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二十年 初夏
几近黄昏,夕阳的余辉淅淅沥沥地洒在秦淮河粼粼的微波上面,泛起美幻的七彩色光,映照着河畔一艘艘画舫,似也昭示着金陵的这番盛世景象。虽还未入夜,但已有三五华服少年在岸边伫立,眼神中混杂着几分期许和渴盼,仿佛已看见那灯火阑珊时的绮丽景象。这些少年衣饰光鲜,粉面丹唇,自是很合这地的风景。但离他们不远处星散着的几个少年人,却是衣衫褴褛,面容呆滞,看似竟是乞丐模样。
不一会儿,岸边的人越聚越多,便有笑声传来“这选花魁确是金陵的大盛事,连乞儿也不会错过的,今晚又看是哪个可人儿中选呐。”“那还用说,自然是最近大红的琴香姑娘,没有悬念啦。”说着说着,便都集中到那雕龙画凤的走舱前,等待着这一年一次的花魁屏选。
天色渐暗,沿着数里秦淮,各色画舫万灯齐放,闪烁着惹人暇思的艳丽光影。而在众舫捧照之下的“逸月”走舱,更显其无比的瑰丽和华美。随着入舱口侍童的一声声唱和,一个个富商巨贾,文人雅客,江湖名士,便鱼贯着进入这销金之所。而早早于岸边痴望的少年人却也如那些乞丐一般只能继续聆听着莺歌琴语,分享着些许的快乐。
这选花魁本是金陵非富则贵之人的消遣之举,但近些年来却越发隆重,皆因秦淮风月天下知名,朝廷的秀女甚至都从这儿来斟选。如此一来,自号齐集江南绝色的“逸月”几已成宫廷御用,其奢华自是其余画舫不可比的,近些年的花魁也大都出自这里。而今年,虽说比往些年份气派更大,但花魁人选,似乎确已没什么悬念。
也不知在几月之前,“逸月”便突然出现了一个叫琴香的歌女,其来历并无多少人知晓,但一踏入秦淮,便只有声色,无关过往,她的容颜、琴韵,太过超群,甚至还通晓茶艺、棋道,一时间艳名便已远播,短短数月,隐然已冠绝秦淮,无人可匹。就如众客所言,这年的花魁,想来也不会有其他歌女意图染指了。
随着一个一个或婉约俏丽、或明媚妖艳的女子鱼贯着走入“逸月”后舱的楼阁,沿岸众看客的啸叫声、鼓掌声交织一片。而当琴香徐徐出现时,气氛便已达极点,那些无法进入“逸月”的浪子们若不是看隔着一丈多宽的水面,似就要爬上船来。就在人潮汹涌,群情澎湃的时候,人丛中忽然飞出一柄长剑,其势如电,Сhā入了楼阁下面的舱板中。一个白衣人随即飞身而出,几个急跳到达岸边,然后纵力一跃掠过水面,踏上剑柄,借势翻身上了楼阁,只电光火石间便一气呵成。楼阁上的诸女大都阅人无数,这等江湖异客的举止虽然惊骇,但也并不慌乱,其中一女便盈盈笑道:“我就说怎么到这时还未见晏公子出现,原来想这样吓吓我们。”
而这晏公子却并未答理,径自走到琴香面前,正色说道:“今日一老友远道来聚,闻及姑娘精习茶艺之道,极为神往,在下斗胆前来邀约品茗祝兴,未知姑娘可否?”
琴香闻听此言,颇为诧异地接道:“不知是何等人物,能令武林四公子之一的伤心公子晏永观费这般周折前来邀约,而今夜这等局面,我若能应约,此人莫非是太子?”
晏永观看了看周遭,哈哈一笑道:“真是太子,倒也不用费什么周折,自有人去,但琴香姑娘未必会去,这个人岂是朱氏那帮废物所能比的。不知姑娘可曾听闻四溟山人谢榛谢先生的名号?”
琴香微微一怔道:“似是听人说过,但他应该是个文人,怎会与你结交?”
“这话说来长了,但谢先生是当世文坛俊杰,姑娘有琴艺双绝之名,若能与其结交自比选什么花魁有意思多了。”看着岸边鼓噪之声渐起,晏公子似也有了一些不耐。
琴香微微一笑,接道:“那就走吧,看看这位文坛俊杰究竟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