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西南方向前行,齐雪君也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她经秦慕云尽心疗治,不仅症患已愈,而且心病也除,便觉神清气朗,舒畅至极。这日顺利来到了夷陵,又在候船客商中看到了岳天成,也就笑盈盈地过去给他打了打招呼。岳天成见她出现,更是大喜过望,赶紧把款银装上大船,齐雪君也是毫不客气地上了船,这样数艘大小行船便顺顺当当地开进了三峡。沿途齐雪君轻轻松松地阻杀了数股劫匪,自然又得到了岳天成三千两的酬银,她也高高兴兴地称谢笑纳。经十多日航行,齐雪君终于到达了嘉定凌云大佛脚下。她站于佛脚,望着佛身那十三层楼阁,想着当日和吕远清登攀而上的情景,不觉感慨万千。在和秦慕云朝夕相处的时日,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吕远清,似乎那个少年已是这两个女子尘封久远的记忆,渐渐淡去。齐雪君一念及此,便也就不再看这尊大佛,迅速出到嘉定城外,往峨眉山快步行去。
齐雪君一进入神龙堂,自然想到初到这里时,慧可光着头,身着宽大僧袍的模样。而此时上来迎接她的,却是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尼,齐雪君也认得她,见这女尼远无慧可那般的聪明伶俐,也暗暗摇了摇头。她未在这神龙堂过多停留,便一展身形,顺山道而上,经集云阁向洪椿坪疾行。一到了洪椿坪,见到众弟子也如既往,在空地上练剑,齐雪君也是很为欣慰,不过在台上教剑的人却已不是谢玉华,而换成了慧宁,谢玉华也不在练剑诸女中间。齐雪君不禁大感奇怪,心内暗想,难道她真的已离派,和那展子航归隐山林了。
慧宁、慧可及众弟子见掌门回来了,都是兴奋异常,慧可忙跑上前来。齐雪君见她头上青丝垂耳,穿着紧贴身段的绿色衣裙,俨然一个玲珑少女的可爱模样,差点就没认出来。她拉着慧可的双手,笑意盈盈地说道:“几月不见,你头发长这么长了,而且人也是越变越漂亮,只是不知道武艺有没有长进。”慧可红着脸道:“看你这么久不回来,大家也很着急,但我就不怎么担心,所以一直在这儿按你所教的练,有没有长进一会儿试试就知道了。”齐雪君问道:“怎么没见到姐姐?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慧可愣了愣,接道:“上个月她和那展子航一同下山去了,临行时告诉我,只是出山去玩些日子,过些时候就会回来,叫我在你回到峨眉后转告一声,不要担心她,她做事自有分寸。”齐雪君一听便知谢玉华已被那展子航所迷,以后怕是就一直跟着那惜花公子了,心内暗想她已是那等年岁,显然是不愿再等,一旦选准便义无反顾,也只好祁愿惜花公子不会是个负心之人,别无其他的办法。
齐雪君也没作什么休息,就开始向慧宁细细了解弟子们的一些情况,然后逐个和弟子比试,检验这么长时间慧宁所教与弟子们的剑术,比自己刚离开时有多大的进展。见慧宁一直尽心尽力,毫不懈怠,派中各弟子的剑术水准比自己离开时的确有了很大的进境,齐雪君也是十分的高兴。她也随后正式开始每日督促弟子们上金顶练内功,在洪椿坪一式式地教练剑术,对如慧可这样资质较高的弟子更是单独进行训导,这般数月过去,派中数十弟子的面貌已是焕然一新,一个可以在江湖中一争短长的强势大派形象已趋显现。
这一日谢玉华和展子航真的回到了峨眉山,两人俱都春风满面,言笑晏晏,便如一对新婚伊始来于名山游玩的佳偶,好不亲密。谢玉华见到齐雪君后,两人只是抱了抱,都觉再无多少可言之语,倒是展子航似是有些心事,听闻齐雪君准备带着峨眉派数十弟子下山去江湖之地到处走走,便主动告知于她,有些重要的江湖态势必须要有所把握,做好一些准备,日后方能进退自如,不至于陷入险地,被动无措。齐雪君听他似是说得很严重,也有些好奇,就找了个空闲时候,与谢玉华、慧宁、慧可一起在洪椿坪一庵堂之内,细细听他道来。
展子航耐心说道:“最近江湖中那股这二十年来一直涌动的暗流,似是有要奔涌而出的迹向。连清和林月馨这对二十年前武林中最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当年就因为那本《乾坤宝卷》,结果让东厂和锦衣卫穷追猛打,曹洪和陆炳更是不惜亲自出马,把这两人逼上崂山山顶,最后两人身负重伤,陷入绝境,不得不一起相携跳海,但最后厂卫反复搜寻,最终只找到林月馨的尸首,连清和那《乾坤宝卷》都已消失不见。。。”齐雪君Сhā话道:“哦,原来还有这等故事,当初妈妈只给我讲了林月馨为情而亡,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多说。这《乾坤宝卷》是什么东西?恐怕又是什么武林秘笈之类的玩意儿吧,那多是些骗人的鬼话,他们这对‘神仙眷侣’估计死得有点冤。”
展子航笑了笑道:“齐姑娘看事情看得很透,这很不错。我也曾怀疑那《乾坤宝卷》及所谓百多年前唐赛儿所埋的巨大宝藏,都不过是江湖中惯常的骗术而已。但以陆炳和曹洪之才,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大骗局而如此兴师动众,连清夫妇也是人中龙凤,自更不可能为了保住这书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据说《乾坤宝卷》上载有白莲教的秘传武学,有五种江湖中的旷世绝技,并且只需练上五年其上的神功,就可抵常人一生所习。百年前唐赛儿凭着这传说的神技横扫江湖,并且大张旗鼓领着教众叛乱,是为明开朝以来最大的一次民间造反之举,震撼朝野。后来虽经全力*,方才压制住,但唐赛儿却始终没有抓到,据传她把劫掠的大量金银财宝埋于一处隐密之地,画成一图,和《乾坤宝卷》放于一起,交给了自己的后人。这百多年,江湖中为此已掀起数次血雨腥风,无数武人,不论是十大门派还是东厂锦衣卫,为了找寻争夺此书,不惜大动干戈,无所不用其极。而遍藏于民间的众多白莲教徒众更是盼着能有习练成神功的首领教主出来,重树大旗。试想一下,找到了《乾坤宝卷》,只短短五年时日就可练就无敌天下的盖世武学,并且还能寻到富可敌国的大宝藏,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让无数贫民百姓就此全心臣服,供其所策,也就便如皇帝一般了。武功、财富和权利,任其一样都可使人疯狂,更何况三样齐得。”
听展子航说得眉飞色舞,齐雪君也是张大了嘴,听得如痴如醉,愣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看来这应该是真的,不然也不可能骗得了这么多人。二十年前这书被连清夫妇所得,估计也是费尽心机,可惜还没拿稳,厂卫就拍马赶到,想必两人看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丢掉了性命,这样又是何苦呢?不过他们两个最后能一起跳海,死在一块儿,应该也算是得尝所愿了。”
展子航摇了摇头道:“连清肯定没死,这些年来人们基本都认定这一点。不过很奇怪,都说这《乾坤宝卷》是邪派武学之冠,仅用五年时日修习内功,就可达数十年之效,而五种绝技更是奇诡异常,一旦使出就是惊天地、泣鬼神,无人可以抵挡,可为何连清近二十年一直音讯全无,没见他重新出山找厂卫的麻烦,倒是躲着不敢见人。这完全不合情理,应是藏有一个绝大的隐密。我那两个兄弟这些年便一直在苦苦找寻连清的下落,看起来不达目的,他们两个是绝不会死心的。”
齐雪君诧异地问道:“你那两个兄弟?是什么人哦?你看来对这什么‘宝卷’不是很感兴趣,也不劝劝你的兄弟不要趟这个浑水,不然日后连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展子航笑道:“那两兄弟嘛,也就是另外两个还活着的公子,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新月公子乔熙扬和幽冥公子罗继青。乔公子是我们四人中最聪明的一个,近些年一直在严世蕃的身边当护从,其真实想法自是想在宫中去找连清的下落,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连清会匿藏在宫中,只有他想到了,不过很多时候聪明反要被聪明误的,我总觉得他这是在玩火,就像齐姑娘说的,即便让他在宫中找到《乾坤宝卷》又如何,或许找到之日便也就是他绝命之时。罗公子则要精明得多,不过他本身就是罗教的人,把他义父罗清那套绝学习练得炉火纯青,手下有大帮的信徒,对这《乾坤宝卷》当然也更是志在必得。”齐雪君想了想,接道:“我知道了,武林四公子应该是这样的,伤心公子重义,惜花公子重情,新月公子贪财,幽冥公子贪权,没说错吧。”展子航脸微微一红:“大概是这样吧。连清跳海后没死,以他的智才,能想到装成道士藏身于宫中也不足为奇,只是宫中道士万千,想找出他也并不那么容易,但既然乔公子已经开始找寻,要把他找到想来也是迟早的事。如此一来,这江湖可就开始热闹了,各路人马很快就会齐聚京城,峨眉派在现在这个时候要出去江湖立万,是个时机,但麻烦也会很大,就看齐姑娘如何去把握了。”
齐雪君沉吟半响,缓缓说道:“照你这么一说,一旦连清被人找到,也就意味着那‘宝卷’就会重现江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中亡命之徒太多,大家都去抢这宝贝,必定是个个血脉沸腾,随时兵刃相见,杀红双眼。这的确就太热闹了,既然乱相已生,我们峨眉当然也不能再事不关己,躲在这里不出去。这次我带弟子们下山,本来只是想去到蓬莱让秦姐姐给她们个个验验身体,治治毛病,因为女儿家不像男人,越练武艺内功只会让身子越好,不染病患,反而可能会越练越容易染上妇人之病。秦姐姐既然把我这么重的病都治好了,再给她们看看,也应该很容易,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继续教她们武功。但现在既然知道江湖中大乱将生,那我也正好可以就此真正于江湖之地来锻炼、造就这些弟子。这次出去恐怕很长时间不能回来这山里了,不过我们峨眉派要真正在武林中立住脚,成为一个谁也不能小视的大门派,这一步必须要走出去。”
慧宁、慧可听完后都很坚决地点了下头,谢玉华却是不置可否。展子航淡淡一笑,接道:“你有这般雄心大志,很是难得,那我也不用再劝你什么了。这么多女子出去江湖之地,所虑之事甚多,方方面面都要考量把握,你这个掌门怕是有得烦了。不过我知道齐姑娘对我和玉华的事很有一些疑虑,刚才还特地告诉我要‘重情’。我也不妨说一下,我和玉华确实已经定下鸳盟,但玉华很不放心你,并不想就此和我远离江湖之地,还是要继续在派里助你做些事,那我也自然就成为峨眉派的弟子了。由此我这惜花之号才真正的名副其实,以后派里有我这个男人在江湖中进行打点,那很多事情做起来确实要方便许多。”齐雪君听后展颜而笑,说道:“那我真是太放心了,这才是名满江湖的惜花公子嘛。你们这四公子两个好、两个坏,倒也分得很均匀。那就这样决定了,我明日就在洪椿坪向众弟子宣布此事,大概再准备几日就可以下山了。”
这日晚间,谢玉华拉着齐雪君在自己居所床边坐下,问道:“你这么长时日没回峨眉,是不是为了那吕公子和‘活观音’秦姑娘的事不开心,到处去走走散心去了?你知道这种武林名人之间的男女情事,在江湖中一向传得最快,我和子航下山去后,就时时听到各种不堪的言语,说是什么吕公子*了秦姑娘,让她有了身孕,但又看你更为年轻貌美,结果就缠上了你,还和你故意去气秦姑娘,害她没了宝宝。我当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无风不起浪,总还是有些因由。只是看起来你和那秦姑娘似是关系很好,刚又听你说她还给你治病什么的,当然也很好奇,真想听你说说。”
齐雪君很是愜意地笑了笑,握着谢玉华的手,轻轻说道:“江湖中的这些传言,大半是真,一些是假,不过再传传那就难说了。说吕公子逼奸秦姐姐,虽不是很确切,但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不用替他做什么辩解。秦姐姐有了宝宝也是确有其事,宝宝后来没了,虽说主因是给莉香妹妹治伤而致,但若不是她看到了我们两个,受了一些刺激,以她医才,一直静养下去留住宝宝也还是可以的。世人都说是我故意去气她,我也无话好说,就算是这样吧,反正我已和她义结金兰,她也不计前嫌地把我快成死症的病治好,我和她便已成生死之交,从情敌变为姐妹,他们那些龌龊脑子哪里能想到这一层,当然你也就不用再理会那些风言风语了。”谢玉华也笑了一下,接道:“看来那秦姑娘‘活观音’的名号确不是白叫的,竟是真有一颗菩萨心肠。既是这么一回事我也就放心了,这次去蓬莱要好好见见这个妹妹,虽说我年岁比她大很多,但很多事还要向她多多请教学习。”
次日齐雪君就在洪椿坪召集峨眉派所有的俗尼弟子,叫她们即刻开始收拾准备,自己即将要亲率她们下山去闯荡江湖。这些弟子大部分就根本没有想过上了峨眉还会再次下山,心内自然很为不安,但当中的不少女子许多都是有亲人遇害、自己遭辱而背负着深仇大恨,被逼无奈才来学武,一旦武艺将成,这报仇雪恨之心也再所难免。齐雪君也知此理,便极尽鼓动之能事,直把那些弟子说得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下山把仇敌碎尸万断。这样一来,峨眉一派所积聚的斗志和力量就蔚为可观了,齐雪君当然很是满意,在那些血性女子的感染下,不少本无斗心的弟子也有了一些想去江湖行侠仗义的豪情。
再过数日,见一切准备妥当,峨眉派的数十位俗尼弟子,就在齐雪君的带领下,齐齐掠下山去,开始了她们从未有过的江湖之行。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