说到这儿,顿了顿。轻轻喘息了几声,两夫妻都看得出来,她这会儿是很累了,虽然脸庞绯红,看着红光满面的,但其实那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以前都是我的错。”杨氏又说了一句她的错,接着才又道:“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想求你一件事情,看在我将死的份儿上,你不会拒绝我的吧?”杨氏又喘息了两声。也不敢让崔薇开口,像是深怕她一开口,便会拒绝自己一般。因此连忙又道:“你现在发达了,我也不替你愁了,但你二哥现在还躺在床上,当初他的腿,也跟你有关系。你以后想法子照顾照顾他,让人不敢小瞧他,再替他张罗一门媳妇儿,找个孩子替他养老。你爹以后劳烦你多费心一些,你大哥也是个没本事的,但是到底是你大哥。佑祖是咱们崔家的孩子,你那女儿便许给他吧,你大哥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会替你好好儿照顾的,你只要多给些嫁妆,让他们以后衣食无忧就是了。你三哥的婚事,你要记着!”
杨氏一瞬间说了一大堆话,那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一些下去。眼神也黯淡了些,像是一瞬间流失了不少的精气一般。也坐不住了,干然靠在墙上喘息:“你要答应我,将你那女儿嫁给佑祖,以后不会亏待她的,会照顾她的,只要你再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下去就是了……”杨氏顿了顿,紧紧盯着崔薇道:“答应我,答应我!”
她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崔薇开始时还觉得心里有些动容,可听到后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了这样一大堆话,杨氏哪个都考虑到了,哪个都提到了,崔世福、崔敬怀父子以及崔敬平都提到了,连自己的女儿她都算计到了,偏偏没有提过崔薇本身一句话。
吩咐了自己这样多事情,却连一句为她考虑都没提过,是不是总是表现得出色优秀的那个人,不会哭不会闹了,却总是被人忽略。有可能是她哭过闹过了,但杨氏就是不喜欢她,刚刚一开始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后来她提的要求所勉强说出口的一个小计谋而已。
“你也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崔薇脸色渐渐淡了下来,刚刚自己险些流出来的眼泪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这令她心里十分的愤怒,有为原主的怜惜而愤怒的,也有为原主不值的,这会儿令她原本不忍与杨氏直言说话的打算都淡了下来。
“可为什么你到如今地步了,我还没发现善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可为什么崔家一旦出了事情,你偏偏又来找的是我呢?”崔薇有些不解,她不是责问杨氏,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杨氏的想法。“你既然说了我是一个丫头片子,这样不重视我,崔家的事情不该我来管才是,你应该找崔敬忠才是。”
杨氏眼睛瞪了瞪,刚想开口,崔薇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接着道:“我的女儿是不会嫁给崔佑祖的,我的女儿现在就是再没醒,以后就算不会大好,也不是崔佑祖能娶的。”更何况近亲结婚了对孩子本来就没好处,崔薇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女儿这样来糟蹋。“你不喜欢女儿,可我的女儿却是我跟夫君的宝贝儿,若是往后我们老了,自然会想办法让她一世衣食无忧,有人侍候,你便不用在这方面打主了。崔敬忠年纪不小了,他自己有手会读书识字,再不济时常到镇上给人写家书也能挣些银子,不必要我来养着,至于三哥与他爹等,都是有儿子的,用不着女儿来帮扶,若你要说临死前为了崔薇,我替你出一笔银子也成,但其它便不行了。”
没料到自己已经道了歉,都已经好声好气说了半天了,可崔薇却就是不动声色,杨氏顿时大怒,恨恨的拍了拍门板,厮声道:“你怎么就这样狠的心,你这心肠是石头铸的吧,你答应我,养你爹,你大哥,你二哥,你侄儿一辈子,一辈子!”杨氏眼神阴冷,紧紧的盯着崔薇道:“若你不答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做鬼要缠的,你也不应该来缠着我,说实话,我跟崔家实在没什么关系,再说你都总说没我这个女儿了,你就当少生了一个吧。”崔薇实在是弄不懂杨氏,既不喜欢女儿,又要将女儿拿来当摇钱树,不知道崔薇上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才投胎到这样的人家,被杨氏折腾。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想忍,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自己欠崔薇身体的,真的,早该还清了。杨氏打着道歉的名义便想捆着自己替崔家做牛做马一辈子,她难道真的就觉得自己这样傻?
“我不明白了,崔家就算是嫁个女儿出去,嫁到其它家,怎么也不该这样帮衬着娘家吧,我做了这样多,竟然还说要来做鬼缠我,你当我怕了?”崔薇平心静气的看着杨氏,一面就道:“我替崔家做的够多了,我不会养崔敬忠等人一辈子,崔佑祖好手好脚的,他也用不着我来侍候,我不欠崔家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照顾他们,照顾他们,照顾崔家人,否则我做鬼也不放你!”杨氏却不肯听崔薇的话,只是盯着崔薇嘴里只说这一句话。
崔薇叹息了一声,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杨氏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她这会儿脸色更是灰败得厉害了,像是刚吸满了水的海绵,一瞬间被人将水拧干了似的,着迟暮之色。
“我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在刚满过七岁那一年就死了。”崔薇淡淡的开了口,杨氏快死了,临死还认为自己应该替崔家做牛做马,崔薇替原主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姑娘不值,真的替她不值,她的母亲临死前没有想过她,只将她当成摇钱树,亦或是将成一个自己永远可以随意使唤的物件儿,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说什么……”杨氏呆了呆,这倒是冷静了下来,呆着崔薇看。“你的女儿在七岁那一年,崔敬怀的妻子王花当初在生崔佑祖时,就被他推倒,跌在地上,当时没了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从她身体里面醒过来的一个人而已,你女儿死了倒是死了,痛快的去了,倒是让我来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试过好多次想回去,我用过许多的方法,但回不去。”
崔薇说到这儿,深呼了一口气,看着杨氏一下子呆滞住的脸色,又接着道:“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是我的娘,不是我跟你闹脾气,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将你当成我的娘,我是用了崔薇的身份,但你看看,我替你们崔家做了多少的事情?”崔薇是被崔敬怀自己害死的,与她无关,她占了崔薇的身体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是她自己愿意,哪里想要从现代社会穿到这么一个闹心的地方来,刚开始在崔家那半年的时间,对于崔薇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一般。
从一个未吃过苦的女孩儿一下子变成被人嫌弃的,时常打骂且羞辱的不受喜欢被当成物件儿的女儿,当初崔薇真的受不了,好多回想过回现代,那段时间她过的什么日子,恐怕杨氏没有想过。当然,她不能真正从心里将杨氏当成母亲,杨氏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她当成女儿的,若不是一开始崔世福处事还算公正,在崔薇一开始来到古代的时候给过她一些温暖,否则事到如今崔家这档烂摊子她根本不会再来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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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的女儿?”杨氏这会儿脸色已经越发灰败了,整个人生气低迷,眼底已经开始浮现出灰色的阴影来,她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呆呆道:“难怪。原来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难怪我怎么都觉得不喜欢你,若是我的女儿,不应该会这样的,若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也该疼娘家的,她应该会帮助她爹她大哥二哥的,若是她二哥有要求,她不该有怨言的,要是我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她一定会帮助娘家的。”
杨氏神情呆滞,她整个人这会儿呼吸声已经渐渐微弱了起来,突然深呼了一口气,杨氏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般:“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把我的女儿还回来,若是聂大郎知道,他一定会休了你的,你要被烧死,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
“现在表现得倒是很爱女儿了。”杨氏要不这样说崔薇心头还好受一些,她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时,心头怨过也气过,可这样多年来也认命了,从聂秋染口中知道了崔薇本来的过往之后,她对于崔世福便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容忍多一些,反倒变得没什么耐性了,现在听到杨氏这话,顿时替那个早已经消失的姑娘可惜,也同情她。现在杨氏已经不大好了,可她在临死前连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因为她所谓的赔钱货想法,上一世的崔薇过成了什么悲惨的生活她也不明白,凭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女儿崔薇,上一世她嫁给了谁吗?”崔薇神色冷了下来,看着这会儿神情已经开始渐渐茫然起来的杨氏:“她上一世便如同崔梅一般,嫁给了陈小军。你知道吗。你将她嫁给了陈小军,你知道她最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被王氏打得小产,最后回到陈家受公婆欺压,受丈夫打骂,最后尸身便被扔到了乱坟岗中。”聂秋染接了崔薇下一句,缓缓开口:“若不是现在薇儿顶替了她活着,最后结果也是一样而已。你应该谢谢薇儿顶替了你女儿活下去,若是你女儿那样的性格,便是百十个我都不会喜欢也不会娶的。”原主的崔薇实在太软弱了,又愚孝。在娘家吃了苦忍气吞声,回头别人责骂却自己担着,那样的人连告状都不会。难怪最后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女儿,在你心中,其实你根本没将你女儿当成|人看。崔敬忠不是我的二哥,我也不会再养着他。”崔薇淡淡的看着杨氏眼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脑袋还在轻轻的摇着。嘴里轻声念叨着,似是在说不可能般。对于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到死了还要惦记着儿子,以为自己不是她的女儿,所以才不替她接下崔家那烂摊子,以为若是她的女儿。她便能随意使唤,崔家与崔薇在她的指挥下能活得更好,可偏偏事实不是杨氏想像中的那般。崔家在她的糊涂偏心下,只是过得越来越差,而她自己的真正女儿最后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杨氏不爱女儿,她爱的永远只是丈夫儿孙以及崔家而已。
只是她的崔敬忠前一世时最后是中了秀才。娶了同样秀才的女儿,将家里的银子搬空了成就了他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崔家一堆穷亲戚却开始被他嫌弃,最后杨氏劳累半生,也是穷困而死,崔敬怀最后熬得早年逝世,王氏丢下儿子改了嫁,崔家家倒人散,崔敬忠只是自己一个人开始渐渐过得殷实。这些事情崔薇曾听聂秋染说过,但现在都不想再跟杨氏说了,反正说了其实也没意思,现在的杨氏听了聂秋染的话之后已经不敢置信十分震惊了,估计还有一丝被人揭开心中真实想法的慌乱,她也不想再去打击杨氏,让她彻底痛苦凌乱。
看着杨氏渐渐的开始慌乱,气息微弱下去,崔薇这才摇了摇头,示意聂秋染去将门打了开来。
杨氏昏黄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方向,张了张嘴,似是在说着什么,可是渐渐的,那手却是垂了下去,她长呼了一口生命中最后的气息,渐渐的,那口气缓缓的落了下去,她的胸口平了下来。
不知何时,崔世福等人已经站在了门外,看到这情景,顿时个个都开始抹起了眼泪珠子。崔薇低垂着头,看着杨氏瞪大的眼睛,那目光渐渐在散去光彩,她轻轻说道:“你的丧事,我会办了,也会再给崔家留下五十两银子,从此崔家的事情再跟我无关,以后的生活,你们自己要如何,都已经不再关我的事了。”崔薇说完这一句,杨氏的眼睛才渐渐闭了上去,屋外头崔敬怀突然之间吸了吸鼻子,开始哭了起来,嘴里喊了一声:“娘!”
外头的唢呐同时响了起来,一股悲凉的气息开始在屋里环绕,崔薇之前出了银子治好的寿衣同时被人拿了进来给杨氏换上了。有了银子,不少人都争着要替杨氏换衣裳。御医令上前将杨氏身上的针取下了,刚刚杨氏虽然落了气,但这些针还护着着她的身体,一时间还没让她完全死透,现在正好与她换上衣裳时身体还是软的。
崔薇与杨氏说完话,心头松快了,也不知道杨氏死前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以她最后死睁着眼睛不肯落下的行为,崔薇心里还是能猜得到,估计她就算知道自己女儿死了,可临死前想的应该还是崔敬忠等人。但自己已经替崔薇将话说完了,杨氏死前想什么,与她已经无关。
整治棺材请人办道场等总丧事总共约花了三十两银子左右,这在村里附近已经算是极为豪华的葬礼了,崔世福虽然不愿意用女儿的银子,但他还是不忍心杨氏跟了自己一场,生前活得不好,死后也过得寒酸,因此仍忍着心里的不好意思,将丧事大办了一场,光是流水席便办了十天,又专门请人烧了碗搭配着东西给村里人以及亲戚们送礼。
这些事儿崔薇不管的,她只出银子而已,等到尘埃落定时,杨氏已经入土为安了,她也准备离开小湾村了。
临走时崔家的人与杨家的人也又过来了,崔薇这一趟再看崔敬怀父子现时表情已经十分平静了,林氏等人都一并挤在她院子中,崔薇当着众人的面,取了十两一锭的白银出来,总共拿了五锭,摆在了院中的石桌子上。
“这些银子交给你们了,随便你们怎么用,从此也与我无关,我以后不会再回村中来,村里的房子与地等我都准备一并卖了。”崔薇现在是真的想能了,杨氏死了,便如同将她的心结也打开了一般,从此聂秋染在哪儿她便在哪儿了,这一辈子恐怕再回小湾村的次数已经没了,崔家的事情自然也与自己无关了。
崔世福满脸哀痛之色,紧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他也知道,恐怕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失去自己这个女儿了。不知为什么,崔世福心里实在是慌得厉害,可他没办法,崔家只是这个光景,其实他也不愿意要女儿的银子的,可出了这些事,大夫又要看着银子才下药,他为了家人,不找女儿又能找谁去?
“薇儿,你以后真的,都不回来了?奶奶往后百年,你也不来看我最后一眼了?”林氏不住抹着眼睛,她是真的伤感,以往虽然也觉得这个孙女儿实在是太冷情了一些,可这会儿真的等到分别了,以后想到天人永隔,林氏的眼泪便止都止不住。
“奶奶,我不会再回来了。但以前承蒙您照顾,我这里另有五十两银子,您就自己收下防老了。”崔薇笑了笑,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另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她现在也不是小器不肯多拿钱,但对于林氏这样的人来说,钱在她手中多了根本没什么好处的,恐怕转头就得掉进大房刘氏兜儿里,虽然不知道自己跟她说这话她听没听进去,但崔薇仍是多叮嘱了一句:
“家和万事兴是好,谁不想家和,但也要看看值不值得,银子留在您手中才是最重要的。”崔薇前世时看多了为了钱一家人打官司的事儿,她就怕林氏还活着,但手里没钱了,晚年凄凉。崔世福的性格她清楚得很,刚刚虽然给了五十两银子在,可是看杨家人那表情,最少他手中十两银子是保不住的,杨氏现在刚死,崔世福正是心痛的时候,他一向又没什么主意,又是个老好人,杨家一说,他一准儿会将银子交出来。而就是剩余了几十两银子,崔家还有崔敬忠那个包袱在,这银子再多也不够用,否则以前自己每年都给崔世福捎银子,也没见他存了些下来,反倒最后还要落得自个儿打零工挣钱的结局。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林氏不住点头,虽然不想收银子,可想着自己手中如今一分钱也没有了,现在老大家的落得那模样,一家孤寡整户人家都绝了户,往后老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些银子至少能帮衬家里一些,因此又强忍了心里的难受,还是将银子收了下来。崔薇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耳里,但她现在也不想多说了,反正银子给出去便看林氏自己的了,她又不能替她过日子,像杨氏一般,恐怕只要儿孙丈夫过得好,她自己便是死在了儿子手中也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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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丫头,你要走了,怎么也没想想你大伯啊?”刘氏在一旁看到崔世福拿了五十两银子,心中难受得很,虽然她知道林氏手中拿了五十两恐怕最后至少三十两是她的,但没人会嫌银子多的,她一看到崔世福眼中的银子便挪不开目光了,自然想要崔薇多拿一些,因此连忙又道:“都是亲戚一场,以后不见面了我也想你得很……”
崔薇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已经开始留起了胡须的崔敬平,却见他握了握拳,突然道:“爹,这一趟我也会随妹妹离开,以后爹就多保重了,儿子不孝,您就当少生了我这一个吧。我那儿也存了些银子,您到时拿着自己养老。”他现在在战场之中,哪日死了都不知道,自然不敢说给崔世福养老的话,只是将自已存了十五两的银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崔世福手中:“也没有多少,您将就着用。大哥,以后爹就麻烦你了。”
现在杨氏死了,崔敬平心里记挂的人又少了一个,十来天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沉默了许多,突然转头又朝崔薇道:“妹妹,你借我五十两银子罢。”崔薇看他样子,便知道他是要安排崔世福的事,因此点了点头,又让自己身边的碧枝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果然崔敬平将银子一分为二,交了二十两到崔敬怀手上:“大哥,以后爹麻烦你跟大嫂多加照顾了,这些银子,便算是感谢您的。”说完,没等崔敬怀拒绝,又拿了十两银子交到沉默不语的崔佑祖手中,最后十两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崔世福,一半则给了林氏。
处理完这些事情,两兄妹都是松了一口气,将这群人送出了门口去,不知道是不是收了银子,有些人不愿意离开,有些人则是慌忙想回去分钱,崔薇却不管些人是什么想法,一并送出去了。与崔敬平约好第二日便起程,自个儿又跟聂秋染去了一趟聂夫子那边,聂夫子现在有了银子,不愁吃喝,又有下人服侍着。前半生他沉醉于权势之中,下半生享受到了女人银子的生活了,在村里地位也是有的,现在聂秋染就是请他挪窝他也不肯了,送了些东西过去,第二日夫妻俩早早的便起程离开了小湾村。
村里的房产等交给聂秋染身边的随从道一处理了,那些果树则是要运入京中。原本崔薇是想拉崔敬平回京替他说门媳妇儿的。但半路时崔敬平依旧要回西凉,崔薇也就由着他了。
大庆王朝正德帝刚死一年,新帝刘乾便又去了。先帝临终时托付的摄政王聂秋染又在刘乾留下的孩子中,选了才刚满七岁的刘宗为帝。刘宗十三岁时。自认能力不足,又感念聂秋染多年来对于大庆王朝的付出,因此欲让位聂秋染,聂秋染却是拒绝了。百姓们纷纷都盼望聂秋染上位。刘宗十五岁薨,身后却未留下子嗣。大庆王朝皇室嫡脉几乎到此绝了。
在民心所向之下,聂秋染又重权在握,只得顺应民心,又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推举下,使自己刚满十六的儿子聂霖为帝,自己依旧任摄政王。
聂霖登位四年后,改国号周,取周而复始之意,从此大庆朝正式改为大周王朝。
十多年以后,如今的崔薇自然已经是贵不可言,丈夫是摄政王,弟弟是门下令,总管宫内之事,而儿子则是成了一国之帝,生活自然舒心。岁月几乎像是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一般,如今的她正在替崔敬平相看着合适的女孩儿想替他聘为正室。
崔敬平现在在西凉屡立战功,已经被封为二品西凉总兵,虽然如今崔敬平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他家世以及自己地位,自然京中不少女孩儿愿意嫁他为妻,因此前来打探者倒是人数不少。
聂秋染回府之时,看到崔薇正拿着一张张画像正细细观摩着,整个人几乎快像是埋入了画中一般,忍不住便想笑。
“三郎人还未回来,你就开始已经想替他张罗人选,是不是太早了些,总得要让他自己来选吧?”最近崔敬平在西凉立下大功,将西凉外戎狄部落首领抓获,一面送俘虏回京,一面则是要接受聂霖封赏,算算时间,应该还差几天就该到了。
“先替他选着,到时回来之后便再定下就是。”崔薇头也没抬,看着岁月时光像是未在脸上留下印记的丈夫,脸色白皙俊雅,除了气质更深沉了些,他连胡子也都没留,如今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学着他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看着却如同二十多岁一般。
看她一副认真欣喜的样子,聂秋染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转了个话题:“娇儿呢?”聂娇在十年前曾醒过一次,但醒来的还是聂媛,最后聂秋染又给她喂过药,让她沉睡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这样久聂媛也有些害怕了,因此后来再醒来时,便不再是她,而是崔薇自己真正的女儿了。本来用这个方法只是舍不得女儿去死,又想让她活着,可没料到最后竟然真能将自己的女儿唤回来,崔薇自然喜出望外。
聂娇现在醒了几年,她如今已经快二十了,心智却其实如同十来岁的娇憨少女,只是因为她是皇帝亲姐,因此最近已经开始有人上门提亲,只是崔薇想着自己女儿的心理年纪,一律推了,只说想要再留两年,虽然背地里也有人腹议的,毕竟崔薇的女儿先是病了一场,后又醒了现在留到年纪这样大了还未出嫁,难免有人背地里要想想,但幸亏碍于聂秋染一家的权势,没人敢说出来的,崔薇也只当不知道了。
“刚睡了,你倒回来得不巧。”一听到聂秋染说起女儿,崔薇顿时笑了起来。其实聂娇刚醒没几年,但她其实聪明,人学得也快,虽然不一定心理年纪能赶得上她真实的年纪那般。可女儿能做到现在这样,崔薇心里其实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自然没有嫌弃不满的,她能重新再醒过来,崔薇已经很高兴了。
两夫妻正说着话,还当崔敬平要过几日才回来,直到下午外头有人求见时,聂秋染出去看了,才知道崔敬平已经回京中来了。
兄妹两人算算时间上一回见面时还是几年前崔薇儿子聂霖登位的时候了。没料到现在崔敬平竟然回来了,崔薇自然欣喜若狂。几年时间不见,崔敬平身上彪悍之气越发浓厚了些,聂秋染让人将崔敬平引了进来,崔薇一看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眼泪便流了下来。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薇儿正捉摸着猜你就这几天入京呢,正替你打算着。”聂秋染冲崔敬平笑了笑,一边眼光落到了一旁桌案上摆满的画卷上,崔敬平还没开口,一看到这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脸庞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回来了,一路我先赶着回来的,就是想进京看看。”崔敬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脸庞晒得微黑。如今他已经开始留起了胡子,虽然算不得样貌俊郎,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刚勇之气在,他身材魁梧。这会儿脸一红,身上的气势便继了下来:“我回来时先快马加鞭回了村里一趟。才回京的。”
七年前崔敬忠自个儿偷了崔世福银子想柱了拐杖逃时,落进村里的粪坑中死了,消息当时便传进了京中,崔世福当时还曾让自己大儿子进京一趟,本来是想让崔薇回去看看的,只是崔薇早说过跟崔家再没关系的话,因此没有回去不说,也没有给崔敬忠出安葬费,崔世福自己倒是出了银子将崔敬忠给葬了,听说葬礼还不小,而崔敬怀怕自己的弟弟没有儿子送终,特意将崔佑祖拜在了崔敬忠膝下,如今自己倒是空虚了,两年前曾来过京中一次,隐隐像是要让崔薇给银子让他再纳个小妾的,毕竟罗氏现在年纪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也不能再生,崔敬怀将儿子过继出去了,往后崔敬忠倒是有了人供香火,他却是没有了,心里肯定是急的。
但崔薇早在多年前杨氏死后便将话说得一清二楚,自然直接便将崔敬怀的要求给拒绝了,如今崔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气了,这两年倒真没有来过京城。
“爹现在老了,大哥也老了。”崔敬怀这两年正准备物色个妾室,想留个儿子传宗接代,崔敬平这趟回去时留下了三十两银子,不过看样子是肯定不够崔家人花的。林氏现在年纪大了,而大房没有儿子,可说是断子绝孙了,现在就靠着一个崔佑祖,往后还想让崔佑祖多生几个儿子好过继到大房那边去,一来崔敬怀那边也要孩子继承香火。看得出来崔敬怀当初对于将儿子过继给崔敬忠一事儿已经有些后悔了,隐隐在打探崔敬平的事情,像是希望他有了儿子能过继给他一个般,有了崔世福在一旁说和,崔敬平本来想多呆两天的,可也没呆住,直接便朝京城里来了。
“他们老了要过继儿子是他们的事儿,三哥你自己也该多考虑了。”崔薇虽然不想干涉崔敬平的事儿,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知道得很清楚,什么孩子过继来过继去的,表面看似为了兄弟亲情,可实则最残忍不过,明明是唤自己爹娘的儿子,转个头便成别人家的了,要换了她也舍不得。崔敬怀自己要当好大哥,好兄弟,便不要喊苦,也不要想着自己做了善事,再来找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他年纪又不小了,要是也学着崔世福一般的老好人性子,这辈子可以想见得过成什么样了。
“我心里清楚的。”崔敬平顿了顿,半晌之后才笑道:“对了,我这一趟回去也见到了聂二,都变了。”聂秋文当初因为孙氏的事情跟聂秋染闹翻了,他倒也是个硬气的,一直没再来找聂秋染过,从这一点来说,聂秋文其实醒悟之后比起崔家人还要有骨气,他自己在村里修了个房子住了下来,又开始种起了地,虽然如今还没有成婚,可与以前相比,他整个人倒是变了模样。
因前世的事情聂秋染还有疙瘩,因此听到崔敬平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未出声。
当夜聂家里给崔敬平接风洗尘,崔薇自个儿也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宫中罗玄跑出来便不说了,连聂霖也偷跑了出来。如今虽然做了皇帝,但其实聂霖心里对于崔敬平这个在他年纪小时就让他颇为崇拜的舅舅很有好感的,这会儿听到崔敬平先回京,不止没有猜忌,反倒兴奋得很。
这一趟崔敬平因有大功,聂霖赐了他定安候的爵位,崔薇与王国公府的冯氏交好,又经由冯氏牵线,娶了冯氏未出阁的侄孙女儿为妻。
婚礼当天时,崔敬平因是皇帝亲舅,又深得皇帝看重,还是摄政王聂秋染的舅子,自然当天前去贺喜的文武官员以及权贵们不少,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在这一天里,一个穿着道袍面容清秀的道姑正坐在一个离定安候府最近的客栈二楼里遥遥往那方向看着,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而另一厢一所小宅院里,许氏正不甘的叫骂着,如今她的丈夫秦固官职是没有了,但聂秋染却是看在当初秦淮与他的交情上,在京中给秦淮在大理寺中安排了一个七品寺丞的位置,许氏依旧是老夫人,只是如今这个老夫人却跟以前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她在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与鞭炮声,一路沿着宫中出来,像是在整个京城都绕了一圈儿般。
以往她看不上的废物,出身低下的崔敬平,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定安候,而她当初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还能对他挑挑捡捡的人,现在却连去参加他婚礼的资格都没有,许氏心中想着自己的女儿,又再想着崔敬平如今的风光,终于心里开始悔意滔天。
崔薇替崔敬平将婚事一办,心里的事儿放下了,整个人也松了一大口气,成天倒是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每天生活倒是悠闲,也没哪个敢让她不顺心,可偏偏一些烦心事儿没了,她的丈夫聂秋染为了讨好她至今未刮胡子,都三十多的人了,看上去却如同小白脸般,俊郎帅气,勾得许多年轻小姑娘开始心思浮动了起来,尤其是一个当初跟在聂秋染身边的那个黑姑娘菜花,竟然为了聂秋染到现在还未嫁人,自己梳了头做姑姑,倒开始令崔薇在安逸的生活中,又开始有些担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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