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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谋害情敌

闪电手道:“活口有了,咱们慢慢盘问他的口供不迟。凌兄,让我看看,先治你的伤要紧。”

轰天雷道:“我这伤是旧伤,已经好了七八分了。添上的新伤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毫不碍事。你别为我耽搁,多捉一两个活口吧。”

闪电手笑道:“旧伤新伤都该治。有一个活口已经够了。”不容轰天雷分说,立即替他推血过宫。吕玉瑶也过来为他敷上了金创药。

闪电手为他推血过宫,轰天雷也必须运用本身真气才能配合。轰天雷一来不愿辜负他的好意,二来自己也的确是大伤元气,若无内家高手为他舒筋活络,想站起来也难,只好听从闪电手的话,暂且安静下来,由他调治了。

过了约半支香的时刻,轰天雷面­色­渐见红润,闪电手赞道:“凌兄内功深厚,小弟平生罕见。”

轰天雷一跃而起,讲道:“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我怕那个活口是个无关重要的人物,问不出什么口供,咱们最好能捉注独孤雄。”

闪电手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独孤雄似乎是那班人的领袖,能够捉住他当然最好。”不过因为轰天雷的­精­神刚刚好了一些,他仍是放心不下。

正在踌躇,忽听得有个老­妇­人惊惶的声音叫道:“玉儿,玉儿!”

吕玉瑶叫道:“呀,娘来了!娘,我在这几!”

只见吕夫人如飞跑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拐杖一顿,说道:“唉,你怎么不听你爹的说话,把凌世兄带出来!刚才我听得厮杀之声,是,是——”

吕玉瑶道,“娘你别慌,是来了一群强盗,已经给这位,这位恩公赶跑啦。”她只知那人的绰号叫“闪电手”,可还未知道他的姓名。

虽说吕夫人应该向闪电手道谢,但此时她心神另有所属,连闪电手的姓名也无暇请问,游目四顾,蓦地叫起来道:“你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吕玉瑶一直忙着为轰天雷清理伤口。此时方始省觉,讷讷说道:“表哥给贼人的暗器打着|­茓­道,在那边的茅草中。”

吕夫人大惊骂道:“你为什么不去救治他,凌世兄的伤固然要紧,你的表哥也该有人照料呀!你就不能分点心神去照料池吗?”

吕玉瑶满面通红,说道:“我、我见表哥并没有受到其他的防,|­茓­道迟些解开,大概也没关系。”

吕玉瑶给母亲一顿排揎,心里当然很不舒服,轰天雷也觉难堪,当下强笑说道:“我的伤不碍事,咱们赶快去找丘大哥吧!”他话犹未了,吕夫人早已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跑过去了。

闪电手忽地低声问吕玉瑶道:“你的表哥姓丘?”吕玉瑶道:“不错,他叫丘大成。”闪电手道:“哦,丘大成!”这霎那间,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身形一起,立即飞跑过去。

吕夫人只觉微风飒然,闪电手己是从她的身边掠过。吕夫人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也太不懂礼貌,这不是要和我较量轻功吗?”她起步在前,给闪电手赶在她的前头,心里可着实有点不大高兴。

吕夫人轻功本来不弱,但比起闪电手还是稍逊一筹。吕夫人跑到那个地方,闪电手已经把丘大成扶起来了。

“丘大哥并没受伤,被打着的|­茓­道也非要|­茓­,请让小侄代劳。”闪电手一面说一面替丘大成解|­茓­。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丘大成被封闭的|­茓­道给他轻描淡写的应手而解,他立即便知道打|­茓­之人是用最轻的手法打丘大成的|­茓­道的。不觉疑云顿起,心里想到:“那件事恐怕不是空|­茓­来风了?”

丘大成见是一个陌生人给他解|­茓­,怔了一怔,正想开口说话,问他姓名,闪电手已先说道:“丘大哥,幸会幸会。”

此时吕玉瑶亦已赶到,见闪电手说话的神情好象有点古怪,笑问道:“你知道我的表哥?”

闪电手淡淡说道:“丘大哥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

吕玉瑶颇是奇怪,心道:“丘大哥虽然走过江湖,也只不过一两次而已,还未算得是正式出道。他的声名怎的就能传扬开去?莫非这人是有意讨我母亲的欢心?他见了妈刚才那副神气,当然知道她是最疼她这侄儿的了。”

丘大成给他一捧,却是不觉有点飘飘然了,说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阁下未免过誉了。多谢阁下解|­茓­之恩,我还未曾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呢。”

吕夫人这才跟着说道:“小女多蒙搭救,请受老身一拜。”

闪电手忙道:“不敢当。说到报恩,我受你家的恩更大呢!”

吕夫人道:“哦,你,你是——”

闪电手道:“我就是十多年前得吕老英雄保镖的那个耿电。我是特地前来拜访恩人的。”

吕玉瑶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位耿公子!爹爹说你不懂武功,却不知你的武功是这样高明!”

吕夫人笑道:“你又说傻话了,耿公子的令尊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大侠,耿公子得了家传绝学,武功怎会不高?”

耿电道:“十年前我的确是丝毫不懂武功,现在也不过是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

吕夫人道,“可惜玉瑶他爹不在家,否则他见了你,可不知要多高兴呢!”

她口说“高兴”,脸上的神情却是双眉紧蹙,若有重优。

吕王瑶说道:“爹爹虽然不在家,我们也会招待客人的。耿大哥,你就在我们家中住下来,等我爹爹回来好不好?妈,你招呼客人回家呀!”

吕夫人苦笑道:“你还要等你爹爹回来,只怕咱们就得搬家了。”

吕玉瑶道:“为什么?”

吕夫人道:“刚才和你们交手的是些什么人?”

吕玉瑶道:“他们是来捉拿凌大哥的。好象是什么女强盗的手下,我听得不大清楚,你问凌大哥吧。”

轰天雷道:“他们的主子名叫云中燕,倒是个女的,可并不是什么女强盗,据我所知,恐怕她是金国的什么‘格格’(郡主)之类。”

吕夫人更是皱得眉头打结,说道:“凌大哥的身体你不是不知,已给他们发现是住在咱们家里,他们失败了一次,难道就肯罢休不再来么?只是从今之后,大家都是难得安宁的了,不搬家避祸,怎成?”

吕王瑶道:“搬到哪里去?爹爹回来又怎么办?”

吕夫人道:“爹爹回来你倒是不用顾虑,搬家的时候,我自然会留话给左邻右舍的。搬到哪里去却的确是个问题,你爹虽然有不少亲友,但知道这件事情,这是可能招惹灭门之祸的事情啊,他们敢收留咱们吗?亲友敢收留,咱们又忍心连累他们吗?”

轰大雷听得极为难过,一咬牙根,说道:“伯母不用担忧,我听得那班人的口气,对伯伯颇有几分尊敬,他们声言是只对付我来的。我离开这里,你门就没事了。数月来多承伯母救护之恩,小侄告辞了。”

吕玉瑶又是吃惊又是着急,说道:“你的病还未全好呢,就要离开我们,这怎么成?”

吕夫人也假惺惺说道:“贤侄,我不能让你这样。我若放你走了,她爹回来,非怪我不可。”

这话表面听来似乎是不许轰天雷走,其实却是唯恐轰天雷不走。轰天雷再笨也听得出来,当然更是坚持要走了。

吕玉瑶苦苦地拉着他,她的母亲则在假惺惺的挽留他,正在纠缠不清,耿电忽道:“吕姑娘你不用担忧,把你的凌大哥交给我好啦!”

吕玉瑶道:“你和他同走?”

耿电笑道:“我也是金国的钦犯,彼此彼此,谁也不怕给谁连累。”

吕夫人面上一红,说道:“耿公子武功卓绝,铁威贤侄得你作伴,老身可以放心了。”

吕玉瑶顿足说道:“妈,你——”

吕夫人道:“唉;我何尝舍得你的凌大哥走?不过事难两全,说老实话,他在咱们家里,咱们也未必保得他的安全。倒不如让他和耿公子一起。耿公子本领在咱们之上,倒似乎是较好一此。”

她的母亲已然说到这个地步,轰天雷又坚持要走,吕玉瑶也是无可奈何了。当下只好说道:“凌大哥,路上你可要多多保重啊!回到家中,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消息。”

轰天雷道:“你放心,我会的。说不走我回到家里,你的爹爹还未走呢。”

丘大成心中冷笑:“你们一个傻丫头一个浑小子。倒是儿女情长,哼,这小子一走。你还能再见到他?我丘大成可没有这么傻,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当下说道:“天­色­不早,凌大哥既然非走不可,咱们就别耽搁他了。表妹,你送凌大哥到那边山口等我,我赶快回家去帮凌大哥收拾行囊。”

轰天雷背起行囊,走了一程,回头一看,只见吕玉瑶还站在路口,痴痴的望着他。丘大成站在她的身边低声说话,似乎是劝她回去。轰天雷忽觉一阵心酸,咬紧嘴­唇­,连忙迈开大步,再也不敢回头。

走出了这条山村,离开吕家已有十多里了,轰天雷还是默默无言,低着头只顾走路。

耿电忽道:“凌大哥,你和这位吕姑娘是不是十分要好?”

轰天雷黑脸羞红,说道:“我的病险死还生,都是她母女照料我的。可、可并没有——”

耿电笑道:“我并不想打听你的私事,不过请你恕我冒昧,有件事情我却是想弄个明白的。你和丘大成之间,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嫌隙?彼此不和?”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没有呀。丘大哥对我也是很好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耿电缓缓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次你突然遇袭,恐怕和丘大成这小子很有关系呢!”

轰天雷大吃一惊道:“不会吧!耿兄,你这是何所见而云然?”

耿电说道:“偷袭你的这班强盗,都是我曾经见过的。我还偷听了他们的一桩秘密呢。”

轰天雷道:“什么秘密?”

耿电道:“就是他们和丘大成这小子串通了要想谋害你的秘密!”

轰天雷大惊道:“当真是有此事?”

耿电笑道:“否则我焉能那样凑巧?”

轰天雷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怪不得你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丘大成竟会­干­出这样事情。但他们的秘密,却怎会给你偷听了去呢?”

耿电说道:“昨日我走到三石岗的时候,这班人也正走到那个路口,我在他们的后面,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班江湖人物,他们都没有注意我。三石岗这地方你知道吗?”

轰天雷道:“那地方正是三岔路口,本来立有三块指路石碑的。但因年深日久,碑上刻的地名已经是剥落模糊,看不清楚了。”

耿电说道:“不错,我走到那个地方,正想找人问路,这班强盗在那路口已经向一个农夫问路了。他们问的是:你可知吕东岩老先生是住在那个村子,应该向那条路走吗?”

“我一听得恩公的名字,当然是竖起耳朵听了。”

轰天雷道:“但他们想必不会告诉那个农夫,他们是为了何事来找吕东岩的吧?”

耿电笑道:“当然不会。但我却不能不起疑心。吕东岩是我恩人,这班江湖人物找他­干­什么呢?倘若吕东岩的朋友还好,若是敌人,我可不能不管了。因此我就暗暗跟踪这一班人。好在走的是一条穿过树林的山路,我远远的缀着他们,山深林密,倒也没给他们发现。”

轰天雷见识过他的绝顶轻功,笑道:“即使不是在树林里面,他们要发现你只怕也难。”

耿电接着说道:“跟了一程,他们大约是因四顾无人,就放心的说话了。”

“一个说道:”丘大成这小子的说话不知可不可靠?‘“一个说道:”他何必说谎来骗我们?何况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就算扑空也不打紧。’“先头那人说道:”我不是怕扑个空,我是怕丘大成这小子假公济私,那姓凌——‘“这人话犹未了,另一个人立即说道:”噤声,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也得提防隔林有耳。’“那人笑道:”除非是顺风耳。好吧,你既然害怕给偷听了去,咱们就别说这人的名字。“

“嘿、嘿,我虽然不是顺风耳,却曾练过伏地听声的功夫。这个可是他们料不到的了。”

轰天雷笑道:“他们说那个姓凌的想必就是我了。他们说我什么?”

耿电说道:“那人说道:”这姓凌的小子曾经帮过吕东岩一个大忙,替他打败了他的强仇年震山,挽回了吕东岩的面子。“另一个人笑道:”这件事情早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石二哥,你还怕我们不知道吗?‘“姓石的那人说道,’我就是因为此事,不免多少有点顾虑。‘”’顾虑什么?“

“‘我曾经问过当日在吕家的客人,听说吕东岩的女儿对这姓凌的小子非常之好。’”他的同伴哈哈笑道,‘石二哥,难道你还害怕一个小丫头吗?就算她看上他又怎么样?’“另一个跟着说道:”是呀,这小子的身份……(声音很小,中间几句可听得不大清楚了。)……咱们怎能放过他?即使他已经是吕东岩的爱婿,咱们也是要­干­的了。‘“那姓石的说道:”就怕丘大成是假报那姓凌的身份,为了怕这小子抢了他的表妹。’“说至此处,他的同伴才好像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明白了。石二哥,你刚才说丘大成假公济私,原来就是指这个。­干­咱们这一行的,冤枉一两个那也算不了什么。‘“那姓石的说道:”别的人冤枉一两个当然不算什么,可是吕东岩交游广阔,他又没有得罪朝廷,倘若这姓凌的小子不是咱们所要逮捕的那个人,咱们可就犯不着和吕东岩结仇了。咱们的身份是要遮瞒的,吕东岩若向咱们报仇,那只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办,咱们可又不能恃势压他。’“他的同伴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是有了一点顾虑,纷纷说道:”独狐大哥,你看应该怎么办?‘他们叫的那个’独孤大哥‘就是独孤雄了。

“独孤雄沉吟半晌,说道:”不用担忧,是不是那个咱们所要逮捕的凌家的人,只要一举手我就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据我所知,那人练的是霹雳掌,霹雳掌我虽然不会,却是见过的。’“那些人听说独孤雄能够判明真假,又纷纷说道:”这就放心了,若是真的,咱们捉了这个小子,吕东岩知道了,他自己心里有数,谅也不敢出头!‘耿电把那日偷听来的谈话,详详细缈的告诉了轰天雷之后,说道:“那日他们没有说出你的身份,但我已经有点起疑了,凌家的人又会梁山泊好汉秦明所传的霹雳掌的,想必是轰天雷凌振的后代了。果然给我料中。”接着说道:“你现在该相信是丘大成这小子陷害你了吧?哼,若不是看在吕夫人的份上,我才不放过他呢!”

轰天雷呆了一呆,忽地长长的叹了口气。

耿电道:“凌兄,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轰天雷道:“丘大成害我不打紧,我只怕,只怕——”

耿电笑道:“你是怕吕姑娘上了他的当?”

轰天雷道:“是呀。他们是表兄弟妹,吕姑娘决计想不到她的表哥是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人在她的身边,天天的伴着她,我怎能不有点担心。”

耿电道:“好,你要不要我回去告诉她们母女?”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吕夫人怎会相信你的说话,只怕她还会以为是我和你串通了来诬陷她的侄几呢。玉瑶也未必就会相信的,还是不说的好。”

耿电笑道:“我看那位吕姑娘对你颇是倾心,虽然你不在她的身边,谅丘大成这小子也抢她不走。”

轰天雷面上一红,说道:“耿兄莫开玩笑。”心里却是想道:“但愿如此。”

耿电笑道,“好吧,那咱们就谈正经的事儿。嗯,你又在想些什么了?”

轰天雷道:“独孤雄说他们是云中燕的手下,我是在想,丘大成怎的会与他们相识?若照独孤雄的说法,他们可是奉云中燕之命而来的呀!”心想独孤雄说的若然是真,这就与丘大成无关了。

耿电哈哈笑道:“凌兄,你真是个老实人,独孤雄的说话你也能相信吗?不过我可正是要想问你,云中燕到底是什么人?”

轰天雷心里想道:“吴用那部兵法的秘密,告诉他亦是无妨。”于是把他在梁山碰见云中燕和结识黑旋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耿电知道。

耿电似乎有点惶惑的神情,说到,“照你的说法,这云中燕是金国的什么格格之类了?”

轰天雷道:“听说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有一子一女,这云中燕说不定还可能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呢。”

耿电忽道:“云中燕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云中燕似乎不像你说的那样坏!”

轰天雷诧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耿电说道:“我虽然远在江南,却也常有家父的朋友从北方来到,听他门的说法,云中燕似乎还是个侠女呢。”

轰天雷道:“黑旋风对她是好是坏也有点捉摸不透,不过若然她当真是个侠女,却为何要抢了吴用那部兵法,不肯交还黑旋风呢?”

耿电说道:“我不过有点怀疑罢了,听来的话当然是不能完全相信的。好,咱们不谈云中燕了,但你说的那位黑旋风我倒是很想结识呢。”

轰天雷道:“黑旋风说是要到大都去拜访丐帮的陆帮主,如今已三月有多,可能又离开大都往别处去了。他们行踪无定,要见着他只怕还当真不易呢。”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倒是颇不寂寞。轰天雷的伤尚未痊愈,每天只能走一百里左右。由于避免给敌人发现,他们舍弃官道,专走山路,往往错过宿头。幸而轰天雷体质健壮,餐风露宿,习以为常。有好友同行,虽然伤未痊愈,倒也不觉其苦。

这一日他们又错过宿头,天­色­已近黄昏,他们走人树林找寻一个比较适宜的歇息处所。轰天雷举目遥顾,有所发现,说道:“今天运气不错,那边有处人家。”

耿电走睛一瞧,笑道:“那是一座古庙,庙门已经坍了。你瞧,殿上的那尊弥勒佛还隐约可见呢。”

轰天雷笑道:“只要有住得下的地方便行,古庙也好,总比露宿强些。”

进入那座古庙,只见蛛网遍布、尘埃堆积,庙宇破旧不堪。轰天雷动手打扫­干­净,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我真想舒舒服服睡个大觉,可肚皮又觉有点饿了,咱们还是去找寻食物吧。”

耿电说道:“凌兄,你身体还未大愈,这些天来,你也受够苦了。待我去打两只野兔回来,你睡一觉吧。”

轰天雷道:“你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吗,怎能让你一个人偏劳?”

耿电笑道:“好吧,你既然要做些事情,那就麻烦你留在这里生火吧。说句老实话,我虽然不是娇生惯养,家务却是很少做的,生火我就常常弄得烟熏了眼,好半天还弄不好。”

轰天雷知道耿电是爱惜他,但耿电不懂生火也是事实。轰天雷感激朋友的好意,遂也不和他争了。说道:“好吧,祝你好运,打着野兔,快点回来。啊,对啦,咱们的水囊已经是涓滴无存了,你还要去找水源呢。”

耿电道:“这个容易。刚上山的时候,我已经留意到那边有条山涧了。”

耿电走后,轰天雷拾取枯枝,在弥勒佛座前生起一堆野火,烤得身上暖烘烘的好不舒服,耿电还未回来,他不知不觉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感觉好似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噗嗤一笑。

练过上乘武功的人,稍有声响就会惊醒的。轰天雷眼睛还未张开,就跳起来叫道:“耿兄,你回来了!”

此言一出,只听得银铃似的笑声笑个不停!

轰天雷大吃一惊张开双眼,只见站在他的面前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郎,那里是什么耿电。

这一下轰天雷睡意全消,呆了一呆,陡地便跳起来喝道。“好呀,我正要找你这妖女算账!”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在梁山抢了吴用那部兵法的云中燕!

轰天雷一把抓去,云中燕格格一笑,一闪闪开,笑道:“轰天雷,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轰天雷心道:“她怎的也知道了我的绰号?哦,对了,独孤雄是她的手下,当然是丘大成告诉独孤雄,独孤雄再告诉她了。”

新仇旧恨,都上心头,轰天雷不由分说,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双掌便打过去,喝道:“你不和我打架,我却非和你算账不可!”

云中燕领教过他的厉害,情知比掌比不过他,只好拔剑出鞘,以攻为守,化解他的攻势。

轰天雷跳跃不灵,云中燕唰的一剑刺来,、虽然仍是给他的掌力荡开,但剑尖划过,却把轰天雷的衣袖削去一幅。

云中燕怔了一怔,心道:“人家给年震山打得重伤,果然不错。怪不得他的功力是大不如前了。”

云中燕解了一招,还剑入鞘,笑道:“轰天雷,你伤还未愈,今日你要打也是打不过我的了,不如你稍安毋躁,听我说话如何?”

轰天雷大怒道:“有胆你和我斗三百招,别跑!你敢说我打不过你,哼,即使真的打不过你,我也要打!”

云中燕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勇斗狠,也不分个青红皂白!”

轰天雷喝道:“哼,我早认识你这个妖女,你还想在我面前充什么好人!”

轰天雷的霹雳掌刚猛之极,虽然功力尚未恢复,但在开头二三十招之内,云中燕还是非得小心应付不行。

云中燕施展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耗了轰天雷几分气力之后,说道:“喂,再打下去,只有你吃的亏。我也不杀你,只打你两记耳光就跑,请问你奈我何?”

轰天雷不怕给她打伤,但给一个“妖女”打两记耳光,这可是极大的耻辱,不由得他不有点心慌,生怕云中燕说到做到。这霎那间本能的退了一步,使了一掌“铁锁横江”,双掌护胸。

云中燕松了口气,格格笑道:“别慌,别慌,只要你回答我的话,我可不一定要打你耳光。我想知道你的朋友黑旋风是到那里去了?”

轰天雷冷笑道:“你打听他做什么?黑旋风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受你这妖女迷惑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云中燕几曾受过别人这样嘲笑,不由得当真动起怒来,柳眉一竖,骂道:“你,你,你这浑小子简直是狗咀里不长象牙!”轰天雷道:“你才是狗咀里不长象牙!你敢骂我!”云中燕飞身疾扑,骂道:“我不但骂你,还要打你呢,打你咀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轰天雷倒是当真有点害怕给她打了咀巴,当下只守不攻,把一套防身的掌法使得风雨不透。心里想到:“待得耿大哥回来,就不怕这个小妖女了。哼,捉住了这小妖女,我倒是非得先打她一个咀巴不可!”

云中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可是好几次扑到他的身前,都给他的掌力反震回去,亦是不禁有点顾忌,心里想道:“这小子一股劲的蛮打,我若是不拔剑伤他,一两个时辰之内,只怕还当真奈何不了他呢。但我伤了他,黑旋风更要把我当作仇人了。何况这小子伤还未愈,我用剑伤他,胜也不武。”

打了一会,云中燕忍住气问道:“轰天雷,你为何这样恨我?”轰天雷在心里想道:“耿大哥怎的还不回来?好,拖得一时是一时,且乐得和这妖女胡扯。”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明白。哼,我不该恨你吗?”轰天雷冷笑说道。

云中燕眉头一皱,说道:“你是为了那部兵法给我抢去,是么?这部兵法我已经带来了,只要你告诉我黑旋风在什么地方,我会拿去交还给他的。甚至给你也行,只要你发一个誓,答应我一定把这部兵法送到黑旋风的手上。”

轰天雷那肯相信她的说话,冷笑道:“好妖女,你这花言巧语骗得了谁?哼,你有这样好心,为何还要一再害我!”

云中燕怔了一怔,说道:“我几时又害了你了?”

轰天雷大怒道:“你装什么蒜,独孤雄不就是你派来的么?”

云中燕诧道:“什么独孤雄?这个人的名字我倒知道,但你说我派他害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轰天雷冷笑说道:“你这个小妖女还要抵赖,独孤雄不是你的手下么?”

云中燕笑道:“你再妖女妖女的乱骂,我可不和你客气了!你把辽件事情好好的和我说,我看其中定有跷蹊!”

轰天雷听得她这么说也自不禁有点思疑不定,心道:“不错,她若是有心害我,她进来的时候,我还睡着,她就可以害我了。莫非这当中真有跷蹊?”

轰大雷起了思疑,可是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他给云中燕占了他的上风,云中燕恼他出言不逊,又正在骂他,轰天雷咽不下这口气,本来想把独孤雄这桩事情告诉她的,也改了主意了,心里想到:“我可不能向她示弱,我和她好好的说,她只当是我怕了她了。哼,独孤雄的话固然不能全信,她的话又焉能相信?说不定她是怀有什么诡计,可别上了她的当。那桩事情,我说出来,她也会推个­干­­干­净净。”

云中燕道:“你想好了没有,还是一定要和我拼命么?”

轰天雷道:“不错,我正是要领教你的厉害,你有什么厉害,拿出来吧!”

云中燕给他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好,你既然不吃敬酒,一定要吃罚酒,那也只好由你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耿电的声音远远说道:“凌大哥,是谁和你说话?”耿电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他的人还在一里开外,吉音却好似就在耳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这人可并不是黑旋风呀,是谁竟有这等功力?”

轰天雷大喜叫道:“耿大哥快来,正是那妖女和我打架。快来呀,可别让她跑了!”

云中燕乘他大喜之际,闪电般的欺到他的身前,倏的一指点了他的|­茓­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耿电叫道:“来啦!”山谷的回声“来啦!来啦!”尚未静止,他的身形已在庙门出现。

轰天雷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叫道:“看你这妖女往那里跑?看你打我的嘴巴还是我打你的嘴巴?”

原来云中燕用的虽然是重手法点|­茓­,但轰天雷却是自小熬练出来的强壮体魄,皮粗­肉­厚,加上他的内功根底又在云中燕之上,是以虽然麻|­茓­给地点个正着,不过酸麻片刻而已。

云中燕本来是想拿着他当作人质的,此时点|­茓­无效,不禁有点着慌,心里想道:“这浑小子恨极了我,他这朋友,看来武功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莫要当真给他侮辱一顿,那才犯不着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避开这小子再说!”主意打定,一个燕子穿帘,从庙宇的另一面窗门飞出。

耿电见云中燕的身手如此矫捷,也是不禁吃了一惊,当下把水囊和两只野兔放下来,说道:“凌大哥,这位姑娘就是云中燕吗?”轰天雷急道:“是呀,你赶快去追吧!”耿电道:“你放心,她跑不了的!”一个转身,如影随形的就追上去。

云中燕平素以轻功自负,听了耿电的话,心中有气,说道:“好,我就和你比比轻功!”

耿电是放下了猎物和水囊才追出来的,此时云中燕业已进入密林深处,看不见耿电了。

云中燕不敢松懈,跑了一程,不见耿电追来,心里想道:“这小子此刻恐怕是连我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呢,不过我此次是有所为而来,如今却弄得无功而返,胜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忽听得耿电的声音就好似在她耳边说道:“好轻功,果然不愧云中燕这个绰号!”

云中燕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耿电已是从树林里钻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风驰电逐之中,云中燕只觉微风飒然,一团白影从身边掠过。看清楚时,耿电早已回转身来,拦在她的面前了。

云中燕一咬银牙,说道:“好,我再和你比比剑法!”

她脚步不停,倏然问拔剑进招,剑法之狠捷、­精­纯,可说是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耿电不禁又赞了一个“好”字,折扇一拨,笑道:“对剑术我是门外汉,可不能和姑娘比了。没奈何,只好用这把扇子向姑娘讨教几招吧。”

他若不经意的折扇随手一拨,就把云中燕的青铜剑封出外门,后发先至,比云中燕的出手还更快捷三分。

云中燕暗暗叫苦:“想不到又碰上一个劲敌,此人轻功在我之上,这次只怕是要逃也难。”

耿电有心看她剑法,拆了三五十招,见她剑法奇诡百出,和中土各大门派都不相同,但偶有几招,却又似曾相识,心里不禁好生诧异,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道:“且待我试她一试,”

又斗了十余招,耿电忽地问道:“琅那山的定慧师太是你什么人?”

留心看她的面­色­,只见云中燕似是怔了一怔,但手底的招数却是丝毫不缓,说道:“什么师太师姑?我平生可从没有进过初尚庙、尼姑庵!”

耿电捉摸不透,越发起疑,卖个破绽,让云中燕一招“玉女穿梭”刺来,削了他的一幅衣袖。

云中燕大为得意,说道:“你已输了一招了,还要和我再比吗?”一般比武规矩,平辈比武,若非深仇大恨,输了一招,就该认输。云中燕是怕再打下去,打不过对方,因此抬出江湖规炬,想强迫对方认输。

耿电哈哈一笑,说道:“姑娘剑法高明,小可十分佩服,当然不用再比了。这根玉替,还给姑娘!”

原来在云中燕削掉他的一幅衣袖之时,他却拔了云中燕头上所Сhā的一支玉眷,云中燕接过玉管,不由得面红耳赤。

耿电笑道:“咱们可说是不打不成相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来意么?”

云中燕道:“你是轰天雷的好朋友?”

耿电说道:“我和凌铁威相识未久,但也称得上是意气相投。”

云中燕道:“你们既然是好朋友,想必他曾经和你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耿电说道:“不错,他曾经提及,数月之前,曾在梁山泊与姑娘幸会。不过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嘛,我看,直到如今,只怕他也还是未曾知道的。”

云中燕冷笑道:“幸会?那次他差点把我迫得跳下水泊呢。不过,我倒是有点弄不懂了,轰天雷口口声声骂我妖女,怎的你却想要和我套起交情来了?你们不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吗?”

耿电说道:“凌大哥为人耿直,或者不免对姑娘有点误会。”

云中燕道:“你就信得过我是好人?”

耿电说道:“我与姑娘虽是刚刚相识,姑娘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

云中燕噗哧一笑,说道:“什么久仰不久仰的,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可露出破绽来了?”

耿电道:“什么破绽?”

云中燕道:“我的‘大名’,你还不是从轰天雷的口中听来的吗?你刚刚说过,你和轰天雷相识未久,怎的对我就‘久仰’了?”

耿电说道:“你猜错了。你的大名,我是在江南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了。”

云中燕道:“哦,我的‘大名’居然传到了江南?”耿电说道:“要不,我怎么知道姑娘是个侠女?”

云中燕冷笑道:“侠女?这可未免太抬举我了。不骂我作‘妖女’,我已感激不尽啦!”

耿电说道:“如果不是深知姑娘的人,姑娘也不用为他生飞。

云中燕道:“听你的口气,你倒好像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耿电说道:“江南的武林人士或者没有谁认识姑娘。不过有一个人,姑娘你纵不相识,料也会听过他的名字!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敢说是略有所知了!”

云中燕大为诧异,双眼盯着耿电问道:“什么人?”

耿电缓缓说道:“江南的武林盟主李思南!”

云中燕吃了一惊,不觉冲口而出,说道:“你和李思南大侠相识?”她这么一说,不啻是承认她对李思南颇有所知,身份也就登时泄漏了。耿电心里想道:“我的所料,果然不差,原来她既不是汉子,也不是金人,却是蒙古的女中豪杰。”

耿电探出了云中燕的来历,笑道:“我不仅和李思南大侠相识,我还知道他在蒙古交有三位好朋友呢!”

云中燕道:“哦,是那三位?”

耿电缓缓说道:“头两位是蒙古著名的武士阿盖夫妻。第三位的身份更其高贵,她是成吉思汗最小的女儿明慧公主。”

云中燕见他说得确实,自己的身份料想已是瞒不过他,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这位公主,正是我的姑姑。”

原来云中燕是成吉思汗的孙女,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的女儿。她的蒙古名字叫贝尔卜丽姬,封号“贝丽”公主。

成吉思汗死后,察合台和兄弟窝阔台争夺汗位失败,几年之后,在西证的一次战役中阵亡。他没有儿子,只留下贝丽公主一个孤女。

窝阔台对她的父亲怀有宿怨,是以对她颇为冷落。不过这洋一来,却令她能够得到较大的自由,不必受宫廷的拘束,到蒙古各处地方行走。

明慧公主本来是许配给蒙古一个部落的王子的,但她心里喜欢的却是李思南。成吉思汗几个儿子,在争夺大汗宝座之时,四子拖雷帮窝阔台,明慧公主的未婚夫镇国王子帮察合台。拖雷是兵马大元帅,镇国王子是拥有兵力最强的一路元帅。拖雷久已想夺他的兵权,于是趁这机会,将他诱杀!(上述故事详见拙著“瀚海雄风”)

明慧公主失意情场,回国之后,跟阿盖夫妻一起,在草原放羊,说什么也不肯回蒙古的行都和林居住。兄弟之中,拖雷和她最为友好,劝她不听,也就只好由她去了。窝阔台看在拖雷的份上,对这个不肯听话的妹妹,也只好宽容了。

云中燕和明慧公主同命相怜,姑侄二人倒是十分相得。云中燕每次溜出和林,都是到她姑母那里去住。

明慧公主本来懂得一些武功,少年时候,她曾逃到中原找寻李思南,又得琅琊山的定慧神尼收为寄名弟子,传授了她的上乘武功,经过将近二十年,她的一身本领就更加了得。

明慧公主把武功传给云中燕,是以云中燕虽然从未见过定慧神尼,却是她的再传弟子。耿电就是因为在她的剑法中看到定慧神尼的家数,才猜到她的来历的。

云中燕跟明慧公主学了一身武功,又常听得明慧公主和她谈及中原的山川人物,心中不胜向往,于是到了十九岁那年,便请求叔叔拖雷的准许,准许她到中原游玩。

其时拖雷方自欧州西征回来,声威显赫,颇有吞金灭宋,实现成吉思汗“把世界当作蒙古人的牧场”的雄心,只因计划尚未成熟,是以未曾进兵。

在对待云中燕的态度上,拖雷和他的哥哥大汗窝阔台有很大的不同,窝阔台对她歧视、冷淡,拖雷对她倒是相当疼爱、亲近。

拖雷深知这个侄女聪明机智,武功又很高强,云中燕提出这个要求,他一口便答应了。不过却要云中燕为他的进犯中原计划,做一些工作。

他说:“我不但准许你到中原游玩,而且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喜欢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你可不能只顾着游玩,你要随处留心,看看金国有什么动静;有机会的话,也可以结识一些江湖人物,打听汉人之中,有那些人是有威望的抗金义士,说不定将来可以为咱们所用。每隔一年半载,我自会派人和你联络。”原来拖雷深谋远虑,早已在金国、宋国,布置了许多耳目。当然并不是只依靠云中燕一人的。

云中燕一来是向往中原的山川人物,难得拖雷答应她可以随心所欲,玩个痛快:二来她自小丧父,已经习惯了把拖雷当作父亲一样,对他的吩咐,自然是不敢违背;三来她还是年轻识浅,自小又是有点喜欢冒险的,觉得这份工作也很“好玩”,于是也就一口答应了。

到了中原,她和老百姓多谈几次之后,方始知道汉人固然是痛恨统治他们的金人,但对准备入侵的蒙古人(其实小规模的入侵已经是有过许多次了,不过未曾大举入侵而已。)也是深为戒惧、同样痛恨的。老百姓如此,汉人中的义士自是更不用说了。

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两年来在中原倒是闯出了不小名头。但真正说得上是“结识”了的江湖人物,却还没有一个。而令得她佩服的江湖人物,迄今为止,也还是只有一个黑旋风。

那次她抢到了吴用的兵法,本来是认为自己最得意的杰作的,但过后仔细思量,想起了黑旋风恐怕业已是把她当作仇人,她又不禁有一份说不出的悲哀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向轰天雷打探黑旋风的下落的原因。

想不到在轰天雷之外,又碰上了这个耿电,这个耿电竟然知道她的来历。

第十一回神偷绝技

耿电听了她自报身份之后,虽然早已猜中她的来历,仍是不禁微吃一惊,当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姑娘乃是金技玉叶的公主身份,耿某刚才多有失礼了。”

云中燕面上一红,说道:“你不把我当作敌人吗?”

耿电正容说道:“我们汉人憎恨的是蹂躏我们的国土,欺侮我们百姓的敌人,不管他是女真人或者是蒙古人。只要他愿意和我们汉人敝朋友,我们就决不会把他们当作敌人看诗!你的姑姑明慧公主当年不也是我们李盟主的好朋友吗?我们问曾歧视她了?”

云中燕不禁又是面上一红,心中暗暗叫道:“惭愧!”想道:“他怎知我和姑姑可是不同,姑姑当年来到中原,乃是站在汉人这边。我却是要给拖雷叔叔做事的。纵然现在尚未与汉人为敌,将来只怕也免不了。”

耿电见她若有所思,笑道:“姑娘不信我的话么?”

云中燕道:“对啦,我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听了耿电的姓名之后,说道:“耿公子,橄只怕你的肋友不肯相信我,他说我苫指使独孤雄害他,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耿电笑道:“独孤雄这班人自称是你的手下。”当下将那日轰天雷遭遇渝袭的事情对云中燕说了。

云中燕笑道,“这班人乃是黑旋风的手下败将,我若是要害轰天雷,也不会派遣这些脓包。”

耿电说道:“这件事情,我不难和他解释清楚,际放心好了。云姑娘,你愿不愿意和我再去见他?”

云中燕道:“这个、——这个”心里想道:“之桩事情,自是不难解释清楚,但那部兵法之事,可又怎样向她解释?”

她和轰天雷交过两次手,轰天雷的脾气她已相当熟悉了。他一定不会只拿了兵法就算的,料想还会向她盘根问底,问她当时为什么要抢走这部兵法?而耿电现在又已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的了。他又能够不起疑心么?事实上,这部兵法好也抄了一本副本,藏在一个地方,准备将来带回去献给拖雷的。

耿电道:“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中燕道:“耿公子,请问黑旋风可是你的朋友?”

耿电说道:“曾听得凌铁威道及,我很仰慕此人,可惜迄今尚无缘相会。”

云中燕暗自思量:“这是一件机密大事,这姓耿的虽然说得漂亮,毕竟我和他只是刚刚相识,又怎敢轻信他呢?”

耿电心中一动,说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口信要托我们捎给黑旋风么?”隐隐猜到了云中燕的来意,暗自想道:“她抢了那部兵法,其中定有原因:莫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故此要向凌大哥打听黑旋风的下落,以便将来去找黑旋风解释。”

耿电猜得不错,不过也只是猜中了一半。云中燕不仅是要向黑旋风解释,而且是想把那部兵书交还黑旋风的。甚至在刚才轰天雷拒绝道出黑旋风下落之时,她曾经想过要托轰天雷转交,可惜轰天雷不敢相信她的诚意。

云中燕心乱如麻,想道:“轰天雷­性­情憨直,可惜他不相情我,我倒是敢于相信他的。但这个人虽说是轰天雷的好朋友。和轰天雷未必一样,我可又敢轻情他了。这件事情告不告诉他呢?”

想了一会,忽地得了一个主意,说道:“你是否知道黑旋风现在何处?”心想或者轰天雷曾经说给他知道了。

耿电说道:“据凌铁威说,黑旋风和他分手的时候,是说到大都去的。不过,他行踪无定,是否已经到了大都,或者到了大都又离开了,这就难说了。”

云中燕道:“你可知道他在大都驻足之处?”

耿电摇了摇头,说道:“凌铁威未有言及,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

云中燕道:“然则你又有什么办法把我的口信梢给他?”

耿电说道:“我和凌铁威在大都也还有几位相识的朋友,说不定可以打探到黑旋风的消息。”耿电想到的是丐帮的帮主陆昆和虎威镖局在金京长驻的一位镖师。

云中燕道:“好,如果你将来见得着黑旋风,就烦你替我捎个口信给他,请他在明年元宵之夜,在泰山玉皇顶和我见面,只许他一个人来。”时是十月下旬,到明年的元宵佳节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云中燕打算自己也到大都找他,找不着也还有一个希望,希望轰天雷和耿电可以见得着他,替他捎这个口信。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到大都一趟,又再赶往泰山。这是双管齐下的办法。

耿电说道:“好,我一定尽力替姑娘办这件事情。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刚说到这里,忽见两骏快马跑来,这晚虽有月亮,但午夜荒山,竟有骑客出现,总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耿电当然是不禁骤吃一惊。更奇怪的是这两骑马跑的这样快,却没有“得得”的蹄声。突然出现,就好象是将军从天而降的一般:耿电的父亲是总兵官,军中养有许多好马。但似这待轻快的良驹,他却也未曾见过,吃了一惊,抬头看时,霎那之间,迄两骑马已是来到他们的面前了。耿电这才明白,为什么没有“得得”的蹄声,原来马的四蹄是用软软的绫罗绸缎里注的。

只见骑在马背上的乃是两个武士,耿电识得这是金国御林军武士的服饰。

耿电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刚要动手,那两个武士已是跳下马来,向云中燕恭恭敬敬的行了参拜之礼。云中燕笑道,“耿公子不用惊疑,这两个人是我的手下。他们只不过是冒充的金国武士而已。”

耿电这才知道他们是蒙古人,想必是因为在金国的地方,行动不便,故而要冒充金国武士。心里想道:“幸好我未曾莽撞,但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来意,是云中燕叫他们来的呢?还是他门自己来找寻云中燕的?按说,既然是想和凌铁威结交,就不该叫手下跟来呀。”如此一想,不觉对云中燕有点起疑了。

那两个武士咕咕咯咯的和云中燕说了好些话,耿电一句也听不懂,但见云中燕面­色­沉重,好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心事。

云中燕说了几句蒙古话,那两个武士摇了摇头,又向云中燕行了一礼。似乎他们是对云中燕有所请求,云中燕不肯答允,故而他们一再求恳。

云中燕终于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耿电说道:“他们是要我回去的。我可不能和你多说啦,不过我还是要到泰山去的,与黑旋风的泰山之约,请你不要忘了代我转达。”匆匆的说了这几句话,跨上一匹坐骑就走。那两个武士合乘一骑,紧紧的跟在后面。

耿电想到:“她三个月后还可以前往泰山,想必不是回转蒙古。当年明慧公主来到中原,乃是私逃出来的。她的情形似乎和明慧公主不同。怪不得凌大哥不敢相信她,她虽有侠女之名,行径也的确有几分诡秘。不过,我也不必多管她的闲事了,现在还是赶紧回去见凌大哥吧,他等我也一定等的心焦了。”

云中燕和那两个武士下了山,放慢坐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问道:“拖雷叔叔怎的知道我得了那部兵法?”

年长的那个武士说道:“山西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是我门的人,那次虎头岩之会,他也是其中一个,伤在黑旋风的手下的。不过好在他伤的不很重,他伏在芦苇丛中,曾看见那个黑小子与你抢那本兵法,贝丽公主,全亏你的机灵,保庄了那本兵法,我们都是十分佩服你呢!”

云中燕苦笑道:“怪不得你们消息如此灵通,那么想必你们也有人跟踪那个黑小子了。”

年纪较轻的那个武士笑道:“当然不会放过了他。我们一共贝个人,乌蒙和卓合图此刻想必已经进了那座古庙了。”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乌蒙是龙象法王的大弟子,龙象功已练到了第七重,卓合图是国中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轰天雷病体未愈,怎能打得过他们?除非耿电及时回去,不过若然耿电伤了他们,拖雷叔叔也一定会盘问我的。”原来她刚才对这两个武士说耿电是他的朋友,这两个武士才不为难耿电。

年长的那个武士道:“公主是不是和那黑小子交过手了?”

云中燕道:“不错,这小子的武功很是厉害,我打不过他。”

年轻武士笑道:“这小子武功再强,也逃不过乌蒙和卓合图的手心。待他们把这小子拿了回来,公主你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报仇了。”

年长那个武士却似乎有点起疑,问道:“刚才那个少年和到个黑小子是在一起的,他们是好朋友吗?”

云中燕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既然同在一起,大概总是相识的吧?”

年长的那个武士道:“公主,你是怎佯认识这姓耿的少年的?”

云中燕笑道:“我在中原混了两年,江湖上的人物总会认识几个。”她对怎样认识耿电避而不答,这两个武士自也不敢多问要知她不但是公主的身份,而且是拖雷亲自派遣的。按照“缎作”(即今之间谍)的规矩,若是没有顶头上司的命令,可不能深听同伴的秘密,这两个人是拖雷手下的“金帐武士”,地位很高,但比之公主,总还是相差甚远。

云中燕接着说道,“我来的时候,叔叔曾吩咐我有机会不妨结交几个汉人中的江湖豪杰,说老实话,我倒不是为了忌惮那黑小子的武功,这样久都没有和他算帐,而是想宠络池。可惜这黑小子不肯受我笼络,不过我还要尽力而为的。”

年长的那个武士道:“公主高瞻远瞩,和国师之见正是相同。国师也吩咐过乌蒙,不许伤这黑小子的­性­命的。”

云中燕吃了一惊,说道:“国师也来了中原吗?”

原来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乃是蒙古第一高手,十多年前败在李思南的师父手下,从此就没有到过中原,云中燕知道他是在练一种极厉害的内功,想必他现在已经练成,所以才敢再来的。

年长那个武士说道:“不错,正是国师叫我门来接公主的莲驾。”

云中燕道:“国师现在什么地方?”

年轻那个武士道:“在羊角峒一家姓娄的人家家里,这个人是石元的结拜兄弟。”

年长那个武士说道:“元帅知道公主还要在中原多玩一些时候,故此特地请国师出马,公主,你把那部兵法交了给他,就用不着亲自回和林一趟啦。”

羊角峒距离他们所在之处不过两日路程,云中燕心里好生为难,暗自想道:“我若把这部兵法交给国师,黑旋风面前可是不好交待!不错,我还有一本副本,把副本给黑旋风,这本来是她原先的主意,但在她今日见过了轰天雷和耿电之后,心情已经逐渐有了变比。她知道不论是把正本或副本送回国去,黑旋风知道了,都是不能原谅她的。而这件事情,迟早必然也会给黑旋风知道,因为按照拖雷的计划,吞金之后,就要灭宋,到时自必要用这部兵法和宋国打仗。

大后天就要见着国师了,只有两天的时间,要找一个人商量也不可能了,怎么办呢?“云中燕心想。

年长那个武士接着说道:“国师已经打探清楚,那黑小子名叫凌铁威,绰号轰天雷,是梁山好汉的后代。他的许多叔伯都是当今豪杰,捉着了他,对我们大有用处!”

这正是云中燕最担心的事情,“但愿耿电能够赶回去才好,”云中燕想道:“宁可耿电伤了乌蒙,我在叔叔面前多费一番­唇­舌解释,料想叔叔也不会大过难为我的。但若轰天雷给他们捉了回去,我要救他也难,这可就真是糟糕透顶了!在轰天雷和黑旋风心目中,我这个”妖女“是做定的了!”

轰天雷在那座古庙里等了许久,不见耿电回来,野兔已经烤熟了。轰天雷讥火中烧,但耿电尚未回来,他可不便自己先吃,只好­干­咽口水。

忽听得一个人说道:“好香,好香!分一只野兔我吃行不行?”

这人突如其来,以轰天雷的本领,事先也没听到丝毫声息,直到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方始发觉,不由得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衣裳褴褛的汉子,戴着一顶破毡帽直压眉梢。

轰天雷一惊之后,大喜说道:“时叔叔,是你!”

原来那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是梁山好汉时迁的后代,神偷时一现。

时一现笑道:“我惯会偷­鸡­,在这荒山里无­鸡­可偷,给你这烤野兔的香味引来了。”

轰天雷道:“我这野兔是要留一只给朋友吃的,时叔叔你要吃,把我这只拿去吃吧。”

时一现道:“你的朋友是谁?”

轰天雷道:“是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名叫耿电。”

时一现笑道:“我看你倒是饿的慌了,赶快吃吧,别等你的朋友。”

轰天雷面上一红,说道:“我是有点饿,但我那位朋友就要回来的。”心想:“想必是我的馋相,教时叔叔见笑了。”

时一现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正容说道:“威侄,我可不是和你说笑话的。你不吃泡了,怎有力气逃跑?”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我为什么要逃跑?”

时一现道:“你知不知道正有敌人要追捕你?”

轰天雷道:“哦,你是说云中燕那妖女吗?我那位姓耿的朋友正是去追捕她的,她如何还敢回来找我麻烦,这妖女本领有限,她来了我也不怕。”

时一现不觉也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云中燕,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妖女,是金国的武士!”

轰天雷道:“金国的武士?啊,那想必是云中燕的手下了,有多少人?”

时一现道:“我看见有两骑马上山,是不是还有人从另外一面上山,那我就不知道了。”

轰天雷笑道,“只有两个人何用怕他?”

时一现道:“我的武功不如你,眼力可比你强,这两个金国武士,依我看可不是等闲之辈,听说你受了年震山所伤,现在好了没有?还是谨慎一些为妙,当真强敌来了,时叔叔可没有本领保护你呢。”原来时一现乃是天下第一神偷,但真实的本领却只不过等于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

轰天雷笑道:“时叔叔不用担心,那位姓耿的朋友武功比我还要高明,轻功尤其了得,他就快回来的。”

时一现皱眉道:“他门的马跑得很快,此时恐怕已经上了山了,你的朋友轻功再好,也赶不过他们的骏马。他门见这古庙有火光,一定会到这里找你,别多说了,赶快走吧。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躲藏。”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上以义气为先,我怎能抛开朋友私自逃走?”

活犹未了,只闻得暴风骤雨般的马蹄踏地之声已传来了!

时一现苦笑道:“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快躲到神龛后面!哈,你瞧,有个好地方让陀躲藏呢。”轰天雷生平最讨厌的是胆小鬼,坚决说道:“不躲!”时一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拼一时气血之勇,不是真勇。你伤还未愈,倘有损失,叫我有什么脸皮见你爹爹?你不肯躲,我这做叔叔的唯有跪下给你磕头了!”

话说到了这个田地,轰天雷不躲也不行了,说道:“时叔叔,你溜出去叫耿电回来对付他们。”时一现道:“我会见机而作的。不管等下出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许出来。”

轰天雷刚刚躲好,只听得蹄声嘎然而止,两个金国服饰的武士已是翻身下马,大踏步走进这座古庙来了。

乌蒙早已打“听清楚,知道轰天雷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见时一现这副奄尖的样子,不觉皱起了眉头,喝道:”你是什么人?有个姓凌的黑小子你见过没有?“

时一现道:“我是逃荒的穷汉,借这座破庙避避风雨的。官长大人,你可别要难为我啊!”

卓合图哈哈笑道:“你这个穷汉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和你为难?不过你可得实话实说,刚才和你一起的那黑小子那里去了?”

时一现道:“我可没有见过什么黑小子,你们要找黑小子请到别处去,这里的黑炭头到有许多。”说罢,懒洋洋的拨开木炭,添上新的柴火,拿起一只烤兔,说道:“糟糕,兔也烤焦了。好在还没有变成黑炭。”

卓合图怒道:“谁有功夫和你胡扯,我只要你供出那个黑小子来,哼,我知道那个黑小子刚才一定在这里,你敢在我们的面前说谎。”

时一现叫起撞天屈道:“我委实是没有见过什么黑小子!”

乌蒙游目四顾,心里想道:“这破庙里可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原来那尊弥勒佛的腹内是中空的、轰天雷是躲在佛象腹中,乌蒙可不知道,神龛的帐慢是破烂的,他两侧都瞧过了,不见有人,怎想得到要把佛像翻过来看。

乌蒙正想出去,忽地心念一动、说道:“这两只野兔是你打的吗?”

时一现道:“老天爷可怜我三天没东西吃,叫我撞上这两只野兔,虽然烤得有点焦了,也很香呢,官长,际要不要尝尝。”

时一现是想尽量拖延时间,等待耿电回来。却不知已经是给乌蒙看出了破绽了。

乌蒙心里想道:这厮又不是猎人,一无绳网,二无弓箭,怎捉得住两只跑得飞快的野兔,他自称是个逃荒的穷汉,却又敢和我们胡说八道,分明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乌蒙想得到的,卓合图也想到了,他是蒙古有数的摔角高手,当下冷冷说道,“好,待我尝尝。”突然一把扭住时一现的手腕,将他双臂反扣背后,喝道:“这滋味比烤免如何,哼,你不说实活,还有更好的滋味让你尝呢!那黑小子藏在那里,快说!”

时一现武功平常,给他用力一拗,腕骨欲裂,痛彻心肺,不由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但仍是说道:“官长,你把我杀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黑小子!”

轰天雷藏在弥勒佛的腹中,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却听得见时一现的叫声,他不知时一现是受了什么忻磨,那里还能忍受,一声喝道:“我在这儿!”就在佛像肚中,“砰”的一拳,将弥勒陈的大肚皮打破,跳了下来。

乌蒙喝道:“好大胆的小子。”在轰天雷跳出的同时,他劈空掌亦已发出。

那尊弥勒沸“轰隆”倒下,两股掌力一撞,弥勒佛碎成无数泥块,满屋子尘上飞扬,当真是应了那句者话“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时一现趁着尘上迷漫,蒙着卓合图的眼睛之际,轻轻巧巧的一个沉肩缩时,脱出了他的掌握,身法的奇妙,就象是变戏法一般。原来高明的偷儿,定然练过脱缚的方法。双手给粗绳绑住,还可以自动解开,何况只是给人抓着。

卓合图大怒喝道:“你这骗子,往那里跑?”时一现身法溜滑之极,那里还能给他抓着?

乌蒙此时已经和轰天雷交上了手,掌风呼呼,方圆数丈之内,普通的人,站都站立不稳。时一现虽会武功,不是常人,但功力有限,站得稳却Сhā不了手。

轰天雷叫道:“时叔叔,你快走吧!我那位朋友就会回来的了!”

时一现瞿然一省,想道,“不错,我在这里帮不上他的忙,不如赶早去把耿电叫来。”身似水蛇游走,几个迂回起伏,已是逃过了卓合图的阻拦,溜出了这座破庙。

乌蒙冷笑道:“你有多少朋友,都叫来吧,一网成擒,省得我们费力!”

卓合图道:“还是赶快把正点儿捉了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乌蒙的龙象功使到了第五重,仍然未能将轰天雷降服,心里亦是好生惊诧,想道:“这小子伤还未愈,居然也能够抵挡我的龙象功,倒是不可轻敌了。”当下各掌一分,连环击出,把龙象功增加到第七重。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乌蒙身形摇晃,连退三步,轰天雷“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本来轰天雷的内力,是决不输于乌蒙的第七重“龙象功”的,但因他伤还未愈,又饿了半天,当然是拼不过乌蒙了。

卓合图道:“国师要咱们捉活口,可别打死了他。”说罢,迈步向前,施展擒拿手法,双掌从轰天雷的时下穿过,反手一扭,扭住了轰天雷的臂膀。乌蒙和轰天雷拼了一掌,虽然大占上风,亦是很不好受,乐得让卓合图对付他。

轰天雷头昏眼花,给卓合图用力扳扭他的臂膀,骨头格格作响,隐隐感到疼痛,本能的双臂一振,卓合图禁受不起这股猛力,“咕冬”一声,倒在地上。

卓合图大怒道:“好呀,我要饶你一命,你这小子却不想活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正要再用摔角绝技摔他,只见轰天雷晃了一晃,嘴角淌出血水,先自倒了。

卓合图还怕有诈,走上去用脚踢他,只见轰天雷竟似毫无知觉。乌蒙随即按着了他,用手一按他的鼻息,笑道:“这小子是真的晕倒了,幸好还没有死。”

且说耿电与云中燕分手之后,匆匆赶回这座古庙,远远的听得好似有呼喝厮打之声从那古庙传出来,耿电大吃一惊,连忙加快脚步。

忽然一个人从树林里窜出来,叫道:“你是耿公子吗?”

耿电道:“不错,我就是耿电。你是谁?”

时一现道:“我是轰天雷的叔叔,轰天雷正在和两个金国武士交手,只怕有点不妙,你赶快去吧。”

其实不用他说,耿电已是脚步不停的向那座古庙去了。

可惜他们二人还是来迟一步。耿电到了古庙们前,恰好见着乌蒙一手挟着轰天雷跳上他的坐骑。

耿电喝道:“留下人来”身形一掠,疾追上去。乌蒙反手一掌,使出第七重“龙象功”。

耿电的内力却稍逊于乌蒙,两股劈空掌碰撞,耿电虽不至于给他震翻,却是不能不给他阻了一阻。说时迟,那时快,乌蒙已是挟了轰天雷,上了坐骑,如飞跑了。耿电轻功再好,也是追不上他这匹日行千里的骏马。

耿电追了一程,越追距离越远,耿电好生后悔,心中想道:“早知如此,我不该和云中燕说那么多话的。”

回过头来,只见时一现已是在他后面。耿电见他居然能够跟得上自己,心中一动,说道:“老前辈莫非就是时大侠么?”

时一现苦笑道:“什么大侠,小偷罢了。我若配称大侠,我那铁威贤侄也不至于给金狗掳去了。”

耿电猜中时一现的身份,心里想道:“原来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怪不得轻功如此超妙。”

时一现道:“耿公子,刚才你在那边树林,好象是和什么人交手?”

耿电道:“是一个和凌大哥相识的女子,但却不是敌人,刚才交手,我只是试试她的。唉,其实我知道她不是敌人,应该早就赶回来的。”蓦地心头一动:“云中燕当真不是敌人么?”

时一现见他若有所思,问道:“那位姑娘可是吕东岩的女儿?”

耿电道:“不是,这位姑娘身份颇为特别,说来话长——”

时一现道:“既是说来话长,那就暂且不必说她。如今最紧要的是想个法子去救铁威。”

耿电忽道:“时老前辈,把凌大哥捉去的那两个人恐怕不是金国武士。”

时一现道:“你疑心什么,你先别说。待我看一看偷来的东西,就可以猜测那两个人的身份了,且看和你的设想是否相同?”

耿电诧道:“时老前辈,你偷了什么东西?”

时一现笑道:“就是刚刚在那破庙里,在一个武士身上偷来的。他扭着我的双臂,却不知我早已把他身上的东西都偷了过来。”

一面说,一面掏出刚才从卓合图身上偷来的东西,只见是几两碎银,一叠银票,一个核桃般大小的翡翠壶子,三个五寸来长的小竹筒。

耿电又是惊诧又是佩服,说道:“时老前辈,你这妙手空空的绝技,当真不愧是天下无双。那两个武士,本领委实不凡,给你偷了东西,竟也毫不知道。”

时一现苦笑道:“可惜我只是偷东西还过的去,打起架来,却是大大不行了。”

耿电道:“嗯,这两件东西,倒是有点特别。”他说的是那翡翠壶子和小竹筒。

时一现拿起了那翡翠壶子,打开盖子,递到耿电面前,说道:“耿公子,你闻一闻。”

耿电一嗅,只觉一股浓烈的微带辛辣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禁打了一个喷嚏,说:“这是什么?”

时一现道,“这是鼻烟。你料得不差,这两个武士果然不是金人,是蒙古人!”

原来“鼻烟”是十三世纪初,由蒙古人队欧洲传入中国的。当时闻鼻烟的习惯还只是流行于蒙古的上层贵族。

时一现笑道:“幸亏我见过这个玩艺,知道它是鼻烟壶。烟味难闻得很,我就宁可抽旱烟也不闻它。不过医伤风鼻塞,它倒是颇有功效的。”耿电赞道,“老前辈真是见多识广。”时一现道,“什么见多识广。我偷的东西无奇不有。那倒是真的。两年前我在一个金国武士家里偷取金银珠宝,看到摆在桌上的一个鼻烟壶,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就顺手牵羊的将他拿了。后来问人,才知道是这么一种玩艺。那鼻烟壶还很有来历呢,据说是蒙国的使者送给那位王爷的。”接着说道:“不过那个白玉雕成的鼻烟壶,还比不上这个翡翠鼻烟壶可爱,敢情这个还要名贵也说不定。据此推断,我猜这个冒充金人的蒙古武士,他的身份十九是金帐武士了。”

时一现猜得不错,这个翡翠鼻烟壶正是拖雷从欧洲带回来的胜利品,是拖雷赏赐给卓合图的。

耿电道:“这凡个竹筒,又是什么玩艺?”

时一现拿起一个竹筒,轻轻一旋,盖子弹了起来,原来是可以活动的。时一现笑道:“你喜不喜欢吃糖?”

耿电诧道:“这里面装的是糖吗?”

时一现道:“上好的桂花酥糖!你尝一尝。”

耿电道:“你不怕有毒?”

时一现道:“决不会有毒,啧、啧,味道好得很呢!”耿电尝了一点,果然觉得有一股清香的甜味,酥糖入口即化,比苏州有名的酥糖还要好吃。

耿电笑道:“这厮也真是嘴馋得很,老远的把家乡特产带到中原。”

时一现道:“这种酥糖可并不是蒙古出产的。”

耿电道:“那是什么地方的土产?”

时一现若有所思,没有答话,半晌说道:“发现了这种竹筒酥糖,倒是有点蛛丝马迹可寻了。”

耿电问道:“什么蛛丝马迹?”时一现道:“我知道出产这种酥糖的地方,不过这种上品酥糖,在那个地方,恐怕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制的,市集上决买不到。我想到那个地方查访一下。你我分头办事好不好?”

耿电道:“老前辈要找我做些什么?”

时一现道:“铁威出了事情,应该告诉他的师父和爹爹。但我不好意思去见他们,请你替我走一趟吧。他的家乡,你可知道了没有?”

耿电说道:“凌大哥已经告诉我了,本来我就是要送他回家的。不过,现在——”

时一现道:“现在怎样?”

耿电说道:“如今凌大哥已给敌人掳去,若有办法可想,咱门还是救他紧要。时老前辈,你不是说业已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准备到什么地方查访吗?小侄和你一起去,虽然帮不上大忙,也可以稍尽点力。”

时一现道:“人多去了反而没用。而且我也未能断定这班蒙古武士,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待我先去探个消息再说,切莫打草惊蛇。”

耿电一想,那两个蒙古武士能够活捉轰天雷,本领当然不弱,再加上一个云中燕,自己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若然深入敌人的巢|­茓­查探,虽然可以自信有把握可以凭着自己的轻功逃跑,叵穿堂入室的本领,自己可是一点不会。那就不如还是让时一现独自去的好了。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分道扬镖也好。我也有一点线索告诉你。”当下把刚才碰上云中燕的事情告诉了时一现,说道:“我看这情形,那两个捉了凌大哥的蒙古武士,也是她的手下。不过是友是敌,尚未分明,有机会的话,老前辈不妨去探一探她的真意。”

时一现道:“我会见机而作的。”两人分手之后,他就独自赶往羊角峒了,原来那种竹筒装的桂花酥糖,正是羊角峒的土产。时一现知道羊角峒家有姓娄的人家。主人娄人俊是个业已金盆洗手的江湖大盗,和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是结拜兄弟,心里想道:“据耿电所说,石元的弟弟石攻也是那天来偷袭凌天威的赋人之一,那班蒙古武士,想必是以娄家作居庄之所。”

时一现猜的不错,不过他却不知蒙古第一高手龙象法王竟然也在娄人俊家里。

且说云中燕和那两个武士走了一程,只见乌蒙和卓合图两骑快马飞快赶来,乌蒙的马背上还缚着一个人,看清楚了,可不正是轰天雷是谁,乌蒙想表功,赶忙禀报:“贝丽公主,我把这个曾经冒范你的黑小子捉来啦!”

云中燕暗暗叫苦,却只能装作十分欢喜的样子,夸奖他道:“哈,真的是把他活捉回来了,你这份功劳可不小啊!你弄伤他没有?”

乌蒙道:“没有,他是力竭筋疲,自己晕过去的。”

云中燕道:“到羊角峒还有两天的路程吧?”

乌蒙道:“咱们马快,走的虽是山路,我看明天晚上也可以到了。”

云中燕道:“山路崎岖这小子病体未愈,恐怕难受颠簸之苦,给他找辆车子来吧。”

卓合图笑道:“公主倒是好心。”

云中燕道:“你不是说国师要笼络他么,给他一点小恩小惠有什么紧要?何况你现在将他缚在马上,若是给路人看见,咱们虽然不怕,总是不大妥当。”

乌蒙道:“公主说得有理,汉人的村子里多的是骡车马车,找一辆车子不费事。你们二人去吧。”

另外两个武士品级比乌蒙低的多,诺诺连声,遵命而去。过了一会果然架了一辆骡车来了。

云中燕笑道:“这么快!”

那武士哈哈笑道:“我门是抢来的,又不须和他论价,还能不快?”

乌蒙道:“把骡子杀了,换上咱们的马来拉车。”

云中燕道:“骏马拉车,不可惜么?”

乌蒙道:“咱们可是要赶路的啊,这匹又老又瘦的骡子拉车,恐怕至少也得走个三四天了。

卓合图道:“对,咱们几天没吃鲜­肉­,骡子虽然瘦,­肉­总比­干­粮好吃。”

云中燕本来是希望能够多出几天功夫,可以慢慢想法对付的。即使想不出办法,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变化,事情便有转讥。

但现在乌蒙和卓合图坚持要用骏马拉车,她怕引起他们的疑心,可也不敢再坚持异议了。

卓合图杀了骡子,割下四条腿。云中燕道:“我肚子很饿,咱们先歇一会,烧熟骡­肉­吃饱再走。”

乌蒙有点踌躇,却也不敢违背公主之命,心里想道:“东西总是要吃的,这两天嘴里淡出乌来,吃吃新鲜的骡­肉­也好。”

于是一行人走人树林,烤熟四条骡腿,云中燕道:“解开这小子的缚绑,咦,他怎的还没有醒?”

乌蒙道,“要他醒还不容易。”提起一个盛满水的皮袋,泼了轰天雷一头冷水。

轰天雷本来已有几分知觉,迷糊中好似云中燕说话的声音,此时给冷水一浇,登时清醒,跳了起来!

睁眼一看,可不正是云中燕是谁?

轰天雷大骂道:“果然又是你这妖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卓合图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公主体恤你,你却颠倒骂她,给我躺下吧!”云中燕道:“别虐待他。”卓合图轻轻使了分筋错骨,使得轰天雷浑身乏力,倒在地上。

分筋错骨手法和点|­茓­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轰天雷给卓合图在关节要害之处扭曲了两条筋脉,登时浑身麻软,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来,但骂声仍是不绝。

云中燕淡淡说道:“不要打他,他再骂,你们用马粪塞他的口。”

轰天雷天不怕地不怕,但听得云中燕说要用马粪喂他,心里可不能不有点害怕了,怒道:“你,你,你­干­脆把我杀了吧!我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受你欺辱!”他本来要骂“你这妖女”的,“妖女”二字终于没敢说出口来。

云中燕笑道,“你乖乖听话,谁去欺辱你了?你骂我这许多难听的话,我可还没有骂过你呢。”

轰天雷道:“我劝你还是杀了我的好,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要向你报仇。”

云中燕心念一动,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屡次辱骂于我,说老实话,我倒想杀你,可惜国师要留你的­性­命。最好你自己寻死,那我就可以卸脱关系了。”

轰天雷的确是想过自尽的,只因为没有半点气力,无法自断筋脉,寻死也不可能。

听了云中燕的活,轰天雷霍然一省,登时把自尽的主意打消,冷笑说道:“你想我死,我偏偏不死,留着和你算帐!”

云中燕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笑道:“很好,很好我等你报仇就是了。这条骡腿给你。”原来她业已熟悉轰天雷的脾气,正是为了怕他寻死,才故意激他的。

轰天雷举手推开,骂道:“谁要吃你的东西!”气力微弱,推了一推,骡腿没法推开,沾了满手油腻。他正在饥火如焚,­肉­香透鼻,好不难受。

云中燕把骡腿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放在他的脚下,笑道:“你不吃饱了,那有气力向我报仇?饿死了你,我才称心如意呢!”

轰天雷心道:“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死,也得多杀几个鞑子才死。”于是闷声不响,抓起骡腿就吃。云中燕待他吃完了,笑道:“对啦,骡­肉­的滋味总比马粪好吧?”轰天雷满肚子气,却已不敢骂她。

卓合图有个习惯,吃泡了要闻一闻鼻烟的。他抹­干­净了手,笑道:“乌蒙,可惜你不债享受,只会喝酒,却不懂鼻烟的味道。”

乌蒙笑道:“我可不想闻际的鼻烟,只想吃你从羊角峒带来的酥糖。我带来的都吃光了,你分一筒给我好不好。”

卓合图笑道:“原来你比我还要嘴馋,不过我这酥糖的滋味也的确是好。哎呀,不,不好!”

乌蒙吃了一惊,道:“什么不好?”

只见卓合图把衣服全部翻转来,苦着脸道:“我的翡翠鼻烟壶也不见了,还有几千两银子的银票都给偷去了。”

乌蒙诧道:“那有此事,你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

卓合图道:“鼻烟壶是我随身带的,记得是放在这个衣袋。”一面说话一面自己查摸了全身,倒翻开来,那几样东西果然都找不着。

乌蒙皱起眉头,说道:“你是我们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谁能近得你的身子?这两天咱们也没投宿客店,夜晚都是睡在一起的,怎会有小偷偷你的东西?恐怕是你自己不小心失落的吧?”

卓合图道:“银子事小,那翡翠鼻烟壶是元帅赏赐我的,我爱惜它有如爱惜我自己的­性­命一般,那有不小心失掉之理?”

蓦地图然一省,失声叫道:“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乌蒙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卓合图道:“一定是那穷汉做的手脚,这两天曾经和我贴近身子的外人只有他。”

乌蒙道:“际不是扭着他的双臂的吗,他怎会偷你的东西?”

卓合图道:“佛像倒下之时,尘上飞扬,迷住我的眼睛,那时他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突然就挣脱了。一定是那个时候下的手!”

乌蒙大大吃惊,说道,“天下那有这样厉害的小偷,若是真的,咱门以后晚上睡觉,可都得分外当心了。”

卓合图一把抓着轰天雷喝道:“那穷汉是什么人?”云中燕道:“别吓坏了他,让他好好他说。”

轰天雷冷笑道:“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卓合图怒道:“你不肯说?嗯,公主,我的宝贝非找回不可,只有给点厉害让这小子尝尝了。”

云中燕心中一动,微笑说道:“且慢!”

卓合图道:“这小子又臭又硬,不大大的折磨他一番,他怎肯说!”抓了轰天雷的琵琶骨,喝道:“你不说,我废掉你的武功!”

云中燕笑道:“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不用他说。你放开他吧。”

卓合图道:“哦,公主你真的知道?是谁?”

第十二回化敌为友

云中燕道:“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对不对?”

轰天雷道:“际知道就好,提防他偷了你项上的人头。”

卓合图大怒道:“我抓着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云中燕笑道:“此人出没无常,行踪不定,你要找他,恐怕是很难了。除非他来找你。”

吃饱骡­肉­,那两个武士已经把骡车改装妥当,套上两匹骏马,变成了马车。可是六个人怎样走法,却要稍费一点心思安排。

这辆农家的骡车很小,车厢里躺着一个轰天雷,就只有容得两个人坐了。骡车本来是用一匹骡子拉的,现在改用两匹骏马,已是有点挤迫,不能再增加了。这就是说,还剩下两匹马可供乘坐。

卓合图和乌蒙是金帐武士的身份,自是不能作执缓的车夫。云中燕本来没有坐骑,她是公主的身份,不能和男子合乘一骑。

云中燕道:“我在车上看守这厮,乌蒙、卓合图你们骑马随车保护。”乌蒙虽然觉得云中燕以公主的身份和囚犯一同坐在车上,不大妥当,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更好的安排,也只好如此了。

那两个一高一矮的武士权充驭者,云中燕在车厢里坐在轰天雷的身旁,想要和他说话,轰天雷哼的一声,闭上眼睛,伸开大腿,呼噜呼噜的打起鼾来,睡了。

云中燕好不气恼,心里想道:“这臭小子把我当作害他的仇人,却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他相信?”

骏马拉车,当然比骡子快得多,但却又比不上马走的快。天黑时分,进入一座树林。云中燕道:“咱们就在这里过一晚吧,我已经很疲倦了。”

乌蒙心道:“你坐在车上,也说疲倦,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本来刚刚人黑的时候还可以走一程的,但公主有命,乌蒙等人自是不敢不依。再往前走,也怕找不到更合适的歇息之处。

卓合图道:“这样走法,恐怕后天晚上才能到了。”

云中燕笑道:“大不了迟一天,有什么打紧,国师责怪,我给际们说话好了。”

夜幕已降,树林里寒意加浓,云中燕叫那两个武士生起一堆火来。乌蒙道:“咱们都是熬惯冷的,何必生火,给别人知道咱们在这个地方?”

云中燕道:“你们两位金帐武士在这里,还怕什么外人撞来?睡觉暖和一些,总是好的。”乌蒙给她一捧,也就不说话了。

卓合图哈哈笑道:“多承公主夸奖,不过小心一点也是好的。咱们四个人分成两班守夜好不好?”当下分配人手,乌蒙和高武士守上半夜,卓合图和矮武士守下半夜,云中燕是公主身份,不用轮值守夜。乌蒙给她架起帐幕,让她早早安睡。

云中燕翻来复去,却那里睡得着觉?“有什么办法能令轰天雷这小子相信我呢?”后天见着国师,他当然是要我把那部兵书交给他带回和林的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他带回去呢?这两个问题一直烦恼着她,想来想去,苦无良策。

上半夜平安无事,下半夜将近四更时分,云中燕神思困倦,正想打个盹,忽听得卓合图喝道:“什么人?”

原来是时一现来了。

时一现有个人所难能的本领,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精­力依然充沛。不过他虽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却也不敢存有希望追得上蒙古武士的骏马。他只是希望早一天赶到羊角峒而已。

树林里的火光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走来偷偷一看,只见在火堆旁边盘膝而坐的那个人可不正是轰天雷是谁?

想不到未曾到羊角峒就见了轰天雷,当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但他虽有意外之喜,却已只是空欢喜而已。卓合图和那矮武士一左一右,将轰天雷夹在当中,时一现发现了他,也是无法将他救走。

时一现心里想道:“四个武士和凌家侄儿都在这里了,却不见云中燕。莫非她是睡帐幕里面?

“耿电说这云中燕可能是友非敌,若然在帐幕里的的确是她,倒不妨试她一试。”

本来以时一现神出鬼没的本领,他要悄悄溜走,卓合图是决不能发现他的。但他打定了主意,却要自露行藏。

时一现故意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卓合图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这一喝登时把乌蒙惊醒,同时也把云中燕叫出来了。

乌蒙揉揉睡眼,说道:“莫非是风吹树动,你眼花了?”

云中燕心中一动,喝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哼,我听说中原有个时一现,是愉­鸡­摸狗的小偷,本来也算不得好汉!时一现,是不是你?”

时一现哈哈一笑,在树顶跳下来,朗声说道:“我在这儿,你们瞎了眼睛,又算得什么好汉?”

卓合图大怒道:“好呀,我正要找你!”那两个武士跟着追去,乌蒙叫到:“别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云中燕道:“不错,你们两个回去看守,我帮卓合图拿这小贼。”乌蒙的原意,本来是想把卓合图叫回来的,不料卓合图没回来,又多一个云中燕追出去了。

乌蒙知道卓合图痛借他那只拖雷所赐的翡翠鼻烟壶,如今给他见了偷东西的疑犯,那是说什么也要追贼了。乌蒙心里想道:“卓合图有勇无谋,贝丽公主却是人既聪明,轻功又好,卓合图既然唤不回来,有她赶去照应,我倒是可以稍为放心了。”那两个武士已经回来,乌蒙也就不再作声了。他那里知道云中燕正是在暗助对方。

卓合图是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身手矫捷,跑起来也是很快,但比之云中燕超卓的轻功,毕竟稍逊一筹。云中燕的轻功又比不上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追了一会,三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时一现暗自思忖:“云中燕是友是敌,尚未分明,要试探她,恐非三言两语可了。好,且待我略施妙计,把这靴子远远的抛在后面,我就可以和云中燕独自说话了。”

卓合图正因追不上时一现而暴跳如雷,喝道:“你不把鼻烟壶还我,追到天亮我也要追,捉着了你,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时一现哈哈一笑,说道:“金帐武士,这样小气!嘿,嘿,你把这鼻烟壶当作宝贝,在我眼中,不如一个馒头。好,我就还给你吧,小心接好了!”

说罢,把手一扬,把那只翡翠壶向山坡上的荆棘丛中抛去。那个地方在卓合图的左斜方,相去颇远。

卓合图乱发脾气,想不到时一现真的要把失物还他,看见碧绿的光华如流星闪过,知道时一现抛出的东西,的确是他那只悲翠鼻烟壶,不由得大吃一惊,骂道:“岂有此理,你要摔坏我这宝贝啦!”

时一现笑道:“还给你都不领情。还敢骂我?”卓合图生怕失掉鼻烟壶,顾不得和他斗口,赶忙跑去寻找。

云中燕道:“将军不必恼怒,我把这小贼抓回来给你出气。”

时一现在前飞跑,云中燕在后急追,风驰电逐,转眼间已是到了密林深处,把卓合图远远的抛在后面了。

时一现回过头来,说道:“好,我做几十年的偷儿,给一个公主抓住,那也算得是我们这一行的佳话,令人荣幸之至了。你要来抓就来吧。”

云中燕道:“你愉了我的东西,我再抓你,这才名正言顺。”时一现怔了一怔,不明她这话的意思。

云中燕拿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给时一现,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宝贝值得你偷,只有这本兵书,大概可算得是罕见之物。嘿、嘿,现在也不用你费功夫来偷啦,我送给你。”

时一现的祖父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中的时迁,他的家里藏有吴用的墨宝。是以他虽然没有见过吴用这部兵法,却认得的确是吴用的笔迹。

时一现欢喜得呆了,他本来是要试探云中燕的,还没有想好如问开口,不料云中燕就把吴用这部兵法交了给他,当然是用不着再试探了。

时一现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把这部兵法送给我?”

云中燕笑道:“我本要给轰天雷拿去给黑旋风的,轰天雷这小子不敢相信,他不要也罢了,反和我打起架来。嘿、嘿,他不肯要,我想拜托你也是一样。你什么时候找着黑旋风,就代我交给他。哈,所以真正说起来并不是送给你的,反而是要麻烦你呢,你愿意替我做这件事情吗?”

时一现道:“云姑娘,原来你是这么好。轰天雷这小子真瞎了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着黑旋风,虽然现在我还来认识他,但我有许多朋友。丐帮的陆帮主听说是认识黑旋风的,他就是我的朋友之一。我请朋友帮忙,要找着黑旋风谅也不难。”

云中燕心里想道:“我敢信你,可惜轰天雷这小子却不信我。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是知道时一现的身份的,才敢把这部兵法付托给他。轰天雷却怎知我是什么人?”

时一现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云姑娘,你可是要凌铁威相信你么?”

云中燕道:“不错,虽然我还没有想出什么方法可以救他,但总要他信任我才能着手。”

时一现道:“我告诉你两句话,你回去说给他听,他就不会怀疑你了。”

云中燕喜道:“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两句话,当真能够如此灵验?”

时一现道:“你要学我的乡音说这两句话才灵。”

刚刚教了两遍,忽听得卓合图在树林一方叫道:“公主,你可追上这小贼么?”

云中燕悄悄说道:“快,快快和我交手!”

时一现拔出腰刀,叮叮当当的和云中燕的长剑交了几招。云中燕叫道:“卓合图,快来这里呀,不好了,这小贼要跑啦!”

时一现虚晃一刀,装作受伤,惨叫道:“好狠的臭丫头!”

卓合图循声来到,只见山谷间似有一溜黑烟,转瞬不见。时一现已经去得远了。

云中燕跌足叹道:“这家伙身法真个溜滑,我刺了他一剑,还是给他溜了!”

卓合图得回了翡翠鼻烟壶,已是心满意足,笑道:“反正他已经吃了亏,就让他跑吧。”心想这人轻咖。此高明,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回到原来地方,乌蒙细问了他们交手的经过,颇为纳罕,说道:“奇怪,他怎么肯把鼻烟壶还给你?”

云中燕笑道:“想必他是怕我们二人联手打他,这才特地用这手段,把卓合图阻迟片刻。嘿嘿,他这脱身之计还真见效呢,若是卓合图刚才帮我的忙,他一定跑不了。”

卓合图听公主的语气,似乎是有点责怪他,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陪笑说道:“这鼻烟壶是元帅所赐,我怕先去追他,回头只怕就难找了。”

云中燕道:“不错,捉着贼人,失了宝物,那也还是得不偿失。”

乌蒙沉吟半晌,说道:“这厮除了轻功的确超妙之外,本领实属平常,他冒这样大的危险来这里做什么?唔,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第一神偷……”

云中燕装作给他提醒,检查身上的东西,忽地失声叫道:“哎呀,不好了!”

卓合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不好了?”

云中燕道:“那部兵法、那部兵法不见了!”

此言一出,乌蒙和卓合图都是大惊失­色­。乌蒙埋怨道:“卓合图,都是你的不好,你要这个鼻烟壶,你看这可不是因小失大了?”

卓合图心里发慌,强自分辨道:“这人是天下第一神偷,我捉着了他还给他偷了鼻烟壶,刚才即使我在公主身旁,只怕公主也还是要着了他的道儿的。”

云中燕道:“你不用担心,东西是我失的,在国师面前,我一力承担就是,决不连累于你的。”

乌蒙见识过时一现偷卓合图的神妙手法,是以对云中燕失了兵法之事,虽然大感意外,却也不敢疑心是云中燕自己送给“贼人”。

卓合图道:“多谢公主为我开脱。”道谢过后,垂头丧气的说道:“天快亮了,咱们也该动身啦。呀,但愿国师不要降罪我们才好。”

轰天雷听得时一现偷了云中燕的那部兵法,心中欢喜之极,忍不庄就笑了出来。

云中燕怒道:“你得意什么?”

轰天雷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

云中燕哼了一声,说道:“我对你优礼有加,你这小子倒幸灾乐祸,哼,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难消我心中之气!”拿起马鞭,唰唰唰接连抽了轰天雷三鞭,三鞭都打在他的ρi股上。

乌蒙是知道云中燕的­性­子和武功的,见她打这三鞭,鞭风呼响,劲道十足,的确象是动了真怒,倒是有点害怕云中燕打死他,连忙说道:“这小子不识抬举,是该吃点苦头,不过国师还要留下这个小子,公主出了气也就算啦,不要打得太狠了。”

云中燕冷笑道:“那就要看他以后是否听话啦,否则我拚着受国师怪责,也非要狠狠打他不可!”

依轰天雷平日的脾气,给人打了三鞭ρi股,那是非得拼命不可的;纵然他气力使不出来,只怕也要扑上去用口咬了。但说也奇怪,他给打过之后,脸上的神­色­虽然愤怒无常,但却一声不响。

卓合图劝解道:“好,这小子总算是识相了,公主,你也可以息怒啦。”

原来轰天雷虽然­性­子倔强,受不了别人半分侮辱,但他也是个武学的行家,云中燕刚才打他这三鞭,劲道表面看来十分凌厉,他初时也以为非给云中燕打得重伤不可的,那知打到他的ρi股上,非但不痛,反觉得舒服,三鞭过后,浑身血脉畅通。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云中燕是用这个方法,以马鞭代替手指,替他推血过宫的。

要知轰天雷给卓合图用分筋惜骨手法治得半身麻木,分筋错骨手法和高手点|­茓­有异曲同工之妙,时间久了,纵得解开,功力也将大减。如今云中燕用这个力、法替他推血过宫,他虽然不能马上恢复功力,至少是可以保得住健康,不至有大大的影响但轰天雷受了这样的“侮辱”,纵然明白云中燕实是好意,心中也还是气愤难平,脸上的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

天­色­已经大自,云中燕道:“扶这小子上车吧。”

轰天雷道:“不用你们猫哭老鼠假慈悲,老子自己会上。”攀着车辕,翻身跨上骡车,“咕冬”一声,跌进车厢,再爬起来坐好。他装作疼痛不堪,倒也装得真象,云中燕肚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会敞戏。”

卓合图道:“这小子也真倔强。好,请公主上车吧。”

一切照昨天的样子,云中燕和轰天雷同坐在车厢里面。

轰天雷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把身子伸成一个“大”字,躺了下来,双眼狠狠的瞪着云中燕。

云中燕道:“好呀,你这小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哼,不是看在国师的份上,非打你三十鞭不可!”

车厢是有厚布作篷的,前面驾车的武士只听得见她的说话,可看不见她的表情。

云中燕说话似乎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脸上可堆满了笑容,连连向轰天雷使眼。

轰天雷­性­子倔强,却非愚笨,心里想到:“奠非她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果然云中燕使过眼­色­,便低下头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活。她用上乘传音入密的功夫,而且是咬着耳朵说的,驾车的武士只听见她刚才的骂声。

这两句话如同蚊叫,但在轰天雷听来,却似晴天霹雳了。他忍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云中燕连忙掩住他的啮,装作幸灾乐祸的样子笑道:“好,活该,活该。撞破了头那才更好呢!”驾车的武士以为是因车子颠簸的原故,以至轰天雷的头撞着了厢壁,倒是不敢不小心驾驭了。

云中燕在轰天雷耳边说的,正是时一现昨日教她说的那两句话,她是用轰夭雷的乡音说出来的。

这两句话是:“不听话打你ρi股,乖乖听话,给你好玩意儿。”

你道轰天雷听了这两句话何以如此吃惊,原来这正是他小时候,时一现每次来到他家,最欢喜说的两句话,几乎变成了他和轰天雷说话的口头禅了。

他小时候时一现最疼爱他,时一现是天下第一神偷,每次到来,都会为他带一商件偷来的新奇玩物,送给他的时候,脸上就总带着笑容,说这两句“警告”他的说话。有时因为实在顽皮,也会以假当真,轻轻的打他几下ρi股。

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中燕刚才打他ρi股,固然是为了给他推血过宫,但另外却也还有一重暗示的。

她能够用他的乡音说出这两句话,不问可知,当然是时一现告诉她的了。“为什么时叔叔竟会把她当自己人呢?”轰天雷不禁大为奇怪了。

云中燕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在他耳边又悄悄说道:“你想知道时一现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两句话吗?我告诉你吧,我是用吴用那本兵书,换来他这两句话的!”

轰天雷不能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眼光中仍然流露出惊疑的神­色­。

云中燕微微一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相信我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轰天雷方始恍然大悟,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怪不得她骂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原来她果然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奇女子,是诚心帮忙我的。为了取信于我,她竟不惜用那本兵书向时叔叔表明心迹,换回这两句说话。”

至此轰天雷已是再没疑心,但苦于有口难言,只好点了点头,眼光中流露出信任与感激之意。

云中燕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知道你是被押往羊角峒的了,另外耿电也已赶去你的家里报讯啦。你的师父和爹爹会来救你的,所以你必须抑制你暴躁的脾气,忍耐一时,只要你相店我,一有机会,我也会想法让你脱身的。不过,在那些人的面前,你还是要装作十分痛恨的样子,你明白了吗?”

乌蒙骑马傍着车子走,问道:“公主,这小子是不是服贴了一点?”原来这辆车子走过山勒转弯之处。颠簸得十分厉害,车篷扬起一角,乌蒙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私语,却刚好看见云中燕低头,好象是和轰天雷说话。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里想到:“这人内功­精­深,我虽然是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也还得当心才好。”当下偷偷向轰天雷使了个眼­色­,轰天雷骂道:“你这妖女毒打了我,却又来猫哭老鼠假慈悲,我才不要你敷伤呢!”

云中燕苦笑道:“乌蒙,你听见了没有,我给他敷伤,他还骂我!你说这小子该不该打?”

乌蒙给她骗过,笑道:“既然他死不了,那就让他受点活罪吧。”

云中燕道:“对啦,不是国师说要留人,我才不想理睬他呢。”说罢,拿出了金创药来,当真就给轰天雷敷上。

轰天雷暗自想道:“耿电轻功虽好,一来一回,恐怕也得十天八天。但愿我的功力早点恢复,我的师父一来,我就可以和师父里应外合,闯出去了。云中燕对我虽好,但她毕竟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我能够自己闯出去,就用不着连累她了。”

轰天雷思念师父,他的师父也正在桂念着他。

这一天他的师父秦虎啸提早散馆,带了儿子龙飞,到凌家吃晚饭。这是轰天雷的父亲凌浩早上和他约好的。

两个老朋友谈得高兴,谈到三更时分,秦虎啸几乎忘记了要回家了。

两人自是免不了要谈起轰天雷,凌浩说道:“威儿已经去了两个多月,尚未回来,我委实有。点担心呢!”

秦虎啸道:“在吕东岩家中,料想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凌浩说道:“他在吕家,我自是放心得下。我担心的是他的梁山之行。”

轰天雷往梁山找吴用兵法之事,秦龙飞可并不知道。原来秦虎啸因为兹事体大,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他恐怕儿子藏不着秘密,是以特地叮嘱老友轰天雷的父亲,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他的儿子知道的。如今凌浩一时疏神,却说出来了。

秦龙飞果然就问道:“凌大哥不是到吕家拜寿的么,怎的又要到梁山去?这梁山是不是就是一百零八条好汉当年在那里聚义的那个梁山?”

秦虎啸道:“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多问。”说罢,回过头来,再对凌浩道:“梁山之行,自是可能有点风险。不过铁威的本领我是知道的,在江湖上除非是碰上第一流的高手,否则他谅也不会吃亏的。”

秦龙飞给父亲说了两句,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俗语说至亲莫如父子,唯有我的爹爹,却好象对凌铁威比我还亲。凌伯伯也是,我爹爹这样疼他儿子,他却把我当咋外人,有什么秘密也要瞒着我。”

心中正在气恼,只听得父亲又在说道:“不是我称赞令郎,这孩子确实是要比我的龙儿出­色­多了。”

凌浩连忙说道:“那里的话,依我看来,龙侄倒是要比他聪明得多呢!”

秦虎啸道:“不错,外表看来,好象是龙飞聪明,可惜他却是华而不实。铁威貌似愚鲁,其实正是大智若愚。他天赋特佳,又肯勤学苦练,将来的成就,一定远在我们之上。”

凌浩道:“你大夸奖他了!”其辞若有憾焉,心里实是十分欢喜。秦龙飞看在眼中,更不舒服。

秦虎啸继续说道:“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何须和你说客气的说话。龙飞只要学得令郎几分,我就放心了。比如一套霹雳掌,龙飞练了十天八天,招式使出来就丝毫不差,可是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招式再好,又有何用?令郎练这套掌法,可就和他大不相同了。每一招他都反复练十天八天,使出来还没龙飞好看,但却很是实用,我用这套掌法,也不过仅能胜他少许。”

他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活,秦龙听得爹爹将他贬抑,本来平日就有几分妒忌轰天雷的,此时更是满肚皮气恼了。

凌浩正想替秦龙飞说几句好话,忽见秦虎啸放下酒杯,“咦”了一声说道:“外面似有人敲门?”

凌浩诧道:“这么晚了,是谁来呢?”秦虎啸道:“龙儿,你去看看。”凌浩说道:“但愿是铁威回来就好了。”

秦龙飞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汉子,头戴一顶阔边毡帽遮过了半边脸孔。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秦龙飞怔了一‘旺,喝道:“你是谁?”那陌生人低声说道:“别嚷,别嚷。你让我进去。凌浩见了我自然知道我是谁的。”

凌秦两家因为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他们在山村隐居,除了几个很熟的老朋友外,素来是不与外人来往的。凌家的朋友也就是秦家的朋友,秦龙飞为人机警,既然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就难免起疑。

“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至少也得先告诉我,我才能替你通报。”秦龙飞说道。

那人眉头一皱,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让我进去!”他好象为了急于进去,口中说话,伸出手来,就把秦龙飞轻轻一推。

秦龙飞正在气头,心道:“凌伯伯的客人我都相识,此人料想是冒充的。”当下立即一个蹲身转步,使出小擒拿手法,反扣这入虎口,想给这人一点厉害尝尝。

不料手指扣着那人的虎口,忽觉一股劲力反弹回来。秦龙飞大吃一惊,骄指便点他的|­茓­道,那人轻轻一托他的时尖,秦龙飞待要变招再攻他时,己是给池轻轻一甩,身不由己的踉踉跄跄的向后直退了。

那人疾掠而前,刚好在他要跌下去的时候,将他扶起了,此时已经进了内院了。

“什么人胆敢到这里逞能!”秦虎啸飞身奔出。月光下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忽地“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凌浩跟着来到,见了这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吕大哥,原来是你。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叫铁威给你拜寿,他到过尊府没有?”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东岩。凌浩不见儿子和他同来,自是不禁大力担心,急不及待的要问他了。

秦虎啸笑道:“凌大哥,你糊涂啦,怎叫客人站汪这里和你说话?”

凌浩骤然一省,心里想道:“吕东岩深夜找我,自必是不愿给人知道。”当下连忙关上灭门,把吕东岩请进内容厅。

秦虎啸道:“龙儿,还不过来叩见吕伯伯。这孩子太不懂事,请吕大哥看在我的面上,恕他冒犯之罪。”

第十三回青袍怪客

吕东岩哈哈笑道:“原来是秦兄令郎。这可怪不得他。三更半夜里,我这样突如其来,他是应该谨慎一些的。秦兄,令郎的功夫好俊,你调教出这样一个好儿子,可叫我当真羡慕呢,别责怪他了。”一面说话,一面把秦龙飞扶了起来。

秦虎啸答道:“难为吕兄还夸奖他,他一招都接你不起。”

吕东岩正容说道:“后一辈的豪杰,能够挡得住我这一招拂云手的大概也还不多。秦世兄功力虽然较弱,招数变化,可是具见巧思。我一看就知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日的成就,必然在你我之上!”

秦虎啸虽然时常责备自己的儿子,那也不过出于“望子成龙”的严父之心,听得人家称赞自己的儿子,心里也还是好生欢喜的,说道:“但愿如此。吕大哥你可得多多指点他才行。”

吕东岩道:“好说,好说。有你这样一位严父而兼名师,秦世兄的武功还怕不能大成吗。指点两字我不敢当,不过我倒是想请秦世兄到舍下住些时候,也好让铁威贤侄和他有个伴儿。”心里想到:“凌铁威武功是比他好,但说到丰神俊秀,可就远远不如了。唉,品貌武功,本来就是难以十全十美的。”

秦龙飞在吕东岩手下出乖露丑,心里本来极不舒服,但闻得他连连称赞自己,可又心花怒放了。当下连忙大献殷勤,给吕东岩倒茶奉烟。

凌浩听他说到“也好让铁威贤侄和他有个伴儿”这句说话,怔了一怔,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这么说,我那孩子是已经到了府上了。怎的吕兄不叫他陪你一起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秦虎啸此时却是若有所思,不自觉的剔亮了油灯,定睛向吕东岩打量。

原来他听得吕东岩刚才在哈哈大笑过后,中气似乎显得有点不足,以吕东岩这样的内家高手,竟有中气不足的现象,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剔亮油烟,仔细一瞧,只见吕东岩面­色­枯黄,眉心隐隐似有黑气。秦虎啸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莫非他是有伤在身不成?”但因凌洽此时正在和吕东岩说话,秦虎啸也怕万一料得不准,说出来可不好意思。只好把闷葫芦暂且藏在心里。

凌浩擅长于制造火炮,武功方面的造诣却是远远不如他的老朋友秦虎啸。吕东岩身受内伤,他并没有看出来。同时为了急于知道儿子的消息,当然也就没有秦虎啸那样的留心观察了。

吕东岩听得凌浩问起儿子,神情不觉有点尴尬,说道:“凌大哥,实不相瞒,我此来一是向你告罪,求你原谅;二来也是向你道谢的。”

此言一出,凌浩听了更是大吃一惊,慌忙问道:“铁威当真是出了事么?他,他怎么样了?”

吕东岩道:“凌大哥请宽心,凌世兄在贱辰那日,和黑鹰年震山打了一架,不幸受了点伤。但并无多大危险,大概有一个月功夫,我看也可以好了。”

秦虎啸是知道黑鹰年震山的名头的,至此也不禁大惊失­色­,“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什么,铁威竟然和黑鹰打了一架?这孩子忒也胆大了。好在是在你老哥的府上。”秦虎啸以为凌铁威之所以不至于毙在黑鹰掌下,一定是吕东岩出手助他之故。

不料吕东岩却说道:“好教两位大哥欢喜,凌世兄虽是受了一点伤,可把那黑鹰年震山打得大败而逃!根本就用不着我再出手。”

秦虎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衲衲说道:“铁威打败了年震山,此话当真?”

吕东岩笑道:“岂能有假?那日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我,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来到寒舍。黑鹰年震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凌世兄打得他卷了尾巴逃走的。嘿嘿,哈哈,所以我说,凌大哥,令郎虽是受了点伤,这个伤可是非常值得哪!令郎已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立万了!”

秦虎啸大喜道:“凌大哥,吕兄说的是实,这件事情倒当真是可贺了!”

凌浩笑得嘴巴合不拢来,说道:“这都是秦兄的功劳。小儿没有你这位名师,如何能够和黑鹰交手。”

秦龙飞在旁边听得可满不是味儿,心里想道:“铁威这浑小子可抖起来啦,他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立万,我是爹爹的亲儿子,却还是在山沟里默默无闻。将来在江湖行走,说起他是我的师兄,我倒要沾了他的光了。”

吕东岩接着说道:“凌世兄打败年震山,给我挽回面子,在他虽是因祸得福,在我却是内疚于心。因此我特地来向两位大哥道谢,并求恕罪,恕我对凌世兄保护不周。”

凌浩说道:“吕大哥别这么说,你成全小儿的美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但不知他是为何和年震山打起来的?”

吕东岩道:“是这样的——”当下把黑鹰年震山那日来寻仇的经过,原原本本,毫不隐瞒的告诉凌浩。

吕东岩把那日恶斗的经过细说之后,笑道:“那日年震山的徒弟把我的门下弟子打得一败涂地,在那样情形之下,我即陵胜了黑鹰,也是毫无光彩。幸亏得令郎以晚辈的身份站出来,把他们师徒全部打败。所以我说是令郎替我挽回面子,这话可丝毫没有夸张。”

凌浩听得心花怒放,说道:“小弟曾有书函,托小儿转呈吕兄,想吕兄已经过目?”心想:“铁威这孩子帮了他这个大忙,这头亲事料想是可成功的了。”

吕东岩笑道:“对啦,我也应该和凌大哥谈谈私事了。令郎的人品武功,千中无一,嘿嘿,这个,小弟是没话可说……”他满面堆欢,笑得可是有点勉强。

凌浩却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大喜说道:“小儿多承谬赞,那么吕兄的意思——”

吕东岩缓缓说道:“令郎在舍下养伤,正是小女侍奉汤药,看来他们两人也很投合。不过、不过——”

凌浩怔了一怔,道:“不过怎样?”

吕东岩道:“不过拙荆的意思,说是孩子年纪还小,令郎也还在养伤,不如待令郎大愈之后,过些时候再谈。”

吕东岩说得甚为委婉,不过却也隐隐透露他和女儿都喜欢凌铁威的,只因妻子暂时还未同意,是以才要搁一搁而已。

凌浩却是不禁有点疑心:“莫非是我那孩子的伤有可能变成残废,故此吕大嫂要等他伤好才能放心让他们订亲?”心里不大高兴,淡淡说道:“小儿有劳令媛服侍,真是折杀他了。待他伤好再说,这也很好。”

吕东岩苦笑道:“凌兄莫怪,说老实话,若是要我在这一年半载之内就办喜事,恐怕我也是有心无力呢。”

凌浩莫明其妙,心道:“这是什么意思?”正自纳罕,只听得秦虎啸已在说道:“吕兄不说,小弟不敢动问。吕兄贵体可是有点违和?”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秦兄不愧是武学的大名家,看出小弟是受了伤了。”

凌浩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人能够伤了吕兄?”

吕东岩道:“惭愧得很,我给那人伤了,连他的姓名来历都是一概不知,正想请两位参详参详。”

“这是今天傍晚的事情,说来离现在不过几个时辰。”吕东岩把一件离奇的遭遇说了出来,令得秦虎啸诧异不已。

原来他从未来过凌家,只知道村庄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走法。这件离奇的遭遇就从他探路的时候开始的。

吕东岩说道:“天­色­已是黄昏,路上没有行人,我正在为难,只怕找不着人问路的时候,可巧就有一个人好像幽灵似的从林子里走出来,我一看,这个人可有点特别!”

秦龙飞好奇心起,问道:“如何特别?”

吕东岩道:“这人脸上,本然毫无表情。但他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一看就知他是戴着人皮面具。”

凌浩道:“啊,戴着人皮面具,那一定是黑道上的人物了。”

吕东岩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向他问路,他却先问起我来了。他说:”你这位先生面生得很,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请问你要找谁?‘“听他的口气,倒像是本地人,我想纵然他是黑道人物,问路又有问妨?”

“我一说凌兄的村子,那人就道:”想必你是找凌浩的了?‘我说:“是又怎样?’那人冷冷说道:”没怎么样。只是我素仰浙东吕东岩的绵掌功夫,今日有幸相遇,颇想领教!‘秦虎啸诧道:“这么说他是认识你的?”

吕东岩道:“我怀疑池是黑鹰的同党,不知怎的给他们打听出来凌世兄的身份,预料我会来此,是以中途埋伏。”

凌浩道:“若然如此,那是我累你了。”

吕东岩面上一红,说道:“凌兄,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把我当作外人?莫说令郎­干­我有恩,只凭咱们的交情,我也不会怕你连累。”其实他这几句话可是有点言不由衷,凌浩恰恰说中了他的心病。

秦虎啸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心想单打独斗,能令吕东岩受伤的武林中可没有几个。正是有此一问。

吕东岩道了一声“惭愧”,说道:“就只是他一个人,他挑明了才和我动手,倒也不失高手身份。”

说至此处,把上衣解开,说道:“秦兄,你见多识广,可看得出这是什么毒掌,从而找到一些线索么?”

只见他的衬衫破裂的形状,正好是一个掌印,胸膛则只是有一个指印。秦虎啸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了也不由得惊心动魄,想道:“这人的掌力能够透过外衣,在衬衫上破开一个掌印,这份­阴­柔的掌力,当真是非同小可。吕东岩的胸口却只是受他一指之力,将他的掌力卸了十之八九,这份功力,也当真是武林罕有的了。”

吕东岩道:“秦兄可看得出来么?”

秦虎啸苦笑道:“惭愧得很,不知是什么毒掌,如此厉害?”

吕东岩道:“我着了那厮的毒掌,他给我接连劈了三掌,伤得料想也不轻,嘿嘿,如果他敢继续和我缠斗,只要支持半枝香的时刻,我非得丧身在他的掌下不可。可惜他却没有这个胆量,我还挺得住,他却先自逃了!”

秦虎啸心里想道:“吕东岩的绵掌,有开碑裂石之能,这人居然能受得了他的三掌,这份功力,也是足以震世骇俗的了。他伤得了吕东岩,倒不单纯是依仗毒掌呢。”

吕东岩继续说道:“幸亏他跑得快,否则我可没有气力走到这里来啦;天­色­已黑,我是瞎摸瞎撞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走到这里来的。也幸亏刚好听得你们在这屋子里说话的声音。”

秦龙飞好生诧异,心里想道:“这位吕伯伯受了毒伤,我还抵挡不了他的见面两招,这等本领,只怕爹爹也未必比得上他。”

其实他家传的霹雳掌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足可胜过吕东岩的绵掌有余。他自己练不到家,只知羡慕别人的功夫。

凌浩吃惊不已,说道:“吕大哥、你来我我,却遭遇这个意外,真是令我过意不去。你受了伤,可别要多说话了。早点歇息,明天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吕东岩笑道:“寻常的大夫怎能医得好我这个伤。凌兄放心,我这个伤会自己好的。只须耽上十天半月。凌兄,这次我可要来打搅你了。”

秦虎啸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知道吕东岩是要用本身的功力驱毒疗伤,“当下说道:”吕兄练的是少林派内功吧?“吕东岩怔了一怔,说道:”不错。“

秦虎啸道:“少林派内功走的是纯阳路子,和小弟的家传心法路子倒是相近。吕兄若是不嫌冒昧,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吕东岩大喜过望,口里却说道:“耗损秦兄的真力,小弟心里可是难安。”

秦虎啸哈哈笑道:“小徒在你家养病,你在这里疗伤,连这点小事若然都不许我梢尽心力,那不是太见外了吗?凌大哥,你腾出一间静室给吕兄吧,我不回去了。”

原来秦虎啸是靠授徒维生的,武馆就是他的家。人多不便,是以不能请吕东岩到他家里。

凌浩笑道:“我有现成的书房正好请吕大哥住下。咱们二十年没有见面,不是我说晦气的话,我倒希望吕大哥在这里多住一些时候呢!”

吕东岩笑道:“我本来是想你们两位到我那里去的,现在却在你家住下了。令郎不见我回来,只怕是难免焦急。”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秦龙飞。

秦虎啸老于世故,一见他的眼神注视着秦龙飞,便即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想道:“铁威在他家里养病,我和凌大哥要照料他,日前是不能前往探望威儿的了,可以离开这里的就只有龙儿一人。不过这孩子武功尚未练成,为人又是经常轻举妄动,聪明有余,成事不足。若任他孤身涉足江湖,我如何放心得下?”

凌浩与老朋友心意相通,知他为难,便即哈哈笑道:“小儿在吕大哥家里养痛,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待大哥贵体康复,咱们一同去不更好么?”

秦虎啸吩咐儿子道:“龙飞,你口去告诉你妈,说我今晚不回家了。明天我也没空口去,武馆那班生徒、就由你替我传授吧。”他那武馆中的生徒,都是乡人子弟,练武的目的,不过为了强身,是以平时也多是由轰天雷代师传艺的,秦龙飞的功夫虽未练成,教这些生徒自是绰绰有余。

秦龙飞闷闷不乐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武馆的几个生徒来到,秦龙飞道:“今日我教你们,咱们到后山那块草地上去好不好?”那几个生徒正在练到“对扑”的功夫,秦家的天井平时是用作练武场的,他们正嫌天并不够宽广,有几对相扑的话,就容纳不了,听得秦龙飞要带他们到山上去,大家都是十分高兴,齐声说好。

秦龙飞本来要到山上散散心的,但昨晚的事情却老是盘旋脑海,越想越不舒服。

他平时也没有教人的耐心,如今碰上他心里不舒服,教得可就更草率,越来越不耐烦了。

有一个徒弟人门未久,秦龙飞给他“喂招”,出手不知不觉重了一些,把他重重的摔了一个筋斗。

这小弟子摔破了额头,好在流血不多,敷上金创药也就止了。但虽伤得不重,这小弟子却是面子难堪,禁不住就埋怨起秦龙飞来:“平日大师哥教我,教得又好又不会摔我,唉,他出了门,可就活该我倒霉了。”

秦龙飞正自满肚皮不舒服,这小师弟虽没有直接说他,却分明是拿他来与轰天雷比较,这正是挑了他的疮疤。秦龙飞不禁动了怒道:“练武的人那有不挨打的,这是你自己愚笨,却来怨我!”

那小师弟摔破了头还要挨骂,忍不住也就反­唇­相讥,说道:“二师哥,不错,我很愚笨,但你可是十分聪明的呀,大师哥也远远不及你的聪明。但怎的你练的本领却又远远比不上大师哥呢?”

秦龙飞大怒道:“好,你们眼中只有大师哥,我不教你们了!”

那小师弟嘀咕道:“不教就不教,希罕么?”秦龙飞面­色­铁青,握起拳头,但一想自己已经摔破了他的头,若再打他,未免有失师兄风度,同门固然不眼,爹爹知道了也定必责骂,这一拳如何还能够打出去?

生徒中几个年纪较长的连忙作好作坏的劝解。“小桂子,你怎可对二师哥如此无礼,还不赶快给二师哥叩头赔罪。”“二师哥,小桂子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请二师哥息怒,指点我们功夫。”

秦龙飞尴尬之极,叹口气道:“我怎会与小桂子一般见识,不过我今日有点不舒服,你们自己回家练吧。”

闹出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是兴趣索然,也就不想再跟秦龙飞练武了。年纪较长的那个生徒道:“二师哥身体不舒服,咱们一同回去吧。”秦龙飞道:“你们不必理我,我在这里多待一会。”那生徒道:“是是。”众人尽都散了。

秦龙飞呆了一会,颇为懊悔自己的失态。那班生徒已经走得远了,山风吹来,却还隐隐听得见他们在议论自己。“二师哥那里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小佳子,你说话也不知避忌,二师哥最不高兴人家说他比不上大师哥。他虽然没有说出来,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有你不懂事,”小桂子道:“我不是不知,只是气他不过。其实他也是比不上大师哥嘛,我可没有说错。他以后骂我,我还是要这么说。”“好了,好了,小桂子你少说一句活好不好?”“二师哥的气量也的确是狭窄一些,怪不得小桂子说他。”

秦龙飞听得他们的议论,胸中塞满了闷气,想道:“爹爹看不起我,师弟看不起我,什么光彩都给凌铁威这浑小子占尽了。我几时才有出头的机会?”

山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胸中闷气难消,忍不住就使开拳脚,幻想是轰天雷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拳一脚都是打到轰天雷的身上,以发泄自己胸中的闷气。

“砰”的一声,秦龙飞一拳打在一棵松树上,拳头肿了起来,痛得他十分难受,树叶纷纷落下,树枝却没有一根折断。

这一痛倒令得秦龙飞清醒过来,不由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想道:“我确实是比不上这浑小子,再练十年只怕也未必比得上他。”原来他最后那拳乃是霹雳掌中的一招重手,、轰天雷也常常用拳击松树练功,他每打一拳,树枝最少要打断十恨八根。

就在这时,忽听得树后有人冷笑。秦龙飞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声犹未了,只见松树后面走出一个青衣汉子来。

秦龙飞一见此人,不由得心中起了一股寒意。原来这人虽然是口里发出笑声,脸上却是­阴­森森的木然毫无表情。

秦龙飞喝道:“你笑什么?”青衣汉子淡淡说道:“笑你花拳绣腿,纵然是再练十年,也是比不过人家。唉,你不知上进,比不过人家就只知道发脾气,气爆了肚子有何用?唉,当真是可笑呀可笑!”

从这几句话中,可知道这个人是早已来了的,那班生徒议论秦龙飞的说话,他都已听见了。

按说以秦龙飞的聪明,自应知道此人决非寻常之辈,但此时他正在火气上头,听了这番讥讽的说话,有如火上加油,不由得大怒说道:“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高明得很了?”

那人冷冷说道:“高明二字,难说得很,这要看是对什么人而言?”说话之际,侧目斜视,一副看不起秦龙飞的神气。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要比秦龙飞高明得多。

秦龙飞气往上冲,冷笑说道:“我比不过人家难道就比不过你,好,你这么说,我倒要领教,领教。”

青衣汉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和你过招。”秦龙飞“哼”了一声,却笑道:“口出大言,原来胸中并无实学,你既然不敢和我比划,那就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青衣汉子仍是那副木然毫无表情的面孔,一点也不生气,说道:“你懂什么,我不和你过招,这是有原因的。不过,只是比一比本领嘛,那倒可以。”

秦龙飞道:“如何比法,划出道来。”

青衣汉子道:“我可得有言在先,你若是比不过我,在你输得心服口服之后,我可要你磕头拜我为师。”

秦龙飞是一个易于激动的人,无暇思量利害,登时就大怒道:“你输了呢?”那人笑道:“礼尚往来,当然我也拜你为师,尽管你的年纪可以做我的儿子。”

秦龙飞喝道:“好,这就比吧!怎样比法?”心里想道:“这只是文比,不比武比,他说过要我输得心眼口服才拜他为师,万一当真比不过他,我口说不服,那也不算违背诺言。”

心念未已,只听得青衣汉子已在说道:“你刚才打这棵松树,这已经是使出你家传的霹雳掌的绝招了。如今我也拳打松枝,和你作一比较。你说如何?”

秦龙飞见他身体瘦弱,肤­色­枯黄,不像是身上有上乘内功的人,于是说道:“好,就这样吧。那么我是不用再打的了?”

青衣汉子道:“不错,你已经打肿了拳头,再打一拳,那只有比刚才更弱。”

秦龙飞给他说中心病,满面通红,喝道:“那你就赶快打吧,罗唆什么?”

青衣汉子缓缓说道:“好,你瞧着了!”轻轻的一拳击出,无声无息,连一点拳风也没有。拳头打在树上,那棵松树,不动分毫。

秦龙飞哈哈笑道:“我的本领纵然不济,拳击松树,也能令得树叶纷落,你呢,一根松叶(松叶为针叶)也没落下,你还不认输吗?嘿嘿嘿,哈哈哈,快来给我磕头,拜我为师吧!”

那人负手旁立,意态悠闲,对秦龙飞的狂态,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秦龙飞的笑声渐渐减弱,突然间脸上的笑容僵直,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松叶变了黄|­色­,转眼问松枝也都变枯了。本来是一棵常青的松树,突然枯萎,毫无生气。

再过片刻,只见松枝断折之声不绝­干­耳,不但松叶尽落,整棵松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青衣汉子这才说道,“唉,为了和你比试,好端端却把这棵松树弄死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和你过招的原因了吧?”

秦龙飞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心里想道:“若是血­肉­之躯,给他打了一拳,那还了得?”

青衣汉子道:“你输得心服口服没有?”

秦龙飞暗自思量:“这人武功如此高明,我拜他为师,定能胜得过轰天雷这小子。但我怎能当真拜他为师?”不过,尽管他是有所顾虑,犹疑不决,却还是不能不承认:“你的武功的确是远胜于我,我服了。”

青衣汉子道:“那你还不上来磕头拜师?”

秦龙飞讷讷说道:“不是我言而无信,这个,这个……”

青衣汉子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要回去禀告爹爹,是也不是?”

秦龙飞道:“是呀,这样的大事,我应该禀告家父的。”

青衣汉子面­色­一端,说道:“我告诉你,你要拜我为师,就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我也不会说出去。若然当着外人,你我只能当作不相识的人。愿不愿意拜我为师,随你的便!”

这番说话,正好解除了秦龙飞心中的顾虑,要知他们秦家乃是武学世家,他若然改投别派,如何敢让父亲知道。

秦龙飞心里已是十分愿意,但仍然问道:“你何以要收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子!”

那人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秦龙飞道:“老前辈,你又笑些什么?”

那人道:“我是笑你无半点自知之明,同时,我也是为你可惜,笑你的爹爹误了你!”

若在平日,秦龙飞听了这番话,势必暴怒如雷,但如今他业已知道此人身负绝世武功,如何还敢动怒?敬畏之心一生,不由得他不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老前辈详加指点,以开茅塞。”

那青衣汉子道:“你本来是天赋聪明,何以却不能成材呢,这都是因为你的爹爹不懂因人施教的原故。可叹你却自轻自贱,这不是太过欠缺自知之明吗?”

这话表面是在骂他,其实是给他截上一顶高帽,暗里赞他,秦龙飞听了,当真似是一跤跌在云堆里,飘飘然的,骨头都轻了几分,当下大喜说道:“那么若是弟子得遇名师,练个三年五载,一定可以胜得过我的大师兄了?”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所求原来只不过如此么?未免太低了!你做我的弟子,用不到一年功夫,就可以与你爹爹比肩,三年功夫,我可以担保你脐身于当世十大高手之列!怎么样,你愿意磕头拜师了么?”

秦龙飞的顾虑早已解除,此时听说可以挤身于十大高手之列,更是大喜过望,当下便即跪倒那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那汉子哈哈大笑,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弟子求名师,名师也求佳徒。我物­色­多年,如今方始找得衣钵传人!”

秦龙飞从未得过长辈如此称赞,心花怒放,暗自想道:“怪不得他千方百计收我为徒,原来是因为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弟子。”站了起来,问道:“弟子还未曾请教师尊的高姓大名。”

那汉子笑道:“我的名字业已多年不用了,别人叫我做青袍客。你在无人之时。叫我一声师父,有人之时,跟别人叫我做青袍客,甚或佯作并不相识,亦是可以。何须知道我的姓名?”

秦龙飞应了一个“是”字,心道:“师父的脾气倒是怪得可以。”

青袍客说道:“如今我开始传授本门的内功心法,你仔细听着,我先问你,你爹爹是怎样教你的?”

秦龙飞道:“爹爹教我练习内功必须气沉丹田,日积月累,真气自然增长,这乃是修习正宗内功的常识,秦龙飞说了之后,心里颇是有点诧异,难道师傅的内功心法有所不同?”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只见那青袍客摇了摇头,说道:“错了,错了!”

秦龙飞骇然问道:“怎地错了?”青袍客笑道:“这就是我何以说你爹爹不懂因人施教的道理。你听我说。”

青袍客说道:“你爹爹所授的内功心法,适宜于­性­格沉实的人修习,你是飞扬跳脱,不受羁勒的人,怎有耐心做这种水磨功夫,当然是难以练得成功了。”

秦龙飞给他说中毛病,面上一红,说道:“我也自知有这毛病,怪不得爹爹说我难望成材。”

青袍客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然,不然!你若然难以成材,我怎会收你为徒?”

秦龙飞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师父你也认为我没有耐心——”

青袍客道,“世人都有一种误解,不仅你的爹爹为然,他们都以为木讷沉实的人比飞扬跳脱的人好,其实不然。只要教得其法,这两种人都是可成大器的。不但如此,沉实的人是中材,做水磨功夫,纵然能成大器,也得等到晚年;飞扬跳脱的人十九资质较佳,往往少年便可大成!”

这番说法当真是正搔着秦龙飞的痒处,不由得他心花怒放,心痒难熬,大喜说道:“师父,那么你的内功心法是可以速成的了?”

青袍客人道:“当然,否则我怎敢说在三年之内,就可以令你脐身于当世十大高手之列。”

秦龙飞忙道:“请师父传授。”

青袍客道:“本门心法,要决就只是顺其自然四字。”

秦龙飞道:“顺其自然那是怎么一种练法?”

青袍客道:“吐纳之际,顺其自然,真气不能沉之丹田,就不必强它凝聚,散之四肢可也。”

秦龙飞半信半疑,说道:“真气涣散,如何能为我用?”

青袍客道:“空屋才能住人,空碗才能盛饭。怎的没有用?如谷中虚,如碗中空,这才是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不信你照我的方法练练。”

青袍客口授了他入门的练功方法,秦龙飞如法吐纳,只觉好似饮酒饮到微醉的时候一般,飘飘然的,有说不出的舒服。青袍客道:“你打这松树一拳。”秦飞龙一拳击出。虽然仍是未能将树枝折断,拳头却已是一点不感疼痛了。青袍客笑道:“如何?”秦龙飞大喜道:“果然真是灵效无比。”

青袍客道:“今天就教到这里为止,今晚你再来,以后都是这样,二更之后,你到这里与我见面,白天就不用来了。因为我也不想给人知道。”

秦龙飞的母亲是不伎武功的贤妻良母,他的父亲要为吕东岩治伤,在吕东岩伤好之前,他晚上是不回家的。秦龙飞晚上悄悄出去,他的母亲毫无知觉。

第二天,那班生徒来到,秦龙飞教了他们几招,就叫他们自己回去练,以后每天都是如此,他白天抽出几个时辰睡觉一晚上到后山跟那青袍客练功。

不知不觉过了七天,这天下午,秦龙飞到凌浩家里向父亲请安,这也是他这几天来的例行公事。他的父亲有时出来见他,和他说几句话,有时因为相助吕东岩运功疗伤,到了紧要的关头,就只是凌浩陪他说些闲活了。

这天恰值吕东岩的运功疗伤已经告一段落,­精­神还好,三个老朋友聚在一起,谈述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大家都是十分高兴。

秦龙飞来到,秦虎啸正在兴头,说道气“龙儿,这几天没有我督促你,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秦龙飞道:“和往常一样。”跟怪客练功的事,当然是不敢说出来。

秦虎啸道:“好,你练一趟霹雳掌给我瞧瞧。”霹雳掌是讲究劲力沉雄的,秦龙飞这几天沉醉于新习的内功心法,旧的不免荒疏,一套掌法使将出来,显得­精­神散漫,瞧在他父亲眼里,不禁大皱眉头。

吕东岩初时并不怎样留心在意,看了一半,好像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越看越是聚­精­会神了。

秦虎啸看罢儿子练的一套霹雳掌,眉头大皱,哼了一声说道:“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看你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练过功夫吧?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大大不及从前了!”

吕东岩忽道:“秦兄,你错怪令郎了。依我看来,令郎这几日的进境倒是当真不小呢。”

秦虎啸见他态度认真,不似说笑,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我和他的交情,如今已是非同泛泛,他似乎不至于为了安慰我,故意说些客套的说话?”

心念未已,只听得吕东岩说道:“秦世兄,我和你拆几招。”一捋长衫,左掌一招“如封似闭”,就向秦龙飞的胸口按下去。

这一招乃是吕家绵掌的杀手,秦龙飞虽然知道吕东岩决不会伤他,但陡觉劲风袭胸,胸口隐隐作痛,也是不禁大吃一惊,本能的就使出新练的内功抵挡。

吕东岩使到三分功力,给秦龙飞轻描淡写的一举化开,疑心更加重了,当下加了两分劲道,双掌斜飞,秦龙飞用了个“脱袍解甲”的招式化解,但却是招架不住了,身形不稳,登时跌跌撞憧的斜冲出去。

在秦虎啸的眼中,儿子这两招使得全无劲道,吓得连忙叫道:“吕兄手下留情!”一个虎跳上前把儿子接着,这才发觉他这一撞的力道果然是超出自己的估计,虽然这一撞也未能将他撞得倒退。

秦虎啸扶稳儿子,心中亦是不禁疑惑起来:“龙儿的内功路子怎的好像和从前有,点大不相同?”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秦兄,我的老眼尚未至于昏花吧?只是我有一事未明,倒要请教。”秦虎啸道:“吕兄请说。”

吕东岩道:“霹雳掌似乎应该是纯阳的功夫,但令郎的掌力之中,却有一股­阴­柔之劲,不知是否秦兄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刷新了武学的境界,把纯阳的功夫变成了刚柔兼济了?那倒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秦虎啸苦笑道:“我那有这样的聪明才智,可以自创一门武功?我这家传的霹雳掌也不宜兼有­阴­柔之劲,若然真如吕兄所说,练成了刚柔兼济,那就不是什么可喜之事了。”

吕东岩道:“我对霹雳掌的奥妙乃是门外汉,请恕我信口雌黄。不过这么说来,难道令郎的内功心法,不是秦兄亲授的么?不知他还有那位名师?”

秦龙飞的心卜通通的跳:“这老头儿的眼力好厉害,我不过才练几天,就给他一眼看破。看来他的面­色­似乎有点不善,无论如何,我是决不能说实话的了。”

秦虎啸道:人我也正是有点不明白,龙儿自幼跟我,从没有学过别派功夫。“

说至此处,突然回过头来,厉声问儿子道:“这几天你是怎样练功的责为什么不按照本门的心法来练?”

秦飞龙道:“我是用爹爹所教的心法练呀,但这几天也不知是不是我记挂着凌大哥,真气老是不能凝聚,孩儿没有耐心,也就听其自然了。”他作出一副惶惑的样子,果然骗过了父亲。

秦虎啸自以为是找到了原由,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失声叫道:“对了,对了!唉,糟了,糟了!”

“秦龙飞道:”爹,你说什么?怎的又是对了,又是糟了?“

秦虎啸道:“龙儿,你练功练得误入歧途了,想必是你自逞聪明,任由真气散之四肢,觉得舒服,就这样练了下去,是吗?”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爹爹说得不错,但这有什么害处吗?”

秦虎啸道:“你误打误撞,不知不觉走上了­阴­柔的柔功路子,却不知刚柔兼济,固然是上乘内功,但一来你火候未到,二来咱们的家传心法必须是走阳刚的路子的,火候未到而误入歧途,将来定有后患,至于是什么后患,那就难说了。”

秦虎啸继续说道:“还幸你现在只是初入歧途,回头未晚。咱们的家传内功虽然难练,但只要持之以恒,纵然难成大器,也总可有一些小成就的。”

秦龙飞道:“是,孩儿谨遵爹爹吩咐,今后走当不畏艰难,勤练家传心法。”

吕东岩思疑不定,暗自想道:“聪明才智之士,往往妄用聪明,误入歧途。或许他当真是在练功之际,误打误撞,以至练成了这股似是正邪合一的­阴­柔掌力吧?他从没有学过别派功夫,他的爹爹当然是不会骗我的。”

如此一想,反觉自己怀疑太过不合情理,当下笑道:“秦世兄能够在内功心法上自加变化,虽然不得其正,亦足以见得他的确是聪明过人了。今后在严父兼名师的督导之下,聪明用于正道,前途正是未可限量啊!”

秦虎啸方始面有笑容,说道:“但愿如此。龙儿,你回去吧。”

秦龙飞回到家里,对父亲的告诫仍是半信半疑,心里想道:“师父说爹爹不懂得因人施教,以至糟蹋了我的聪明,爹爹却说我这样的练功是误入歧途,将来必有后患。究竟是谁说的对呢?师父所授的内功心法与正常的武学原理相反,他也曾经说过,当今之世,懂得他这门武学的秘奥的根本就没有几人,或许是因为爹爹不懂其中秘奥,心中先自有了成见,是以才怕招致后患?”

随即又想:“但万一给爹爹说中,当真是有什么后患,这又如何是好?而且我再练下去,将来必定会给爹爹看破,我又如何能够辩解呢?还是不跟那怪客练了的好。”

秦龙飞独自思量,患得患失,把持不定,忽觉胸口气闷,很不舒服。不知不觉的又照怪客所传的心法练起功来,练了一会,只觉四肢百骸,尽都舒畅,有说不出的舒服!就像一个嗜好吸毒的人,业已上瘾,明知有害,也是非吸不可。何况他现在还未相信一走有害?

练过了新学的内功之后,秦龙飞试一试自己的内力,只觉比昨天增进许多,想起青袍客所说的“三年之内,我能令你脐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的说话,这个引诱太大了,秦龙飞更是心痒难熬,“今晚我把心中的疑虑,禀告师父,且看他是怎么的一个说法,反正练不练在我,再去见他一次又有何妨?”

这一晚秦龙飞上山去见那青袍客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正要到他的家里来。这个人是神偷时一现。

第十四回恶意教唆

时一现与云中燕分手之后,为了尽快的救轰天雷出险,心急如焚,兼程赶路,来向秦虎啸。凌浩二人报讯。一路上地没有赶上耿电,心里想道:“这位耿公子的轻功不在我下,此时或许已经到了凌家了,不过我还是要赶去报讯的,以免他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铁威贤侄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秦家和凌家同在一个村子,但一在村头,一在材尾,要先经过秦家才到凌家的。

时一现抵达之时已是三更时分,他照往常的惯例,悄悄的逾墙而入,到秦虎啸的卧室窗下,轻轻的弹了一下手指,嘘了一声。

身负上乘内功的人,虽在梦中,若是听得怪声,也会觉醒的。时一现接连弹了三次手指,嘘了三声,却不见秦虎啸起身。只闻得秦虎啸的妻子翻了个身,叫道:“猫,猫!”原来她在朦陇中以为是耗子在闹,叫猫来捉老鼠。糊糊涂涂叫了两声,不再听得声响,翻个身又睡着了。

时一现和秦虎啸夫妻虽然亲如手足般的老朋友,但发现了秦虎啸不在家,究竟是不便闯进去吵醒嫂子。当下惊疑不定,心思:“怎的秦大哥会不在家里呢?”当下再到秦龙飞的卧房,想把秦龙飞叫醒来问,不料秦龙飞的卧室也是没有人。

仔细一看,只见床上被褥叠得齐齐整整,显然是秦龙飞还没有睡过,时一现更奇怪了,心道:“莫非他们都是在凌浩家里?”

秦虎啸刚刚为吕东岩运功疗伤,这一天应该做的功夫已经完毕。吕东岩道:“秦兄,这几天累了你了。明天起我可以自行运功疗伤啦。秦兄,今晚你早点安歇吧。”

秦虎啸对他的说话却似听而不闻,眼睛瞧着窗外,吕东岩的内功已恢复了六七分,见他如此情形,心中一动,侧耳静听,果然听得有衣襟掠风之声,刚刚从前座的屋顶掠过。

吕东岩道:“秦兄,且待我试试功力究竟恢复几分?”推开窗门,正待发出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秦虎啸忽地按着他的手道:“是老朋友来了!”就在此时,只听得“嘘”的一声,一个人从屋顶上跳下来。

秦虎啸笑道:“吕大哥,让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他每次来找我们,总是不忘偷儿本­色­,偷偷摸摸的来的。”

时一现道:“这位敢情是浙东吕老英雄?”他听得秦虎啸一声“吕大哥”,已是知道吕东岩是谁了。

吕东岩大笑道:“不敢。原来是赛空空时大哥,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了!”

时一现笑道:“吕大侠,我本来要到你的府上拜访你的,想不到却在这里见着。”

吕东岩怔了一怔,说道:“不敢当,但不知时大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秦虎啸道:“时大哥敢情是想顺便探望小徒。”

时一现道:“不错。我已经见着铁威了,但却不是在吕兄府上。”

吕东岩吃了一惊,说道:“算时间,他似乎不该好得这样快的,怎的就离开寒舍了?时大哥,你是在那里见着他的?”

此时凌浩亦已闻听来到,听说时一现见着他的儿子,连忙催问。

时一现把那日的遭遇一一说了出来,听得三人目瞪口呆。

凌浩说道:“怎的他会给蒙古鞑子捉了去?”

时一现道:“还不是为了那部吴用的兵法?鞑子以为是在他的手上,其实却是给云中燕拿走了。”

凌浩顿足道:“他给捉去事小,这部兵法落在蒙古鞑子的手上,事情可就大了。”

时一现笑道:“凌兄不用惊慌,兵法在我这儿。”

凌浩道:“啊,时兄,你真是不愧天下第一神偷的称号?”

时一现道:“这可不是我偷来的,是云中燕给我的。”

跟着时一现将那晚与云中燕相会的事情告诉他们,听得他们称奇不已。凌浩吁了口气,说道:“小儿得她暗中相助,倒是可以令我放心不小了。”吕东岩却在想道:“难道云中燕也看上这傻小子不成?”

秦虎啸道:“虽然如此,咱们也得赶快去救他出来。吕兄,他病体未愈。凌大哥,你留在家里陪伴吕兄,明天我和时大哥一同去。”

吕东岩道:“我已经好了七八分了,焉能袖手旁观?”

时一现道:“有位耿公子来过没有?”

秦虎啸道:“那位耿公子?”

时一现道:“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耿电,听说他曾受过吕兄的大恩。”

吕东岩道:“啊,原来是他!年振山与我结的梁子,可就正是因他而起呢。不过却没有见他来到。”

时一现道:“怎的不见龙飞侄儿,他不是在这里么?”

秦虎啸吃了一惊,问道:“时大哥,你何以有此一问?莫非你已经到过了我的家里,没见着他。”时一现道:“正是。”

秦虎啸惊疑不定,心上好象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说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时一现道:“我想不会,他的床上,铺盖叠得齐齐整整,房中也没有凌乱迹象。不象是曾发生打斗事情。”秦虎啸心想:自己的儿子若是给人捉去,纵然他的本领不济,至少也会挣扎。时一现是个大行家,既然他在秦龙飞的卧房仔细察看过了,想必不会看错。

秦虎啸道:“这就更奇怪了,他去了那里呢?”

凌浩说道:“秦大哥,你的一个徒弟日间曾经来过这里,你和吕兄正在静室运功,我没敢叫你。”

秦虎啸道:“他说了些什么?”

凌浩说道:“他说,这几天他们都是在家里自己练功夫的。”

秦虎啸皱眉道:“龙飞没有教他们吗?”

凌浩说道:“开头教过一天,那天也只是教了一半,龙侄就叫他们回去了。”秦虎啸道:“他呢?”凌浩道:“听说他留在山上,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家。”原来那个徒弟是来向师父投诉那日的事情的,凌浩可不敢完全告诉他。

秦虎啸沉吟道:“他近来练功误入歧途,莫非是初得甜头,废寝忘餐,晚上也到后山练功,图个清净?好,时兄,我和你去看看。

吕东岩忽道:“我和你门一同去。如今已是过了三更,不怕给人看见。”

按常理说,秦虎啸去找儿子,吕东岩和他又非世交,实在没有必要同去的。是以他提出这个要求,秦虎啸也觉得有点诧异,想起白天他和自己的儿子试招的事情,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了。不过吕东岩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秦虎啸自己也不便拒绝他的好意。

秦龙飞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和前几晚一样,三更时分,来到后山,和新师父青袍客会面。

青袍客试了试他的功夫,说道:“怎的你今天的进境甚慢,好象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秦龙飞们钠说道:“师父,我有一个疑问,要请师父恕罪,方敢问你。”

青袍客道:“我最喜欢直爽的人,你不必有所顾忌,说吧!”

秦龙飞道:“练这门功夫,日子久了,会不会伤害身体的?”

青袍客冷冷的盯着他,说道:“你为何突然有此疑问?是不是令尊刚才盘查过你,你已经把拜我为师的秘密泄漏了?”

秦龙飞连忙分辩:“没有,没有!弟子怎敢不遵师父的吩咐。爹爹今日是曾考查弟子的武功,但他只以为是我胡乱练出来的。”

青袍客道:“好,际把洋情告诉我。”听了之后,神­色­缓和许多,说道:“哦,原来令尊以为是你自己练功,误入歧图,吓得他为你着慌了。”秦龙飞道:“正是。”

青袍客冷冷说道:“因此你也就着慌起来,相信你爹爹的话,不相信我的话了?”

秦龙飞道:“弟子不敢。不过本门的内功心法太过奥妙,弟子只是想懂得更多一点而已。请师父切莫误会。”

青袍客道:“你分明是对本门的内功心法信心不足,是以才会有此一问。这也不能怪你,本门的内功心法,本来就是与各大门派的截然不同,你爹爹不识其中奥妙,这也是意料中事。”秦龙飞道:“是,弟子自知问得愚昧了。”

青袍客接着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想得到的,如果本门的内功有害,我还能够练它吗?”

秦龙飞一想不错,心上的疑云登时消散,说道:“请师父原谅我的愚昧,弟子一定勤练本门心法,不负师父你老人家的期望。”

青袍客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能再教你了。”

秦龙飞道:“为什么?师父,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青袍客道:“你爹爹已经起疑,咱们师徒的缘份也就尽了。好在你天赋聪明,本门的内功心法,我已传授了你个十之六分,现在再把余下的秘语口授给你,以后你自己练吧。”

秦龙飞心想:“吕东岩的伤就快好了,爹爹过几天只怕也就要回家了。我可不能再偷偷出来啦。”于是说道:“弟子实在舍不得离开师父,若不是弟子因为既无兄弟,又无姐妹。弟子真愿意永远跟随师父,浪荡江湖。”说罢,跪下磕头,一副孺慕之情,装得逼真之极。

青袍客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好孩子,起来吧。为师还要授你的心法呢。”

秦龙飞背熟了师父所传的口语,青袍客道:“你早点回家,我也得走了。”

就在此际,忽听得青袍客和另外一个人几乎是同时呼喝起来。青袍客喝道:“是谁?”那个人喝道:“原来是你这个魔头,好呀,你想走得这么容易?”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东岩。

在吕东岩的后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神偷时一现,一个是秦龙飞的父亲秦虎啸。

你道吕东岩何以如此发怒,原来这个青袍客就是日前用毒掌打伤他的那个人。

吕东岩是发怒,秦虎啸则是伤心,伤心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竟然会对老父说谎,舍弃家传武学,投入妖人门下。

但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秦虎啸亦已是无暇伤心了。俗语说投鼠忌器,他必须把儿子先夺回来,方能和这魔头一拼。当下秦虎啸霹雳的一声大喝,作势向青袍客攻击,身形修地一斜,却是向秦龙飞扑去。与此同时,吕东岩则已正面向青袍客展开攻击了。

青袍客哈哈笑道:“吕东岩,你还要再尝我的神掌滋味么,好吧,那咱们就再决雌雄。”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吕东岩毕竟是因为攻力未曾完全恢复,不由自主的退了三步。但对方的功力亦是不及从前,双方硬碰硬接,青袍客的毒掌已是伤不了他。

青袍客一掌震退了吕东岩,冷冷说道:“你倒好得很快啊,不过要想胜我,可是万万不能,对不起,我少陪了。”

吕东岩正在防备对方反击,不料对方一个转身,不进反退,反手一抓,刚好比秦虎啸先一步,将他的儿子秦龙飞抓到手中。

秦龙飞突然看见爹爹向他扑来,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虎口一麻,就似给铁钳钳着一般,动弹不得,青袍客将他举了起来,作了一个旋风急舞,秦龙飞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爹爹!”

秦虎啸的武功端的是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大喝一声,呼的一掌击去,竟然没有碰着儿子,掌锋疾削青袍客的左腕。

青袍客手腕一翻,与他对了一掌。只觉对方的掌力恍似排山倒海而来,不由得心头一震:“秦家霹雳掌果然是名不虚传,若是单打独斗,久战下去,只怕我的毒掌伤不了他,毒质反而会给他们的掌力迫退回来,伤了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青袍客一个扭步回身,已将秦龙飞当在身前,当做一面盾牌,拿来招架秦虎啸的霹雳掌了。

青袍客冷笑道:“秦虎啸,你不怕伤了你的宝贝儿子,仅管打吧!”秦虎啸听得儿子尖叫的那一声“爹爹!”如何还能下手?

青袍客道:“你问问你的儿子,他是不是甘心情愿拜我为师的?”

秦龙飞吓得慌忙说道:“爹爹,是孩儿自愿拜他为师的,请爹爹可别和我师父伤了和气。”秦虎啸气得大骂道:“畜生!畜生”可是儿子在他手中,亦是无可奈何了。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秦老哥,我为你调教儿子,包保他能成大器。你不多谢我也还罢了,怎的颠倒骂起我来?嘿,嘿,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秦虎啸气得七窍生烟,骂道:“我的儿子我自己会教,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哼,你引诱他学这种邪门功夫,分明是要害他。”

青袍客摇了摇头,说道:“怪不得你没法调教儿子成材,你对我这门功夫懂得多少,就敢信口雌黄?唉,恕我不客气的说一句,你这简直是井蛙之见!”

吕东岩道:“那有死乞白赖硬要把人家的儿子收作徒弟的道理?以阁下的身手,在江湖上总也算得是一尊人物,用这等无赖的手段,你自己不觉得可耻么?”

青袍客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但你这话可是说得不对了,第一、是秦龙飞甘心情愿拜我为师,他也已经亲口承认了,怎能说是我死乞白赖?第二、我收他为徒,为的是找一位衣钵传人,纯是一片好心,你们怎能误为恶意?”

吕东岩道:“好,你既然说是好心,那你把他放下来,让他自行选择。”

青袍客又是哈哈一笑,一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几,焉能上你的当?你们有三个人,我只是一个人,我可信不过你们。对不住,言况于此,少陪了!”

秦虎啸老于世故,不觉起了疑心:“他拿了我的儿子作为人质,本来早就可以一走了之,他为什么还要说上一大车的话,难道还有什么­阴­谋?”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青袍客哈哈笑道:“儿子你是夺不回来的,你还是赶快回去照顾你的家人和老朋友吧!”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声音好象就是从他住的那个村子传来,群山回响,久久不绝。秦虎啸大吃一惊,飞身跳上山头,居高临下,只见火光融融,看那方向,正是村尾的凌浩的家里。

吕东岩和时一现本来是向那青袍客追去的,见这情形,不觉也呆住了。

秦虎啸道:“这畜生是自做孽,唉,由他去吧!咱们可不能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吕东岩一想,秦龙飞业已落在那人手中,除非不顾他的­性­命,否则追上去也没有用,只好听秦虎啸的话,连忙赶回凌家。

凌家是孤零零一家座落在这山村的村尾的,这条山村总共不过十来家人家,一来是距离颇远,二来是乡民大都胆小。三更半夜,突然听得爆炸声,吓得谁也不敢出来。

秦虎啸等人回来的时候,大火已是将近熄灭,但凌家亦已烧成一片瓦烁了。只见瓦烁堆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烧得半焦的尸体。

三个人都是吓得心头鹿撞,卜通通的乱跳,秦虎啸正要去拨弄尸体,仔细察视,看看有没有凌浩在内,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找到了侄儿没有?”颓垣断壁的暗角走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凌浩。

秦虎啸又惊义喜,说道:“凌大哥。你没事就好了,别管那小畜牲。这一堆死尸是——”

凌浩说道:“是给我炸死的,你们刚走不久,这班强盗就打了进来。设法子,我只好舍掉这间老屋了。”

时一现笑道:“凌大哥是家传的制火炮高手,牛刀小试,果是不凡。十几个强盗,换你这间屋子,这桩生意,利钱倒是十分不错。

原来凌浩这间屋子掘有地牢,平时是拿来储物用的,贼人攻门的时候,他立即把炸药藏在四边屋角,点燃引线,然后躲进地牢。招到敌人一窝蜂的拥进来时,火药刚好爆炸。

凌浩苦笑道:“痛快是痛快,但却连累秦大哥也不能在此地安居了。”咱们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你怎么说这个活,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咱们躲在这山村里,金国的狗官未必知道咱们是梁山的后人,若然知道早就该来动咱们了。这班强盗不知是什么来历?“

吕东岩道:“听那青袍客的口风,这班强盗料想是冲着小弟而来。”心里则在想道:“不知是我连累了他们还是他们连累了我,唉,我一来到凌家,就接连发生意外,只怕今后我在浙东原籍也是不能安居的了。”

秦虎啸道:“不管是冲着谁来的,总之此地身不能再住下去了。这也正好,咱们本来要在明天一早动身去救铁威,留下内子一人看守家门,我也放心不下,不如大家都离开这里。”

凌浩道:“龙侄究竟怎么样了?你为何一见我的面就骂他?”

秦虎啸道:“别提这小畜牲了!唉,说来痛心,明天上路之后,我慢慢告诉你吧。”

说话之间,秦虎啸的妻子和他一个武馆中的徒弟来到,这弟子年纪较长,颇得他一些真传,对师门的感情也是最厚,故此一见凌家这里起火,就立即知会师母,一同赶来。

秦夫人道:“龙儿是不是来了这里,怎的不见他呢?”

秦虎啸不愿妻子伤心,说道:“我已叫他先离开这里了。你不必多问,咱们的行藏业已败露,贼人来了一次,一走会来第二次,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秦夫人道:“好,我可以口娘家去。”她的娘家是离此三百里外一个更荒僻的山村,那个武馆弟子自告奋勇护送师母,秦虎啸知他可靠,当下嘱咐几句,夫妻便即匆匆分手。

路上凌浩说道:“吕大哥,你还未大好,不如你先回家,若是我们侥幸救得出铁威,自当到府上再来拜候。”

他若不说这话,吕东岩倒是颇想自己回家探望妻女的,但如今凌浩说了出来,他却是不好意思不与他们共同患难了。

当下说道:“凌大哥,你这话太见外了,莫说令郎于我有恩,我这身武功,这次也是全靠你和秦大哥费尽心力才能得保全,令郎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作局外汉?”

凌浩是个直­性­子,听了十分感动,说道:“吕大哥,你对铁威这样好,但愿他能平安脱脸,我一定要他以后好好的报答你。”

时一现笑道:“铁威侄儿做了吕大哥的女婿,那就等于是半个儿子了。这个报答比什么报答都好。”

凌浩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笑道:“现在言之尚早,且待孩子脱了险再说吧。”

吕东岩暗暗叫声“惭愧”,勉强笑了一笑,敷衍过去。

凌浩旧话重提,跟着对秦虎啸笑道:“秦大哥,我从来未听你说过一次谎话,这次你瞒骗大嫂,恐怕还是第一次吧。”

秦虎啸苦笑道:“我怎敢把那小畜牲的事情告诉她,没奈何只好骗她一次了。”

凌浩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了秦虎啸说的遭遇,凌浩惊诧不已,说道:“龙侄误于太过聪明,受了妖人诱骗,胆这只是他的一时糊涂,并非做了什么恶事,情有可原,秦兄你也不要太过责怪他了。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才好。”

秦虎啸道:“三岁小儿定八十,他现在是小糊涂,将来难免大错。说老实话,我对他已是灰心已极,找得着找不着我都不在乎了。”

原来最令得秦虎啸伤心的不仅是儿子说谎。而是他在那青袍客的威迫之下,竟然服服贴贴,丝毫不敢抵抗。这­性­格和轰天雷对比起来,那是大鲜明了。

秦龙飞被青袍客挟在肋下,一路飞跑,只觉风声呼呼,好象腾云驾雾一般,心里又慌又乱。也不知过了多久,跑了多远,那青袍客方始把他放了下来。

青袍客将他放了下来,和颜悦­色­地轻轻拍一拍他,说道:“龙飞,吓坏了你吧?你怪不怪师父?”

秦龙飞道:“弟子怎敢埋怨师尊。”

青袍客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好,你拜师之事已经给你爹爹知道,他一定不准你再练本门内功的,我若不是把你带出来,岂不糟蹋了你这人材?”

秦龙飞道:“师父苦心,弟子明白。”惊魂未定,虽然是顺着青袍客的口气来说,说得显然甚为勉强。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师徒可以谈谈心了,我要你说心里的话,不许隐瞒。这次我弄得你们父子分离,你总不能不担着一点心事吧?”

秦龙飞道:“我怕爹爹不能原谅我。”

青袍客道:“好,你肯对我说真话,我很高兴。你的难题,我会想法给你解决。”

青袍客默然如有所思,过了约半枝香的时刻,缓缓说道:“你爹爹那里倒是不用担心,待你功夫练成之后,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头,而又并无他所料想的祸害发生,他自会明白他是粑忧,原谅你。我为你担心的倒是另一件事情。”

秦龙飞听他说得“有理”,想道:“不错,事已如斯,我也唯有练好武功,待得出入头地再说了。”但听到了青袍客最后的那一句话,心里又不禁有点怔仲不安了,连忙问道:“师父担心的是什么?”

青袍客道:“吕东岩和你爹爹与及凌浩是好朋友,我伤了他,而你却是我的弟子,有了这层关系,你的爹爹是个重朋友要面子的人,只怕他本来想要原谅的也不敢认你了。”

秦龙飞心里一凉,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青袍客道:“其实我也并非和吕东岩有甚深仇大恨,只不过想试试他的功夫,一时错手,打伤了他,我也是后悔得很。唉,这个梁子,只怕还得指望你来给我化解。

秦龙飞苦笑道:“我自身也是难以得他原谅,却又如何能为师父化解?”

青袍客忽地笑道:“龙飞,你定了亲没有?”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没有。师父,你问这个­干­吗?”

青袍客道:“乡下的庸脂俗粉,当然是配不上你。好在你爹爹没有给你定亲,不然我也要为你可惜了。嗯,徒儿!你想不想要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儿?”

秦龙飞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和我说笑吧?咱们正说着正事——”

青袍客笑道:“我说的可正是正经事呢。你听我说。”

“吕东岩有个女儿,名叫玉瑶,今年才十八岁,不但是武功已得了乃父真传,拳脚剑掌件件皆能;而且还通晓琴棋诗画,样详出­色­,至于说到相貌,不是我夸赞她,我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未曾见过象她这样标致的姑娘!”说至此处,青袍客似笑非笑的望着秦龙飞道:“象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你真是点了灯笼也没处找的。你有没有意思?”

秦龙飞想不到他说的是吕东岩的女儿,呆了一呆,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青袍客笑道:“什么使不得?这正是一举两得之事。你若做了吕东岩的女婿,他爱惜你还来不及,还会说你的坏话吗,那时我沾了你的光,我和他结的梁子当然也是不解自解了。”

秦龙飞道:“师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知道,凌铁威,他,他——”青袍客道:“他怎么样?”

秦龙飞定了定神,恢复了几分清醒,接下去说道:“这位吕姑娘是凌铁威的。”

青袍客道:“他们已经定了亲吗?”

秦龙飞道:“那晚我听得凌伯伯和吕东岩谈起他们的事情,凌伯伯虽然没有明白的说出为儿子求婚二字,但语气中却是听得出来的。”

青袍客道:“那么说他们就是还未定亲了。”

秦龙飞道:“吕东岩说他女儿年纪还小,凌铁威的伤也还未痊愈,所以‘这件事情’,他想以后再谈。他所说的‘这件事情’想必是指婚事,不过,既然凌伯伯有意讨吕家的姑娘做媳­妇­,我却怎好——”

青袍客打断他的话道:“你看他们二人那晚的谈话,吕东岩是不是有点不大愿意?”

秦龙飞道:“好象是有这么一点。”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不仅吕东岩不愿意,吕东岩的妻子更不愿意。他嫌凌铁威是个傻小子,配不上她的女儿,即使吕东岩答应,她也是不答应的,所以你仅可放心,他们这头婚事,决不能成功的!”

秦龙飞压根儿未想过这一件事,但听得青袍客把吕东岩的女儿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却也不禁有点心动,茫然说道:“这个、这个……”

青袍客笑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不忿凌铁威压在你的头上吗?你讨了吕玉瑶,正是可以气气他呢!何况他们又未定亲,也不能说是你横刀夺爱!怎么,你为何不说话呀?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秦龙飞呐呐说道:“可是凌铁威,他,他正在吕东岩家里养病,我,我怎能伸一双脚进去?”原来他因为未见到时一现,是以尚未知道轰天雷业已离开吕家的事情。心想:“这傻小子我虽是气他不过,但他毕竟是我的师兄,这样做未免是大难为情了。”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徒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凌铁威早已不在吕家了。”

秦龙飞怔了一怔,问道:“吕东岩说他的伤还未好的。直至今天,也还未见池回家。那他在那儿?”

青袍客笑道:“你此去吕家,正可以向她母女报讯。”秦龙飞道:“报什么讯?”青袍客道:“凌铁威在路上给一个妖女勾引,如今已是和那个妖女跑去蒙古了。”

秦龙飞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跑去蒙古?”

青袍客道:“这妖女的外号叫云中燕,扮作汉人,在中原活动。真正的身份却是蒙古的公主。”

秦龙飞大力惊诧,说道:“有这等离奇的事?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当真可靠么?”

青袍客道:“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也不必管它是真是假。但这个消息,也决不是捕风捉影之谈。吕家母女,初时或许不信,终必是要信的。”

秦龙飞如坠五里雾中,问道:“为什么?”

青袍客道:“云中燕和几个蒙古武士,住在一个名叫羊角峒的地方,那地方有个土豪名叫娄人俊,吕东岩的妻子也是知道此人的。”

秦龙飞道:“这又怎样?”

青袍客道:“羊角峒距离吕家不过三日路程,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吕东岩的婆娘自必会去打听。她一打听,不就证明了你说的是真话吗?”

秦龙飞道:“她去打听,见着了凌铁威,凌铁威不会对她说真活吗?”

青袍客笑道:“她到羊角峒打听之时,凌铁威早已和云中燕在前往和林的路上了。她知道的只是他们二人曾经在娄家双宿双栖的消息。而且我还可以预料得到,她不会亲自去的,一定是派她的侄儿替她打听。她这个侄儿比你还要恨那傻小子,回来非加油添酱向姑母说凌铁威的坏话不可!”

秦龙飞问道:“为什么他要这样?”

青袍客笑道:“因为她这个侄儿也是对表妹单思。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不是你的对手。好啦,你听我的话,包你没错。你这就去吧。我在暗中也会帮忙你的。”

秦龙飞听了他的唆摆,果然糊里糊涂的便去浙东吕家。

自从轰天雷去了之后,吕玉瑶每天里都闷闷不乐,为了此事,和母亲也不知生了多少次气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吕玉瑶日盼夜盼,盼望爹爹回来,给她带来轰天雷的消息。她爹爹说过是去探望轰天雷的父亲的,轰天雷回到家中,如果她的父亲未走,两人就可以见上面了。

不料日盼夜盼,不知不觉,过了一月有多,她的爹爹也还未见回家。

在这段时间里,丘大成乘机大献殷勤,吕玉瑶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有时连敷衍一下的应酬也不愿意假装,这倒不是她有意疏远表哥,而是实在没有心情陪他去玩。

一天丘大成从外面回来,她们母女正在一起说话,吕夫人见了侄儿,说道:“大成,我正要问你,你和玉瑶是不是许久未练过武功了?”

丘大成笑道:“让我算算看,这个月来,表妹和我总共不过练过两次,最近这次,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吕夫人皱起眉头说到:“玉瑶,不是我说你。打从凌铁威走了之后,你总是没­精­打采的,和我似乎也没什么话说了。这不打紧,连武功你也不练啦。你爹爹回来考你,只怕连我也要怪在里头。”

吕玉瑶道:“我和表哥练武也练不出什么名堂,爹爹回来,我让他怪责好了。这是我自作自受,不关你和表哥的事。”

她那句“和表哥练武,也练不出什么名堂”的话,丘大成听进耳朵,心里当然是极不舒服。

想道:“你这分明是说我的武功比不上那‘傻小子’。”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可惜武功好的人已经走了。”

吕夫人忍不住说道:“大成,你瞧,你的表妹现在埋怨我不该让凌铁威走,又不是我迫他走的,你说他怪得可有理么?”

丘大成忽地笑道:“表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用为你的凌大哥担心了。”

吕玉瑶道:“他带着病回家,我怎能不为他担一点心。表哥,你却来取笑我。好吧,你得到他的什么消息,告诉我吧?”

丘大成笑道:“你一听到他的消息,就这样着急,又还何必遮瞒,不过,我也不取笑你的,我也同样的关心他呢!”

吕玉瑶嗔道:“别说废话,到底是什么消息,快说吧。”

丘大成慢条斯理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你的凌大哥并没回家,他现在在羊角峒,离咱们这儿,不过是三天路程。”

第十五回心怀邪念

吕玉瑶吃了一惊,说道:“不会吧。他是要赶回家的,他在羊角峒又无亲无故,跑到那里­干­什么?”

丘大成笑道:“无亲无故,但却有一位好朋友。”

吕夫人问道:“他住在羊角峒什么人家?”

丘大成道:“住在娄人俊的家里。”

吕玉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什么,住在姓娄的家里?这越发教人不能相信了。”原来娄人俊是个金盆洗手的江湖大盗,吕家虽然与他没有来往,吕王瑶也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吕夫人淡淡说道:“世事往往有出人意外的,你表哥说得这样确凿,这个消息想必不是空|­茓­来风。”

吕玉瑶惊疑不定,说道:“表哥,你这消息是从那几打听来的?你说的那个凌铁威的好朋友又是何人?”

丘大成似笑非笑的看了表妹一眼,说道:“他这个好朋友是个女的,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外号叫”云中燕。“

吕夫人“啊呀”一声,说道:“云中燕这名字我倒曾听得她爹爹提过,听说是最近这两年才在江湖上出现的女飞贼。长得十分美貌,武功又好,可就是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吕玉瑶大为着急,说道:“表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丘大成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咱们村里的小程子吗?他在娄人俊的家里做长工,昨天回家,我刚才碰上他,他说曾亲眼看见凌铁威和那个女子在娄家同出同入。”

吕夫人道:“小程子向来老实,从不说谎。你爹爹做大寿那天,他也曾在咱们家里帮忙,认得凌铁威,看来不会是说假话。”

丘大成说道:“表妹,你若不信,可以叫小程子来问。”

吕夫人道:“就叫老王去把小程子找来吧。让瑶儿知道详情也好。”老王是吕家的老仆人。

老王去了不久,便听得有敲门声。吕夫人诧道:“小程子住在村头,怎的这样快老王就会回来?”

丘大成道:“听门外的脚步声,来的似乎只是一个人,难道老王没找着小程子?”

活犹未了,只见看门的仆人已经带领一个少年进来。说道:“禀主母,这位秦相公是凌相公的朋友,从山东来的。”原来这个仆人在吕家数十年,是看着吕玉瑶长大的,他知道小姐的心事,是以一听秦龙飞说得确实有据,就把他带了进来,不先通报了。

秦龙飞恭恭敬敬的拜见吕夫人,说道:“小侄冒昧前来,请伯母恕罪。”

吕玉瑶早就知道秦龙飞是凌铁威最好的朋友,见他来到,喜出望外,连忙说道:“铁威常常说起你的,他是令尊的大弟子,对不对?”

秦龙飞道:“不错,他是我的师兄。”

吕玉瑶道:“你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家里没有?”

吕夫人听说他是凌铁威的好朋友,本来是有点不大高兴的,但见他彬彬有礼;渐渐也有几分喜欢他了。当下笑道:“玉儿,你应该先问你的爹爹。”

吕玉瑶霍然一省,说道:“对,秦大哥,我的爹爹不知道已经到了凌伯伯家里没有?他是前两个月出门的。你们两家住在一个村子,想必你会知道?”

秦龙飞看了吕玉瑶一眼,心里想道:“师父果然没有骗我,这位吕姑娘端的是美若天仙。好,待我想个法子和她亲近。”想好之后,说道:“我正是奉了家父之命,来报令尊的消息。令尊不幸受了点伤,如今正在凌伯伯家养病。”

吕氏母女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什么人打伤他的?”

秦龙飞道:“是一个不知名的怪客。”他当然不敢吐露真情,只是把吕东岩那晚的遭遇转述给她们知道。吕夫人也是个武学行家,一听就知道他说的乃是真话。

吕夫人舒了口气,说道:“多谢令尊帮他运功疗伤,如今他的伤好多了吧?”

秦龙飞道:“好了许多了,不过恐怕还得静养一两月。是以家父叫我先来报个消息,请伯母派个人和我一道回去接他回来,因为家父和凌伯值不便在江湖行走,小侄本领不济,孤身一人,恐怕负不起护送的责任,”

其实吕东岩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自己可以回来的了。秦龙飞故意把他的病情说得沉重一些,需人护送,那就是有机会亲近吕玉瑶了。陇的想法是吕夫人需要在家中主持,要派人去当然是派女儿的了。

吕夫人果然说道:“瑶儿,你和表哥明天跟秦世兄一道去接你的爹爹。”

秦尤飞大夫所望,不过也还不足上全失望,心里思量:“师父说这姓丘的小子武功和机智都是远不及我,但得吕姑娘与我同行,我又何须怕这小了从中作梗?”

吕玉瑶迫:“怎的没有听你提起铁威,他还没有回到家吗?”

秦龙飞作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说道:“凌世兄出了一桩事情,我也是意想不到的,这个,这个——”

吕夫人道:“我把铁威当成侄子一股,你说给我听,料也无妨。不过,若是令尊和你的凌伯伯不许你悦,那也就算了。”

秦龙飞叹了口气,说道:“我来的时候,凌伯伯也曾这样交待过我。他说家丑本来不宜外扬,但吕伯母不是外人,若瞒着她,那就更加不好了。”

吕玉瑶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家丑?”

秦龙飞道:“凌师兄惑于女­色­,据知他已是和一个名叫云中燕的妖女勾搭上了。”

吕玉瑶道:“当真有这等事?丘大成冷笑道:”表妹,这你可相信了吧?“

秦龙飞见他们并不如何惊诧,说道:“啊,原来你们早已知道这个消息。那云中燕是什么人,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了。”

丘大成道:“我只知道凌铁威和那个妖女是在羊角峒娄家,那妖女的身份来历,可是尚未知道。”

秦龙飞又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个外号云中燕的妖女,是蒙古鞑子的公主!”

此言一出,可不由得吕玉瑶大吃一惊了,失声叫道:“什么,凌大哥会勾搭上一个蒙古公主?”。秦龙飞叹道:“不是这佯,凌伯伯也不会认为是家丑了。”

吕玉瑶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事,我决不相信。”

吕夫人淡淡说道:“知子莫若父,凌铁威的父亲都相信了,你怎能还护着他?”

吕玉瑶道:“秦大哥,你这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秦龙飞道:“我有一位世叔,他就是名闻天下的神偷时一现,这消息是他带来的。他曾经到羊角峒偷偷探过,亲眼看见凌世兄与那妖女同在一起。”顿了一顿,作出十分惋惜的样子说道:“我也但愿这消息不是真的。唉,但时叔叔对我爹爹和凌伯伯是决不会说谎的,却叫我不知是相信的好还是不相信的好。不过好在听说羊角峒离这里也不很远,你门可以再派人去打听。”

刚说到这里,那个吕家的老仆已在村头找着了小程子一同回来了。

吕夫人道:“不用叫人再去打听,这个小程于是在娄家作长工的,咱们再问问他的详情。”

小程子进了客厅,十分惶恐的向吕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叫我来问那位凌相公的驭吗?我能够说的都已和丘少爷说了。明天我还得赶回娄家,求夫人体谅我。”

吕夫人道:“哦,你是怕娄人俊知道你泄漏了秘密?”

小程子道:“我虽没有见过他亲手杀人,但听同伴说,这个主人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他那凶霸霸的样子,小的也是当真见了就害怕。”

吕夫人道:“小程子,你愿意在娄家打一辈子长工吗?”

小程子道:“谁愿意打一辈子长工,只是家道贫寒,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吕夫人道:“好,你待一会。”卧穷打个转,拿出一大包银子,说道:“这里是一百两纹银子,够你做小本生意了吧?”

小程子吃了一惊,说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人无功可是不敢受禄。”

吕夫人道:“你拿了这包银子,远走高飞,到别州县去做生意,娄人俊走了一个长工,谅也不会去追辑你,你可以放心把凌相公在娄家的详情告诉我吧?……”

丘大成道:“对啦,你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确一个妹妹,你和妹妹远走高飞,亦是无牵无挂。”

小程子道:“夫人对我如此体贴,我就算有什么不测之祸,也要说了,夫人可休怪我多嘴,那位凌相公可能不是好人。”

吕玉瑶柳眉紧蹩,说道:“你怎么知道?”除了那个女子,吕夫人道:“小程子,你无须顾忌,尽管说吧。”

小程子道:“那天他和一个女子,一同来到娄家,还有四个武士。夫人,你猜,那四个武士是什么人?”

吕夫人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吧。”

小程子道:“我起先也不知道他们是人什么身份的,后来听他们说话,叽哩咕咯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听同伴说,才知道他们是蒙古人。”

吕玉瑶大大吃惊,心里想道:“这姓秦的说云中燕是蒙古公主,只怕是真的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母亲己在问道:“那么那女子又是什么人?是不是也是蒙古人?”

小程子道:“那女子和我们说的是汉话,和那几个武士说的则是蒙古话。他们对她都是十分恭敬,还有一桩事情,在那女子和蒙古武士未菱!娄家之前,已经来了一个番憎,听说是蒙古的什么国师。那个国师对蒙古武士是呼呼喝喝的,但是对那女子,却也很有礼貌。”

丘大成道:“秦大哥,你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了。云中燕有武士护驾,国师对她也要恭恭敬敬,那还不是公主的身份么?”说话之际,冷眼看表妹,只见吕玉瑶低下头来,好象在思索什么,丘大成心里想道:“她心里一定难过极了,我也不好取笑她啦。”他那里知道吕玉瑶虽然相信小程子说的不是谎话,却无论如何,仍然不相信轰天雷会跟一个蒙古公主勾搭。

吕夫人道:“凌相公和那篆古女子,在娄家又是怎样情景?你见到的或是听来的请都和我说吧。”

小品和子道:“我是一长工,无事可不能踏呷堂,不过从小韩的口中,却听到了一些。”

吕夫人道:“那小韩是什么人?”

小程子道:“是娄家花王老张的徒弟,帮老张料理花木的。”

吕玉瑶道:“一个小花匠也能进入内堂吗?”

小程子道:“小韩和娄人俊姿娘的贴身丫头小翠是老相好。”

吕夫人道:“哦,那是小翠告诉小韩,小韩告诉你的了,她怎么说?”

小程子道:“她说那位姑娘常常一个人到凌相公的房间里去,有一天晚上,差不多三更时分了,她奉主母之命,到厨房去取参汤,经过客房外间的院子,曾亲眼看见那位姑娘队凌相公屋里出来。”

吕玉瑶一阵心酸,暗自想道:“辗转想传,未必是真。”想是这样想,但却不能不相信了几分,“铁威难道真是给那妖女的美­色­所迷了、唉,俗语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也难保他一定不会行差踏错。”

吕夫人道:“你还知道什么?”小程子道:“没有了。”吕夫人道:“好,那你拿了银子,赶快回家,带你妹妹连夜走吧。”

小程子走了之后,吕夫人安慰女儿道:“凌铁威做出这样的大错之事,你也不值得为他伤心了。接你爹爹要紧,你早点歇息,准备明早动身吧。”

吕玉瑶道:“是。不过关于铁威的事,他毕竟是我们吕家的恩人。”

吕夫人道:“那你要我怎样,要我们把他拉回来吗?莫说我不能抛头露面,即使我真的跑去拉他,他和那妖女打得火热,也是决计不肯回头。”

丘大成道:“小程子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再去羊角峒打听,也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表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吕玉瑶嗔道:“表哥,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为了想弄个水落石出,你当我只是为了私情么。表哥,你可别忘了,凌铁戒也曾救过你的­性­命呢。”

丘大成满脸通红,想要反­唇­相讥,可又不敢,心里想道:“凌铁威这小子决不能再回吕家,表妹迟早是我的人,她现在正在气头,我又何必与她斗口。”当下苦笑道:“表妹,我只是为了你好。话说的失当,你莫见怪。嗯,凌铁威自己做错了事,咱们要想帮他,也是没有办法呀。”

吕夫人道:“好了,好了,别提凌铁威的事了,玉瑶,你跟我回房,大成,你给秦世兄安排客房,大家早点歇宿。”

丘大成心里想道:“姓秦这小子虽是凌铁威的师弟,却似不值他的师兄所为。”

因为秦龙飞给他带来了不利于凌铁威的消息,是以丘大成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当下殷勤招待,陪他吃过晚饭,又亲自给他收拾客房,说道:“秦兄早些安歇,咱们明早见吧。”安顿了秦龙飞,便进内堂又见姑母,探听消息。

吕夫人道:“你的表妹总算给我劝的回心转意,不再想那浑小子了。如今她已回房睡了,别去吵她。你也放心回去睡觉吧。”

且说秦龙飞孤眠客舍,心事如麻,翻来覆去:待到三更时分,还未阖眼。忽听得窗洛上有人轻轻弹了两下,秦龙飞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喝道:“是谁?”外面一女子的声音说道:“秦大哥,别声张,是我,玉瑶!”

秦龙飞又惊又喜,连忙穿好衣裳,打开房子,把吕玉瑶请进来,说道:“吕姑娘,深夜前来,不知有何事指教?”

吕玉瑶道:“秦大哥,你是自小和铁威在一起的,你相信他竟然会贪恋女­色­,投顺蒙古鞑子么?”

秦龙飞道:“这个、这个——”心想:“我要博取她的欢心,可不能大过露骨的在她们面前说凌铁威的坏话。檐前滴水,日人见功,我只能慢慢的改变她,令她的芳心移向我的身上。”一时尚未想好说辞。吕王瑶急道:“秦大哥,你可要对我说真心话。”

秦龙飞道:“吕姑娘,你这样相信我!我怎敢不和你说心里的话。凌大哥的脾气我是深知的,依他的脾气而论,应该不会,不过,他这个人很重感情,不知那妖女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笼络了他,唉,一说到情感二字,事情可就难说了。”

吕玉瑶道:“这样说你是还不敢断定,尚有怀疑?”秦龙飞知她是向好的方面着想,由于不敢说的太过,只好点头应道:“不错,但愿时一现和小程子的所闻不是完全确实,或者是内里另有原由。”

吕玉瑶道:“好,那么秦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情。”

秦龙飞怔了一怔,道:“什么事情?只要我做的到的——”

吕玉瑶道:“秦大哥,你和我到羊角峒去,咱们亲自去探明真相。”秦龙飞吃了一惊道:“小程子不是说有一个什么蒙古的国师也在那里吗?娄人俊武功不弱,另外还有许多蒙古武士吕玉瑶眉头一皱,说道:”凌铁威是我家的恩人,我就是送了­性­命,也得探明真相。你是他的师弟,难到就不能为他冒险么?“

秦龙飞霍然一省,心道:“不错,要博取她的欢心,不能让她看出我和铁威没有手足之义。”好在他是个善于辞令的人,面皮一点不红,接下说道:“我与铁威一同长大,一同习艺,情逾手足,救得了他,我又何惜­性­命?我刚才这样说,只是不想连累姑娘吧了。”

吕玉瑶道:“好,既然咱们是同样的心意,那就走吧。”

秦龙飞道:“不知此事姑娘可曾禀告令堂?”

吕玉瑶道:“我是瞒着她的。给她知道,她就不会让我去了。”

秦龙飞道:“这个不大好吧?”

吕玉瑶不仅又是柳眉微蹙,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咱们先去羊角峒,再去你的家乡接我爹爹,万一咱们失陷在羊角峒,有表哥接我爹爹,也足够了。”

秦龙飞道:“不是我罗唆,还有一层,不可不虑。”

吕玉瑶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秦龙飞道:“他们在羊角峒娄家还有多久,说不定凌铁威和那妖女已经离开,回转蒙古了。”

吕玉瑶毅然说道:“总得去一趟亲眼看看,纵虽见不着他,也得心安。”

秦龙飞暗自思量:“往羊角峒我可以与她单独相处,倒是比起和丘大成三人同行,更要方便得多。听师父的说法,铁威和云中燕多半是离开娄家了。只要到羊角峒一打听,打听确实,我就和她回去,这个险倒也不妨一冒。”心意已决,于是说道:“好,我也但愿求得个水落石出,咱们这就走吧?”

秦龙飞以为凌铁威和云中燕回转蒙古,却不知他们还在娄家。

原来龙象法王本来是要和云中燕回转蒙古的,却给云中燕用缓兵之计拖隹了。

云中燕把时一现偷了兵法的事情告诉龙象法王,说道:“国师,四叔(拖雷)和大汗要的这本兵法,咱们虽然得了一个凌铁威,只怕也是得不偿失,回去仍然难以交差吧?”

龙象法王道:“我早已听说时一现是天下第一神偷,他行踪无定,咱门怎么找他?”

云中燕笑道:“国师,你是绝顶聪明的入,怎的忘记了咱们手上有饵,还怕鱼儿不会上钩?”

龙象法王道:“你是说凌铁威这小子?”

云中燕道:“不错,凌铁威就是咱们的饵呀,时一现武功不济,凌铁威的师父和父亲却怎能不来救她儿子,当然是要和时一现一道来的了。”

龙象法王冷冷一笑,说道:“对,放长线钓大鱼。你这法子纵然未必引得时一现自投罗网,也总有个希望。捉不庄时一现,捉注凌铁威的父、师也好。不过凌铁威这小子,我却不知怎样对讨他才好,这小子是软硬全都不吃。”

云中燕道:“我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他是十分倔强的人,硬工夫只怕是决不能使池屈服的。还是用水磨功夫慢慢将他软化吧。”

龙象法王道:“好,那么我把这小子也交给你了。我们先做坏人,让你去做好人,说不定可以成功。”

第二日龙象法王叫乌蒙把凌铁威痛打一顿,打得他遍体鳞伤,晚上却叫云中燕拿金创药给他敷治。这就是娄家的丫环小翠这晚看见云中燕从凌铁威房间出来的原因了。

龙象法王是要她劝使凌铁威回心转意,云中燕正好藉这机会,和他商量如何脱困,想来想去,却是苦无良策。

这天晚上,云中燕又到轰天雷的房间里来,轰天雷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云中燕给他揭去焦枯了的外皮,洗净伤口,换上金创药,伤口的臭味颇是难闻,云中燕素来好洁,不觉皱了眉头,轰天雷大为过意不去,说道:“让我自己来吧。”

云中燕笑道:“面前的伤口你可以自己敷,背上的伤可是非得我帮忙不行。不必客气了,就快了事啦。”

轰天雷道:“唉,你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却劳你服侍我,却叫我怎样才能报答你。”

云中燕抿嘴一笑,说道:“你还提什么金枝玉叶,你不是正为我这个身份曾经要杀我的吗?但求你以后少叫我两声妖女,那就好了。”

轰天雷暗叫一声“惭愧”,说道:“这都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好人,你若是还记在心上,可真叫我无容身之地了。”

云中燕笑道:“我是和你说笑的,你怎么认真起来了?”

轰天雷叹了口气,说道:“到底是黑旋风眼力比我高明,可惜我见不着他,见着他我一定向他认错。”

云中燕道:“好端端的怎的提起黑旋风来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你要向他认错?”

轰天雷道:“就在我和他相识那天,我们两人一见如故,可是对你的看法,我们却是大大不同了,那时你刚刚拿走那部兵法,他对你还是十分相信。我却在他面前将你臭骂,还自作聪明,劝他不要上你的当。”实当时黑旋风对云中燕也是有点疑心的,轰天雷这“十分相信”四字,是带了几分夸大之辞。

云中燕心里甜丝丝的,说道:“黑旋风当真这样相信我么?”轰天雷道:“我几时说过谎话。可惜我被团在这儿,不能出去。要是给我见着他,那就好了。我会把亲身经历的事情说给他知道,让他更清楚你的为人,那么他最后一点的顾虑也可以消除啦。”

云中燕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很想见他,可惜我是身不由己,只怕今生也是难以再见他了。”原来龙象法王带来了拖雷的命令,这件事情办妥之后,就要云中燕回去的。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窗户似乎是有人轻轻敲了一下,云中燕大吃一惊,喝道:“是谁?”外面人察声笑道:“是你想见的人!”

云中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轰天雷已经跳了起来,叫道:“黑旋风,是你当真来了?”

轰天雷伤还未愈,喜极忘形,跳将起来,双腿一阵疼痛,“卜通”又倒下去。黑旋风等不及云中燕开门,一拳打破窗门,就钻进来。

云中燕惊魂稍定,连忙说道:“黑旋风,你怎能这样大胆,快走,快走!”

黑旋风笑道:“咱们一起走。”云中燕道:“不行,不行!你不知道龙象法王十分厉害,你背着一个人,是决不能逃出去的。你赶快走,莫给他们发现,以后我还有机会,可以帮助凌大哥脱险。”

黑旋风道:“逃不出去,也得试试。”轰天雷道:“黑旋风,听云姑娘的话!我走不动,我也不会让你带走!”他盘膝一坐,使出执拗的­性­子,不让黑旋风背他。

就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喝道:“有贼人,快来捉贼!”

是乌蒙的声音。

云中燕道:“糟糕,来不及了!”心念一动,连忙拨剑出鞘,唰的向黑旋风刺去,低声说道:“快拿住我!”大叫道:“乌蒙快来,贼人在这儿!”

这一剑使得灵巧非常,把黑旋风的衣裳穿了几个洞,造成经过搏斗的迹象,却半。点也没伤着他。

黑旋风是个聪明人,呆了一呆,登时恍然大悟,立即把云中燕抓着,疾冲出去。乌蒙与卓合图刚刚赶到,看见云中燕业已落在黑旋风手中,都是大吃一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黑旋风冷笑道:“你们捉了我的朋友,没奈何,我也只好把你们公主捉去作抵偿了。”

乌蒙叫道:“快快粑公主放下,有话好说。”

黑旋风道:“要我放她,那也容易,你们把我的朋友先放了!”

乌蒙手足无措,说道:“此事我可不能作主。”黑旋风道:“好,你既然不能作主,我只好走了。”

忽听得有人冷冷说道:“你要走,走得这样容易?”乌蒙大喜道:“师父,你来的正好。”云中燕叫道:“国师救我!”

黑旋风知道来的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当下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不但要走,还得劳烦你大国师给我们准备马匹,送我们至十里关外,那时我才和你们换人。”

龙象法王道:“哦,原来你是要我们的公主交换轰天雷这傻小子,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如意呀!”

黑旋风淡淡说道:“这生意算来还是我们吃了大亏呢。成不成交,随便你吧!”

龙象法王道:“好,我倒是很愿意做成这桩买卖,但成不成交,可就得看你的本领了。”

说至“本领”二字,突然把手一扬,黑旋风起初以为他是想发暗器,叫道:“好呀,你敢伤了你们公主。”不料却并非暗器,而是一股劈空掌力,这股掌力当真是妙到毫颠,就象一把无形利刃突然从云中燕与黑旋风之间削下,掌力并没波及云中燕,却令得黑旋风虎口如麻,不由得把手一松,就把云中燕放下来了。

云中燕大惊之下,人急智主,暗运内力。自己伤残自己,“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来!龙象法王一掌劈出,正要去捉拿黑旋风,见此情形,不由得也吓慌了;救人要紧,只好先把云中燕扶了起来,赶忙以手掌按着她的后心,助她疗伤。

乌蒙卓合图双双抢上,黑旋风疾拍两掌,掌法飘忽之极,卓合图左肩着了一掌,使出看家本领摔跤绝技,一个沉肩弯腰,扭着黑旋风,正要用力摔他,忽地气力使不出来,黑旋风腾的飞起一脚,就把他踢翻了。原来黑旋风打他那一掌是用的分筋错骨的手法的,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卓治图的摔跤功夫,本来也是含有分筋错骨的手法的,却没有他的­精­妙。

乌蒙与黑旋风交了一掌,双方各退三步,但黑旋风的轻功可比池高明得多,一个转身,立即逾墙而去。乌蒙追之不及。

乌蒙满面羞惭,回来报道:“弟子无能,给这贼小子走了。”

龙象法王缓缓说道:“轰天雷这小子可能还在咱们手中,咱们吃的亏并不算大。”

乌蒙道:“公主的伤怎么样?”龙象法王道:“不妨事的。不过公主,你这伤却是有点奇怪哪!”

云中燕佯作不解,说道:“国师,我受的是什么伤,怎的奇怪?”

龙象法王道:“我的龙象功,自信刚才乃是用得恰到好处的,决不会误伤了你,若说是那厮下手,恐怕他也来不及吧!”

云中燕道:“我怎么会受伤的?”

龙象法王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莫明其妙。公主,你怎么受的防,你自己应该明白吧?你把刚才的感觉说出来给我听。”

云中燕道:“在你发出劈空掌之际,我陡地觉得背心剧痛,就给他摔下地了。国师,纵使是你误伤了我,我也决不会怪你。不过,依刚才的情形而论。大概还是黑旋风下的毒手。国师,或许是你料敌过轻,黑旋风的本领其实是在你估计之上。”

乌蒙说道:“师父,黑旋风这厮的本领是非同小可,听说他曾在梁山虎头岩上连败金国派去的十几名高手。”他因为自己败给黑旋风,不免要把黑旋风的本领夸大了。

龙象法王暗自想道:“黑旋风的本领如何,我心中有数。不过,我若然坚持说是黑旋风伤不了公主,我岂不是就要担负误伤公主的罪名?”要知他虽然隐隐起了疑心,想到云中燕很可能是自己伤害自己,但此话说出来难以令人入信,只好暂且把怀疑藏在心里。

且说黑旋风逃出了娄家庄,心中懊恼不已,想道:“想不到这蒙古国师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这次可真是打草惊蛇了。好在云中燕机警,但愿不要连累了她。他料想经过这晚的事,再人娄家必然难上十倍。想来想去,只好先去向轰天雷的师父报讯。他却不知轰天雷的师父此时已在途中。正在他怅惆前行、将要走出林子之际,忽听到松林深处,有两个人说话:一个说道:”那雌儿是吕东岩的女儿?你是认识她的吗?没有看错?“另一个道:”吕东岩的六十大寿那天,我也是在场的客人之一,见过她的女儿的,怎会看错?“

他那伙伴笑道:“这么说,吕东岩的女儿大概是真的和轰天雷有上一手了。否则也不会跑到羊角峒来啦。”

另一个人道:“是呀,所以我才赶回报讯的。麻三哥。庄主叫你如何对付这个雌儿?”

那被唤作“麻三哥”的人说道:“庄主说,吕东岩和咱们是近邻,犯不着大过为难她。叫咱们不必抖出娄家庄的字号,将她吓走就是啦。但和她同行的那个小子却不知是什么人,叫你查清楚他的身份来历再下手。”

那汉子道:“那小子长得很俊,说话是外路口音。吕东岩的女儿叫他作秦大哥,却不知是吕家的那门亲戚?”

“麻三哥”道:“吕东岩的亲戚我多半知道:”可没有一个­性­秦的。奇怪,这妞儿是应该和她表哥丘大成一同来的,怎的却换了一个姓秦的呢?“

那汉子道:“是呀。听说吕东岩的婆娘早已把女儿许配给丘大成,怎的却放心女儿跟另一个男人?”

“麻三哥”道:“姐儿爱俏,或许是那姐儿瞒着她的母亲也说不定。不过,咱们也用不着管这许多了。”

那汉子笑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倘若是丘大成来的活,咱们就不能和他动粗了。”

“麻三哥”道:“为什么。丘大成这小子又有什么了不起?”

那汉子道:“这秘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丘大成这小子固然不是什么奢拦人物,但他与我们可是道上同源。”

“麻三哥”好奇心起,说道:“他几时成了咱们的自己人啦?”

那汉子道:“严格的说,还不能算是自己人。不过这小子的新靠山和咱们的娄庄主却是颇有关系,因此也就算得是道上同源了。”

麻三见他言辞闪烁,料想他是有所避忌,也就不便再下问去,说道:“来的既然不是丘大成这小子,咱们也用不着多作脑筋了。姓秦这小子摸不着来历,先别杀池,捉他回去让庄主处置,总不会错。”

那汉子道:“对,就这么办。咱们到前面路口等那小子自投罗网吧。”

黑旋风轻功超卓,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听了这番说话,已是知道一个梗概,心里想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娄人俊派出来的,那位吕姑娘为了轰天雷而来,此事我可不能不管。但吕东岩是武学名家,他的女儿本领想也不错。我且在旁偷看,他们奢是对付不了,我再出手不迟。”

秦龙飞和吕王瑶一路同行,不知不觉到了羊角峒。秦龙飞道:“吕姑娘,羊角闭有没有人认识你?”吕王瑶道:“我没来过,不过羊角峒的人认识我的爹爹的可不少,或者也有见过我的人。”

秦龙飞道:“这么说,咱们一露面,只怕就有人向娄人俊通风报信了。咱们不如不要踏进市镇,在这树林里去躲起来,到了晚上再去探听好不好?”吕玉瑶笑道:“你害怕是不是?”秦龙飞道:“不是胆小,这是小心。”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喝道:“哼!你门要躲也躲不了啦!”

秦龙飞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

麻三哥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是刚出道的雏儿吗?我们在这里‘剪径’(江湖术语,抢劫之意),难道你以为我是要和你攀亲道故么?”

吕玉瑶毫没江湖阅历,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心里想道:“若然当真是两个剪径的小贼,倒不值得伤了他们­性­命。”于是说道:“贼大哥,我们可是没有什么钱的。”

另一个汉子侧目斜睨,笑道:“没油水也不打紧,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标致,正好送给我们的大哥做山寨夫人。这小子一身光鲜,绑了他的票,大概总也可以捞到几文。”

秦龙飞大怒道:“放你的屁!”他听说是剪径的小贼,心想两个小贼能有多大本领,因此有意在吕玉瑶面前逞逞威风,呼的一掌便向那汉子打去。

不料这汉子身手竟然大是不凡,侧身一闪,秦龙飞未打着他,他已是唉地取出一对判官笔来,笔尖指到了秦龙飞的|­茓­道。

吕玉瑶亦是心头怒起,喝道:“你门口出污言,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唰的一剑,荡开那汉子的双笔。

麻三笑道:“这小姑娘倒有两下子。一个猿猴探爪,五指如钩,向吕玉瑶抓下。吕玉瑶识得是极为厉害的分筋错骨法,大吃一惊,喝道:”你们是娄家庄的人不是?“麻三笑道:”姑娘,你猜措了,不过娄家名扬四方,他们家的事我倒知道一些,姑娘,你这样问,大概是要到娄家庄去的吧?那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与其送给蒙古人受用,不如跟了我去做山寨夫人。“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把吕玉瑶迫得连连后退,气得她七窍生烟。

吕玉瑶自顾不暇,自是不能照顾秦龙飞了。那汉子的判官笔俨如两条银蛇,在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穿来Сhā去,这情景比吕玉瑶更险得多。

黑旋风旷暗地想道:“吕姑娘还可以应付一会,这姓秦的只怕是过不了十招,奇怪。他的掌法倒象是霹雳掌,怎的如此不济?”

正要出手,忽听得那汉子大吼一声,突然就象一根木头似的“卡通”倒了下地。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黑旋风意料之外。

原来秦龙飞起初用家传的武功应敌,频频退险,不知不觉就用上了青袍客所授的内功心法,真气散于四肢,轻飘飘的一掌打出,那汉子只知道他己是力竭筋疲,不以为意,这就给他一掌打着,登时气绝。

秦龙飞一击成功,大喜如狂,叫道:“吕姑娘,别慌,我来帮你打发这厮!”

麻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个子分明不是老葛的对手,怎的者葛却突然给他打死了?”说时迟,那时快,秦龙飞已是如飞来到,麻三喝道:“好小子,我非要你偿命不可!”秦龙飞一掌打了个空,麻三使出分筋错骨手法,一下子就抓着了他肩上的琵琶骨。

吕玉瑶大惊之下,连忙一剑刺去,麻三大袖一挥,裹住剑锋,喝道:“撤剑!”吕玉瑶只觉虎口发热,一股大力震憾她的虎口,眼看青钢剑就要给他夺去,忽听得麻三大叫一声,那股力道突然消失,吕玉瑶一剑削去,把他的五只手指都给削了下来。麻三血淋淋的“卜通”倒地!

原来在他抓着秦龙飞的肩头的时候,秦龙飞的手掌也打他了,他的劲力刚要吐出,内功已是给秦龙飞的毒掌击破!

秦龙飞的琵琶骨幸而没有给他捏碎,但亦是疼痛难当,冷笑道:“好呀,你现在知道少爷的厉害了吧?”正要给他再补一掌、吕玉瑶道:“秦大哥,别杀了他,留个活口吧。”

吕玉瑶只道他只是给秦龙飞打了一掌,料想还不至于送命的,自己削了他的五只手指,心中亦是觉得不忍,当下敢出金创药,一面给他止血,一面问道:“你如说实话,我就饶你­性­命,你是娄家庄的吧,有个叫凌铁威的,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麻三试一运气,只觉眼冒金星,浑身剧痛,就象千百条小蛇在体中乱咬一般,他是个武学行家,已知­性­命决难保全,当下恶狠狠的骂道:“臭丫头,老子还要你献什么假殷勤,凌铁威早已和云中燕双宿双飞去啦,不要你这小贱人了!”

说罢,猛地把脑袋向石头上一碰,登时丧命。他是为了避免多受痛苦才自杀的,但在自尽之前,却特地要气一气吕玉瑶。

吕玉瑶吓得掩住了面,不敢再看。秦龙飞道:“这贼汉子口出污言,死是活该,不过他说云中燕与凌铁威已经走了,此事却不知是真是假?”

吕玉瑶道:“这种人说的话,怎能相信?”

秦龙飞道:“这却不然,古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为何要骗你呢?”

吕玉瑶道:“秦大哥,你不是信得过凌铁威不至于顺从鞑子的吗,怎得又这样容易相信这人的话,总之,无论如何,我是非得见着他,当面问个明白不可!就是他的确已经走了,我也要到一到娄家庄。秦大哥,你的武功如此厉害,难道还用得着害怕?”

秦龙飞想起刚才险些捏碎琵琶骨的事情,思之犹有余悸。

第十六回夜探娄家庄

秦龙飞心里害怕,但在吕玉瑶面前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冒充好汉,说道:“当然是无惧他们,但我这霹雳掌伤人立毙,倘若凌铁威真的已经和云中燕走了,咱们也无谓跑到娄家庄去闹事,免得我多伤人众,也给冰们吕家和娄家结下深仇。”

吕玉瑶道:“你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不过我若不是得个水落石出,我是决不能罢手的。这样吧,咱们偷入娄家庄看个明白,能够不动手最好。万一要动手,你少用一点力道,别打死人,那也可以收杀­鸡­敬猴之效啦。”

秦龙飞苦笑道:“你说得容易,可惜我这霹雳掌的功夫还未练得十分到家,气力收发,恐怕是难以随心所欲。”

吕玉瑶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我见过铁威与黑鹰年震山相斗,那一场恶斗令人惊心动魄,池使的霹雳掌似乎与际有点不同,虽然十分厉害,却并非伤人立毙的,这是什么缘故?”

秦龙飞洋洋自得,说道:“吕姑娘,你有所不知,凌铁威虽然是我的师兄,但他的霹雳掌火候却比不上我。他的功夫只是中青不中吃的,所以才会给年震山打伤。若然换了是我,年震山早已死在我的掌下了。霹雳掌分三个境界,我爹爹已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劲力可以收发自如;我比爹爹差一大截,出手就要打死人;但凌师兄却只是练到初步境界,比我又差一截。”

秦飞虎信口胡吹,吕五瑶信以为真,说道:“原来如此。”心里想到:“儿子比徒弟亲,凌大哥的师父有所偏心,这也难怪。不过他说凌大哥的功夫中看不中吃,何以他的招数却又好似远不及凌大哥?难道‘中吃’的武功招数就文都是笨拙的么?”吕玉瑶对他看轻凌铁威的武功,心中颇是有点不服,但秦龙飞的掌力看来比凌铁威厉害也是事实,吕玉瑶不透霹雳掌的秘奥,自是不便多言,暗中偷看的黑旋风却是疑云满腹,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武学的造诣当然比吕玉瑶高明得多,而且又是和轰天雷交过手的。他一看就看出秦龙飞所谓“霹雳掌”的破绽,待他与吕玉瑶走了之后,他偷偷出来。察看麻三和那汉子的尸体,只见尸体七窍流血,显然不是给“霹雳掌”那种刚猛的掌力震毙的,而是一种歹毒的掌力所致。

黑旋风暗自想道:“秦虎啸是武学名家,霹雳掌是一种光明正大的武功、焉能如此伤人?这小子难道是冒充秦虎啸的儿子?但吕家和秦凌二家乃是知交,池若是冒充的,又怎骗得过吕家母女?”

又再想道:“这小子纵然真的是凌铁威的师弟,看来也不象个好人,听他言语,不但是对师兄不敬,而且分明是没有诚意去救铁威。只是那位吕姑娘想必是阅厉太浅,看不出来罢了。”

黑旋风心中狐疑不定,当下就暗地跟踪在他们后面,想道:“若是这小子当真有胆敢进娄家庄救人,我倒是应该暗中帮一帮他。”

穿过林子,前面是一条平路,黑旋风不想给他们发现,远远的缀着他门。走了一程,经过路口转弯之处,忽听得暗器挟风之声,是一枚石子飞到黑旋风身边,黑旋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不知是什么人,人未露面,暗器飞来,这份功夫倒是委实不弱。但准头何以这详的差,难道他是有心引开我的吗?”好奇心起,立即飞身向石子掷来的方向掠去。

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汉子站在路边的土冈上笑道:“黑旋风,有胆的你敢跟我来吗?”黑旋风见他似无恶意,心想:“以他的能为,要伤吕姑娘和那姓秦的小子易如反掌,他肯放他们过去,看来该不是只要和我难为吧?就算他与我为难,我也不怕。”

两人都是第一流的轻功,转瞬之间,那青袍客已把黑旋风引到树林里面,黑旋风道:“这里没有人了,尊驾是谁,有何见教,可以说了吧?”

青袍客哈哈一笑,转过身来,说道:“黑旋风,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在娄家庄给人赶出来的是不是?”

黑旋风道:“你是娄家庄的吗?”

青袍客笑道:“娄家庄与我无关,但我最不高兴别人多管闲事!”

黑旋风怔了一怔,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是要替娄人俊出头了?”

青袍客道:“我说过我不爱多管闲事,娄人俊也用不着我替他出头。”

黑旋风道:“那你要我跟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青袍客道:“我不管闲事,但与我相关的事我可不能不管,黑旋风,我问你,你为什么跟踪我的徒弟?”

黑旋风道:“谁是你的徒弟?”

青袍客道:“和吕东岩女儿同行的那个秦龙飞。”

黑旋风吃了一惊,说道:“秦龙飞他不是秦虎啸的儿子吗?”

青袍客道:“不错,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为阿还要跟踪他,怀的是什么心肠?”

黑旋风道:“且慢,你先说个清楚。秦虎啸的儿子怎能是你的徒弟?”

青袍客道:“为什么不能?他给我磕过头拜过师,当然是我的弟子!”

黑旋风半信半疑,心里想道:“秦虎啸是一代武学名家,岂肯让儿子拜在别人门下,而且还是学那邪恶的毒掌功夫?”但见这青袍客说得如此确凿,也不敢断定必无其事。于是冷冷说道:“就算秦龙飞是你的弟子,那又怎么样?”

青袍客道:“他是我的弟子,我就不能让你加害于他!”

黑旋风不禁大笑起来,说道:“你还没有分出青红皂白,怎知道我是加害于他!”

青袍客道:“你鬼鬼祟祟的跟踪他们,自是不怀好意!”

黑旋风道:“我说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你老实说吧,我正是要保护他们的。”

青袍客道:“三尺之童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你有这样好心、为何不敢露面,和我徒弟当面说?”

黑旋风不愿说出他对秦龙飞亦是有所疑心,说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可要到娄家庄去,少陪了!”

青袍客喝道:“不许走!”

黑旋风道:“你待怎佯?”

青袍客道:“就因为不相信你,我不能让你跑去暗算我的徒弟。哼,我的徒弟也用不着你来保护!”

黑旋风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忽地瞿然一省:“这家伙与我胡说八道,莫非正是有意阻拦我的。他要让娄家庄的人活捉吕东岩的女儿?”这一猜,倒是虽不中也不远矣。原来青袍客是要秦龙飞依计行事,使吕五瑶坠入他所布置的圈套,但却一定要娄家庄的人捉她。

黑旋风看穿对方的诡计,冷笑说道:“我黑旋风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有本领你阻拦我好了!”

青袍客戴着人皮面具,冷森森的毫无表情,说道:“黑旋风,在我的前面,可不能任你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了,不信你就试试。”

话音未了,只见青袍客身形一晃,已是拦在黑旋风的前面。黑旋风一招“二龙抢珠”,骄指点他面上双睛,青袍客债掌如刀。厦问他手腕劈下来。黑旋风隐隐闻得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黑旋风心头一震;想道:“他的毒掌当然比秦龙飞这小子高明得多。”未曾摸清对方深浅,黑旋风自是不能不多加一点小心,当下一个“风扬落花”的身法,避开对方的毒掌。青袍客哈哈笑道:“我说你走不成就走不成,你相信了吧?”黑旋风倏的变招,一掌化两掌,两掌化四掌……登时四面八方都是掌影!

青袍客头心一凛:“这黑旋风果然名不虚传,忒是了得。怪不得他敢偷进完颜长之的王府盗取机秘文书。”再又想道:“他如今不过二十来岁,已经如此了得,再过几年,我如何还是他的对手?今日著不除他,必有后患!”杀机陡起,冷笑说道:“黑旋风你的本领纵然不错,想要在我手下逃生万万不能”

黑旋风纵声笑道:“如今我倒是有。煮相信秦龙飞是你的徒弟了,原来你门师徒俩都是同样的擅会吹牛!”

笑审未已,只觉腥风扑面,饶是黑旋风功力不弱,胸口亦是感到作闷,青袍客掌法一变,双掌划圈,一个圈圈套着一个阀圈,掌力好似波浪般的打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旋风亦是不由得心头一凛:“这厮除了毒掌,原来还有几分真实的本领呢,我实是不可小觑他了。”

黑旋风采取绕身游斗的打法“小心翼翼,避免与池毒掌硬碰,转瞬斗了五十来招。青袍客忽地回掌自怕胸口,”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形摇摇晃晃。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怪招,端的是黑旋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怔了一怔,心道:“那有自己打伤自己的道理?”

心念方动,青袍客陡地喝声“着!”倏的一掌就从黑旋风意想不到的方位可来。黑旋风一飘一闪,迅即从他身旁掠过,只觉掌心一麻,胸中登时气血翻涌!原来他虽是闪避得宜,却也不能硬接他的一掌。

原来青袍客这一记怪招,乃是邪派中一种名叫“毒血箭”的歹毒功夫,口中喷血,掌心的剧毒倍增。这一怪招又有迷惑敌人心神的功效。

幸而黑旋风是个行家,若然换了别人,见他自己打伤自己,多半会乘机扑将过去,那就正好凑上他的毒掌,不死也必重伤。黑旋风当时虽然奇怪,却料对方决无自伤之理,是以早有提防,并不贪攻,双掌相交之际,轻轻使了个“卸”字诀,化解了青袍客的几分掌力,这才不至中毒太深。

但虽然不是中毒太深,这一掌接过之后,黑旋风亦已感到头晕目眩,体力渐渐不支。青袍客哈哈笑道:“黑旋风,你见识我的厉害了么?你如有自知之明,你是决不能逃脱我的掌心的了。为你着想,不如拜我为师吧,你做了我的弟子,不但­性­命可以保全,我还可以把我的本领一古脑几都传授给你!”

黑旋风大怒道:“放际的屁!”咬牙恶斗,完全是豁出­性­命的打法。青袍客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要打死他不难,但只怕我打死了他,自己也难免要真的受伤了。”

青袍客自忖已是可以稳­操­胜算,想道:“待他力气耗尽,我再施杀手,取他­性­命,易于反掌。此际,何必与他硬拼?”也幸亏青袍客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黑旋风咬牙苦斗,又与他周旋了三十余招。

三十余招过后,黑旋风的晕眩之感越发强烈,眼前金星乱冒,视野已是渐觉模糊,正在吃紧,忽听得有人喝道:“好呀,原来又是你这青袍老贼在此行凶。”

黑旋风闻声瞧去,只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一个眉清目秀,书生打扮的少年。

青袍客冷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侥幸逃了­性­命,却又要来找死么?”

那少年道:“这位兄台退下,待我与这老贼一决雌雄!”手中摺扇倏合隆张,说话之间,已是闪电般的攻出七招,每一招都是指向青袍客的要害|­茓­道。

黑旋风所受的压力一松,喘过口气,想道:“这少年身手敏捷,确是不凡。不过,他独自对付这个老贼,只怕难以取胜。”于是说道:“对付这等邪恶魔头,何须与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那少年见黑旋风跃起奋战,亦是颇感惊奇。原来他叫黑旋风退下,倒并非是因为要讲“江湖规矩”,而是因为他看出黑旋风业已受伤的原故。

黑旋风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颇为奇妙,喘息稍走,虽未能恢复原来的功力,却又可以与青袍客勉强周旋了。

那少年的招数更是奇幻莫测,一柄摺扇张开来可当五行剑使,合起来则当作点|­茓­锨用,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青袍客兼顾为难,此时想要对黑旋风再下杀手已是不能了。

激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青袍客的袍子给少年的摺扇戳破一孔,|­茓­道微感酸麻。青袍客心里想道:“再战下去,只怕难以讨好了。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好在黑旋风已受了伤,谅他也是不能追来,一个时辰之内,也绝不能到得了娄家庄。”上意订走,一个转身,钻入密林深处。“

黑旋风定了定神,说道:“多谢兄台拔刀相助,请教高姓大名。”

那少年道:“小弟耿电,兄台高姓大名?”

黑旋风“啊呀”一声,说道:“耿兄敢情是从江南来的闪电手么?小弟姓风,名天扬,不久之前,刚从丐帮陆帮主听得吾兄的大名。”耿电也是吃了一惊,说道:“原来兄台就是名震江湖的黑旋风,久仰了!”

黑旋风说了句“不敢当。”问道:“不知耿兄何以来到此处,是偶然过路,还是特地来的?”

耿电说道:“有一位绰号轰天雷的姓凌的朋友,风兄可知道么?”

黑旋风道:“你说的是凌铁威吧,他正是我的好友。”

耿电哈哈大笑,说道:“我就是为了轰天雷而来的。”

当下耿电把他的轰天雷结交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黑旋风,接着说道:“我和时一现分手之后,本来是要到凌大哥的家乡报讯,请他的师父秦老前辈出来救他和,谁知走到半路,却碰上那个青袍老怪,也不知他是什么路道,他知道我是要到凌家的就立即出手伤我了。说来惭愧,我着了他的毒掌,幸好还跑得快,这才没有送命。”

黑旋风道:“这老怪的毒掌委实十分厉害,耿兄,你好得这样快,相距不过半月,就能够回到这里和他动手,小弟十分佩服。”

耿电说道:“风兄,你受伤之后,还能够与他力战不屈,小弟更是佩服。”黑旋风道:“我还算侥幸,伤得不重。”耿电说道:“我随身带有几颗小还丹,是少林寺的方丈给家父的,风兄虽然不惧邪毒侵扰,但还是服一颗好的,以免后患。”

少林寺的小还丹乃是法毒培元的第一灵药,黑旋风是个爽快的人,知道了耿电是轰天雷的好朋友,也就不与他客气,接过来服了。

耿电继续说道:“我仗着有小还丹法毒疗伤,但也要静养两天,方能动身,就是因为这两天的耽搁,到了凌兄的家乡,已是迟了。”

黑旋风吃了一惊,说道:“你没有见着凌大哥师父和爹爹么?”

耿电说道:“不知何故,凌家已是烧成平地,秦老前辈的家人也都已经走了,不知去了何处?听乡中人说,就是在小弟来到的前一天晚上起火的,他们隐隐听得好象有厮杀之声,可没敢去看。”

黑旋风惊疑不定,说道:“若是朝廷派出的人,用不着半夜跑去放火,若是江湖的仇家,以秦凌两位老前辈的本领武功,谅也不会这样轻易给他们得手。”

耿电说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愿他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件事情,咱们以后再慢慢探查真相吧。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凌大哥救出来的要紧。风兄,你到过娄家庄没有?”

黑旋风苦笑道:“我就是昨晚在娄家庄给人赶出来的。惭愧得很”,凌大哥我是见过了,可我却是几乎自身难保,更说不上能救他了。“

耿电吃了一惊,说道:“娄家庄有什么奢拦人物?”黑旋风道:“别的人也还罢了,那蒙古国师可是十分厉害。”耿电说道:“那番僧的‘法号’可是龙象法王?他的本领比之青袍客老怪如何?”黑旋风道:“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青袍客老怪恃仗的不过是毒掌功夫,内功则是仅比小弟稍稍高明而已”,耿电道:“那龙象法王呢?”黑旋风道:“我未曾与他交手就已经给他打败,依我看来,他的内功只怕比丐帮的陆帮主还要稍胜一筹,青袍老怪如阿能和池相比?”当下把昨日龙象法王以劈空掌力从他手上抢了云中燕的事情告诉耿电,耿电听了,也是不禁为之骇然,说道:“敌人固然厉害,不过,娄家庄咱们也还是要去的。”黑旋风道:“这个当然,咱们救不出凌大哥,也得去保护那位吕姑娘。”耿电又是一惊,说道:“你说的是吕东岩的女儿?”黑旋风道:“不错,她和一个姓秦的小子一起,这小子自称是轰天雷的师弟,但却又是青袍老怪的徒弟,看来恐怕不是好人。我但盼在她未踏入娄家庄之前赶上她,揭破那小子的真面目,好叫她别再上当。”

耿电说道:“吕东岩正是小弟的恩公,据我所知,这位吕姑娘和凌大哥颇有情意,不知阿以她却会和那姓秦的小子在一起?但既是这样,咱们可得马上赶去了。”

路上,黑旋风把他所听到的秦龙飞和吕玉瑶的言语,也都告诉了耿电,耿电方始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这小子是造凌大哥的谣言,这可真是茄子缠上番瓜了。但风兄,你听到这小子胡说八道,就该出来告诉吕姑娘,告诉她云中燕的心上人其实是你才对,这样不就可以消除她的疑心了?”

黑旋风面上一红,说道:“耿兄,你哪里听来的这个谣言?”

耿电笑道:“这个恐怕不是谣言了吧?我亲耳从云中燕口中听到的。”

黑旋风又惊又喜,说道:“你也见过云中燕了。”心里想道:“不过,云中燕却怎么会告诉他这个话?”

耿电说道:“我就是在凌大哥出事那天碰见她的。”当下将那晚云中燕与他在林中相会,后来给蒙古武士将她“请”去之事告诉黑旋风,并说道:“她虽然没有说出你老兄是她意中入这句话,可是话中之意,连我这个局外人也听得出来,她对你确是十分有情,否则也不会向我打听你,说要把一部什么非常重要的兵法交还你了。”黑旋风见耿电说得出这个秘密,方始相信无疑,心里甜丝丝的想道:“我早料到她不是坏人,果然没有看错。”

耿电说道:“幸亏有云中燕在娄家庄,凌大哥说不定可以逢凶化吉。”

黑旋风道:“她是曾亲口告诉我,说是一有机会,就设法救轰天雷脱险的。但我恐怕经过了昨晚之事,只怕也难免给那龙象法王疑心。”

黑旋风希望能够在吕玉瑶未踏进娄家庄之前赶上她,若在平时,以他和耿电的轻功,那是可以敞得到的;可惜他刚刚受了青袍客的毒掌之伤,虽得小还丹法毒,轻功也是不免稍稍打了折扣,结果终是不能如愿了。

且说秦龙飞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这晚约摸二更时分,终于和吕玉瑶来到了娄家庄。

他们两人都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初出道的“雏儿”,偷偷的进了娄家的后园,只见好大的一片庄院,少说也有几十间房子,不知如何进行打探才好。

毕竟是秦龙飞比较有点小聪明,他叫吕玉瑶和他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悄声说道:“咱们用‘守株待免’的笨法子,等候娄家的仆人从那里经过。一发现就抓着他,向他盘问凌铁威的消息。他要­性­命,不能不说真话,倘若凌铁威确实还在娄家庄,那我冒了天大的险,也定必与你去救他就是。倘若他果真是和那妖女走了,咱们也就不必在这里招惹麻烦了。”原来他一心以为青袍客告诉他的那个消息——轰天雷和云中燕业已离开娄家庄乃是真的,所以才愿冒这个险。心想:“抓一个娄家庄的仆人大概不会怎样费力,只要问明真相,也可以叫她死了这条心了。”

吕玉瑶更没主意,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理,便道:“这个法子并不笨呀,对,就是这样,咱们纵然救不出他,最少也可以和他见上一面了。”她是绝对相信凌铁威不会和云中燕去蒙古的,所以想法当然也是和秦龙飞不同了。

他们在假山后面躲了一会,果然就看见一条黑影从面前经过,秦龙飞暗暗欢喜:“这真是天从人愿。只是孤单一人,我一定可以在他尚未发觉之前,就点了他的|­茓­道。”当下一按吕玉瑶,悄悄说道:“你别动,让我来!”

哪知此人并不是娄家庄的仆人,却是蒙古的“金帐武士”,与乌蒙齐名的那个卓合图。

卓合图是一等一的摔跤高手,听得背后微风飒然,一个“肩车式”双臂反扣,就把秦龙飞从他肩头摔过,重重摔了一跤。

卓合图喝道:“好大胆的小子,你是何人?”

秦龙飞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只觉得浑身作痛,慌忙就用青袍客教他的内功心法,呼的一掌向卓合图劈去。与此同时,吕玉瑶大惊之下,亦已从假山后面跳了出来,拔剑向卓合图刺去。

卓合图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倒还有两下子,哼,摔你不死,你却要自己找死!”说话之间,双臂一伸一缩,已是把秦龙飞抓注,再次重重的摔了一跤。这次他用之了分筋错骨的手法,秦龙飞的左臂给他扭得脱了骨,一跤摔倒,可是没法立即爬起来了。

但卓合图硬接了他的毒掌,一条右臂也是隐隐感到酿麻,说时迟,那时快,吕玉瑶已是唰的一剑刺来,卓合图毗牙笑道:“好呀,原来还有一位这样标致的小姑娘!”一个“游龙探爪”,便要把吕玉瑶活捉,只听得嗤的一声,吕玉瑶的袖子给他撕了一幅,幸没给他抓着。吕玉瑶又惊又怒,急忙把青龙剑乱劈乱削,使出来的招数已是不成章法。

卓合图那股麻痒之感渐渐扩大,从手臂蔓延上了肩头,心里亦是暗暗吃惊。不过他的本领毕竟是比吕玉瑶高明得多,看准破绽,双指一弹,铮的一声,正中剑柄。把吕玉瑶的青龙剑弹得脱手坠地。吕玉瑶失了青龙剑无法抵抗,生怕落在他的手里,转身就跑。

这场厮杀,虽然不到一寸香时刻,娄家的人已是闻声而至,吕玉瑶不过跑出十数步之遥,就给六七个汉子团团围注。卓合图自顾身份,不屑上前与众人联手,趁这空暇的时间,默运内功,通筋活血。

眼看吕玉瑶就要被这些人生擒活捉,忽地出来一个老者,喝道:“住手。”走到吕玉瑶面前,打量了她一下,突然现出一副吃惊的神气,说道:“你不是吕玉瑶贤侄女吗?”

吕玉瑶听他叫自己做“侄女”,倒是不觉怔了一怔,说道:“老伯是谁?”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娄人俊,令尊与我虽是不常往来,交情也还不算薄。我见过你,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说至此处,挥子喝令那些人道:“你们怎可得罪了吕姑娘,还不赶快给我退下:”有个人道:“请庄主恕我们不知之罪,我们是因为看见这位姑娘和那个小哥与庄主的客人动手,我们才跑来的。”说罢,除了娄人俊与卓合图之外,娄家庄所有在场的人都退开了。娄人俊道:“贤侄女,这位小哥又是什么人?”

吕玉瑶知道娄人俊乃是一个金盆洗手的江湖大盗,父亲平时说起他都是不齿他的为人的,心里想道:“他和爹爹能有什么交情,恐怕只是为了顾忌我的爹爹,才要和我套这个交情吧?但如今秦龙飞已是受伤,不卖他这个交情,我和他可是都跑不了。”于是说道:“这位秦大哥是家父的世交晚辈,他陪我前来宝庄只是为了查访一个人的,并无与宝庄敌对之意。请庄主高抬贵手,恕我们擅闯之罪。”

娄人俊哈哈一笑道:“侄女客气了,既然是令尊的世交晚辈,我怎会与他为难,请跟我来吧。”

娄人俊懂得一点蒙古话,口讲指划的叽哩咕噜和卓合图说了一通,吕玉瑶站在旁边,半句都听不懂,但见卓合图的面上初时现出怒­色­,摇了两次头,渐渐的好象怒气平息,挥一挥手,便走开了。原来秦龙飞的毒掌火候太浅,卓合图自行运功通舒筋活血之后,发现自己并非没中毒,这才肯饶了秦龙飞的。当然也因为娄人俊是他们的居停主人,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

娄人俊笑道:“秦兄得罪了。请进里面,待老朽给你治伤。玉瑶侄女,难得你光临寒舍,娄泊伯也该尽点地主之谊,我叫你的伯母陪你,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过一晚吧。”

吕玉瑶道:“我只想打听一个人,待秦大哥的伤治好了,我们就走。”

娄人俊哈哈笑道:“现在已经是三更过了,要走也该等到天明才走。再说秦兄受了伤,只怕他也不能和你一同走啊。你到了我这里,就象自己人一样,客气什么。娄伯母你也总该见见吧?”

娄人俊厚着脸皮与她硬攀“通家之好”,吕玉瑶虽然是很不愿意,但一来究竟是得他解了围,二来秦龙飞也确实受了伤,不能立即就走,三来她也有所求于他,不能太扫他的面子,于是说道:“我年轻不识礼数,请娄庄主莫怪,”心想:“今晚我多加小心就是,他叫他妻子陪我,想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果然到了内室,便看见一个打份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出来迎接,一见面便拉着吕玉瑶的手不放,连连夸赞:“人家都说吕家妹于是浙东一枝花,依我看啦,鲜花也比不上吕家妹子哩。吕大妹子,我早就想去看你啦,只是你的娄伯伯总不肯带我去。如今可好,给我盼着你了。大妹子,你有婆婆没有?”吕玉瑶那曾见过这个阵仗,不由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

娄人俊笑道:“你看你把人家臊成这洋,人家可是有正经事来的呢。对啦,贤侄女,你则才说要打听一人,这个人是谁?”

第十七回人兽关头

吕玉瑶道:“有个年约二十左右,粗眉大眼黑脸的少年,家父与他也是世交,早几月他来给家父拜寿,在我家中住下,庄了三、四个月,不久之前才离开的——”

吕玉瑶话未说完,娄人俊已是哈哈一笑,说道:“侄女说的敢情就是在令尊六十大寿那大,在你们家打败了黑鹰年震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的少年英雄凌铁威?”

吕玉瑶对他本来殊无好感,甚至鄙视他的为人,但听得他这么样的称赞凌铁威,好感纵然没有,恶感则是大大减少了。当下连忙说道:“不错,不错,我说的正是凌铁威。听说他离开我家之后,就来到宝庄,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娄人俊道:“可惜你迟了一步。”

娄人俊的妻子却道:“当家的,我说你这话可说得错了,依我说哪,幸亏吕家的大妹子没有早来!”

吕玉瑶心中卜卜的跳,说道:“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妹子,我是个直爽的脾气,直话直说,你听了可别生气。

“你听到的那个消息一点不错,如果你昨天来的话,还可以见着凌铁威,他是今天早上刚刚走的。

“不过大妹子哪,我的想法也不知对不对,依我说呀,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吕玉瑶道:“为什么?”

娄人俊的妻子道:“凌铁威这小子是来的时候有人伴着来,去的时候有人陪着去!陪伴他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听说还是蒙古的一个什么公主的身份呢,有个汉人的名字叫云中燕。”唉,你没看见,你不知道,他们在我家里,可真是亲得令人­肉­麻,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就象是一对新婚夫妻!

“我说句公道话。其实依我看哪,这云中燕虽也算得美貌,却怎比得大妹子,凌铁威这小子,唉,唉,武功那是没话说了,可惜人品差了点儿。大妹子,你也不用为他伤心了。”

吕玉瑶听了这话,心头不觉一片茫然,惶惑已极,“不对吧?凌大哥,他,他竟会如此?”

当然,如果她只是听到娄人俊这婆娘的说话,她自是不会相信,但如今这婆娘的话却是与秦飞龙与及小程子的说话若合符节,可不由得她不有点儿半信半疑了。

秦龙飞听了却是大为宽慰,说道:“凌大哥既是跟云中燕走了,咱们可无法把他拉回来。吕姑娘,你也算得是尽了心事了。明天一早,咱们还是回家吧。”

吕玉瑶道:“娄庄主,刚才与我交手的那个人是不是蒙古武士?”

娄人俊道:“贤侄女,你是责怪我不该收留蒙古鞑子吗?唉,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的出生瞒不过你,我是做没本钱的买卖的,以前我在中原劫夺所得的珠宝,大都是经过蒙古,偷运到西域各国出售,是以结识了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此次龙象法王亲自率领武士来到中原,我一来不是他的对手,二来也不能不卖他过去的交情,只好让他们寄居舍下了。”

吕玉瑶道:“娄庄主,我不是说你这个。”要知她早已知道娄人俊不是好人,对他和蒙古人往来自是不以为奇。她要知道的只是凌铁威与云中燕的真象,也就懒得多管娄人俊的闲事了。虽然她对此事是十分不满。

娄人俊道:“啊,那么贤侄女你的意思——”

吕玉瑶道:“你说凌大哥和云中燕昨天业已离开宝庄何以却又有蒙古武士仍然留在这里?”

娄人俊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们两人离开?”说至此处,皮笑­肉­不笑的打个哈哈说道:“或许云中燕是只想凌铁威陪伴她吧?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她说只要凌铁威送她回去,龙象法王也是不好阻拦,”

娄人俊的妻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痴心女子负心汉,自古皆然。吕家妹子,我劝你也不必为这样的负心汉伤心了。”

吕玉瑶面上一红,正容说道:“庄主夫人切莫误会,凌铁威于我家有恩,他离开我家之时又是伤还未愈的,我自是不能不打探他的消息。”

那婆娘呲牙裂齿的笑道:“大妹子,可见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我也没有说错。不过好在你没有把他当作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时候不早,你到我的房里睡一觉吧。人俊,你今晚陪秦公子在外面客房睡,好不好?”

娄人俊道:“我还要给秦公子换一次药呢,今晚他大概只能在这里打个盹儿,不能安睡的了。”秦龙飞道:“对,吕姑娘你用不着在这里陪我,你还是早点安睡去吧。”

吕玉瑶虽然讨厌那个婆娘,但比较起来,却还是更讨厌娄人俊多些,心想:“他们若要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多加小心就是。这婆娘也不是母老虎,我用不着怕她。”于是也就无可奈何的跟那婆娘进他卧房。

娄人俊早已替秦龙飞接好脱骨,吕玉瑶走后,又再替他换了一次金创药。殷勤服侍,令得秦龙飞倒是颇为“受宠若惊”了。

秦龙飞暗自想到:“这个娄庄主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心念未已,只听得娄人俊问他道:“令尊是——”

秦龙飞道:“家父讳虎啸,老虎的虎,啸声的啸。”心想:“莫非他是敬畏爹爹,是以才这样好的招呼我?”

果然便听得娄人债微微一笑,说到:“原来是秦大侠的公子。令尊的大名,老夫也是人仰的了。今晚得与公于相会,何幸如之!”

秦龙飞只道所料不差,心里暗暗欢喜,正想说几句得体的客气话,不料娄人俊接着却是说道:“令尊是武学名家,老夫虽然无缘结识令尊,但也知道令尊是以霹雳掌驰誉武林的,如今我有一事未明,想向公子请教。”

秦戈飞道:“庄主请说。”

娄人俊道:“何以公子刚才所使的武功却不似霹雳掌,莫非另有师父?”

秦龙飞道:“这个,这个……”要知青袍客是不许他泄漏拜师的秘密,但如今已给娄人俊看破,秦龙飞料想难以骗他,是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对答才好。

娄人俊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师父是不是青袍客?你拜他为师,对旁人不可泄漏,对我说却是无妨!”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娄庄主如何得知?”

娄人俊哈哈笑道:“秦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秦龙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娄人俊不等他回话,已是自问自答道:“青袍客叫你来的时候,大概还没有告诉你吧。他可正是我的师兄!”

秦龙飞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说道:“原来是师叔,请恕晚辈失敬了!”

娄人俊将他按下,笑道:“今晚当真险些儿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了。好在你是和吕东岩的女儿一起来,和卓合图交手之时,又使出师兄的独门掌法,我才知道你是师侄。

秦龙飞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他从我的掌法看出是他本门功夫不足为奇,但何以我与吕姑娘同来也是一个破绽呢?此事和我是他的师侄又有何­干­?”

娄人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咱们如今是自己人了,你有什么话大概也不怕对师叔说吧?”

秦龙飞道:“不知师叔要想知道什么?”

娄人俊忽地问道:“师侄,你是不是喜欢这位吕姑娘?”

秦龙飞满面通红,讷讷说道:“师叔取笑了。”

娄人俊笑道:“我自信老眼无花,你对那位吕姑娘的情意,我早已看出来了。嘿、嘿,咱们是自己人,你又何必瞒我?你的师父都已经对我说了呢!”

秦龙飞怔了一怔,道:“原来师叔早已料到有今晚之事?”

娄人俊点了点头,说道:“青袍客师兄前日曾到过这里,他说收了冰做徒弟,还说你有为难之事,必须得吕东岩的女儿敞妻子,方能化祸为福,有这事么?”

秦龙飞听他说得确实有据,只好承认,说道:“师父是曾这样授计弟子,不过……”

娄人俊打断他的话道:“你师父为你设想周到,那是决计不会错的。

“他说你迟早会同这位吕姑娘来娄家庄,叫我帮你的忙。嘿、嘿,我可没想到你今晚来得这样快,哈哈,现在咱们都已说清楚了,你要我帮你的忙么?”

秦龙飞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见我与吕姑娘同来,就知道我是他的师侄,甚至根本不用看我出手了。”

娄人俊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这是一件大事,你对师叔也用不着害羞了。”

秦龙飞心头鹿撞,低声说道:“不知师叔计划怎样帮忙于我?”

娄人俊瞅着他,似笑非笑的一字一句的缓缓吐了出来。“快刀斩乱麻,生米煮熟饭!”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这,这,这……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娄人俊道:“你这样聪明人,还不明白?我是叫你今晚就与吕姑娘成亲!”

秦龙飞脸上发烧,心头剧跳,颤声说道:“她、她肯吗?”

娄人俊哈哈笑道:“你师婶是个善于使用迷|药的行家,那位吕姑娘如今早已是人事不知了。不由她不肯,你这个现成的新郎总之做成的了!”

秦龙飞毕竟是名家之子,天良未泯,多少还有点羞耻之心,听了这话,面红过耳,说道:“这,这个恐怕不大好吧。”

娄人俊道:“俗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何况我教你做的也不能算是坏事,难道你愿意把这位如花似玉的吕姑娘让给轰天雷这傻小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自会乖乖的顺从你。你们郎才女貌,正是一对好夫妻。你说这有什么不好?机不可失,莫迟疑了,你跟我进去吧!”

秦龙飞好象着了魔法,迷迷茫茫的站了起来,竟然糊里糊涂的就跟着他进去。

娄人俊将他送到卧房,笑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可不能陪你了!”

卧房里一灯如豆,只见吕玉瑶和衣而睡,果然是睡得很沉。秦龙飞轻轻叫道:“吕姑娘。”她一点也没知觉。

秦龙飞心头卜卜的跳,“唉,我能够­干­这种坏事吗?”在这是人还是禽兽的关头,他禁不住内心交战了。

吕玉瑶昏迷的时候,轰天雷在囚房里却正是展转反侧,不能入寐。

夜深人静,他隐隐听得远处似有喧闹之声。心里想道:“难道又是黑旋风来了?”他知道娄家庄很大,声音虽然在“远处”,但这“远处”料想仍是在娄家庄的范围之内。

忽见一条黑影悄悄没声的进入他的房间,轰天雷吃了一惊,只听得那人悄悄说道:“别慌,是我!”眼前一亮,那人已是点燃了油灯。却原来是云中燕。

轰天雷诧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云中燕道:“特地给你送药来的。你的伤还疼不疼?”

轰天雷道:“外伤倒没什么,只是没有气力。”

云中燕道:“你服下这颗药丸,不久就有气力。”

轰天雷道:“我是中了毒么?”

云中燕道:“不错,他们把酥骨散溶化在茶水中,我未曾偷到解药之前,不敢告诉你?”

轰天雷道:“啊,你这解药是偷来的?”

云中燕道:“正是从龙象法王房间里偷来的,好不容易才给我等到一个他不在房间的机会。”

轰天雷吃惊道:“给他发现,不是连累了你么?”

云中燕道:“顾不了这许多了,你赶快服了它,气力恢复,马上逃走!”

轰天雷道:“不,我不能连累你!”

云中燕道:“你别傻啦,不偷我也偷了,难道你还要我再冒一次险把解药送回去吗?你放心,谅他们也不敢难为我的。”

轰天雷一想也是道理,说道:“那么你也和我一起逃跑吧。”

云中燕道:“你服下再说。”待他服下,方始说道:“我不能跑的。”

轰天雷道:“为什么?”

云中燕苦笑道:“我是蒙古的公主,你忘记了么?”轰天雷听她这么说,倒是不便劝她,呆了一呆,问道:“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中燕道:“不错,但听说只是一场虚谅,现在已经没有事了。”

轰天雷道:“来的是什么人?”

云中燕道:“听说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娄家庄的人起初以为他们是刺客,后来才知道是和庄主相识的。听说现在庄主正在招待他们,所以你趁这机会溜走,可以减少许多风险。”

轰天雷道:“哦,是庄主的朋友?可知道他们的名字?”

云中燕道:“这件事是卓合图告诉我的,可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我与他们娄家庄的人极少往来,也不方便打听,嗯,你多管这些闲事­干­吗?”

轰天雷茫然若失,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心里想道:“一男一女,都很年轻,那女的会不会是玉瑶呢?若然当真是她,那男的想来该是丘大成了?吕家和娄家是邻居,娄人俊认识他们也不稀奇,或者真的是她来打听我的消息?唉,我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那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她足迹不出大门,又焉能知道我在这里遭难?”

云中燕道:“咦,你在想些什么?”

轰天雷素来不会说谎,但这心事可是不便和云中燕说。当下面上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说道:“你这解药果然不错,我的气力回来了啦。云姑娘,这次得你帮我这样大忙,我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你才好?”

云中燕道:“原来你是想着这个,你是黑旋风的好朋友,我帮你忙是应该的,只须你见着黑旋风,和他说那部兵法我已经交给了时一现,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你的气力已经恢复,赶快走吧。”

轰天雷道:“我一定替你做到,好,那我走啦!”

两人走出院子,云中燕俏声说道:“今晚本是卓合图守夜,他刚刚打了一架,见没有事,就偷懒回去歇息了。你放心从后园走吧。”原来卓合图­性­子好强,他要静坐一会运功清楚余毒,却不愿意说给别人知道,让别人来替代他。

轰天雷道:“我会小心的了,你也请回去吧。”

不料他刚刚走到墙边,正要逾墙而出的时候,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跑不了的,你回来吧!”

云中燕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忌惮的龙象法王。

只见龙象法玉站立院子当中,并未追过去,只是双手虚空一抓,轰天雷就似给人拉着后腿一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龙象法王凌空三抓,轰天雷退了三步。云中燕吓得慌了,不觉失声惊呼,此时乌蒙、卓合图已是闻声而出。

龙象法王方始装作发现云中燕的样子,说道:“咦、贝丽公主,你怎么也在这儿?卓合图,快送公主回去。”为了顾全云中燕的面子,他佯作不知轰天雷是她放走的。但发出的这道命令,实际却等于是叫卓合图监视她了。卓合图施了个礼,说道:“公主放心,有国师在此,这小子是决计跑不了的。请公主回房安歇吧。”

轰天雷连退三步,使出了­干­斤坠的功夫,双足丰牢“钉”在地上,龙象法王凌空发出的内功,第四抓已是不能移动他的身躯。原来轰天雷初时所以给他抓动,那是因为解药的药力未透,他的功力才不过恢复了六六分之故。

龙象法王第四次抓抓不动他,颇感意外,心道:“怪不得乌蒙曾吃过他的亏,若是他的功力完全恢复,我这龙抓手只怕也奈何不了池,非得和他过招不行了。”当下加了几分劲道,凌空再抓一抓,轰天雷身形晃了两晃,脚步仍是没有移动。

虽然没有移动,却已吃力非常,满头大汗。龙象法王冷冷说道:“你这小子再要逞强,我可难保你不受内伤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谁敢伤我徒儿?”声到人到,一股雄浑之极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龙象法王涌来!

龙象法王变抓为掌,一掌拍出,也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两股劈空掌力一撞,龙象法王的憎袍象张满了的风帆,对面那人也是身形连晃。比较之下,还是龙象法玉的掌力略胜一筹。

龙象法王哈哈笑道:“霹雳掌果然名不虚传,来的想必是秦大侠了?老衲慕名已久,难得秦大侠亲来赐教!”大笑声中把龙象功发挥到第九重。

龙象功共分九重,后一重比前一重的劲道要强一倍,使到了第九重,已是把龙象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真就似狂涛骇浪似的,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

龙象法王自付可以把秦虎啸击败,正在得意,忽地又有一股力道袭来,这股力道和秦虎啸的霹雳掌的刚猛掌力完全不同,是一股柔和之极的内力,突如其来,无声无息,但力道虽然柔和,却是绵绵不绝,十分坚韧,一柔一刚,与霹雳掌各有千秋,都是上乘内功,足可与龙象法王的龙象功周旋!

轰天雷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这联袂而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秦虎啸,另一个正是吕玉瑶的父亲吕东岩。

秦虎啸叫道:“威侄,留神!”说时迟,那时快,乌蒙已是向他扑来。轰天雷受他折磨受得够了,大怒喝道:“狗鞑子敢来欺我!”反手一掌,就与乌蒙恶斗起来!

这一掌震得乌蒙虎口隐隐作痛,吃了一惊,但感到对方的掌力不及从前,一惊之后胆子又大了起来,心里想道:“原来公主果然是偷了解药给他,好在他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复,我胜不了他也不至于一时三刻落败。待师父收拾了这两个老的,擒这小子,易于反掌。”当下抖擞­精­神,与轰天雷恶斗,果然得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但乌蒙以为师父可以稳­操­胜券,却不知龙象法王正在暗暗叫苦。吕东岩与秦虎啸联手之后,刚柔并济,威力大增,龙象法王使到第九重的龙象功,也是不免要处在下风了。

云中燕武学造诣不弱,一看之下,已知龙象法王决难取胜,心上一块石头放了下来,料想轰天雷今晚定可脱险,当下冷冷说道:“我自己会走,不用你陪!”甩开卓合图,迳自进去。

卓合图呆了一呆,不知是跟她进去的好还是去助乌蒙的好。虽然他是奉了国师之命,但公主的话也不好违杭。正自踌躇,忽听得有人叫道:“吕大哥,令媛在这里,快来,快来!”接着又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叫道:“来人、快来人啦!”

叫“吕大哥”的那个人是时一现,那另一个人却是娄人俊。卓合图听得娄人俊的声音,正好借这机会自下台阶,便向声音的来处跑去。

且说秦龙飞在娄人俊的卧房里,看着不省人事的吕玉瑶睡在床上,正自心施摇摇,在这人兽关头内心交战的时候,忽地窗子无风自开,一把泥沙洒了进来。

秦龙飞大吃一惊,喝道:“是谁?”

那人并未回答,却听得娄人俊大喝道:“好大胆的贼子,哪里走!”

原来秦虎啸、吕东岩、凌浩和时一现是一同来到娄家庄的,四个人分头搜索,时一现恰好闯进了娄家内宅,撞上了秦龙飞­干­的这桩“好事”。他看见秦龙飞皋呆地站在床前,似乎是有点不大敢做坏事的样子,是以也就不想令他太过难堪,洒把沙子进去惊醒他。

这把沙子洒了进去,房里房外,都有人吓了一跳。房里的是秦龙飞,房子外面则是在替秦龙飞把风的娄人俊。

娄人俊是个在黑道上混了几十年的大行家,什么江湖上的伎俩都瞒不过他,这次竟然给时一现闯进内院,方始发觉,大惊之下,忙向黑影现身之处扑去。

时一现本来可以逃跑的,但因吕玉瑶还在虎口之中,他也不知道这把砂子洒进去会收到什么效果,又怎敢放心跑开?尤其当他看清楚了是娄人俊向他扑来之后,心里更是惊疑不走,隐隐感到这桩事情可能是比他想象的更坏了。

“龙飞怎的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吕玉瑶又怎的会迷在娄人俊的卧房之内?难道龙飞这孩子已是误入歧途,做了娄人俊一伙了?”心念未已,只觉劲风飒然,娄人俊未扑到,劈空掌力已是震动他的身子。

“我且在这里缠着他。”时一现打定注意,一个“黄鹄冲霄”,身形掠过一重瓦面,避开娄人俊掌力。

娄人俊喝道:“小贼给我滚下来!”揭了一叠瓦片,以掌力震裂,变成无数碎片,冰雹般的向时一现飞去。时一现轻功超妙,本领却是不如,在屋面上施展腾挪闪展的功夫,虽然没有给他打着,却也立足不稳,给他迫得跳下来了。

娄人俊看清楚了是时一现之后,也是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厮神出鬼没,他打不过就趴,我只怕没法擒他。但无论如何,我可不能让他跑出这所庄子!”

时一现则是心里想道:“打我是决计打不过他的了,该叫谁来帮手呢?”毕竟他还是有点爱惜秦龙飞,心想若是给秦虎啸知道儿子­干­的“好事”只怕非得把秦龙飞打死不可,于是当作只是发现了吕玉瑶的踪迹,把她的父亲吕东岩叫来。他在大叫吕东岩快来的时候,也正是娄人俊呼唤援兵的时候,秦龙飞听见是时一现的声音在叫吕东岩,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不附体,“我可不能给她父亲瞧见。但他们父女相会,也会把我的谎话拆穿,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来有点小聪明,眉点一皱,计上心头,趁着娄人俊与时一现在院子外面追逐游斗之时,吕东岩还未来到,立即把尚在昏迷的吕玉瑶背了起来,悄悄的从后窗跃出,一溜烟的便逃跑了。

娄家的院子很大,有几座假山点缀其间,时一现绕着假山,好象是和娄人俊玩捉迷藏的“游戏。”

时一现是天下第一神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乃是他的看家本领。这晚月黑风高,又有假山遮挡视线,他看不见秦龙飞已经悄悄溜走,但秦龙飞背着个人奔跑,那粗重的脚步声,却给他听见了。不过他还不敢断定是不是秦龙飞。

他正想摆脱娄人俊追上去察看,娄人俊这边媛兵已到,是他的妻子和四个丫环,这婆娘名叫张彩玉,也是女盗出身,在未嫁给娄人俊做填房之前,倒是有一次曾经和时一现联手做过买卖,劫过一名赃官的。

张彩玉见是时一现,妖里妖气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咱们本是同行,你怎么偷到小妹当家的头上来了?”

时一现冷笑说道:“我只偷金银财宝,可不象你们夫妻,会偷人家的闺女!”

张彩玉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做贼,是来‘起赃’的了?”

时一现冷笑说道:“不错,你若是还讲同行义气,请把吕东岩的女儿交出来吧!哼,你知不知道,吕东岩也已经来了?”

张彩玉装作吃惊的神气,叫起撞天屈来,说道:“时一现,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吕东岩呀!”

时一现怒道:“什么谣言,是我亲眼见到的!”

张彩玉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丰,你一定看错人了!”

时一现蓦地一省:“这婆娘莫非使的是缓兵之计?好让他们把吕姑娘藏起来,并叫秦龙飞逃走?”他这一猜,倒是猜中了一大半,原来秦龙飞带了吕玉瑶逃走?虽然不是出于他们夫妻的主意,但却是得了这个婆娘暗中相助的,过她已经知道秦龙飞逃走,正是由于她传下命令,秦龙飞才没有受到阻拦,否则以秦龙飞这种寻常的轻功,背着个人,焉能逃得出娄家庄去?

时一现识穿她的诡计,冷笑说道:“好,你说我是看错了人,那我倒要去仔细瞧个清楚了!”

只听得鞭声呼响,张彩玉挥动长鞭,拦住他的去路,说道:“你不相信我话,可休怪我不讲同行义气。嘿、嘿,你先不讲‘行规’,到了此地,不来拜访‘坐客’,却私自摸到我的家里来,我岂能让你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识相的请你还是进屋子里坐坐,咱们好好的叙叙吧。”她口中说话,手里的长鞭可是丝毫不缓。时一现若然只是对付娄人俊夫妻中的任何一个、要摆脱他们的纠缠,并非难事,但在他们夫妻背腹夹攻之下,要逃走可就难了。

时一现乘暇钻隙,好不容易觅得一个机会,从娄人俊夫妻联手夹攻的缝隙之中钻出,不料刚刚跃下假山,只见幢幢人影,长鞭飞舞,走到东面,东面一条长鞭,走到西面,西面一条长鞭;走到南面,南面一条长鞭。走到北面,北面一条长鞭,四面响起鞭声,原来是张、彩玉的那四个丫环,早已在四方埋伏,正是准备时一现突围的。

这四个丫环是娄人俊夫妻亲自教出来的,本领委实不弱,四条长鞭,纵横阻击,无隙可乘,时一现在急切之间,竟是逃不出去。

娄人俊冷笑:“鱼儿钻进了网,还想逃吗?”夫妻同上,那四个丫环退下四方,仍然挥动长鞭堵截,布成了一个鞭阵,此时时一现已是在空地之上,无法利用假山的屏障,被困核心,不消片刻,包围圈已是越缩越小。

且说吕东岩听得时一现的呼喊,知道时一现发现他的女儿,当真又是吃惊,又是着急。吃惊的是不解他的女儿,怎的也会跑到娄家庄来?着急的是当前的敌手太强,他和秦虎啸联手,斗这龙象法王,才不过刚刚占得上风,他一走开,只怕秦虎啸支撑不住。

秦虎啸道:“救令媛要紧,你快去吧!”猛地一咬牙根,霹雳似的三声大喝,呼呼呼劈出三掌,这三掌的力道,宛似狂涛拍岸,暴风摧树,饶是龙象法王功力深湛,也是不能不接连退了三步。机不可失,吕东岩无暇恩量,立即从缺口冲出,说道:“秦兄,我去去就来!”

卓合图也正在向前奔跑,吕东岩从他身旁掠过,顺手反劈一掌,卓合图如何挡得住他的掌力,跌了个仰八叉,还算他的武功不弱,吕东岩用的又只是劈空掌力,这一跤摔得不轻,侥幸却没受伤。

卓合图爬了起来,龙象法王叫道:“乌蒙,你和他一道去!”他因见乌蒙抵敌不住轰天雷,自忖去了吕东岩这个强手,以自己的本领也尽可以胜得了秦虎啸、轰天雷这两师徒了,而娄人俊却未必敌得过吕东岩,是以叫乌蒙前往救援。乌蒙正在吃紧,巴不得师父有这吩咐,当下连忙抽身。龙象法王展开了第九重的龙象功,把秦虎啸与轰天雷全都笼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吕东岩来得正是时候,看见时一现被围,立即闯入鞭阵,喝道:“好呀,娄人俊,你敢欺负我的女儿!”声到人到,一掌就向娄人俊劈去。

娄人俊反手一抓,这一抓藏有按拍弹扣擒拿撕抓八种手法,随机应变,因人而施,委实是厉害之极的鹰爪手大擒拿功夫!

吕东岩一掌劈出,眼看双方就要碰个正着,吕东岩掌势忽地中途一变,­阴­掌化为阳掌,掌心朝外,掌缘斜挂,如封似闭,中指翘起,对准对方掌心的‘劳宫|­茓­’。一股十分柔合的力道,却似无声无息的暗流,向对方涌去。

娄人俊是个识货的大行家,那一抓登时也就不敢向前抓去,原来吕东岩使的是炉火纯青的绵掌功夫,招式看来简单,远远不及娄人俊一招之中蕴藏八式擒拿手法的复杂,但却擅于以简驭繁,只此一招单纯的手法,已足以化解娄人俊繁复之极的一招八式!

绵掌功夫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有击石如粉之能,娄人俊自是深如厉害。他只恐一旦硬拼,万一自己动力稍逊,那就难免重伤。是以也就立即随机应变,凝掌停招,静观敌势,以收后发制人之效。

吕东岩见他应招如此老练,心头也是不仅微微一凛:“这厮昔年纵横黑道,委实不可小觑!我要胜池,只怕也得在百招开外!”心念一动,倏的就从娄人俊身旁掠过。

双方兔起鹘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说时迟,那时快,娄人俊的浑家见他纵起,已是呼的一鞭,向他双足卷来。

吕东岩身子悬空,一个倒翻,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把她的长鞭弹开,跟着一脚踏下,恰恰把她的鞭梢踏住。

娄人俊赶忙来救,双方动作都炔,吕东岩踏着鞭梢,身形一俯,长臂疾伸,只听得“哎哟”一声,已是抓着一个人的琵琶骨,将她举起来了。

娄人俊吃了一惊,随即哈哈笑道:“吕东岩,你欺负我家的婢女,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原来吕东岩本来是要抓娄人俊的婆娘,张彩王见机,松手弃鞭,侧身疾闪之际,信手把一个丫环推上前去,做了她的替身,吕东岩抓着的是这个丫环。

吕东岩喝道:“我的女儿在哪里?不交出来,吕某决不与你甘休!”娄人俊笑道:“你抓着我的丫环就想与我换人吗?这未免太把令媛的身份贬低了!”大笑声中,连发攻招,掌劈指戳,竟是不理那个丫环的死话。

吕东岩倒是怕伤了这个丫环,当下使个巧劲,把这个丫环掷出三丈开外,喝道:“你以为我就抓不住你这臭婆娘吗?”身形一起,如影随形,对张彩玉紧追不舍。张彩玉失了长鞭,毫无招架之力。娄人俊飞跑上去救援,连劈七掌,却总是差了那么三两寸。连吕东岩的衣衫也没站上。

娄人俊夫妻忙于应付强敌,自是无暇阻拦时一现了。时一现脱出重围,立即向娄人俊的卧房跑去。

娄人俊计上心来,喝道:“时一现,你有多大本领,胆敢进我房间!嘿嘿,我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不再与妻子夹攻吕东岩,却一个转身,跑去追赶时一现。

张彩玉怪声笑道:“吕东岩,你只顾与老娘为难,不顾女儿清白了么?”

吕东岩本来就可以抓着张彩玉的,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时一现要跑进那问房子,莫非我的女儿是在里面?他们要玷污瑶儿的清白?”

娄人俊追捕时一现,这乃是“围魏救赵”之策,算准了吕东岩决不敢置之不理的。果然吕东岩在大惊之下,顾不得再抓他的妻子了。

时一现正在推开房门,叫道:“吕大哥,你打发他们,我进去看。”原来他因为未敢断定秦龙飞是否已经离开,生怕给吕东岩撞上了,即使吕东岩不取他的­性­命,他的父亲也要取他的­性­命。他先进去。就可以叫秦龙心溜走或藏起来,保全他的一条小命。“

娄人俊叫道:“时一现进来了,快用暗青子招呼他!”他明知道秦龙飞已经溜走,却故意说成了房间还有人,叫吕东岩不敢不火速跑来。

吕东岩飞步抢上,呼的一掌,把娄人俊震退三步,喝道:“我女儿损了一根头发,我就要你的命!”

时一现进入房间,见后窗打开,房内无人,顿时省悟:“原来我刚才听到的声响,乃是龙飞背了吕姑娘从后窗走了。”还未来得及把后窗掩上,吕东岩也进来了。

吕东岩道:“我女儿呢?”时一现灵机一动,指着后窗说道:“令媛恐怕是已经逃出去了。”

吕东岩道:“你刚才看见房间里有没有别人?我的女儿是不是给缚着的。”

时一现道:“娄人俊倒不敢大过为难令媛,只是把他关在房中。我也没有见到别人,不过或许是有侠义道的朋友后来来救令媛也说不定。”要知时一现和秦家世代交情,秦龙飞也还没有做出坏事,为了维护世侄,迫于无奈,只好说一次谎话了。

吕东岩稍稍放心,心道:“原来娄人俊是恐吓我的,大概瑶儿不知从那里得到轰天雷被囚娄家的消息,跑来打探,给他捉住,他实是要瑶儿作为人质。”

心念未已,只听得娄人俊哈哈笑道:“吕东岩,你的女儿跑了,你可跑不了啦!”

只听得噼噼啪啪的连环密响。前窗后窗,都有乱箭­射­了进来。

原来娄人俊早已把数十名弓箭手召来,围着这一间房子了。

吕东岩何等本领,焉能给乱箭所伤?随手在床上抓起了一张毡,一个旋风急舞,乱箭纷纷落地,没一枝­射­到他的身上。

可是时一现却没有这等功夫,只能躲在房间里乱箭­射­不到的角落。

时一现拾起一枝箭,只见簇尖黑得亮晶晶的,凑近鼻端一嗅,有股刺鼻的气味,时一现失声叫道:“这是毒箭!”

“不错,这是毒箭!”在外面指挥弓箭手的娄人俊哈哈笑道:“有胆的你们就闯出来,管教你们着了一枝,马上就是见血封喉!”

以吕东岩的一身上乘武功,或者可以从箭雨之中逃走出去,但时一现却是不能了。他的轻功虽好,怎快得过飞箭?数十张弓攒­射­之下,难保不着一枝!

时一现道:“吕大哥,你冲出去,别管我!”

吕东岩笑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也没有把握冲得出去。时兄,咱们有难同当,你可别说这话,如今咱们只有和他‘耗上’了!”

吕东岩与时一现被困厉中之际,也正是黑旋风和耿电偷进娄家庄的时候。

秦虎啸与龙象法王恶斗是在庄子东面的后院,娄人俊的卧房则是在西面的前院,娄家庄很大,这两个院子的距离差不多也有一里之遥。

黑旋风进入娄家庄,竖起耳朵一听,说道:“东面西面都似有人厮杀,咱们先往哪方?”

耿电忽道:“有人来了!”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喝道:“好大胆的小子,原来是你!”说时迟,那时快,耿电已是从墙头跳。下去,和那两个人交起手来。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乌蒙和卓合图,他们从后院赶来帮忙娄人俊,双方恰好在中途遇上。

那晚耿电和云中燕在林中叙话,卓合图和乌蒙来迎接她,是以认得耿电。

耿电有“闪电手”之称,出手迅捷无比,一个照面,就点了乌蒙的|­茓­道,卓合图立即使出摔跤绝技,一个“肩车式”把耿电扛了起来。正要挞下,说时迟,那时快,黑旋风亦已似旋风一般扑到,一掌向卓合图的颈项研下去!

这一掌还未所得正着,只听得“咕冬”一声,卓合图已是倒在地上。

原来摔跤的“肩车式”挞人手法,必须狠、准、快三者兼备,一气呵成,方能使敌人没有反击的机会。黑旋风倏的扑来,卓合图不能不骤然一惊,本能的闪过一边,就在他扛起耿电将挞未挞之际,耿电的指尖已先点着了他膝盖的“环跳|­茓­”。黑旋风哈哈大笑,说道:“耿兄,真有你的,也不让一个给我——”请音未了,忽听得耿电叫道:“小心!”

黑旋风反手一掌,轰的一声,把来人震开三步。这个在他背后偷袭的人乃是乌蒙。原来乌蒙是龙象法玉的大弟子,功力很是不弱,他在给耿电点了|­茓­遭之后,运气冲关,自行解|­茓­,刚好在黑旋风到来的时候解开了。

黑旋风喝的:“好呀,昨晚你倚多为胜,如今咱们再决雌雄!”

乌蒙领教过黑旋风的厉害;单打独斗,已是心有怯意,何况黑旋风这边还有一个耿电,而他又刚给耿电点了|­茓­道,深知耿电的功夫,也是不在黑旋风之下,如何还取“再决雌雄”?

当下乌蒙一个转身,抓起了卓合图就跑,口里则在连声大叫,“来人哪?来人哪!”

耿电与黑旋风悬挂着轰天雷的安危,无暇去迫他们,耿电说道:“听这东西两边的厮杀之声,似乎都不止一人,看来定是另外有人,分头来救凌大哥了。”

黑旋风道:“好,咱们也分头前往救援!”耿电道:“好,你往东边,我往西边!”

娄人俊在院子里指挥那些弓箭手,把乱箭­射­入房中,团住了吕东岩不敢出来,正在大为得意,哈哈笑道:“吕东岩,看你能够躲到几时,嘿、嘿,莫不成你要做一辈子的缩头龟?”

吕东岩大怒,骂道:“你这下三滥的老贼,用这等卑鄙的手段,还敢自鸣得意?你以为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娄人俊道:“有胆的你出来!”时一现低声道:“吕大哥,莫上他的当!你瞧,哈,有人来了!”

娄人俊正在得意,忽见一条黑影,捷如飞鸟的扑进了在后囱窗外假山上的那队弓箭手之中,霎时间“哎哟,哎哟!”的叫声不绝于耳,已是有七八个人倒了下去!

后窗外面的弓箭手阵脚大乱,娄人俊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与妻子上去堵截耿电。

他们夫妻还未曾和耿电交上手,吕东岩与时一现已是从后窗跳出来了!

张彩玉长鞭卷地扫来,喝道:“躺下!”耿电摺扇一挑,喝道:“撤鞭!”两人手法都快,这条长鞭本来要卷耿龟双足的,给折扇一挑,登时卷着了扇柄,双方各运内力、一拉一扯,把长鞭拉得笔直。耿电并没“躺下”,张彩玉也没“撒鞭”。

娄人俊一看有机可乘,扑上前去,施展大擒拿手法,抓耿电的琵琶骨。说时迟,那时快,吕东岩已然来到,冷笑喝道:“姓娄的,咱们见个真章吧!”娄人俊深知他的绵掌功夫有开碑裂石之能,如何还敢去伤害耿电?反手一抓,双方移步换招,斗在一起。

张彩玉手腕一翻,鞭梢一抖,倏的松开,一个“玉带围腰”,仍是续取攻势。“玉带围腰”本来是攻击对方“中盘”的,她使的这招却从“中盘”转向“上盘”,封喉锁颈。鞭法的轻灵翔动,确是不同凡响。

但耿电的身手,却比她还更矫捷。双方倏的变招,张彩玉的长鞭打了个空,他的折扇一压鞭梢,倏然问便削向她的手指。耿电这把折扇,边缘镶有钢片,张开来可以当作短剑使用。

张彩玉吃了一惊,连忙一个旋身急转,倒纵出一丈开外。仗着长鞭之利,舞起一圈银虹,把全身防御得风雨不透。

张彩玉那四个丫环则围着了时一现,四条长鞭盘旋飞舞,交织成“鞭网”,时一现仗着超卓的轻功,在空隙中穿来钻去,但一时之间,却也是无法突围了。

此时双方已是变成了混战的局面,弓箭手无所施其技,纷纷退下,以免池鱼之灾,本领较高的娄人俊手下,则上去填补弓箭手的空档,布成了三重阵势,把吕东岩、耿电困在当中。

吕东岩猛地一声大喝,呼呼呼猛劈七掌,方圆数丈之内的敌人都感到劲风袭胸,除了娄人俊夫妻之外,其他的人连那四个丫环在内,人人都感到呼吸不舒,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几步。

吕东岩以炉火纯青的绵掌掌力,四方扫荡,敌方的包围圈本来正在缩小的,给他掌力一扫,又再扩大松开。时一现脱出了“鞭网”,和吕东岩、耿电会合在一起。

吕东岩此时方始发觉耿电似曾相识,说道:“多谢少侠,你可是耿公子吗?”

耿电说道:“晚辈正是耿电。多谢老伯当年护送大恩,特来报答。还有一位绰号黑旋风的朋友,亦已来到了!”

吕东岩又惊又喜,心道:“想不到当年一个文弱书生,如今练成了这般身手!黑旋风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武功定然更是不弱。”大喜之下,­精­神陡振。

吕东岩掌力使开,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方圆数丈之内,本领稍弱的人,都站不住脚,耿电则仗着矫捷的身手乘暇抵隙,一有机会,就跃出去伤人。娄人俊夫妻虽然是伤不着,但有几个敢于迫近内圈的人已伤在他的手下。

娄人俊不禁也有点怯意,说道:“吕东岩,你的女儿已经走了,你何苦在这里拼命?老实说,你纵是好汉,也敌不过我们人多,为你着想,还是向我赔个罪吧。念在咱们乃是近邻,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赔个罪,我也不为已甚了,否则,嘿、嘿,龙象法王一来,可就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吕东岩冷笑道:“放你的屁,做你的梦!你要仰仗鞑子‘国师’,这你就等着瞧吧!哼,哼,莫说什么‘法王’,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你向我磕头,我也不肯饶你呢!”

娄人俊听他话中之意,似是说龙象法王亦是自身难保,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吕东岩的得力帮手已知的不过是秦虎啸一人,他们的本领和我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而已,龙象法王武功绝世,怎会自身难保?难道他还约来了什么高手,未曾露面?”心中半信半疑,说道:“好呀,你既然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你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大伙儿并肩子上呀!”

吕东岩抖擞­精­神,与耿电背靠着背,抵御围攻。娄人俊的手下虽多,可也奈何不了他们。但他们要想冲出重围,亦是谈何容易?

耿电倒是有点放心不下,暗自想道:“龙象法王是蒙古第一高手,黑旋风也曾吃过他的亏的,吕老伯为何说得如此轻易?可恨我又没法在一时三刻之内,突围去助他们,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且说黑旋风来到后院,正是时候。秦虎啸、轰天雷刚到吃紧,黑旋风大喝一声,就扑上去。

龙象法王冷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再来送死!”

轰天雷则是又惊又喜,­精­神陡振,呼的一掌劈出,师徒两人的掌力会合,加上黑旋风的刚柔变幻、虚实莫测的掌力,饶是龙象法王已使到了第九重的龙象功、身形也不禁连晃两晃。

本来轰天雷的动力尚未完全恢复,龙象法王是可以胜过他们师徒联手的,但也不过是仅胜一筹而已,加上了一个黑旋风,龙象法王可就要感到有些吃力了。

东院这边是娄人俊拨出来安顿龙象法王带来一班手下的,他的这班手下早已到来观战了,只因龙象法玉是国师身份,又是蒙古第一高手,没有他的命令,他的手下可不敢上前相助,况且在黑旋风未来之前,龙象法王已经是颇占上风,这些人自是不便Сhā手,以免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此时龙象法王以一敌三,他的这班手下有点眼力的人渐渐看出似乎不妙,有两个“金帐武士”就说道:“国师,这两个小贼不配和你老人家动手,请让我们打发他吧!”

龙象法王装模作佯的哼了一声,说道:“割­鸡­焉用牛刀,你们倒也说得不错,好吧。”大袖一挥,倏地好似闸刀闸下,隔开了秦虎啸与轰天雷,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金帐武士”已是和轰天雷斗在一起。待至秦虎啸的霹雳掌冲开了龙象法王以第九重龙象功施展的这一招“铁袖拂云”,黑旋风亦已被几个武士截开,三个人各自为战,不能相互照应了。

轰天雷的功力不过恢复了六七成,连番恶斗之后,气力又耗了不少,和他交手的这两个“金帐武士”,本领不在乌蒙、卓合图之下,轰天雷咬牙狠斗,只能堪堪打成平手。

围攻黑旋风的六七个武士,只是一般武士,并非“金帐武士”,(金帐武士是在一般武士中挑选出来的,蒙古大汉手下的金帐武上全部只有十八个人,可以说是武士中的一流高手。)黑旋风以奇幻莫测的掌法和他们过招,倒是大占上风,不过片刻,便有两个武上给他点着了|­茓­道。

黑旋风正要冲过去与轰天雷会合,忽见两个武士如飞跑来,齐声喝道:“好小子,咱们再决雌雄!”这两个武士,正是刚才败在他与耿电手下的乌蒙和卓合图。

原来卓合图本是给耿电点着了“环跳|­茓­”的。乌蒙将他背到花树丛中,解开了他的|­茓­道,两人先到西院去看,看见吕东岩、耿电和时一现业已被困重围,娄家庄的人足可以对付得了,用不着他们帮忙了。于是他们又再折回原处,找黑旋风报仇。此时他们恃着人多势壮,自是不怕和黑旋风“再决雌雄”了。

黑旋风冷笑道:“雌雄早决,亏你还有这么厚脸皮!哼,你们不过仗着人多而已,好,那就并肩子上吧,我又何惧你们?”冷笑声中,掌劈指戳,又劈翻了两个武士,和轰天雷会合在一外了。

乌蒙道:“你们退下!”他所说的“你们”,指的是一般武士,另外那两个“金帐武士”则仍然是续施攻击,和他们联手应敌的。

轰天雷与黑旋风并肩御敌,愈斗愈勇,这四个金帐武士都是曾经吃过他们的亏的,尤其乌蒙和卓合图,吃亏更是不止一次,是以此时虽然仗着人多势众,占了上风,也还是不禁有点怯意,不敢太过追近。

前院后院,分成几处厮杀。形势最险恶的还是秦虎啸和龙象法王的苦斗。

不过秦虎啸耐战的忍力,却也颇出龙象法王意料之外,本来与轰天雷师徒联手之则,己是稍处下风了的,此时单打独斗,按说是决计难以抵敌龙象法王第九重的“龙象功”,龙象法王也以为可以不怎么费力,最多三十招之内便能够将他打败。

不料转眼间已过了四十招,尽管龙象法王的掌力有如惊涛骇浪,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但秦虎啸仍然好象兀立江心的巨石,并没有被惊涛骇浪摇动,原来他的内家掌力已是练到将近炉火纯青之境,虽然不及龙象功的霸道,但用于自保,只守不攻,耐战的能力却是增强一倍。

倒是轰天雷不仅为师父吃惊,这一分心,登时便给卓合图乘虚而入,倏的抓着了他的肩头,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轰天雷一个沉肩缩肘,横肱撞出;黑旋风也在同一时候,一掌向卓合图颈窝劈下!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卓合图连忙闪躲,乌蒙与另一个武士双掌齐出,化解了黑旋风的攻势。

但卓合图是蒙古有数的摔跤高手,这一抓虽然没有捏碎轰天雷的琵琶骨,也撕烂了他的上衣。只听得“嗤”的一声,肩头的那一幅衣裳已是化成了片片蝴蝶!

秦虎啸叫道:“威儿不要着慌,再支持片刻,咱们就可以脱险了。你更用不着为我担心。”

龙象法玉哈哈笑道:“你们还想跑么?秦虎啸,你的霹雳掌虽然不弱,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你这样苦斗下去,最终不出百招,你不死也得重伤!哼,哼,你自身难保,还要保你徒儿?”

黑旋风也是半信半疑,只道秦虎啸的活中只是鼓励他的徒弟而已,心里想道:“耿电这许久尚未回来,看来他在那边也是陷入重围了。哪里还有强援?”

黑旋风料得不错,耿电和吕东岩确是陷入重围了。不过他却不知除了吕东岩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未曾露面的娄家庄的克星!

龙象法王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朗声说道:“娄人俊听着!”这个人是站在东西两面院子当中的一座假山上说话的,两边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是轰天雷的父亲凌浩!

第十八回妙计退敌

娄人俊知道凌浩的武功并不甚高,冷笑说道:“你鬼叫什么,我听见了。你不过赶来给儿子送丧而已,好,我就如你的心愿吧!来人,把他拿下!”张彩玉补一句道:“若是不能活捉,就用暗青子将他废了!”

轰天雷又惊又喜,他刚才只见师父,没见父亲,心中一直惊疑不已,此时方始知道他们是一同来的。但轰天雷在一时之间,却还未懂何以他的父亲独自藏在另一处地方,不和师父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娄人俊的手下已是从四方八面向凌浩藏身之处跑来,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且已发出暗器了。但因凌浩假山屏障,暗器一时之间也还未能打得着他。

轰天雷惊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陡然一声大喝,一掌劈出,乌蒙识得厉害,闪过一边,另一个金帐武士替他挡了灾,给轰天雷的霹雳掌力震得飞出一丈开外。

轰天雷一跃而出,叫道:“爹爹!”

凌浩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威儿,止步,切莫上来!”

娄人俊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父子都是Сhā翅难飞,等着送命吧!”

凌浩跟着也在哈哈大笑,笑得比他声音更响,笑过之后,说道:“娄人俊,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叫你的娄家庄夷为平地!你们这些人若再上前十步,我也叫你们化作飞灰!”

娄人俊冷笑道:“你有什么本领,胆敢虚声恫吓!”但他的那班手下,听了凌浩之言,倒是有点惊疑不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理,止步凝身,暂且观望。

凌特缓缓说道:“你不相信吗?好,我就让你先看一看!”说罢把手一扬,一枝“蛇焰箭”­射­出,“蛇焰箭”箭头中空,藏有硫磺药剂,­射­出即燃,平常是江湖上的夜行人用来作讯号的,­射­人是­射­向天空。但凌浩这枝“蛇焰箭”却是­射­向地下“。

火花着地,陡然问只听得轰的一声,一座假山给炸得塌了半边,碎石纷飞,那些人幸而早已止步,刚在爆炸威力所及的范围之外,但饶是如此,也有许多人已给石块打伤。

凌沽冷笑道:“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娄人俊,我告诉你吧,我已经在你的娄家庄之内十个地方,埋了炸药,如今爆炸的这个地方,还是炸药埋得最少的!”

原来凌浩是世代相传的火器专家;他们祖父就是善于制造人炮名闻天下的梁山泊好汉凌振。凌浩迟至现在方始现身,就是由于他要选择地方,偷偷埋好炸药之故。

娄人俊吓得心胆皆寒,硬着头皮说道:“就算你有本领能够把我的娄家庄炸成平地,你们父子也难免骨化飞灰!”

凌浩冷冷说道:“我们父子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嘿、嘿,你们娄家庄老幼一百三十六口,连同你们的‘贵宾’在内,可就都得给我们陪葬了。这桩交易很不坏呀,娄人俊,你是不是赌我不敢和你同归于尽?”双指挟着一枝蛇焰箭,箭头蓝光闪烁,对准了娄人俊的方向,作势欲­射­。

娄人俊慌忙说道:“凌大侠,有话好说,何须弄得两败俱伤?

我也并不想难为你们父子呀!“

凌浩说道:“好,那么你是愿意和我作另一桩交易了?但只怕你作不了主吧?”

此时双方早已停战,娄人俊跑进东院,与龙象法王悄悄说道:“法王,这班人都是亡命之徒,只怕他们当真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其实龙象法王比他还要惊谎,他是国师身份,还有一位公主身份的云中燕和池同在娄家庄,他焉敢拿公主和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和对方同归于尽?

凌浩喝道:“我可没有功夫等你们,这桩交易你们是做也不做?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的价钱是决不减少的!”

龙象法王连忙说道:“你告诉他,咱们都依他就是。”

娄人俊苦笑道:“凌大侠,你划出道儿来吧!”

凌浩说道:“请你娄大庄主备马送我们出庄,只许你一个离庄十里,方才许你回去。”

娄人俊道:“你们可不能拿我当作人质。”

凌浩冷冷笑道:“你当我们也是像你一样,说话不算话么?”

龙象法王忙道:“娄庄主,你就送他们一趟吧!”

凌浩接着说道:“在我们走出娄家庄之前,所有的人都得在庄不动!否则,哼、哼,只要我在妾家庄内,就能够叫你们化骨扬灰。”这一着乃是防备龙象法玉这班人偷施暗算的。娄家庄纵深一里多长,他们到了庄外,龙象法王就是想要迫来,也是追之不及了。

龙象法王强笑道:“凌大侠,你大多心了,老衲岂会暗算你们?”

凌浩冷笑道:“谅你也不敢!”当下会齐了自己人,把娄人俊夹在当中,一行人等,大踏步便走出了娄家庄。

庄丁早已备好马匹,当下一行人跨上坐骑,风驰电掣的火速离开娄家庄,到了十里之外,依约放回娄人俊。

待至娄人俊的背影看不见了,凌浩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轰天雷道:“爹爹,你笑什么?”父子相逢,当然十分高兴,但他知道父亲的­性­情一向拘谨,纵然十分高兴,也不会如此开怀大笑的,是以他觉得有点奇怪。

凌浩忽地正容说道:“威儿,我是不是教导过你不许说谎?”

轰天雷吃了一惊,说道:“孩儿并没有违背爹爹教导,不过,那些蒙古靴子盘问我的时候,我是不敢完全实话实说,这不算得是违背爹爹吩咐吧?”

凌浩笑道:“当然不算。我正是怕你拘执我以前的教导,想要和你说呢。你已经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轰天雷一时是莫名其妙,凌浩接着说道:“一个人是该老老实实,说谎是不好的。但也要因人而施,有时为了对付敌人,骗骗他也无所谓。我刚才就骗了娄家庄的人。”

轰天雷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风趣,好奇心起,笑道:“爹爹怎样骗了他们?”

凌浩说道:“其实我只是埋了一处炸药,就是刚才已经爆炸了的那一处。我说什么在十处地方埋了炸药,只不过是吓吓他们的。”

众人方始恍然大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黑旋风笑道:“娄人俊也是不够聪明,他应该想到,若是在十处地方埋了炸药,你怎能不给人发现?”

凌浩笑道:“我是和他们赌上一赌,赌他们纵有怀疑,也不敢拿身家­性­命和我一搏!”

轰天雷急于知道一件事情,笑过之后,说道:“吕伯伯可有见着令媛么?”

吕东岩愁眉不展,说道:“她已经逃走了,你的时叔叔曾见过她。”

轰天雷道:“听说她是和一个人一起来的,那个人不知是谁,时叔叔可见着吗?”

时一现道:“其实我也没有见着、,我只知道吕家侄女被囚,听到她的叫声,后来就和娄人俊交上手了。”说了之后,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凌洽教他儿子只可对敌人说谎,我对自己人却也说谎了。唉,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吕东岩道:“小女逃出了娄家庄,想必她是要回家的。请大家到舍下盘桓几天吧。铁威贤侄,你伤还未好,就走出来,这次我可要请你多留几天了。”

轰天雷颇感踌躇,心里想道:“我当然是想见玉瑶的。但只怕到了她的家中,怕母又要不高兴了。”

吕东岩道:“铁威,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甚为难之事?”吕东岩老于世故,料想轰无雷这次不等待他回家,便即提前离开,其中定有蹊跷,是以有此一问。

轰天雷道:“吕伯伯,你不怕我们连累了你吗?”

召东岩拂然不悦,说道:“这是什么活,我若是怕受连累,也不会和你的爹爹一同来这里救你了。”其实轰天雷正是说中他的心病,当轰天雷初到他家的时候,他还是怕受连累的,不过现在的想法已经是有所改变了。

凌浩说道:“这孩子不会说话,吕大哥你莫见怪。威儿,吕伯伯现在和咱们已是自己人一般,你有的那重顾虑,虽然也是该有,但现在则大可以抛开了,过来给冰的吕伯伯赔罪吧!”言内之意,暗示吕东岩可能答允他的婚事。当然这只是凌浩自己认为而已。

轰天雷过来赔罪,说道:“吕伯伯,我说错了活,你莫见怪。”

吕东岩哈哈大笑道:“我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欢喜了。嗯,瑶儿见到了你,她更是不知道该有多么高兴呢!”

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听了轰天雷的话,已经猜到几分,想道:“定是玉瑶的娘想把她配给大成,是以冷淡了他,叫他受委屈了。这次我回去倒应该和她好好的谈一谈。”

轰天雷以为到了吕家,就可以见着玉瑶,放下心事,说道:“风兄,可惜云中燕不敢跟咱们出来。”

时一现心中有愧,生怕别人再问起是谁与云中燕在一起的事情,咳了一声,扭转话题说道:“对啦,说起云中燕,我正有一桩事情要向你交代呢,暗,这就是那部吴用留下的兵法,她叫我交还给你的。”

黑旋风接过那部兵书,欢喜之中又不禁有几分怅惘,心里想道:“云中燕经过今晚之事,只怕很快就要与龙象法王回转和林了。今生不知还有没有和她重见之时,唉,只怕是千难万难的了!”

哪里知道,云中燕虽然没有跟他出走,但也没有跟龙象法王回转和林。她是在娄家庄最混乱的时候偷偷离开的,比黑旋风他们还早半个时辰,龙象法王后来发现,又惊又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留下四个金帐武士找她,自己先回和林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云中燕不说,先说吕玉瑶的遭遇。

且说秦龙飞背着吕玉瑶,溜出娄家庄,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路,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吕玉瑶还未醒来。

秦龙飞怕在大路碰上行人,躲到附近的树林里去,把吕玉瑶轻轻的放下来。定神一看,只见吕玉瑶星眸紧闭,气吐如兰,“好一个睡美人!”秦龙飞才离险境,­色­心又起,不由得心旌摇摇了。

忽听得似有“沙沙”声响,秦龙飞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只见树梢风动,哪里有人的影子?秦龙飞心里苦笑道:“怪不得俗语说一次被蛇咬,见了草绳也害怕。时叔叔被困在娄家庄,轻功再好,只怕也是逃不出来,我何须害怕?”原来他以为是时一现跟踪追到,待得看清楚了,始知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秦龙飞吃惊过后,心乱如麻,想道:“按说娄家庄的高手如云,时叔叔是跑不掉的,但倘若是吕东岩真的到了娄家庄,娄人俊看在吕东岩的份上,或许会放他走也说不定。”原来秦龙飞逃走之时,吕东岩是尚未赶到的,但时一现呼唤吕东岩来救他的女儿,秦龙飞则是已经听到了。

昨晚的事情给时叔叔撞破,我如何还能回家?吕家当然也是不能去的,除非米已成炊,吕玉瑶心甘情愿的嫁了我,否则只怕吕东岩也要取我的­性­命!“

“唉,此地不能久留,回家又不可,怎么办呢?”秦龙飞恶念陡生,接着想道:“没奈何,我只好骗她到底了。我说带她回家接她父亲,谅她也不知道到我的家乡是该走那一条路。我与她远走高飞,不论走向何方,总之是离家乡越远越好,孤男寡女,一路同行,我又比轰天雷这小子英俊得多,俗语说姐儿爱俏,不怕我不能把她弄上手!”

秦龙飞打定了主意之后,伴着吕玉瑶坐下来,俯首看她娇媚的睡姿,越看越是心动,正想亲一亲她,吕玉瑶忽地睁开眼睛,失声叫道:“咦,你为什么偷入我的房间?”原来由于她一路上受到震荡,本来还要一个时辰才醒的,药力提早过去,却恰巧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她睁开睡眼,神智未清,只认出了在她面前的是秦龙飞,却还以为是在娄人俊妻子的卧房里。

秦龙飞退后一步,笑道:“好,你醒来了,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吕玉瑶游目四顾,大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睡在荒林里?”

秦龙飞道:“吕姑娘,你可知道,你昨晚几乎给人加害么?”

吕玉瑶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人?”

秦龙飞道:“还有什么人,当然是娄人俊夫妻了。他们殷勤的招待你,原来是别具用心的,你当他们是好人吗?”

吕玉瑶道:“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但到底他们是怎样来暗中害我,你赶快说吧!”

秦龙飞编好谎话,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昨晚娄人俊的婆娘陪你进去歇息之后,我越想越是疑心,于是睡到半夜,我就悄悄的出来,本来是想窥探一下动静的,当经过他们卧室外间的庭院之时,无意中给我偷听到了他们夫妻的密语。”

吕玉瑶道:“他们是在商量怎样对付我么?”

秦龙飞道:“不错。其实那时已经不仅只是商量而已了,你早已着了他那婆娘的道儿了。吕姑娘,你仔细想想,临睡之前,你是不是喝过他们的茶水?”

吕玉瑶道:“不用回想了。我也知道定是着了他们的蒙汗|药,否则我不会到这里方始醒来,途中毫无知觉。你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快点告诉我吧!”

秦龙飞道:“娄人俊说,你这蒙汗|药药力能够支持多久?他婆娘说,不到天亮她决计不会醒来。娄人俊道:”好,那么咱们可以把他交给龙象法王,在天明之前,把她带走。‘他婆娘道:“你不怕吕东岩?’娄人俊道:”第一、龙象法王的武功远胜于吕东岩。第二、龙象法王把她带回蒙古,吕东岩纵有天大神通,也难追踪觅迹。第三、和她同来的那个小子,我马上就要把他杀掉,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泄漏出去。第四、咱们有了龙象法王这样大靠山,以后要功名有功名,要富贵有富贵,还怕什么?‘“

吕玉瑶吓出一身冷汗,说道:“好险,好险,不是你把我救出来,我在迷迷糊糊中给他们送到了蒙古,那可就真是Сhā翼难飞了。但娄人俊不是说那个蒙古国师已经和云中燕、轰天雷都走了的么?莫非他说的这个也是假话?还有龙象法王要把我擒往蒙古,却又为了什么?”

秦龙飞道:“云中燕和轰天雷确是已经走了,娄人俊说的并非假话,不过龙象法王却仍然留在娄家庄,只是咋晚没露面罢了。咱们昨晚刚踏入娄家庄之时,不是曾经碰上一个蒙古鞑子吗,这个人就是龙象法王的手下了。吕姑娘,我劝你莫再想凌铁威了,他愿意只是和云中燕一个人远赴蒙古,万里同行,他门交情如何,冰也应该明白的了!”

吕五瑶恼道:“他们的交情与我何­干­?我也没有说到凌大哥,这都是你的疑心罢了。其实凌大哥是我家恩人,我就是想念他,也是应该的。”

秦龙飞陪笑道:“是是。我说话不当,你莫生气。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呀。凌铁威是我师兄,我又何尝……”

吕玉瑶嗔道:“好了,别再提凌铁威了!”心里想道:“你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话,我也已经听厌了。”但是她一直以为秦龙飞是救她的人,讨厌他的说话,可是不便出之于口。

秦龙飞道:“对啦,你还要知道龙象法王为何要把你擒往蒙古是不是?昨晚我偷听娄人俊夫妻的谈话,这个原因也知道了。”

吕玉瑶道:“他们怎样说?”

秦龙飞道:“娄人俊说,龙象法王是要把你送给拖雷做王妃!”

吕玉瑶气得柳眉倒竖,说道:“岂有此理,见了爹爹,我定要爹爹给我报仇!只可恨那个龙贼秃已经走了。但娄人俊可还没有跑掉,爹爹回来,先挑了他的娄家庄,好歹也出口气!”

秦龙飞笑道:“我虽然没有本领给你挑了娄家庄,多少也给你报了一点仇啦!”

吕玉瑶道:“对啦、‘后来怎样?”

秦龙飞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知道他们要暗算你,当然就冲进去和那娄人俊较量啦,哈哈,他在黑道上声名那么大,却原来也只是银样蜡枪头,给我一掌就打得他受了伤,慌忙和他那婆娘跑了!可惜你看不见,他可真是败得狼狈呢!”

吕玉瑶大为欢喜,说道:“好,打得好!秦大哥,这不是娄人俊本领不济,是你的武功太高!”她相信了秦龙飞的谎话,禁不住连连夸赞他。却哪里知道娄人俊原来是秦龙飞的师叔。

秦龙飞忍着心中的高兴,淡淡说道:“这算不了什么,多谢你的夸奖啦。我没有解药,打跑了娄人俊之后,只好背着你跑出来,你不怪我吧。”

吕玉瑶粉脸晕红,说道:“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以后别再提这事啦。”

秦龙飞道:“是,是。你现在可以走路了吧?”

吕玉瑶道:“上哪儿?”

秦龙飞笑道:“你怎么忘了,你不是要见爹爹吗,你爹爹在我家中,当然是和我一道回家了。”

两人刚要动身,忽听得林中有冷笑之声!

秦龙飞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已是出现在他的面前。秀发披肩,长眉入鬓,有一股慑人心魄的美,令人不敢迫视,秦龙飞本来要发作的,想不到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倒不禁呆住了。

黑衣女子笑道:“秦大英雄,我令你受惊了吧?”

秦龙飞定了定神,说道:“姑娘是谁?怎的知道秦某?”

黑衣女子道:“你是轰天雷的师弟,名叫秦龙飞对不对?嘿、嘿,你的大名谁个不知,那个不晓。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仰慕你秦大英雄的大名的。”吕玉瑶的江湖阅历虽浅,却也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意味,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这女子看来倒是有点邪门,不知是什么来头?”

可笑的是秦龙飞给她这么一“赞”,却是不禁飘飘然了,说道:“不敢当,我不过是初走江湖的年轻人而已。姑娘,你尊姓大名?找我可是有事?”

黑衣女子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有的人一辈子出不了头,有的人初出江湖,就是一雷天下响了。你师兄轰天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不过,你的本领我听说比轰天雷还强得多,所以我才特地要来会你。”她说出了来会秦龙飞原由,但却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

吕玉瑶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姐姐,你可曾经见过轰天雷的吗?”

黑衣少女淡淡说道:“轰天雷在吕家庄打败黑鹰年震山,江湖上早已传扬开了。”

秦龙飞得意非凡,说道:“轰无雷打败年震山,你知道他不足为奇,但你又怎知道我的本领胜过我的师兄呢?”

黑衣少女道:“你昨晚不是打得娄人俊夫妻狼狈而逃,勇救佳人,单身匹马就闯出娄家庄吗?娄人俊的本领和江湖上的名头都是不弱于年震山的啊!”

秦龙飞呆了一呆,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黑衣少女似笑非笑的说道:“这难道不是真的么?”

秦龙飞心想:“我刚才编造的谎言莫非是给她偷听去了?看她的模样,倒像是相信我的谎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真的!”

黑衣少女道:“我也相信是真的,所以我才特地要来会你!”

秦龙飞怔了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少女笑道:“出于仰慕英雄侠士之心,特地来向大英雄大侠士讨教几招呀!”

图穷匕现,秦龙飞这才知道,原来这黑衣少女恭维他是大英雄大侠士,只不过是绕着弯儿说话,奚落他的。而最终的目的是要伸量他!

吕玉瑶道:“姑娘,你是娄家庄的吧?娄人俊是你什么人?”

她一开始就觉得这黑衣少女有点“邪门”,此时见她径自向秦龙飞挑战,只道自己的所料定然不差,心里想道:“听说娄人俊有个出嫁的女儿,昨晚虽没见着,却怎知她不是正在娘家?莫非这女子就是娄人俊的女儿?”接着又想:“对啦,一定是这样。否则她焉能知道秦大哥昨晚的事情?她是赶来代父报仇的!”

吕玉瑶那里知道秦龙飞所说的昨晚之事,全是假话,她对这黑衣少女的猜测,更是豁了边,完全错了!

黑衣少女冷笑道:“娄人俊是什么东西,他给我做奴才也不配!吕姑娘,你莫胡乱猜疑,我只要来试试这位‘秦大侠’是填的英雄还是狗熊?”

吕玉瑶惊疑不定,暗自思量:“女儿决没臭骂父亲之理,听她这么说,即使她不是娄人俊的仇人,至少也是不齿娄人俊的为人的了。为何她又要伸量秦大哥,令人疑心她是要为娄人俊报仇呢?”

黑衣少女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真的作不了假,假的当不了真。我说句公道话,娄人俊为人虽然可鄙,武功可是不弱。这位秦大侠倘若打得过我,我才能相信他是个英雄!”言下之意,秦龙飞打不过她,那就是“狗熊”了!

秦龙飞是个最爱体面的人,岂能忍受人家说他是“狗熊”?

对这少女的好感登时灰飞烟灭,冷笑说道:“我用不着你封我做英雄,不过我若是不和你比试,只怕吕姑娘也要怀疑我是说谎了。好吧,那咱们就比划比划几招。只是我拳头上没长眼睛,万一伤损了你的花容月貌,叫你嫁不了人,你可莫要怪我!”心里则在想道:“你长得虽然貌美,玉瑶也不见得逊­色­于你。我又不是要你作妻子,何须惜玉怜香!”

话犹未了,只听得吕玉瑶叫道:“秦大哥小心。”就在这霎眼之间,黑衣少女出手如电,已是“啪”的一声响,在秦龙飞脸上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原来这黑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从娄家庄偷走出来的云中燕。

无巧不巧,她也是藏在这座林中,秦龙飞和吕玉瑶说的那些谎话,全给她听见了。秦龙飞自己吹牛也还罢了,最令她气恼的是他丑诋轰天雷,而且还牢涉到他的身上。

秦龙飞猝不及防,吃了这记耳光,虽未皮破血流,亦已脸上乌青,火辣辣的作痛。这一气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大怒骂道:“小妖女,你是那家的贱丫头,没有父母管教的么?未曾出嫁就学会了打男人,如一泼­妇­所为!哼,要较量就该光明正大较量,暗算人家,算什么本领?”

秦尤飞只顾自己骂得痛快,却不知正是犯了云中燕的大忌。

云中燕自幼父母双亡,大汗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对她却是十分冷淡。皇室中人,除了拖雷之外,也并不把她当作金枝玉叶看待。她最伤心的就是别人提起她的父母,何况秦龙飞还骂她是没有家教的“贱丫头”!

她打了秦龙飞一记耳光,本来气已平了一些,听了这番痛骂,不由得又再怒火上冲,心里想道:“看在轰天雷的份上,我不取他­性­命就是。不过这小子委实可恶,却非得狼狠惩戒一下不可。”

云中燕忍着气让秦龙飞骂完之后,淡淡说道:“你是打败娄人俊的大英雄、大豪侠,我已经声言向你领招,你还给我打着,怪得我么?好吧,我现在告诉你,我又要打你耳光了,你招架吧。你招架不了,那就只能说是狗熊了!”

秦龙飞大喝一声,使出了霹雳掌一招“横扫六合”,这一招攻中带守,门户守得非常严密。心想:“看你还如何打得着我!”

不料云中燕的身法手法快得难以形容,这一招霹雳掌虽然是攻守兼备的上乘掌法,但秦龙飞功力未深,火候未足,却如何抵挡得了云中燕超卓的轻功、闪电的手法?

只听得“嘛啪”声响,秦龙飞比刚才更惨,接连着了两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打得半边脸孔都红肿了!

云中燕冷笑道:“秦大英雄、秦大侠士,这一打可把你打得原形毕露啦,原来果然不是英雄,只是狗熊!”

秦龙飞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喝道:“小妖女,我要你的­性­命!”

大骂声中,他呼的一掌拍出,使出了青袍客所传的内功心法。

云中燕临敌经验甚富,一看你掌心发黑,料想乃是毒掌,倒也不敢轻敌,当下把双手笼在袖中,一招“玄鸟划砂”拍去,衣袖裹住手指,五指在秦龙飞掌心一划,秦龙飞痛如刀剖,一声大吼,倒纵开去,说时迟,那时快,云中燕腾的飞起一脚,把他跌得四脚朝天,滚出了数丈开外,这还是云中燕手下留情,没有戮伤他的劳宫|­茓­,否则,他的武功已是废了。

云中燕出了心头之气,想道:“看在轰天雷的份上,我也不能太过难为他了,不过,却如何和这位吕姑娘说明真相呢?”要知道云中燕是蒙古的公主身份,轰天雷和她早已相识,也还是直到最近才相信她的,如今吕王瑶和她只是第一次见面,根本就谈不上“相识”,云中燕若把真相和盘托出,焉能取信于她?

云中燕正自在想如何措辞之际,秦龙飞忽地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快来,这妖女要杀我!”

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那来的什么妖女?”声到人到,突然间在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青衣老者。

云中燕怔了一怔:“这人难道就是秦虎啸么?怎的他们父子的相貌如此不同!而且他也应该是叫爹爹才对,为什么却叫师父?”

当秦龙飞给云中燕踢翻之际,吕玉瑶大惊之下,亦已拔剑出鞘,正待上前为他防护时,此时忽地看见一个是秦龙飞口称“师父”的人来到,她也不禁怔住了。

原来秦龙飞因为给云中燕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心里是又惊又怒又气,而且也还当真是有点害怕云中燕要来取他­性­命,是以一见青袍客来到,就禁不住大叫起来,忘记了青袍客的吩咐,不可在人前泄漏他们师徒的关系了。

云中燕喝道:“来的是谁?”心想:“若然他当真是轰天雷的师父,我再向他陪礼!”她接了秦龙飞一掌,虽然手是笼在袖中的,掌心亦是感到有些麻痒。她不比吕玉瑶。吕玉瑶的父亲虽然是武学名家,她本人却是从未走过江湖,无甚见识。秦龙飞把毒掌说成是“霹雳掌”骗她,她也相信。云中燕是和轰天雷交过手的,一接了这掌,立即就知道不是“霹雳掌”了。“秦虎啸是一代武学名家,岂能练这种邪派的毒掌?轰天雷和我谈论武功,也从未说过师门有这种功夫!”正因为云中燕起了疑心,她才敢向这位青衣老者喝问。

青袍客抬眼一看,看清楚了云中燕是谁之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说道:“请公主恕小徒无知之罪,看在小老儿的份上,饶了小徒吧!”说话之际,长揖到地。云中燕挥掌一推、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看在你的份上,饶了这小子?”

她这一推乃是存心试试青袍客的功力,青袍客当然不敢还击,可是他的护身功夫己是远在云中燕之上,云中燕一推没有推动,只觉自己发出的内力宛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心知对方本领远胜于她,想道:“幸而她还未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如今只有想法快快脱身了。”

第十九回识破­奸­徒

秦龙飞指望师父替他报仇,想不到师父却是向这黑衣少女恭恭敬敬的施礼,口称“公主”。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大吃一惊过后,登时醒悟:“莫非这妖女就是云中燕?我刚才造她的谣言,都给她听见了?”偷偷把眼向吕玉瑶望去,只见吕玉瑶面­色­苍白,紧咬嘴­唇­,不发一言,似乎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兀,大受震动,思路一时间尚未能整理出一个头绪。秦龙飞碍着师父和云中燕在旁,又不能和她辩白,不由得汗流夹背。

青袍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情,只道秦龙飞未到娄家庄已经把吕玉瑶弄上手了,既是未曾和娄人俊接头,也就难怪云中燕对他误会。

在云中燕面前,青袍客自是不便问他徒弟,只好先回答云中燕的问话,陪笑说道:“公主不认得我,我可是见过贵国的国师龙象法王的,如今正要到娄家庄去谒见公主和法王,想不到在这里幸遇,小徒不知何事得罪公主,请公主原谅。徒儿,你还不过来向公主陪罪!”

秦龙飞毕竟还多少有点羞耻之心,知道云中燕是蒙古的公主之后,把心一横,想道:“师父打死我,我也不能向她屈膝!”

但想是这样想,看见师父怒眼盯着他时,心里又不禁发慌了。

云中燕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用不着陪罪了。对啦,你是要往娄家庄的,是吗?”

青袍客恭恭敬敬答道:“正是。”

云中燕道:“好,那你来得正好。你和令徒赶快去娄家庄吧。

请你见到龙象法王之时,告诉他说,我和这位吕姑娘到她家里一趟,两天之后才能回来。好了,吕姑娘,咱们走吧!“

青袍客大为奇怪:“怎的她打了秦龙飞却又和吕东岩的女儿这么亲热,他们是早就相识的么?”不过尽管他疑团满腹,他也是不敢向云中燕发问的。

吕玉瑶见识虽浅,并不糊涂,呆了一会,思路也就渐渐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了,想道:“怪不得爹爹常说人心险恶,这个自称是凌铁威师弟的秦龙飞原来竟是蒙古人的­奸­细!”她是这样推论的:秦龙飞的师父要去谒见蒙古国师,他还不是私通蒙古的­奸­细是什么?因此,甚至连秦龙飞的本来身份她也怀疑是假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吕玉瑶虽也不敢信赖云中燕,但想:“我如今已是身陷虎口,和云中燕同走,大不了也是重陷虎口而已,对付她一个人总比较好些。”

吕玉瑶如此一想,心意立决,决心先摆脱了秦龙飞再说,当下便与云中燕同行。

走到路上,云中燕施展轻功,吕玉瑶迫不上她,距离渐渐拉开。吕玉瑶心里想道:“咦,她,她倒好像不怕我逃跑?”因为云中燕若是要把她当作人质,就不该离开她这么远的。

心念未已,云中燕忽地回转身飞快的又跑回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吕玉瑶吃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云中燕道:“咱们可得赶快逃跑,我的谎话只能骗得他们一时,娄家的人追来,和他们师徒相遇,我的谎话就要给拆穿了!”

吕玉瑶大为奇怪:“她不是蒙古公主吗?为什么要怕娄家庄的人追她?”但云中燕拉了她飞快的跑,她心有所疑,却是无暇盘问。

云中燕施展全副轻功,拉着她跑,等于是助她一臂之力。吕王瑶只觉两腋生风,路旁的树木闪电般的倒退,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吕玉瑶吃惊不已,想道:“她的功夫这么了得,若然对我不怀好意,我是决计逃不脱她的手心了!”

也不知跑了多远,云中燕和她到了一座山上,这才停下脚步,说道:“咱们可以歇一歇啦,不过也只能歇一会儿,我就要在这里和你分手了。你有话问我,就赶快问吧!”

“啊,原来她真的要放我走!”吕玉瑶惊疑不走,问道:“你是云中燕吗?”

云中燕笑道:“不错,我就是秦龙飞这小子说的那个已经和轰天雷‘私奔’了的云中燕,你还相信那小子的谎话吗?”

吕玉瑶道:“那么凌铁威呢?”她没功夫骂秦龙飞,迫不及待的便要知道轰天雷的消息。

云中燕道:“你不用担心,你的爹爹会把他救出来的。”

吕王瑶惊喜交集,说道:“什么,我的爹爹已经到了娄家庄。”

云中燕道:“不错,我想大概是你昨晚昏迷的时候他到了娄家庄的。我听见有人叫你爹爹去东院救你,是以知道定是令尊。

还有一个人帮轰天雷抵御龙象法王的,我猜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秦虎啸。“

吕玉瑶不觉又为父亲担心起来,说道:“听说龙象法王的武功十分厉害,不知他们能不能够跑出娄家庄?”

云中燕是在轰天雷的父亲出现之前便逃跑的,后来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只能这样安慰吕玉瑶道:“轰天雷已经恢复武功,他的师父本领更大,我想他们纵然打不赢龙象法王,龙象法王也阻止不了他们逃跑。”

吕玉瑶道:“但愿如此!”心里自思:“凌大哥若能脱险,爹爹定必带他回家。我回到家里,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不料云中燕却说道:“吕姑娘,你附近有亲戚么?最好是穷一点的亲戚,娄家庄的人不知道的人家。”

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是不是姐姐要找个地方躲藏?让我想想。”

云中燕道:“不是我,是你。依我之见,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家的好。”

吕玉瑶诧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口家的么?”心想:“你不方便到我家里,我却为什么不能回家?”

云中燕笑道:“那是我随口乱说,骗他们的。我当然不能到你家里,你也不可回去。”

吕玉瑶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娄人俊和你邻县居住,他当然知道你家住址,是么?”

吕玉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伯他们继续来找我家的麻烦?”

云中燕道:“不错,令尊和责无雷逃出娄家庄,龙象法王怎肯放过他们?我想令尊也不会这样笨,就国家里的。”又说:“好在龙象法王终须要口蒙古,你暂时避避风头,过了十天半月,打听到确实消息,回去就没事了。”

殊不知云中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娄人俊给凌浩的炸药吓破了胆,他在黑道上做了几十年没本钱的买卖,挣来的家业比吕东岩大得多,他还怎敢拿身家­性­命来赌,毁了吕家,不伯吕东岩和凌浩联手报复吗?而龙象法王以蒙古国师的身份,也是不能随便公然露面的,因为他这次潜入中原,另外还有重要的任务,行踪必须秘密。不过云中燕不知道罢了。

不过在云中燕来说,她的江湖阅历比吕玉瑶多得多,为了怕吕玉瑶不懂事,在临行之前提醒她,这也是一番好意。她怎知道这番好意变成了“自作聪明”,以至后来又生许多事端。

吕玉瑶道:“多谢姐姐指点。姐姐际上那儿,何以就要在这里和我分手?我们同走不可以么?”

云中燕道:“我是怕连累了你。他们一定会到处寻找我的,你怎能和我同走?”

吕玉瑶道:“这我就不懂了,你不是公主么?为什么要怕他们?”还有一句不便查根究底的话是:“又为什么要帮忙我?”

云中燕道:“一时间说不明白的,以后你见着轰天雷,就会明白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健马奔驰的“得得”啼声,自远而近!

云中燕冷笑道:“他们倒是来得好快啊!”吕玉瑶道:“来的若是那姓秦的小子,我就和他拼了。”云中燕道:“不可鲁莽,来的不只一骑。嗯,一、二、三、四、共有四骑之多!”心里想道:“来人骑的都是口外骏马,莫非就是那四个金帐武士?”她是在蒙古草原长大的姑娘,听坐骑奔跑的蹄声,便能知道是那一种马匹。

吕玉瑶听懂了云中燕的意思,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来的不止一人,纵然有那姓秦的小子在内,我也是没有机会和他拼了。”心里暗暗惭愧自己的本领不济,没了主意,说道:“那怎么办?”

云中燕道:“你躲起来,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露面,我来对付他们。”

她们藏身的地方不过是一座小山,云中燕估计来人必会上山搜索,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遍搜全山。要躲是躲避不了的。

心里想道:“来的若是乌蒙和卓合图他们,决计不敢和我难为。

我随机应变就是,大不了跟他们回去。“其实她是非常不愿意回转和林的,但为了不让吕玉瑶落在敌人手上,也就只能拚着牺牲自己了。

当下云中燕缓步出林,准备等待他们上山,便可阻止他门人林搜索,不料她还未走出林子,听那暴风急雨的蹄声,已是从山脚经过,去得远了。

云中燕大感意外,想道:“若然是乌蒙他们奉了国师之命来追寻我的,决不会这样粗心大意,看见路边有座树林,也不上来搜索,莫非是我猜错了。”

吕玉瑶走了出来,说道:“那些人走了,是么?”

云中燕苦笑道:“我拿不准他们是否来搜寻我的,只怕去了还会回来,咱们还是趁他们回来之前,赶快离开这里的好、我向正前方走去,你最好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分手在即,吕五瑶倒是感到有点难舍,说道:“姐姐:你准备上那儿?”

云中燕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莫管我,赶快走吧!”

吕玉瑶无奈,只好下山,走了一程,并没有发现追兵;松了口气,想道:“云中燕说得不错,我是暂时不好回家的了。”想起有个­奶­娘,住在一个穷山沟里,这个­奶­娘,娄家庄的人是决不会知道她的,我不如到她家里躲上十夫半月,还可以叫她帮我打听消息,说不定用不着我亲自回家,爹爹和凌大哥就已得知消息来找我了。她打的如意算盘,但可惜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按下吕玉瑶暂且不表,且说云中燕与吕玉瑶分手之后,心头一片茫然,想道:“这位吕大小姐躲个十天半月,还可以回家见她爹爹,更有希望与她的心上人相会。我却是无家可归的了。”

又想:“我已经托时一现把那部兵书交还黑旋风,我的心愿是了却了。黑旋风料想是一定还要再找我的,可我已是不愿和他重见了。”要知她毕竟是蒙古公主的身份,蒙古人入侵中原乃是必行之事,亦即是说黑旋风将来必定是站在她的敌对方向,这次她把吴用那部兵法交还黑旋风,下了决心,不再回国,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作了最大牺牲,若是要她更进一步,与黑旋风完全站在一条路上,最少在目前来说,她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云中燕心中苦笑:“天地虽大,阿处是我容身之地?也罢,既是无家可归,我就浪荡江湖,随遇而安吧。”

她向着那四骑马所走的方向一路行去,以为那四个骑士还要回来的,但却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路上连骑马的人都没碰见。

云中燕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走到了风景幽美的地方或是名胜之处就停下来游玩,倒也返迹自在。如是者走了三天,忽听得急骤的马蹄声,隐隐看见前面的尘头,云中燕一听,立即就知道是那天从山下经过的那四骑骏马。

“他们还是回来了,不过三日之后方始回来,大概不会是冲着我而来的了。”好奇心起,倒想看看这四个是什么人,但那四骑马却拐一个弯向另外一条小路疾驰而去,她只见到了尘头,没有见到四个人的庐山真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云中燕走了一程,看到前面有个小镇,便到镇上投宿。

在一家客店的门前,忽见一个小厮正在把一匹白马牵入客店旁边附设的马厩,马厩的板门是打开的,一眼看去,里面正有着三匹同样毛­色­的白马。云中燕一看,就知是“口外”(张家口以外的产马区)名驹。

“莫非就是那四个人的坐骑,这小厮牵的最后一骑?)云中燕心想。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里面有个人吩咐那小厮道:“这四匹坐骑麻烦小哥多饲草料,洗刷­干­净,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云中燕本来是要找客店投宿,当下便走进去,问掌柜道:“有上房吗?”她是个爱马的人,在走进这问客店,经过那马厩之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客店主人正在和一个中年汉子说着活,见云中燕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前来投宿,不觉有点惊异。

这店主是个谨慎的人,心里想道:“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无人作伴,只怕不是什么好路道。女强盗我固然招惹不起,即使不是独脚女贼,是从家中偷走出来的,我也难免要惹官非。”

在这店主想来,云中燕的身份两者必居其一,不是女贼便是私奔去找情郎的闺女,不觉眉头一皱,再仔细打量了云中燕一眼,说道:“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莫说上房,‘下房’也没有!”

云中燕大为失望,因为这个小镇就只有这间客店。懊恼之余,说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店主人听出她话中颇有怀疑之意,道:“骗你作甚,有生意难道我们不做么?不信你问这位客人。”

不料那个汉子却忽地说道:“姑娘,我们住的倒是上房,可以让一间给你!”

云中燕道:“这怎么成,我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别太麻烦你们了。”

那汉子道:“不要紧的,我们是四个男人,并无家眷,挤一挤也没什么关系。俗语说得好,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姑娘,你就莫客气了。”

店主人道:“这位姑娘说她可以另找地方,客官你们四个人……”

那汉子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将他拉过一边,小声说道:“你是怕我们四个人合住一间房间住得不舒服吧?那也好,你把空着的那两间房都给我们!哼,我是给你圆谎,你懂不懂,你要我当面拆穿你的谎话么?”店主人做声不得,只好。点头答允。

他虽是小声说话,云中燕却已经听进耳中,不觉起了疑心,想道:“这店主人虽然可恶,但他拒绝我的投宿,却也情有可原,那是因为摸不清我的路道之故。这汉子让房给我,却不知是好意还是坏心肠?不过我也不会害怕他们就是了。”

当他们说话之际,另外那三个人也已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汉子说道:“这位姑娘没地方住,我已擅自做主,把一间房间让给她了。”

那三个人都说道:“这是应该的,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行李,搬起来很方便。”

店主人道:“那么你们已经交了的房钱,是不是要退回你们。”

其中一个年长的道,“不用退了。”

云中燕可不肯领他们这个情,随手掏出一颗金豆,送给店主,说道:“这颗金豆大概也值几两银子,多下的给你!”俗语说钱才不可露眼,但云中燕是故意如此,想试探那四个人是否黑道的。

一个小镇上的店主,几曾见过这样的豪客,心里想道:“即使她真的是女强盗,我也不管她了。黄澄澄的金子塞到我的手中,难道我还能扔出去吗?”当下接过金豆,眉开眼笑说道:“姑娘,你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尽管吩咐。小店虽没有好的东西,我也会尽力替你备办的。”云中燕道:“别费神,我只想吃点新鲜的蔬菜就行啦。”

那四个人看见云中燕掏出金豆,脸上不觉都是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但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最先和云中燕打交道的那个年轻汉子搬了行李,腾出房间,就请云中燕进去。云中燕本来以为他们要来和自己搭讪的,岂知他们连姓名都没有问。

云中燕吃过晚饭,便即和衣而睡,心里想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呢?我掏出了金子,他们正眼儿也不视,看来又不象是贪财的强盗。不过也要等到过了今晚方才知道。”又想:“即使他们是黑道中人,能有那样的骏马作为坐骑,也不是普通的强盗了。或许他们另有大案要做,我这点金子在他们的眼中就不稀罕了。”

两间上房是相邻的,云中燕提防那四个人半夜过来打她主意,自是不敢熟睡。不知不觉到了约摸三更时分,忽听得邻房的窃窃私语之声。

那四个人是睡在床上咬着耳朵说话的,但他们却不知道云中燕是个特别擅长于轻功的人,轻功高明之士,听觉视觉都比常人敏锐得多,他们虽是咬着耳朵说话,也给云中燕听见了。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三弟,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妞儿?这妞儿的姿­色­倒是人间少见的。”

云中燕手按剑柄,心里想道:“好呀,如果是采花强盗,今晚我可得大开杀戒了!”

岂知她所想的全不是那回事。

那个“三弟”就是把房间让给她的那个年轻人,只听得他的声音说道:“大哥,怎的你也疑心我了?小弟岂是这样行为不端的人?”

那个“大哥”说道:“知好­色­则慕少艾,你喜欢一个妞儿,那也算不得行为不端。不过这个妞儿却似乎甚是邪门,你可得当心才好。”

那“三弟”道:“大哥我已经说过了我让房间给她只是出于与人方便的一点意思,绝没有别种心肠,明天一早,咱们和她就是各走各的了,有什么当心不当心的?”

那“大哥”道:“这么说是我晓舌了,三弟你莫见怪。”

那“三弟”道:“大哥也是一番好意,能得大哥教诲,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呢,岂会芥蒂于心。不过大哥说那姑娘邪门,却不知是何所指?”

那“大哥”道:“难道你还看不出她是江湖人物?”

另一个人道:“不错,她把金豆当作碎银来使,九成是黑道上的娘儿。”

那“三弟”道:“哦,二哥,敢情你怀疑她是柳三娘那伙人?”

那“二哥”道:“柳三娘本人的功夫只怕也比不上她。”言下之意,当然不是柳三娘的手下了。

第四个人说道:“你又没见过她出手,怎知道她的本领比柳三娘强?”

那“二哥”道:“何用出手,看她眼神就知道了。她目光­精­华内蕴,内功显然已是颇有火候。柳三娘只是飞刀了得,据我所知,内功她却是没有练过的。”

云中燕隔壁偷听,听至此处,倒是不禁心中一凛,想道:“这人的眼力倒是不差,不过听他们的议论,倒似乎颇为正派。”

想起自己怀疑对方路道不正,对方也在怀疑自己“邪门”心里不觉暗自好笑。

那“三弟”道:“大哥”,你见多识广,江湖上的独脚女盗寥寥无几,你以为她是什么人?“

那“大哥”道:“我倒以为她未必是黑道上的娘儿,云中燕这名字你听过么?”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这大哥好厉害,果然就给她猜着了我的身份。”

那“二哥”道:“哦,大哥,你怀疑她是云中燕?”

那“大哥”道:“小声点儿,莫给她听见了。”

那“二哥”道:“听说云中燕是在娄家庄,有个蒙古来的什么龙象法王和她一起的,她怎会单身到此?”他的声音尽量放轻,但云中燕凝神细听,还是听见了。“

那“大哥”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愿不是她,否则只怕就难免有麻烦了。”

那“三弟”道:“云中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大哥”道:“很难说,有时她也­干­些行侠仗义的事,但与侠义道的人却是从没来往的。不过她既然注在娄家庄,蒙古的龙象法王又在那儿,看来多半是和鞑子有勾结的了,说不定还可能是从蒙古派来的女­奸­细作呢!”

云中燕心想:“原来他们还未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那“二哥”道:“她会不会是云中燕?嗯,大哥,你看会不会是另一个行事诡秘的女魔头?”

云中燕越听越是出奇,心道:“哦,江湖上还有一个什么女魔头,怎的我不知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一三弟“说道:”杨姑娘可不能说是魔头。“

那“二哥”笑道:“听说你与她曾有一面之缘,莫非际是给她看上了?”

那“三弟”说道:“杨姑娘决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二哥,你可别胡说!”他本来是悄声说话的,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起来。

那自是因为心中恼怒之故。

这个“三弟”一向是敬重两位大哥的,此时用到“胡说”二字,那是从所未有之事。“二哥”怔了一怔,好生没趣,只好说道:“你别嚷好吗?那你说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三弟”道:“她的身份,你们用不着多久就会知道的了。”

言下之意,此际他可是不便多说。

此言一出,那“大哥”也是好生诧异,心道:“三弟有什么事情,从来是不瞒着我们的,何以他和那女魔头见过面的这样一件大事,却不肯告诉我们呢?”为了避免老二难堪,当下说道:“三弟不愿提及这位杨姑娘,咱们也莫再谈她就是了,其实咱们自己的事都没办好,那有功失去理人家的闲事!”

隔壁偷听的云中燕对这个“女魔头”倒是颇感兴趣,心里想道:“不知道他们要理的是什么‘闲事’,但想必是关于那‘女魔头’的‘闲事’了;我也曾经给许多人当作是‘女魔头’,但愿我能够知道这位杨姑娘是谁,倒不妨和她结识结识。”

那“二哥”碰了老三一个钉子,此时便接过老大的话,自下台阶,说道:“对啦,我倒是颇为担心找不着耿公子,咱们无法应命呢。”

云中燕听至此处,不觉心中一动,想道:“耿姓乃是小姓,江湖人物姓耿的更是不多,他们说的这位耿公子,莫非就是闪电手耿电?”

果然便听得那个一直很少开口的“四弟”问道:“大哥,耿公子已经从江南来到中原的消息可靠吗?”从“江甫”来的“耿公子”当然是耿电无疑了。

“大哥?说道:”这是咱们帮主打听到的消息,当然确实。“

“四弟”说道:“那消息说他是住在吕东岩的家里,若然可靠的话,何以吕夫人却坚说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难道吕夫人也会说谎?”

那二哥“哼”了一声,说道:“这婆娘我想起她就有气,我们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小卒,那天却几乎给她轰了出来。”

云中燕这才明白,原来这四个人那天是到过吕东岩家去找耿电,给吕玉瑶的母亲赶出来的。

云中燕早从已轰天雷口中知道耿电曾经到过吕家之事,想道:“为什么吕夫人不肯告诉他们真话呢?这些人口口声声称耿电作‘公子’,想必是他父亲的旧属,既然他们并非无名之辈,难道吕夫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么?即使不知,也不该推个­干­­干­净净,还要将他们赶出门呀?莫非其中另有原因?”

云中燕猜得不错,吕夫人不肯承认见过耿电,的确是另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其实不仅知道真相的云中燕起疑,那个“大哥”也早就起疑的了。云中燕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大哥”说道:“我看那婆娘不是怕事,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和咱们抵赖。好在现在又得到了确实的消息——吕东岩已经回家了。咱们这次再去与吕东岩打交道,料想吕东岩是决不会和咱们耍无赖的。”

那“二哥”却­阴­恻恻的说道:“大哥,有桩事情,恐怕你还未知道吧?”

“什么事情?”

“吕东岩有个内侄,名叫丘大成,你可知道这个小子?”

“无名小卒,我怎会知道?你说吧,这小子怎么样?”

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一大群人冲进这问客店的脚步声。

云中燕虽然不怕,却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若是来打劫的强盗,倒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顿时外面闹成一片,只听得店主人叫道:“公差查夜,请客官起床,打开房门!”

原来不是强盗,却是公差!云中燕本来想要溜走的,但转念一想,仍然还是留下来。想道:“这些狗腿子若是将我难为,我也只好破戒了。”原来拖雷差遣她来中原的时候,曾经吩咐过她,不许暴露身份,尤其不能让金国的官府知道她的。是以她一身避免和公差冲突。但如今因为她已决意不回蒙古,对拖雷的命令,自是用不着象从前那样必须遵守,二来她也想要看看,这四个人如何应付公差。

云中燕从门缝看出去,只见一个军官问那店主人道:“那四匹坐骑是什么人的?”

店主人道:“是四个一同来的客人的,至于他们­干­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喏,他们就住在这间房间!”

军官喝道:“好,先搜这间房间!”

云中燕正待看场“好戏”,不料“乒”的一声,她住的这间房门,却先给“公差”推开,有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闯进来了。

那汉子厕目斜脱,口中“啧啧”有声,一副轻薄的样子说道:“小娘子,你的情哥哥呢?我猜你是约好了情人私奔的,对不对?”

云中燕招手道:“你过来!”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喜出望外,笑嘻嘻道:“有什么体己话儿要和我说?小娘子,你别着慌,私奔算不了什么大罪,你只须给我搜一搜,证明没有挟带私逃,那就没事了。”

说话之际,已是走到云中燕身边,伸手便要来摸,忽地“哎哟”一声双膝跪下,原来是给云中燕点中他的膝盖的环跳|­茓­。

这“哎哟”一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有一个三络长须的中年汉子叫道:“王老三,你怎么啦?”一个箭步,跳进房来,和云中燕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原来这个人乃是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

外面另一个人笑道:“老三就是见不得漂亮的娘儿,见了漂亮的娘儿就忘了正事啦,石庄元别理他,咱们先拿这四个点子。”

原来“王老三”和这个人乃是登州府的捕头,石元和另外几个人则是来援助他们办案的。

石元曾在梁山虎头岩上见过云中燕的本领,当时她把点|­茓­名家连浩明师徒一个挖掉眼珠,一个剥悼耳朵,手段之狠辣,石元思之尤有涂悸。呆了一呆之后,连忙转身就跑,叫道:“她,她……”

云中燕之所以也吃一惊,乃是因为石元知道她在江湖上的身份之故。虽然不是知道她的“公主”身份,但知道了她是“云中燕”也是麻烦。当下杀机陡起,心道:“反正我已经露了面了,索­性­杀了这厮,一走了之!”追出来便施杀手。

石元感到背后微风飒然,底下的话那里还有功夫再说?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形状是如何狼狈了,扑倒地上,一个“懒驴打滚”,连打两个大翻,这才躲过了云中燕向他背心打来的一掌。

云中燕一掌拍出,侧面劲风疾袭,有个人已是向她攻来。这人面黄肌瘦,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但“鹰爪手”却是使得十分凌厉,功力也很不弱。

云中燕一飘一闪,反手便削这人臂弯,这人左掌一圈,右掌推出,还了一招“弯弓­射­雕”,饶是他应招得宜,臂膊给云中燕的掌锋擦过,也是火辣辣的作痛。吓得慌忙叫道:“师父,师父!”

他师父没来,石元倒是又再来了。石元听得他叫这声“师父”猛地省起:“有黑鹰在此,我何必怕她!”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看出有机可乘,为了挽回刚才所失的面子,一把夺命神砂,便向云中燕洒去!

云中燕冷笑道:“虎头岩上,你侥幸保得狗命,居然还敢使用毒砂!”

那次石元在梁山的虎头岩上,参与围攻黑旋风之后,他用夺命神砂偷袭,结果伤不了黑旋风,反而伤了自己,他也正是因此,回家医治了将近一年,方始能够伤愈复出的。

石元不是不知道云中燕的厉害,但他以为云中燕纵然厉害,总是女子,内家真力料想比不上黑旋风,又仗着有“黑鹰”在旁,为了挽回面子,是以不假思索,就把夺命神砂洒出去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乒乓”两声,有两个人从隔壁那间房间里给摔了出来,直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两个人正是和“王老三”同样身份的捕头,武功可比“王老三”强得多。他们是在说了“王老三”之后就进那间房间搜查的,不料刚刚打了个照面,连房间里有几个人还未看得清楚,就给那四个人当中的“老大”象提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摔出来了。

来搜查客店的共有六人,三个捕头,三个江湖人物,武功最强的那个老头尚未出手,看见这两个捕头给摔了出来,饶是他本领高强,也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哦,原来是青龙帮的朋友。”这老头是个武学大行家,从对方摔人的手法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心里想道:“这四人想必就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了。怕是不用怕他们的,就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强援在后,这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党羽?”

石元一把毒砂洒来,去中燕挥袖一拂,喝道:“原物奉还!”

虎头岩之战,石元是给黑旋风用劈空掌力把毒砂反打回来伤了自身的,云中燕这一拂虽然及不上黑旋风的劈空掌力,但因距离较近,一拂之下,毒砂化作了一团烟雾,立即便向石元当头罩下。

石元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叫道:“年、年老前辈……”

那老者一跃而前,挥袖一卷,裹住那团烟雾,可是由于那两个捕头给摔了出来,他稍微分了心神,慢了一步,纵然卷着毒砂,却还有一些“漏网”的,石元“救命”二字未曾吐出,已是给几粒毒砂溅上,有一粒毒砂,而且飞入了他的口中!

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还是在和云中燕交手的,云中燕挥袖扫荡毒砂,招数仍是丝毫不缓,此时正在使到一招“手挥五弦”,五指一划,少年胸口的三处大|­茓­已是在她的掌势笼罩之下,必将有一处大|­茓­给她点着了。

那老者来得正是时候,一掌拍出,那少年一个踉跄,斜跃数步,刚好躲过了云中燕的杀手绝招。

原来老者推这一掌用的乃是巧劲,因为云中燕出手炔,他若是用正常的方法来救徒弟,即使伤得着云中燕,他的徒弟只怕也要变成残废,如今他一掌推开徒弟,用的力道恰到好处,那少年就象给人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一般。

云中燕心头一凛,知道来者乃是劲敌,当下立即使出“穿花绕树”的轻灵身法,一个“风扬落花”,以攻为守,连进三招。

那老者一提衣襟,掌锋斜掠,只是一招,就把云中燕的三招复杂掌法全都化解了,而且一股雄浑的内力,迫得云中燕不能不连忙后退。

俗语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老者这一出手,虽然只是一招,云中燕已知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正防他要乘胜追击,不料那老者却是凝身止步,而且对她双拳一拱,说道:“我们是来会青龙帮的几位朋友的,例行公事,不能不搜一搜客店,­骚­扰了姑娘,失礼之处,请姑娘莫怪。”

石元中了毒砂,舌头红肿,已经说不出话来,见自己倚为靠山的这个老者和云中燕套交情,叉不禁大为气愤,心道:“你们只顾立功,不顾我的­性­命,那我又何必为你们卖命。”于是不发一言,就溜出客店去了。要知这夺命神砂非常厉害,他虽有解药,也是必须立即觅地自疗了,还幸他这次的伤不如上次受黑旋风所伤的重,不能和敌人交手却还可以施展轻功。

这老者则是着眼全局,不愿多树强敌,云中燕心里想道:“这四人的路道我毫无所知,我已经惩戒了那个捕头,又伤了石元,那就不Сhā手也罢。”于是说道:“青龙帮与我风马牛不相及,你们办你们的案,可别打到我的头上。”言下之意,即是答允可以袖手旁观。

老者目的已达,大喜说道:“不敢再冒犯姑娘的了,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那位捕头吧。”云中燕哼了一声,回到房中,一脚把那捕头踢出门外。这一脚却也解开了他的|­茓­道。那捕头和受伤的两个同伴又羞又气,可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们自知本领不济,当下相互扶持,远远躲开。

那老者说道:“青龙帮的朋友请出来吧。”

房间打开,四个人都走了出来。那老者说道:“你们四位想必是青龙帮的杨、白、罗、王四大金刚了。我与贵帮帮主曾有一面之缘,对你们四位亦是慕名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原来这四人“老大”名叫杨守义,“老二”名叫白坚武,“老三”名叫罗浩威,“老四”名叫王鹏运。

四人年纪相差颇大,加入“青龙帮”也是先后不同。老大杨守将近五十,老二白坚武亦是四十出头,老三罗浩威和者四王鹏远则不过二十左右。但因他们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是以在加入青龙帮之后不久,就得以与杨、白齐名,并列为“四大金刚”了。

当下“老大”杨守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鹰’年震山,竟然当真变成鹰爪!”他不说“鹰犬”已经是对年震山略为客气了。

云中燕这才知道这老者的身份,不禁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是黑鹰年震山,怪不得有这么高强的武功。这个病鬼想必就是他的徒弟高登禹了。‘青龙帮四大金刚’名头听来颇能唬人,但恐怕也未必对付得了他们师徒吧。”轰天雷给黑鹰年震山打得遍体鳞伤,这件事云中燕是早已知道。正是因此,她不由得又改了主意,暗自想道:“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不知是什么路道,但黑鹰年震山则是轰天雷的仇人,决计不是好人的了。‘四大金刚’倘若打不过他,说不定我也只好出手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老二”白坚武已是接着说道:“年老前辈外号‘黑鹰’,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说的不是武功。”话中有话,意思是说年震山早就是个“鹰爪孙”,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其实年震山的“黑鹰”外号却的确是因他的鹰爪擒拿手功夫而得名的。这老二白坚武最长于说刻薄话,这一说登时把黑鹰年震山气得七窍生烟。

但姜是老的辣。黑鹰年震山还是沉住了气,淡淡说道:“你们别在门缝里瞧人,把人瞧得扁了。不错,他们是来办案,年某却只是要向你们讨一个人,这个人你们纵然交不出来,也得告诉我他在那里。”

杨守义道:“什么人?”

年震山道:“江南来的闪电手耿电!”

白坚武哈哈笑道:“你向我讨他,我却向谁去讨!”

杨守义道:“年老前辈,我和你说老实话吧,不错,我们是奉命出来迎接耿公子的,但到今却尚未知道他的下落。”他因为年震山表明了不是和捕快一路,是以说话又客气了些。

年震山冷笑道:“当真还未知道他的下落?最少也有一点消息吧?”

“老三”罗浩威一直没有作声,此时忽地说道:“十年之前,拦途截劫耿公子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年震山傲然说道:“是又怎样?”

罗浩威说出此事,“老二”白坚武却是不禁好生诧异了。

第二十回四大金刚

要知这件事情乃是发生在十年之前,罗浩威和王鹏运都没有加入青龙帮。有一天帮主龙沧波邀请杨守义与白坚武到他家里喝酒,本来帮主请部下喝酒事属寻常,但这一次却有点特别。

白坚武是个肯用心思的人,他曾注意到帮主近来好象是在担着什么心事,在高兴的场合也总是默默寡言,平日的豪情胜概不知那里去了。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有一个月,龙沧波喜欢喝酒,平时每隔三五天都要请一次客的。但这次请他们到家里喝酒,却是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到了他的家里,才知道客人就只他们两个和往日的“座上客常满,杯酒中不空”的情景亦是不大相同。

酒酣耳熟,龙沧波恢复了往日的豪情,白坚武趁他高兴,便问道:“帮主可是有什么喜庆之事么?”

龙沧波满满喝了一杯,笑道:“不错,这个月来,我在担忧着一件事,如今我的心情已经了却,那是比任何喜庆的事更值得我太高兴了。”

杨守义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帮主可以让我们知道么?”

龙沧波笑道:“他们是我最亲信的兄弟,我请你们来陪我喝酒,就正是因为我高兴了,要找两个可以把这信件秘密告诉他的人来和我一同高兴。杨老弟,你还记的耿大侠么?这件事情就是关于他的。”

杨守义道:“那年耿大侠渡江前夕,多蒙帮主带引我进谒他,我怎会不记得?耿大侠渡江之后,已有十年没消息了。是不是帮主得到了他的消息啦?”

原来江南大侠耿照本是北方一支义军的首领,后来他带领这支义军渡过长江,接受南宋朝廷的改编,成为南宋一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号称“飞虎军”,后来在历次抗金的战争中立了不少大功。耿照也就成了“飞虎军”的总兵,从此留在江南了。

(“飞虎军”的故事,事详抽著《狂侠龙沧波不负耿照所托,但因“飞虎军”南渡之时,敌人的压力加强,有一个时期形势甚为不利,若是公开组织义军。只怕还未打起旗号,金国的“官军”就要大举来“袭匪”了。是以龙沧波为了避免敌人的注目,才用了“换汤不换药”的手法,创立了青龙帮的。

杨守义和龙沧波是青龙帮创立之前早就相识的朋友,他也是第一个加入青龙帮的人。“老二”白坚武则是在一年之后方始加入的,是以杨守义见过耿照,他却没有见过。

此时杨守义听说有了耿照的消息,不禁大为欢喜,连忙询问。

龙沧波笑道:“不是耿大侠本人的消息,是咱们的小主公的消息。”

杨守义怔了一怔,说道:“耿大侠那个孩子找到了吗?”恐怕白坚武不明白,随即向他解释道:“耿大侠当年渡江之时,他的夫人正怀着孕,没有同去。后来听说生了一个男孩,现在恐怕也有十四五岁了。但一直没有找着。”

龙沧波道:“耿夫人生产之后,也到江南去了。因为不便携带孩子,将他寄养在一个亲戚家里。一月之前。我方才得到确实的消息。”

杨守义道:“那么帮主就该把孩子接回来,传授他的武功啊!”

龙沧波笑道:“不用咱们费神了。虎威镖局的孟总镖头已经护送他前往江南啦,听说盂霆还邀了他的二位好朋友,以绵掌功夫驰誉武林的吕东岩和他一同护送。”

白坚武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帮主这个一月来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龙沧波道:“在未得到他们平安的消息之前,我总是放心不下。只怕有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会在中途截劫。还好,他们虽然在路上出了一次事,听说吕东岩还受了点伤,但盂霆总算是把这孩子平安无事的带到江南,交给他的父亲了。”

杨守义道:“中途截劫他们的人是谁?”

龙沧波道:“是一个武功奇高的陌生人。孟霆从那人的鹰爪手功夫,猜疑他是黑鹰年震山。”当时年震山在江湖上刚刚窜起,名头还没有现在之大。是以,以见多识广著称的孟霆,也不过是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杨守义道:“听说黑鹰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难道他也投靠了金虏么?”

龙沧波道:“孟霆也只是如此猜疑而已,未敢断定,你们不要随便说出去。”

杨守义道:“吕东岩见义勇为,咱们是不是该去向他道谢?”

杨守义是因为孟霆是他们青龙帮的好朋友,吕东岩却不是,故此有此一言。

龙沧波连忙摇手道:“千万不可。这孩子的来历,听说孟霆也还没有告诉他的。吕东岩是个有家有业,不敢和咱们这号人物来往的。他若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他就更不愿意张扬开去了。”

杨守义、白坚武记着帮主的吩咐,十年来从没有和第三个人提过此事。

罗浩威王鹏运二人是在青龙帮成立之后将近十年方始加入的,由于他们年纪太轻,资历又浅,其中许多机密事情他们都没与闻。就如这次他们奉命迎接耿电,也是在出发之后,才由杨守义把帮主的命令转告他们的。

是以当罗浩威突然向年震山质问之际,白坚武不由得大为诧异了,心里暗自想道:“奇怪,老三怎的会知道这桩事情呢?我没有告诉他,杨大哥为人稳重,对帮主的吩咐是决不会违背的,更不可能是杨大哥告诉他了。十年前他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年纪比耿公子还轻。当然更不会和耿大侠这一辈的朋友相识。这桩事情他是从何得知?”

心念未已,那黑鹰年震山,已是傲然他说道:“是又怎样?”

罗浩威冷冷说道:“我们不和你算帐已经好了,际还要向我们打听耿公子的消息!嘿,嘿,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莫说我们不知道,纵然是知道又岂能告诉你?难道我们要让你再次去害耿公子吗?”

黑鹰年震山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黄口小儿,胆敢在我面前放肆!哼,哼,你不说我也有办法叫你开口,且叫你尝尝我的厉害,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异想天开了!”

罗浩威道:“什么手段,倒要领教!”话犹未了,杨守义叫道:“三弟小心!”说时迟,那时快,黑鹰年震山已是飞身跃起,一抓就向他的琵琶骨抓下来!

这一抓疾如闪电,饶是杨白二人就在他的身旁,也是来不及给他解救。

只听得“嗤”的一声,罗浩威的衣裳给撕了一幅。但在这霎那之间,罗浩威亦已是出刀反击,一日气劈了八刀。

这八刀也是快得出奇,刀刀劈向年震山的要害。在旁人看来罗浩威的琵琶骨差点几就要给年震山抓碎,自是狼狈之极。但在年震山自己,却是不能不大大吃惊。原来他以为罗浩威年纪轻轻,决计逃不过他这一抓,他是打算抓着了罗浩威之后,用酷刑迫他的口供的。不料却只是抓破他的衣裳,连他的琶琶骨都没碰着。而且对方还能反攻八刀!若不是黑鹰年震山的身手矫捷,还几乎给他祈着。他躲这八刀,可说已是尽了他平生所学,旁人以为他将罗浩威耍弄,他自己可是毫不轻松!

双方兔起鹃落,杨守义喝道:“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铁掌夹风,立即就向年震山劈去。白坚武跟着也拔剑出鞘,上前助攻。大家动手,心思却有所不同。杨守义是专心一意,攻敌之所必救;白坚武却是心有杂念,想到了旁的事情去。

白坚武心里想道:“老三的本领何以突然­精­进如斯,难道他以前对我们也是未曾”露底“的么?当真这样,那他可也是太工心计了。”

一方面是由于有此猜疑,一方面也是因为黑鹰年震山的武功委实太强,是以白坚武的打法就以自保为主,存心看看罗浩威还有多少他未曾见过的功夫。

年震山端的不愧有“黑鹰”之称,撕、扑、抓、拿,凶猛之极,矫捷异猛。杨守义的铁砂掌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夫,碰上他的擒拿手亦是相形见拙,铁砂掌利于猛攻,但一近对方,年震山的擒拿手就抓向他的关节要害,以至杨守义的攻势反而给他抢过去。但杨守义还是奋不顾身,两个把弟一有失招的危险,他便立即扑上去与年震山硬挤,年震山对他倒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老四王鹏运见三位兄长战黑鹰不下,随即也加入战圈。他使的是一对判官笔,虽然功力较弱,双笔点四脉的功夫却也是武林罕见的上乘笔法,使得甚为­精­妙。

年震山以一敌三,稍占上风,以一敌四,可就有点儿左支右拙了。

云中燕袖手旁观,看了数十招,想道:“四大金刚之中。倒是以老三的快刀最为高明。老大的铁砂掌也很不弱。老二的剑法似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是未免有点怯战了,老四则是初生之犊,不过他的笔法倒也是颇有独到之处。”又再想道:“看来黑鹰斗这四大金刚,至多可以勉强抵敌而已,要取胜是决计不能的了。我倒是无须出手啦。不过他还有一个徒弟,这小子为何不上去帮忙师父?”

心念未已,便听得那面黄肌瘦的少年说道:“师父,使判官笔的这小个子我很想与他琢磨琢磨,你老人家可不可以让给我?”

原来年震山一向极为自大,他和敌人交上了手,敝徒弟未得到他的吩咐,是不敢上去助拳的。

年震山道:“也好。这小子的点|­茓­笔法和咱们的擒拿手法颇有相通之处,你就拿他练练招吧。”

说话之际,猛的欺身进扑,一指弹向白坚武的太阳|­茓­。白坚武大吃一惊,慌忙一招“举火撩天”,剑锋上削,只听得“铮”的一声,年震山没点着他的太阳|­茓­,却把他的长剑弹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年震山打开了一个缺口,他的徒弟高登禹便扑进来和王鹏运交上了手。年震山掌劈指戳,堵住杨守义,迫退白坚武,又立即还击罗浩威,不让他们过去,把“四大金刚”分作了两边了。

王鹏运双笔一分,左点“期门”,右点“气海”,这两处|­茓­道都是人身死|­茓­。高登禹冷冷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手段倒是相当狠辣呢!”口中说话,手底的擒拿法已是猛地展开,十指如钧,两根中指比其他指头伸长少许,从整体的掌法看来,是鹰爪猛扑之势,单从两根中指的指法看来,却又似是饥鹰的利嘴啄下一般。所“啄”之处,也正是王鹏运的“期门|­茓­”和“气海|­茓­”。

云中燕心道:“怪不得黑鹰说他们的擒拿手法和判官笔的点|­茓­法颇有相通之处,原来这一”啄指“既可以用来分筋错骨,也可以当作判官笔的笔尖。”

高登离从小喜欢练武,除了练武之外,就没有别的嗜好了。

故此年纪虽然不大,已是尽得乃师的衣钵真传。那次他们师徒大闹吕家庄,吕东岩的门下弟子尽都给他打败,当日倘若没有轰天雷挺身而出,吕东岩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落场(因为以他的辈份决不能和高登禹过招),恐怕只能向黑鹰“认输了。后来他虽然败在轰天雷的手下,但轰天雷的神力,他也能抵挡十招八招。只从这件事情看来就可以想象他的武功造诣了。

王鹏云比高登禹还小一岁,他年纪轻轻,能够列为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之内,武功当然是非同泛泛。但他吃亏在从未见过高登禹这种打法,一交手就给高登禹着着抢先,虽未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也只是只有招架之功了。十招中攻那么一两招,不过是用来辅助防守而已。

年震山那边又恢复了以一敌三的局面,越打越是激烈,不过还是年震山梢占上风。

白坚武力图自保,不料年震山就偏偏向他猛攻。剧战中年震山猛地一声大喝,左拳一个“冲天炮”,上击白坚武的下巴;右掌则拍向他的耳门,这二拳一掌有个名堂,叫做“钟鼓齐鸣”,只要给他打着一处,就得重伤,正是他平生得意的杀手!

杨罗二人岂能容他施展杀手?罗浩威的刀来得快,刀光如电,唰的就向他琵琶骨斩下去,这一招并没有替白坚武化解,但却是攻敌之所必救。杨守义也不慢,迅即横身Сhā进当中,一掌向年震山的胸口劈下!

年震山老谋深算,早就把他们二人将同时扑上以图救友的各种打法估计在内,他之所以向白坚武施展杀手,其实正是声东击西之计。不过,他们二人居然使用这样拼命的凶险打法,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罗浩威的钢刀脱手飞出。原来他这一刀只顾攻敌,来得太急,给年震山反手一抓,指尖触着了他的脉门。

说时迟,那时炔,杨守义一双铁掌已是向他胸膛劈下。年震山刚刚打落罗浩威的单刀,来不及接续施展他最擅长的鹰爪手,只好和他硬拼。掌背一挥,左掌­阴­掌,右掌阳掌,一招“手挥琵琶”,敌住杨守义的“力劈华山”。

只听得“蓬”的一声,年震山左掌掌背隐隐发麻,杨守义右掌的掌心也是火辣辣作痛,原来若是只论内功,他们两人的功力倒是在伯仲之间,但年震山那掌背一挥,却是蕴藏有分筋错骨的功夫。是以比对之下,还是杨守义多吃了点亏。

云中燕忽地走近了来,叫道:“住手,住手,谁不住手,我可就要帮他的对方了!”

年震山吃了一惊,说道:“姑娘,你何必趁这浑水?”(“趁浑水”即多管闲事之意。)杨守义也是惊疑不定,说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双方都是莫名其妙,不过却也都是暂时住手了。

云中燕道:“三位大哥,我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杨守义道:“什么事情?”

云中燕道:“你们打得热闹,我也瞧得高兴,不觉有点见猎心喜,请你们歇歇,让我也玩玩如何?我想和这位名震江湖的黑鹰比划比划!”

杨守义等人这才知道她是来帮忙自己的,不由得大力奇怪,心里想道:“且看年震山怎样应付她?”于是大家都不作声。

年震山道:“姑娘,你怎的言无其信?”

云中燕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年震山道:“你说你与青龙帮乃是风马牛不相及,何以要来帮他们和我作对?”

云中燕道:“不错,我和他们并不相识,但你和我也不相识呀!你说得出我的姓名来历吗?”

年震山你不是和我讲明了袖手旁观的么?“

云中燕道:“我是这样说的。只要你们不打到我的头上,我就不­干­涉你们办案。可并没有说是袖手旁观?”

年震山一想,她的确是这样说的。“袖手旁观”四字,她并没有出之于口,只是自己认为她是这个意思。当下眉头一皱,说道:“这又有什么分别?”

云中燕道:“当然大有分别。第一,你们的人曾经打到我的头上,不错,你也曾向我求情,我也惩戒了他们。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你就此作罢,我的气也还没有消呢!第二,我只是和你比划比划,试试你的功夫,并非Сhā手­干­预你办的什么差事。你赢了我,尽管继续打下去,我决不再管。赢不了我,我也顶多试你三五十招,碍不了你的事!”

年震山心头火起,想道:“若不是我有大敌当前,岂能容你这小丫头在我面前放肆?”但此际他虽然恼怒,却还当真不敢和云中燕斗个三五十招,要知他已是强弩之末,若然再与云中燕斗个三五十招,纵然胜得了她,也是必定打不过青龙帮四大金刚的了。

年震山心念一动,当下强抑怒气,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说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咱门打个赌怎么样?”

云中燕怔了一怔,道:“打什么赌?”

年震山道:“咱们只限五招,在五招之内,我就能够知道你的来历!”

云中燕道:“要是你不知道呢?”

年震山道:“我们师徒马上就走,这件案子,我们也不办了。

但若是我说得出你的来历,你可不许再Сhā手了!“原来年震山见多识广,对各派的武功一看便知,限她五招,自忖已是绰绰有余了。

云中燕道:“好,我和你打这个赌,不过,这次我可要用兵器了。”唰的拔出剑来。

年震山道:“且慢!”

云中燕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年震山道:“青龙帮的朋友,我的徒弟和你们的人单打独斗,他是小辈,请你们遵守汪湖规矩,可别趁这机会欺负我的徒儿。”

杨守义怒道:“你也忒小觑人了,我门四人难道还能联手打你的徒弟吗?好,你心里害怕,我们也不妨大量一些,你若是败在这位女侠之手,我们决不乘人之危,再来打你!”

云中燕扑嗤一笑,说道:“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说罢,回过头来,对年震山笑道:“好,三方面都说清楚了,我可要动手啦,第一招来了!”

云中燕喇的一剑刺出,剑尖颤动,幻出一片冷电­精­芒,剑势奇幻无比,年震山吃了一惊,心道:“这是那一家的剑法?”虽然化解了她的剑招,却是猜不透她的来历。

原来云中燕的剑法得自姑母明慧公主,明慧公主的这一招剑法,却又是定慧神尼亲自传授的,定慧神尼的佛门剑法,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年震山焉能得知?

说时迟,那时快,云中燕的第二招继续陵出。这一招却是把轰天雷的霹雳掌法化在剑法上的。她和轰天雷交过几次手,在娄家庄的时候,又总是她陪伴着轰天雷,闲着没事,大家谈论武功,是以她已略知霹雳掌的奥妙。这一招将掌法变为剑法,虽然得其形而未能得其神,却也骗得过一知半解的行家之眼。

年震山果然就上了当,不假思索的便叫道:“下面的三招不用使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来历啦!”

云中燕道:“好,那你说来听听,我是什么来历?”

年震山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姓秦是不是?霹雳掌秦虎啸是你的爹爹,还是你的师父?”原来秦虎啸名气虽然甚大,但因壮岁隐居,绝迹江湖,见过他的人已是不多,知道他家中底细的更少。年震山就只知道他是霹雳掌的第一高手,却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子女。他见云中燕能够将霹雳掌法化为剑法,心想只怕不仅是徒弟而已,多半不是秦虎啸女的儿。

云中燕哈哈笑道:“秦虎啸这名字我倒是听过的,见可没有见过,不知你与他有甚深仇大恨,为何如此恶毒的诅骂他呢?”

年震山怔了一怔,说道:“我怎样诅咒他了?”

云中燕道:“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你说他是我爹爹,那不是咒他早死吗?”

杨守义淡淡说道:“原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鹰,竟也如此孤陋寡闻。我告诉你吧,秦虎啸老英雄只有一个儿子,女儿还没生出来!不错,他在家乡开武馆,是收有几个徒弟,但他却是从来不收女弟子的!连这一点你都不知道吗?”

天下决没有父母在生,儿女却说他已经死了的。所以年震山纵然不相信杨守义的话,也不能不相信云中燕的话,仔细一想,云中燕刚才使那一招的时候,虽然好像胎脱于霹雳掌法,但却欠缺霹雳掌所应有的一股雄浑内力,只能说是形似而已。“糟糕,我一时失察,竟然上了达鬼丫头的当了!”年震山没有输招,却输了“面子”,不由得面红过耳。

云中燕笑道:“你猜得荒谬绝论,认输了吧?”

年震山道:“你只使了两招,还有三招未使呢?”心里失了自信,说话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了。

云中燕道:“好,你留心看吧,第三招来了!”

声出招发,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年震山挥袖一拂,云中燕的剑尖突然倒回来指着自身,反手特剑,剑柄一挑,只听得嗤的一声,云中燕倒退三步,年震山的腰带却给她挑开。

年震山面­色­陡变,说道:“你和龙象法王怎么个称呼?卓合图是你的什么人?”

原来云中燕用的是蒙古武士擅长的摔跤绝技,她以剑柄替代手臂,那一挑正是摔跤中的“倒搬拦式”。若然换了别人,这一挑就能令他翻个筋斗。是以饶是年震山武艺高强,但因做梦也想不到云中燕会把摔跤的功夫化为剑法,冷不及防,也就给她挑开腰带了。

但今年震山吃惊的却非吃了这点小亏,而是她这一招中土所无、蒙古独有的剑法。

卓合图是蒙古数一数二摔跤高手,龙象法王则是号称天下无敌的蒙古国师,年震山早就从青袍客口中得知他们二人来到中原的消息,是以一见云中燕使出这招剑法,突然便联想起来,不觉有此一问。

云中燕淡淡说道:“卓合图是我家的仆人,你问他­干­嘛?”

年震山大惊道:“那么龙象法王呢?”

云中燕格格笑道:“我见他就叫他一声大和尚,不高兴的时候也就懒得和他打招呼了。你问得这样仔细,是不是和他很有交情?不过你可别打算在他那里查问我的来历,纵然你们很有交情,料想他也没有胆量和你说!”

年震山听了这话,顿时面如上­色­,好似斗败了的公­鸡­,叫道:“登禹,咱们走吧!”

云中燕笑道:“我还有两招未使呢,你不要看了么?”

年震山苦笑道:“这个赌我输了,请姑娘恕我冒犯之罪。这件案子,我们师徒也不会Сhā手啦!”

原来年震山正是想在办了这件“案子”之后,赶到娄家庄去,请青袍客的师弟、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为他穿针引线,进谒龙象法王的。如今他已知道了云中燕的身份,虽然还是满腹疑团,不解一个蒙古的公主何以会助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但却如何还敢和她作对。

云中燕不过用了三招,就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鹰师徒吓走,青龙帮的“四大金刚”更是吃惊不已,大为诧异了。

原来“四大金刚”中的杨、白二人,虽然交游广阔,但对蒙古的武林情形却甚隔膜,罗、王二人出道不过数年,那就更不用说了。龙象法王只是在十年之前到过一次中原,中原的侠义道人物,除了顶儿尖儿的几个高手之外,还未听过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是蒙古国师。

杨守义心里想道:“龙象法王这个‘法号’倒是好怪,大概是什么邪教的教主之类吧?那个姓卓的也不知是何派高手,奇怪,年震山听了他们的名字就好象害怕起来,看情形他是已经知道了这位姑娘的来历而不敢说的,这是什么原故呢?”他把蒙古人“卓合图”当成是一个姓“卓”的汉人了。却不知在蒙文之中,“卓合图”只是一个三音节的字,乃是勇武的意思。

不过“四大金刚”虽是猜想不透,虽是满腹疑团,于理于情也不能不上前向云中燕道谢了。

云中燕道:“出门人彼此相助,这是应该的。你们把房间让给我,我也还没有向你们道谢呢。”

罗浩威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杨守义却是不由得心中一动,想道:“她的武功如此高强,我们昨晚的谈话,只怕、只怕……”

果然心念未已,便听得云中燕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与各位素昧平生,你们居然没有怀疑我是路道不正,肯把房间让给我。

你们当作小事,我却是不能不感激各位对我的信任了。“

话中有话,“四大金刚”一听,已是知道他们昨晚在背后议论她的那些说话,大概都已给她听见了。四人都是不禁大感尴尬。

杨守义道:“多承姑娘拔剑相助,请恕冒昧,敢间姑娘高姓大名。”

云中燕并不即答,却反问道:“你们四位可是要去找寻一位名叫耿电的耿公子么?”

杨守义心想:“反正她已经知道了,也用不着瞒她了。”于是说道:“不错,姑娘和这位耿公子可是相识?”云中燕道:“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你们若是见着了他,说起曾经碰上我这么样的一个人,想必他还是会记起我的。”言外之意,即是说你门要想知道我的姓名来历,大可去问耿电。杨守义道:“就不知能否找得着他,姑娘可有他的消息么?”

云中燕道:“你们准备上那儿找他?”杨守义道:“敝帮主叫我们到吕东岩老英雄那里打探,听说他曾经到过吕家。”

云中燕道:“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他现在问处,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若是到吕东岩家里去找他,恐怕会找不着。”

杨守义连忙说道:“请姑娘指点,”

云中燕道:“吕东岩和娄人俊结了仇,娄人俊本不足畏,但他背后有个大靠山,吕东岩不能不暂且避祸。你们要知道吕东岩的下落,可以先找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前几天避难到她­奶­妈家里,我只知道那地方是在定陶县北面凤凰山中的一条山沟里,那条山沟的名字,我可就不知道了。”

这是云中燕与吕玉瑶分手之时,吕玉瑶告诉她的。但因临别匆匆,吕玉瑶自是不能说得十分详尽,那条山沟的名字,就忘记告诉她。云中燕因为已经偷听了他们的话,知道他们的帮主是耿电父亲的旧属,是以也就放心告诉他们。

杨守义得了这条线索,十分欢喜,说道:“凤凰山里没有多少人家,我们总会找得着的。多谢姑娘指点了。”谢过之后,四大金刚便即与她道别。

第二十一回分道扬镖

“四大金刚”那里知道,如果他们迳自跑到吕东岩家里,倒是可以见到耿电,如今绕这么一个圈子,到山沟里找吕东岩的女儿,却是和耿电失之交臂了。

且说吕东岩在娄家庄脱险之后,便和凌洁、秦虎啸、时一现三位老英雄与及轰天雷、黑旋风、耿电三个少年好汉,连夜赶回家里,就可以见着女儿。

吕夫人看见丈夫带领这许多客人回来,其中还有轰天雷在内,不禁又惊又喜,又是满腹疑团,一面接待客人,一面问丈夫道:“你们是在那里遇上的?这几位贵客是——”

吕东岩道:“说来话长,我先给你们介绍,这两位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凌大哥和秦大哥了。这位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跟着依次给他介绍黑旋风与耿电二人。

耿电笑道:“我和伯母已经见过了。我记得有一位丘大哥不知是否还在府上?”

吕夫人道:“不错,你说的是我内侄,他名叫大成,昨天回家去了,明天还会来的。”

凌浩特别向吕夫人再行一礼,说道:“小儿在贵府,多蒙贤嫂照料,愚父子感激不尽。”

吕夫人甚是尴尬,勉强笑道:“那里,那里,我还怕令郎怪我招待不周,所以才要走呢。好在你们现在回来,我这才放了心。”

她装作十分高兴,心里其实是在暗暗埋怨丈夫:“这些人都是不见容于官府的江湖人物,和任何一个来往,只怕都有祸秧。你却把他们一起带回来!”

知妻莫若夫,吕东岩生怕妻子露出不满的心情,说道:“我这次出门遭了一点意外,若不是凌、秦两位大哥救护,我只怕己是埋骨他乡,不可回来见你了。”

吕夫人道:“对了,听说你是在凌大哥家里养伤,是什么人伤了你的?现在痊愈了吗?”

吕东岩道:“早已好了。伤我的人,现在还未知道是谁。这件事情,慢慢我再告诉你。”说到此处,忽地觉得有点奇怪,接着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凌大哥家里养伤,是谁告诉你的?”

吕夫人望望秦虎啸一眼,说道:“这个,这个……”一时之间,不知好不好当众来说,原来她以为女儿是和秦龙飞私奔的。

凌浩笑道:“这些不大紧要的事情,慢慢再说吧。你也应该间问令媛了。”

吕东岩其实也是早就想问女儿的了。只因客人刚到,和他妻子相见,不能不有一些客套。听了凌浩的话,笑道:“多谢贤父子对小女关心,未知究竟,只怕铁威贤侄比我还要心焦呢。”说罢,回过头来,便即向妻子问道:“咱们的瑶儿回来了没有?”

吕夫人道:“际已经知道了么?”

吕东岩道:“你是指瑶儿离家之事、不错,我知道她曾经到过娄家庄,我以为她回到了家里了。”

吕夫人道:“你还知道什么?”

吕东岩怔了一‘证,不觉有点奇怪,问道:“还有什么?”

吕夫人忽地向秦虎啸检任二礼,说道:“秦老英雄,请恕冒昧,我想请问,你是否有位令郎,名叫龙飞?”

秦虎啸大吃一惊,心道:“莫非那不肖的畜生来过这里?”说道:“不错,小儿正是名叫龙飞,贤嫂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便听得吕夫人说道:“令郎前天到过这里,他说,他说秦虎啸忙问:”他说什么?“

吕夫人道:“他说是奉了父亲之命,来给我们报讯的。是以我才知道瑶儿的爹爹是在你们那里养伤。”

秦虎啸大为着恼,说道:“这畜生竟然敢来撒谎!”

吕夫人佯作吃惊,说道:“令郎不是你叫他来的么?”

时一现劝道:“秦大哥不要动气,他来报讯,也是一片好心。”

吕东岩忽地省起,说道,“时大哥,你说小女给人救走,那个人敢情就是龙飞?”

时一现道:“我当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依理推测,他们两个既是同往娄家庄,吕姑娘失慎被擒,飞侄当然是要救她的。”他怕秦虎啸火爆的脾气,心想:“若是给他知道真情,他不把儿子打死才怪。”是以只好善为说辞,替秦龙飞说说好话。秦龙飞那晚在暗室中企图非礼吕玉瑶的事,他可是半点口风也不敢露。

凌洁忠厚老实,凡事总是往好的方面设想,听了时一现之言,连连说道:“不错,不错。情形一定如此,飞侄大概不知从何处得知小儿陷落在娄家庄,故此他才来找吕姑娘作帮手的。秦大哥,纵然他是偶而说谎,你也不可太怪责他了。”

秦虎啸可不敢这样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冷眼旁观,忽见吕夫人的面上似乎现出鄙夷的神­色­,再想起她刚才对自己凝视的奇怪目光,心里就更不禁生疑了。

“这小奴才分明知道吕东岩就快伤好要回家的,为什么还远巴巴的跑来报讯?那青袍客既然强迫他做徒弟,何以又肯轻易的放走他呢?”秦虎啸不禁满腹疑团,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了。

吕东岩也在想道:“助瑶儿脱险的那个人倘若真是秦龙飞,即使他们不知道娄家庄昨晚发生的事情,瑶儿也应该与他回家才是。”

由于尚未得知他们的下落,这晚的接风酒大家也吃得有点不大开心,失了预期的欢乐了。

酒阑席散,安顿了客人之后,吕东岩夫妻回到卧房,吕东岩道:“你好象有些什么事情还没有讲出来,是不是?”

吕夫人道:“不错,当着你的那些朋友,我怎便说?”

吕东岩老于人情世故,心里已经情着几分,说道:“那你现在说吧。”

吕夫人道:“你觉得秦龙飞这个人怎么样?”

吕东岩道:“武功人品似乎比不上凌铁威。”

吕夫人道:“不过,他可长得比凌铁威英俊得多呢,一张嘴巴又会说话。”

吕东岩心头“卡通”一跳,说道:“是不是咱们的瑶儿上了他的当了?”

吕夫人道:“家丑不可外扬,客人面前我不便说,瑶儿和这小子是私奔的。”

吕东岩大吃一惊,说道:“他不是光明正大的邀请瑶儿作帮手的吗?”

吕夫人道:“本来是说好了,由瑶儿和大成跟着这小子去接你的,那知当天晚上,他们两人就悄悄溜走,瑶儿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给我。”

吕东岩强自宽解,说道:“或许是瑶儿怕你阻拦,才和他偷偷去娄家庄的吧,瑶儿喜欢铁威,我是知道的;秦龙飞是他师弟,急于救他,也是理所当然,可不能把他们想得太坏。”

吕夫人冷笑道:“你以为秦龙飞和凌铁威亲如兄弟的吗?你知不知道这小子一到咱们家里,就大说他师兄的坏话!”

吕东岩大为诧异道,“他说了些什么?”

吕夫人道:“他说凌铁威受了一个蒙古公主的诱惑,已经投降了蒙古,要跟那位公主到和林去做驸马啦!”

吕东岩道:“那来的什么蒙古公主?”

吕夫人道:“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那个绰号云中燕的妖女,前些时候,听说还在娄家庄的。”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人那有此事?我在——“吕夫人连忙轻轻一嘘,说道:”小声点儿,别给客人听见了!“

他们夫­妇­那里知道,在这间卧房的屋顶上,正伏着一个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时一现一来是因为对秦龙飞之事颇感不安,想要知道秦龙飞在吕夫人面前还说过什么谎话;二来也是因为感觉到吕夫人的神­色­有点不对,故此特来偷听。

吕东岩小声说道:“那有此事?我在娄家庄也曾见过这个云中燕呢。”

吕夫人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假的,否则凌铁威怎能和你一起回来?我说给你听,只是要让你知道姓秦这小子捏造谎言,假传消息,骗咱们的女儿!”其实“捏造谎言,假传消息的还有一个她的侄儿丘大成,她可就没有说了。

吕东岩又惊又怒,说道:“这小子竟敢打咱们女儿的坏主意?我在凌大哥和他爹爹的面前也曾谈过铁威和瑶儿的婚事的,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

吕夫人冷笑道:“这小子一来,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那对­色­迷迷的眼睛,老是盯着瑶儿,怎能瞒得过我?所以我才叫大成跟他们一齐去接你,不料他们半夜就偷走了。”

吕东岩心烦意乱,说道:“这怎么办,秦虎啸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他的儿子做出对不起咱们的事情,我可不能拿他怎样。”

吕夫人道:“那么咱们女儿的亏是吃定的了?”

吕东岩道:“瑶儿虽然不知人心险恶,却也是个颇知自爱的女子,大概不至于就和那小子做出什么坏事来的。”这话其实也不过自我安慰而已。

吕夫人冷冷说道:“但愿如此。其实你想把瑶儿配给凌铁威,我已经是不赞同的了。如今又出现这桩事情,咱们的女儿,就更不能嫁给凌家啦。你想想看,他们秦、凌两家是世交友好,瑶儿嫁过去和姓秦这小子是朝夕见面的,好意思么?”

吕东岩经过不知多多少少的大风浪,却从来没有碰到这样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不由得心中焦躁,说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瑶儿找回来,婚事以后再说!”

吕夫人道:“这事可是不能张扬开去的、明天把大成唤来,叫他帮忙咱们打探,好么?”吕东岩没了主意,漫声应道:“也好。”他可不知道,他没主意,他的夫人可是有了“主意。”

吕夫人又道:“你和这班客人回来,有没有外人知道?”

吕东岩恼道:“娄家庄的人都知道的,怎么样?”

吕夫人道:“娄人俊是金盆洗手的大盗,他说的话,官府未必相信。你最好设法把这班客人送走,将来查究起来,咱们还可以抵赖!”

吕东岩怒道:“我这条­性­命都是他们救的,这话我岂能说得出口?”

吕夫人冷冷笑道:“你有家有业,有妻有女,你拚着自己不顾,与朋友讲义气,难道你的家业妻女你都不顾了?”

吕东岩心里想道:“女儿都已走了,你要顾的只是自己。”可他又不敢和妻子吵架,吵起架来,难免就要给客人听见。

吕夫人又道:“咱们好不容易才积聚了这点家业,你也曾说过,江湖险恶,你早已不愿意在外头跑了,只有送走这班客人,咱们后半世才有安逸的日子过。”

吕东岩道:“你别再说了好不好,你也得让我仔细想想!”心里想道:“唉,怎的她越来越是不明道理了,安乐的日子谁不想过,但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做了出来,我吕东岩还有脸皮见人吗?”

时一现伏在屋顶偷听,听到这里,想到:“果然给我料中,他的妻子不欢迎我们这班不速之客。这也难怪,‘钦犯’二字,­妇­道人家,那有不害怕的?为朋友着想,我们也不该连累他。”又想:“龙飞的事情,还是暂时瞒着秦大哥和凌大哥吧。”

第二天一早,秦虎啸忽地带头来向吕东岩辞行。吕东岩大吃一惊,心道,“难道昨晚瑶几的娘说的话他们已经知道了?”连忙极力挽留。

秦虎啸悄声说道:“风贤侄得了一部兵法,我们要帮忙他尽快送给义军领袖。所以深思熟虑之后,我们觉得还是早些走的好,反正你这里我们还是可以再来的。”原来秦虎啸他们的确是因为听了时一现的劝告才决意离开的,他找这个借口,乃是避免令得吕东岩难堪。

不过这个借口合情合理,吕东岩已经知道那部兵法之事,是以心中虽然还是思疑不定,也就不勉强留了。不过还是说道:“铁威贤侄让他留下吧。他的伤也还需要调治呢,”

凌浩说道:“多谢吕大哥好意,小儿的伤我已验过,并不碍事。他的师父回去让他帮忙结束武馆,他师弟的下落也得他帮忙寻找。”

吕东岩见凌浩的态度比昨天冷淡许多,心里好生难过,但转念一想,自己既没决心把女儿嫁给轰天雷,妻子又是最巴不得他早走的,那也就不如让他走吧。

吕东岩前门送走客人,丘大成后门就进来了。

吕夫人把侄儿唤进内室,悄悄和他说道:“你的表妹已经有消息了。”丘大成大喜道:“什么消息?”吕夫人道:“原来她们是去了娄家庄。”丘大成又惊又妒,说道:“表妹这样胆大,居然敢跑去救凌铁威这小子!唉,娄人俊武功非比寻常,表妹是不是失陷在娄家庄了?”

吕夫人道:“这倒没有。听说他们是已经逃出来了,你看见姑丈送走的那班客人么?其中就有凌铁威的爹爹和姓秦那小子的爹爹在内。”当下将秦、凌等人昨晚大闹娄家庄,与及时一现发现吕玉瑶之事一一告诉侄儿。

丘大成道:“但表妹不敢回家,却怎知他们是逃向何方?”

吕夫人道:“有一条线索,你不妨去试一试。”

丘大成连忙问道:“什么线索?”

吕夫人道:“秦龙飞这这小子那日谎言奉他父亲之命来的,料想他也不敢回家。你表妹的­性­情我知得清楚,她如何胆大,也不会跟一个男子乱跑,或许她还未曾知道凌铁威已经给他爹救出来,但她也要探听消息的。是以你不妨试一试到她­奶­妈那里找她,除我之外,这个­奶­妈是最疼她的人,她逃出娄家庄,一时无处投奔,说不定会在­奶­妈家里。”

姑侄密商妥当,吕东岩送客回来,丘大成见过了他,就出门了。但他们刚才说的话,可没有告诉吕东岩。

凌浩等一行人离开吕家,大家各忙心事,凌浩尤其郁郁寡欢。

秦虎啸劝他道:“这门亲家做成固然最好,做不成也没什么。不是我称赞我的徒儿,铁威的武功人品都是人中少有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凌浩说道:“我不是可惜这门亲事做不成功,我是可惜吕大哥,他这样的英雄好汉却偏偏耳朵软。唉,我为威儿向他求亲,也当真是一厢情愿了”

俗话中的“耳朵软”是怕老婆,一切听信老婆的意思。时一现笑道:“吕东岩也未必是对老婆都言听计从,不过女主人既然不欢迎咱们,咱们可不好意思住下去吧了。我昨晚偷听他们的谈话,吕东岩倒是很欢喜铁威这孩子。这门亲事也未必无望。”

凌浩说道:“讨不得丈母娘的欢喜,这女婿不做也罢。铁威的婚事,以后我也不想再提了。”

轰天雷不便Сhā口谈论自己的婚事,他是个傲气的人,觉得父亲的活很对。蓦地吕玉瑶的影子浮上他的心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瑶曾经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的服侍我几天几夜,难道我只为了和她母亲赌一口气,就可以不再理睬她了?”轰天雷再又想到:“她是她,她的母亲是她的母亲,吕伯母对我不好,与她何关?只要她喜欢我,……”想起吕玉瑶在他病中对他的温柔体贴、细心呵护;想起吕玉瑶和他分手的时候的依依不舍,脉脉含情……一节的一节,都足以证明她是真心相爱,轰天雷又不禁砰然心跳,隐隐觉得他父亲的话也未必全对了。

凌浩不愿意谈吕东岩夫­妇­的事,转过话题向黑旋风和耿电说道:“风贤侄、耿贤侄,你们两位如果没有别的紧要事情,请到舍下小住如何?你们年轻人难得义气想投,小儿趁这机会也可以多向你们领益。”

黑旋风道:“我是想和铁威兄多聚几天,不过目前我要赶往大都去见丐帮的陆帮主,报告梁山之行的经过,并把那部兵法交给他,请他代为处置。只好留待他日,再来拜访老伯了。”

凌浩一想这是一件大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轰天雷忽道:“爹,我想跟风大哥同往大都,见识见识,你看好不好?”

凌浩说道:“不是不好,我只是怕你经验太少,身体又未完全复原,一下子到了金国京城,那可不是好耍的!”

轰天雷笑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有风大哥照顾我呢,我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剩下的只是一点外伤,并不碍事的,从这里到大都,总得一个月的时间,还愁不复原吗?”

秦虎啸道:“陆帮主又是咱们多年未见的老友,铁威趁这机会,替咱们去拜候他,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凌洁笑道:“你师父也这样说,那我就放你去磨练磨练吧。风贤侄,小儿就多多拜托你了。”

轰天雷喜道:“耿兄,你呢?”耿电说道:“我却另有事情,恐怕不能陪你们一起去大都了。”

说罢,回过头来,说道:“三位老前辈,请问你们可知道有个青龙帮的帮主,名叫龙沧波的吗?”

秦虎啸道:“你和龙帮主相识?”

耿电说道:“他是家父旧属,小侄和他却未见过面,也不知青龙帮是在何处?”

秦虎啸道:“龙沧波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过我多年不走江湖,却不知道他的青龙帮是在什么地方了。”

时一现道:“青龙帮的消息我倒略有所闻,它的总舵本来是在伏牛山的,听说去年已远迁到祁连山了。”秦虎啸道:“啊,搬得这么远!”要知伏牛山是在中州河南,祁连山则在西睡甘肃,两地相隔数千里之遥。秦虎啸因为青龙帮是个抗金的帮会,如今把总舵搬到了远离中原的祁连山,岂非很难开展工作,是以感到诧异。

时一现道:“就因为青龙帮的秘密已经给金虏知道,金虏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要调兵遣将去对付,龙沧波得到风声,知道在伏牛山暂时站不住脚,这才远走祁连,徐图再起的。”

秦虎啸道:“你的消息倒很灵通,这样重大的秘密,你是队那里打探来的。”

时一现笑道:“说起来这个秘密我比龙沧波知道得还早呢。衮州将军的小老婆有一串夜明珠,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从一个波斯胡人经营的珠宝店中买来的,有行家告诉我,我本来想去偷那串夜明珠的,不料夜明珠没渝到手,却愉到了完颜长之给那衮州将军的机密文书。”

秦虎啸哈哈笑道:“那可比夜明珠更值价了。”

时一现道:“我立即把这消息送到伏牛山去,龙沧波那时刚听到一点风声,不过没有我知道的清楚,他是看了那封机秘文书之后,才决定把总舵搬移的。但当时只是决定搬移,尚未选好地方。搬到祁连山之事,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他手下的四大金刚之首杨守义,两个月前碰见我,说龙沧波很惦记我,想请我到他那里做客呢。”

耿电喜道:“时老前辈和龙帮主有这样深厚的交情,和晚辈一同去那就更好了。”

时一现笑道:“我还有一宗大买卖要做,龙帮主之约恐怕得在半年之后方能考虑了。老弟,你见了龙帮主请代我致意吧。”

耿电想多知道一点青龙帮的情形,问道:“我对青龙帮只知道有个龙帮主,不知还有些什么重要人物。”

时一现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四大金刚了。”当下将四大金刚的名字、相貌、年龄等等告诉耿电,说个清楚之后,众人便即分道扬镖。

耿电急于见到龙沧波,日夜兼程赶路,这一天来到一个小镇,小镇上只见有一个客店。耿电正要到那间客店投宿,不料来到门前,只见一队公差骑马跑来,把那个客店围住。看这阵式,竟似小客店里窝藏有江洋大盗似的。

客店对面恰好有一问小茶馆“耿电便躲进茶馆喝茶,静观其变。

此时已有一部分公差进入客店,开始搜查客人和盘问店主了,耿电坐在对面的茶馆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得陡地一声大喝,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王老三,你知罪么?耿电看不见里面的人,心里想道:”这个人想必是公差的头子了,他来势汹汹,却原来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病鬼。嗯,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不久之前受过内伤的,客店中当真藏有强盗,这样的捕头如何济事?“

随即听得那个“王老三”颤声说道:“小民开这小客店,一向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实不知犯了何罪。”

那捕头喝道:“他睁开眼睛瞧瞧,看我是谁?哼,哼,认得了吧,我亲眼看见你窝藏青龙帮的贼人,还敢狡辩?”原来这间客店正是云中燕与青龙帮四大金刚日前投宿的那家客店,这个捕头就是那天晚上给云中燕打伤的那个捕头;他养好了伤,明知青龙帮的人决不会还在那问客店,但也要来出口恶气,顺便诈那个店主。

耿电听得“青龙帮”三字,不禁又惊又喜,心道:“这店主人若是青龙帮的朋友,我倒是不能不管了!”

那店主人说道:“大人明鉴,小的开这间客店可不能不让客人投宿,那天我只道是四位寻常客官,怎知道他们是青龙帮还是黄龙帮?”

那捕头冷笑道:“你当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那么那个黑衣妖女呢,你也不知道么?”

耿电更是惊奇,想道:“青龙帮来的四个人,前两天时老前辈才和我说起四大金刚,难道就是他们?恐怕没有这样巧吧?我正要打探他们的消息,若是真的,这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但那个什么‘黑衣妖女’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店主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我更不知道了。”原来他已吓得抖不成声。

那捕头又冷笑道:“你和她若没有交情,怎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单身女子投宿?哼,哼,我还听说你接了她的贼赃呢!真人面前你别说假话了吧!”

店主人牙关打战,说道:“那,那有此事,那。那有此事?”

那捕头道:“还说没有?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可有人目睹那女匪交给你的!”

耿电听得那捕头盘问的口气越来越凶,心里想道:“那‘黑衣妖女’不知是什么人,但既然是和青龙帮的人一道,想必也是个侠义道的女侠了。青龙帮的人决不会有什么‘贼赃’留在这客店的,不用说自是这鹰爪孙诬赖或者栽赃的了。哼,只怕这鹰爪孙就要严刑逼供,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耿电正想跑出去把那队官差打个落花流水,出乎他意料之外,客店里的说话声音突然听不见了。耿电是练过暗器的人,竖起耳朵来听,隐约听得那捕头的笑声,笑得也是很轻很轻。

邻桌的两个茶客接耳交谈,一个说道:“你看老王三是不是当真发了横财?”一个道:“那会有这等事,玉老三是个怕事的糟老头子,贪小利或许还有,接贼赃他怎敢?”“那他为什么不分辩呢?”他的同伴双手一推,笑道:“你问我我又怎知道,总之我是信得过王老三罢了。”

耿电也是大惑不解,心道:“怎的这捕头忽然不盘问了,又不闻拷打之声?”

原来这店主人忽地“福至心灵”,想起了“破财挡灾”这句老话,想道:“想必是他知道那位姑娘曾给了我一颗金豆,以为不知还有多少赏钱与我呢。唉,其实也只是一颗金豆。”当下把那颗金豆拿出来,悄悄塞在捕头的手里,告以实情,又答应把客店里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这捕头料想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这才罢手。

钱银过手之后,那捕头虚张声势的喝道:“这么说,你是当真不知道贼人的去处了?”店主人道:“小人委实不知。”他吃了颗定心丸,声音也镇定许多了。

捕头大声说道:“好,那就饶过了你。店里的客人却有嫌疑,一起给我带回去再加盘问。”

此言一出,客店里又嘈嘈杂杂的乱成一片,结果还是那店主人代客求情,每个客人都把身上的钱财拿出来赂贿了捕头方始了事。

这队官差闹了半夜,虽然分得无多,也算小有收获,搜过这间客店,也可以向上司交差了,于是捕头一声令下,收队回城。

耿电目送那队官差走出小镇之后,跨出茶馆,便进那间客店投宿。

店主人没­精­打采的上来招呼,心里亦是有点奇怪,想道:“刚才的事,难道他没看见,怎地却不怕事。”当下小心翼翼的询问耿电的姓名,行业,从那里到那里去。耿电笑道:“官差不会再来的了。你放心,我是个正当客商,不会少你房钱的。”店主虽然余季犹存,但一想生意总还是要做的,于是也就答应耿电之请,给了他一间上房。

店主人循例问道:“这间房合意吗?”耿电漫声应道:“不错,很好。”说话之际,忽地关上了房门。

店主人吃了一惊,说道:“客官,你,你­干­什么?”

耿电说道:“没什么,咱们聊聊。你请坐呀。”小指头一勾,把一张椅子提了起来,放在他的面前,小客店的椅子是用厚实的粗木做的,虽然不是很重,但一根小指头就把它提了起来,却也不是常人所能。

店主人更是吃惊,但转念一想:“店子里剩下的就是一些家具和衣服了,就算他是强盗,我还能有什么给他抢的?”于是半边ρi股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客官有何赐教?小店刚刚遭了不幸,小老儿都还未曾收拾呢。”

耿电说道:“我正是要和你谈刚才的事,你的损失可不小吧?”

店主人讷讷说道:“没,没什么?”

耿电笑道:“我不是白道的人,你不必害怕。天下那有猫儿不吃腥的,这班如狼似虎的官差进了你的店子,你还能没有损失的吗?”

店主人叹了口气,说道:“客官明鉴,小老儿收了几位客人的房饭钱,明天还不知道那里去找钱来给他们开饭呢。”言下之意:“你的房饭钱最好先付。”

耿电笑了一笑,说道:“不用担忧,这里是张银票,当作是我的房饭钱,你拿去吧。”

他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可从没有客人用银票付帐的,接过来一看,不由提张大了口,给吓呆了。原来这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耿电说道:“你怕是假的吗?你瞧这是通济隆银号的银票,在这北五省任何一个县城的银号都可以交换的。”

通济隆总店设在大都,分号遍及北方各省,是当时规模最大的一间银号。店主人虽没收过这样大数目的一张银票,但在与他有往来的一些商号里,十两八两通济隆的银票还是见过的,他仔细一看,印鉴、式样全都不假,不能不相信它是真的了。

大惊之下,店主人抖抖索索的把那张银票递回去道:“客官,你别害我,小老儿可不敢要。”

耿电笑道:“你怕是贼赃吗?”

店主人道:“不,不,不,但房饭钱要不了这许多。”其实他心里正是害怕这是贼赃。

耿电轻轻一推,说道:“放心,收下吧!”另外又掏出几两碎银。

店主人更是吃惊,那里敢要,耿电把银票和碎银塞进他的袋子,笑道:“坐下来,听我说,你有亲人么?”店主人道:“小老儿没儿没女,本地也没亲人,只有一个侄儿,却在衷城谋生,几年难得见上一面。”耿电说道:“你这侄儿可靠吗?”店主人道:“这侄几倒是挺老实的,就是没出息,二十多岁了,可还是讨不起媳­妇­儿。”他见耿电十分和气,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惊慌了。但却不解耿电何以与他絮絮闲话家常。

耿电这才笑道:“我怕你手头不方便,几两碎银是给你作零用的。过两天你把这客店歇了。到衮州去另开一间,叫你侄儿主理,到了衮州,你也不用害怕这里的公差再来罗唆你啦。五百两银子的本钱大概也够了吧?”

店主人道:“够了,够了!开一间小客店,二百两银子的本钱已是差不多了。不过——”

耿电笑道:“剩下来的,你可以给你侄儿讨个媳­妇­。”

店主人一想,他遭遇公差的勒索。正好趁这机会歇业,不致引起别人的疑心。说道:“多谢相公给我想得这样周到,但小老儿无功不敢受禄。不知相公有何吩咐,还请明言。”

耿电说道,“不错,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教。”

店主人又慌起来,说道:“不知这是不是小老儿做得到的。”

耿电笑道:“你莫害怕,我只是问你几句话,我也不会告诉外人,那天晚上来贵店投宿的那四个客人,和你说过什么后?”

店主人道:“他们要了两问上房,后来让了一间给一个黑衣女子。小老儿可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

耿电心想:“看这情形,这店主人和青龙帮是没有关系的了。”说道:“好,那你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

听他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耿电问道:“他们是上那儿去的,你知不知道?”

店主人道:“小老儿委实不知道。”

耿电笑道:“你还害怕我是白道(官府)的人吗?”

店主人道:“相公对我这样好,白道的人岂会如此?但那晚小老儿吓也吓得慌了,那里还敢问他们。”

耿电好生失望,正自想道:“五百两银子就当作做一场好事吧。”那店主人忽道:“啊,我想起来了。”

耿电喜道:“想起什么?”

店主人道:“我听得那黑衣女子说起浙东一位老英雄的名字,叫那四个汉子去找他的女儿。”

耿电说道:“那老英雄是谁?”

店主人道:“好像名叫吕东岩。”

原来吕东岩的大名在数百里内是无人不知的,店主人那天晚上在公差走后,惊魂未定,本是无心听他们谈话的,只因听得云中燕提起吕东岩的名字,方始引起他的注意。但因他多少还有点顾虑,是以不敢说得大过确凿,在吕东岩的名字之前,加上了“好像是”三字。

耿电瞿然一省,心道:“不错,那黑衣女子想必就是云中燕了。她从轰天雷口中知道吕东岩曾经护送过我的事,是以叫‘四大金刚’到吕东岩家打听我的消息,但为何不说是去找吕东岩,却说找他的女儿?难道云中燕早就知道吕玉瑶不曾回家?”这件事情他可说是猜中了一半,另一半没猜中的是:四大金刚本来就是奉了帮主之命要找吕东岩的。

耿电说道:“你再想想,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店主人道:“那女子好像还提到一个地名,叫做、叫做凤凰山的!”

耿电眉头一皱,说道:“吕东岩好像不是住在凤凰山的呀!”他套用店主人的口头禅,也用上了“好像”二字。

店主人道:“凤凰山是青田黄岩两系交界的一座山,那是一座荒山,山上没有几家人家的。小老儿年轻时曾做过货郎,走过几条山沟子。”又说:“当时我也有点奇怪,吕家不是住在凤凰山的呀,那女子为何叫他们去凤凰山呢?所以你刚才问我,我想起了也不敢说出来,怕说错了,你反而疑心我不是说实话了。”他最后终于说了实话了。

耿电暗暗好笑:“早知如此,我宁可惹得吕东岩妻子讨厌,就在吕家等候他们,倒省得多走一个来回。”

谢过了店主人,耿电安心睡了一个大觉。第二天一早,又从原路赶回去。

吕玉瑶到了他的­奶­妈家中,已经有四天了。

­奶­妈年老体弱,不巧得很,吕玉瑶来到他家,刚好碰上她的哮喘病发作。她虽然有个儿子和媳­妇­,在山上开了几亩梯田耕种,这几天又正是农忙时节,吕玉瑶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只好说是来探望­奶­妈的,心想待到­奶­妈病好一点再说。不料到第四天,她的表哥就来了。

吕玉瑶正想知道家中的消息,看见表哥来到,自是十分欢喜,可又有点奇怪,问道:“表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丘大成道:“姑父说有人曾见到你从娄家庄逃出来,却不见你回家,是以叫我来这里打听,打听。”

吕玉瑶喜道:“啊,爹爹回家了,他没事吧?”

丘大成道:“他的伤早已养好了,就在你逃出娄家庄那天晚上,他和几位朋友也在娄家庄大闹了一场呢,凌铁威也救出来了。”

吕玉瑶喜欢得几乎要跳起来,说道,“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丘大道道:“凌大哥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走了。”

吕玉瑶好生失望,连忙问道:“为什么?”心想:“莫非他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对妈妈仍然存有芥蒂,可也该等我回家呀。”

丘大成道:“我不知道。我也曾劝他等你回家的,他黑着脸一声不响。”

吕玉瑶道:“这就奇怪了,他因何恼我?”

丘大成道:“我看未必是因为他恼你,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见你。”言下之意,自是暗示凌铁威负心别恋了。

吕玉瑶道:“他并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呀,什么他与云中燕私奔之事,那是别人造他的谣。”

丘大成道:“你在娄家庄已经听清楚了?”

吕玉瑶因为云中燕的身份是个秘密,不愿意和表哥说出她曾经见过云中燕,当下说道:“用不着打听,我相信他。”

丘大成也怕说下去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说道:“你相信他那就很好,恕我多嘴了。”“吕玉瑶道:”爹爹回来之后,娄家庄的人未来惹过事吗?“

丘大成道:“没有啊。”

吕玉瑶笑道:“早知如此,我早就回家了。咦,表哥,你在想什么,咱们和­奶­妈告辞吧。”

丘大成忽道:“表妹,你只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吕玉瑶道,“她的儿子和媳­妇­还在田间耕作,尚未回来。”

丘大成道:“我不是说她的儿子媳­妇­。”

吕玉瑶道:“你是说那姓秦的小子?”

丘大成听他叫秦龙飞做,“小子”,笑道:“不错,那天晚上,你不是和他一同到娄家庄的吗?怎么你们闹翻了?”

吕玉瑶道:“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别再提他。”丘大成应道:“是。”心中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想道:“凌铁威这小子走了,秦龙飞这小子也没有讨得表妹欢心,这两个障碍一去,我倒是大有指望了。只是我那番布置却落了空,不知如何交待。”

吕玉瑶道:“咱们也走了。表哥,你跟我进去和­奶­妈说一声。”原来她的­奶­妈哮喘发作,卧病在床。丘大成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此际刚刚醒来。

­奶­妈听得他们说话声音,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出来说道:“表少爷,你也来了。怎么不住一晚,就要走呢?”

吕玉瑶道:“我爹爹回来了,叫我回去。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你老人家。”

­奶­妈道:“唉,难得你们来这一趟,我可真舍不得你们走呢。”

丘大成忽道:“­奶­妈这样疼你,你就多住两天吧,我回去替你禀告姨父。”

吕玉瑶有点奇怪,说道:“表哥,冰刚才不是说我爹很是着急,等着要我回去的么?”

丘大成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我想他知道你在­奶­妈这里,总是可以放心得下,那么你过两天回去,也没有多大关系。”

吕玉瑶道:“不,爹对我放心得下,我可记挂着他。他是刚刚养好伤回来的呀!”还有一件令她记挂的事她没说出来的是她急于要知道轰天雷的消息。

­奶­妈听她这说,倒是不便挽留她了,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

吕玉瑶道:“是,那你老人家多多保重,过两天我请个大夫来看你。”

­奶­妈咳嗽几声,笑道:“这点小病用得着大夫,我吃点草药,过两天也就好了。”

吕玉瑶向­奶­妈告辞之后,便和表哥一同回去。一路上丘大成东张西望,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吕东岩走在前面,偶然回头。发现丘大成这个神态,不觉“咦”了一声,说道:“表哥,你在张望什么呀?,‘丘大成来不及掩饰,支吾说道:”没什么,我是许久没到乡下,看看风景。“吕玉瑶噗嗤一笑,说道:”这个连树木也没有多少的山沟子有什么风景好看?“

从­奶­妈的家出去,要经过一条四五里长的山沟方能走出山口。还没有走了多远,忽见山坡上茅草丛中人影绰绰,吕玉瑶吃了一惊,心道:“荒山里怎的来了这许多人,埋伏在茅草丛中,难道是强盗?”心念未已,只见那些人纷纷钻了出来,却原来是一队官兵!而且人人都是刀出鞘、箭在弦,如临大敌!

转眼之间,那队官兵已是把他们围在中间,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喝道:“秦龙飞这小子呢?”

丘大成呆若木­鸡­,好一会子才稍定心神,讷讷说道:“秦龙飞并没有来过这里,我是来接表妹回家的,和秦龙飞毫不相­干­,请官长让我门回去吧。”

那军官冷笑道,“好呀,那你是拿我们消遣来了?你曾经说过什么来着?”

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表哥,你和他们是相识的吗?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有呀!“丘大成一面向那军官打眼­色­,一面说道。

那军官可不理会他这一套,迳自说道:“还说没有,你不是来向我们通风报讯,叫我们来这里来梁山泊的余孽秦虎啸的儿子秦龙飞的吗?哼,如今不见了这小子,你可逃不了关系!把他拿下!”。

原来丘大成以为秦龙飞是和他的表妹一同住在­奶­妈家中,他是把秦、凌二人都当做情敌的,为了搬去这个“障碍”,先到县衙通风报讯,那个军官是完颜长之的部属,驻扎在这个县城里的总兵官。

他本来和这个总兵官说好,到时只捉秦龙飞一人,让他假意抵挡一阵,就放他和表妹逃走的。不料这个总兵官不见秦龙飞,却要在他的身上把秦龙飞找出着落来,连他通风报讯的秘密,也当着吕玉瑶的面说出来了。

吕玉瑶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什么,表哥,你,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要知道他虽然对秦龙飞甚为痛恨,但丘大成勾结官兵来捉人,那却是比秦龙飞更可恶了。

话犹未了,那些官兵已是一拥而上,丘大成不知是抵抗的好还是不抵抗的好,挣扎了几下,给那军官一刀柄拍晕,顿时就绑起来。

另外几个官兵跑到吕玉瑶面前,一个笑道:“这女娃儿倒是长得不错呀!”一个说道:“先别鲁莽,他是吕东岩的女儿。咱们先请示总兵大人。”

那军官道:“管他吕东岩吕西岩,一并拿下!”

吕玉瑶一声冷笑,拔剑出鞘,斥道:“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你们只当姑娘是好欺负的。”唰唰几剑,面前的几个官兵顿时变成了滚地葫芦。这还是她手下留憎,不愿滥开杀戒,故而只是用剑尖刺官兵的|­茓­道。

那军官喝道:“好个泼辣的丫头,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这个军官是完颜长之手下的勇将,武功全是非同泛泛,一口大砍刀又重又沉,吕玉瑶剑走轻灵,可也没法刺得着他。一碰上他的大砍刀,手腕就是一阵酸麻。

第二十二回夫妻反目

官兵队里,忽地走出两个便装汉子,一老一少。那老者走了出来,便即打个哈哈说道:“这小姑娘是我的世侄女,请官长看在我的份上,让我带回去交给她的父亲舍教。”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

那军官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吕东岩既然是娄庄主的好朋友,这个面子,我怎能不给你老人家?”大刀一摆,退开两步,说道:“娄庄主‘保释’,你给娄庄主道谢,跟他去吧。”

吕玉瑶怒道:“娄人俊,你这个笑面虎,害我一次不成又要再来害我?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上,决不领你的情。我死了爹爹自会给我报仇。”

娄人俊道:“哎哟,你怎能说这样的话,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吕玉瑶冷笑道:“你才是一条不露牙齿,时刻都想咬人的恶狗。”

这军官道:“这不识好歹的野丫头,居然敢冲撞你老人家,我就让给你老人家料理她吧。”

娄人俊说了个“好”字,和那少年走上前来,说道:“贤侄女,想必你还在为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在怪我吧。嘿、嘿,这可怪不得我,秦龙飞这小子是和你一同来的,我怎知道你的好同伴竟是人面兽心。不过,虽然如此,说来我也多少有点保护不周之罪,所以我特地和小儿来接你回去,免得你的爹爹不放心。”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步前行,到了吕玉瑶的面前了。吕玉瑶一声不响,突然一剑猛刺过去,斥道:“秦龙飞不是好东西,你更不是好东西!还想要我上当,万万不能。”娄人俊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弹开吕玉瑶的青钢剑,仍是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不识好歹,我可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你一定要打,我叫小儿奉陪。嘿、嘿,你们两人还未见过面,不打不相识,你们就印证印证武功吧。”

原来这总兵官得到了丘大成的通风报讯之后,恐怕秦龙飞是梁山泊好汉之后,武功定然了得,是以就近请来了娄家父子帮忙。娄又俊的儿子名叫娄英豪,那天晚上,他刚好外出去了,是以吕玉瑶未曾见过。

娄英豪嘻嘻一笑,说道:“吕家妹子,我来领教高招,请贤妹手下留情。”

吕玉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斥道:“不要脸,谁是你的贤妹。我剑下决不留情!”唰唰唰立即便是连环三剑!

娄英豪道:“唉,你不留情,愚兄只好拼着受你一剑了。”口中说话,突然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来抢吕玉瑶的剑。

说话之际,身形侧闪,双指逞点吕玉瑶面上双眼。娄人俊假意说道:“和世妹过招,不可用这样狠辣的手法!”娄英豪笑道:“爹爹放心,我是和吕家妹子戏耍来着,怎舍得真的伤她?”

吕玉瑶焉能相信他的话,在他那一招“二龙抢珠”,双指点来之际,早已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招还招,青钢剑剑随身转,一招“倒挂珠帘”,反削娄英豪膝盖,喝道:“好,你就来戏耍吧!”

她这一招反击,避得快,攻得急,招数是使得十分狠辣了,叵由于从退守转为进攻,力求快捷,下盘就不免有点虚浮。娄英豪一个“大弯腰,斜Сhā柳”,让她的剑锋贴腰削了过去,一掌就向她的手腕斩下。幸而吕玉瑶身法轻灵,连忙一矮身躯,剑尖上指,身子滴溜溜的转过一边。但饶是她应变得宜,小臂亦给对方的指尖拂过,感到一阵酸麻。

娄英豪缩手回身,吕玉瑶这一招“举火燎天”刺了个空。

娄英豪笑道:“吕姑娘,你的剑招当真很辣啊!咱们印证武功耍耍,你可别要当真拼命、官兵见娄英豪把吕玉瑶”耍“得团团乱转,就象看把戏似的轰笑起来。那总兵官赞道:”娄世兄好俊的身手!“

吕玉瑶沉着了气,挥剑防御,守中带攻,可是娄英豪的功夫比她老练得多,擒拿手法使得十分纯熟,数十招一过,吕玉瑶越来越处下风。

吕玉瑶见他嘻皮笑脸的着着进迫,心中极之气恼,想道:“我决不能为这小子所辱!”当下一咬牙根,便待使出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法,心中打算,倘若这招杀手还是伤不了敌人,那就宁可自尽。

吕王瑶只道自己的功夫和对方差得太远,却不知娄英豪虽然好象漫不经意的和她戏耍,其实已是使出了平生所学,内张外驰,不过是故作轻松而已。

就在此时,忽听得蹄声得得,四匹健马暴风骤雨般的疾驰而来,前面一骑的骑者大声叫道:“这位可是吕玉瑶姑娘么?”

吕玉瑶一剑刚刚刺出,听得这话,不禁大为奇怪:“这是什么人,他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心神稍分,娄英豪双指一勾,已是勾着她的剑柄,轻轻一带,这口青钢剑立即脱手飞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两颗石子已向她们飞来了!

“叮”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到吕玉瑶那柄正在脱手飞出的青钢剑,把青钢剑反撞回来,刚好在吕玉瑶的面前落下。失而复得,吕玉瑶不费吹灰之力,一伸手就把自己的随身宝剑接了回来。

另一颗石子则是向着娄英豪飞去的,咖的力道可是和打青钢剑的那颗石子大不相同了,前者用的乃是一股巧劲,后者用的却是内家真力。石子挟风飞到,竟然发出尖锐急促的啸声!

娄英豪的功夫虽然不及父亲老练,也是个武学行家。一听暗器破空之声,便知对方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敢硬接,连忙和身一扑,上半身几乎贴地,这才避开石子的袭击。

原来这四个骑客正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这两颗石子,就是“四大金刚”中的“老大”杨守义发的。

这两颗石子打得如此巧妙,尤其那颗把青钢剑反撞回来的石子,手法更是匪夷所思。众官兵看得目定口呆,连娄入俊也不禁耸然动容。

总兵官大怒喝道:“那里来的小贼胆敢前来捣乱?放箭!”众官兵猛然省觉,乱箭如蝗,登时向“四大金刚”­射­去。“四大金刚”飞身下马,杨守义运掌成风,拨开箭雨,白坚武、罗浩威、王鹏运也各自挥舞兵器,拨打乱箭,径来“闯阵”!他们的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离开了主人,便即跑入林中,官兵的乱箭,连一匹马也没伤着。

娄人俊喝道:“来的可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么?”原来娄人侵虽然没有与他们会过,但他见闻广博,一见是老少不同的四个人同来,所用的兵器和武功又与他门所闻的“四大金刚”相符,立即便猜中了他们的来历。

娄人俊躲在官兵队中发话。杨守义正在拨箭雨、闯敌阵。看不见发话的人是谁,只觉这人说话的声音宛如金石交击,把一众官兵嘈杂的吵声都盖了下去,听进耳中十分难受,禁不庄心头一凛,想道:“官兵中有此能人,倒是不可小觑了。”当下振臂一抓,把两支迎面戳来的长矛抓着,反掷回去,那两个最先迎敌的官兵登时给自己的兵器贯胸而过,钉在地上。众官兵发一声喊,四下散开。杨守义喝道:“不错,正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要来收服妖怪!”

那总兵官大吃一惊,原来他是早就接过完颜长之所发的密令,要他搜捕青龙帮的党羽的,青龙帮“四大金刚”的名头,他早已知道。心里想道:“这可是比梁山泊的‘余孽”更为重要的匪首了!“

杨守义杀开一条血路,罗浩威冲到了那个总兵官的面前,叫道:“二哥,­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老二白坚武正在被四名校尉围攻,一口长剑已经刺伤了二人,眼看就可突围而出了。

那总兵官喝道:“反贼休得猖狂!”大刀劈下,罗浩威笑道:“你的威风倒不小啊,就不知你的本领行不行。”

罗浩威使的是一把寻常的钢刀,比那总兵宫的大砍刀短得多。长刀短刀相碰,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总兵官只道可以磕落他的短刀,不料双刀碰击,对方的短刀没脱手,他的虎口却是一阵酸麻。

罗浩威亦是心头一凛:“这狗官儿气力倒是不差,敌众我寡,必须速战速快!”快刀如电,盘旋飞舞,一口气疾攻了十六八招,总兵官那柄大砍刀几乎遮拦不住,给他杀得手忙脚乱。

白坚武刺伤了两名小校,另外两个不敢堵截,左右退开。白坚武抢上前去,说道:“不错,擒贼擒王!”唰的一剑,便刺那总兵官背后的“风府|­茓­”,意欲把人生擒。

那军官背腹受敌,眼看就要伤在白坚武剑下,娄人俊叫道:“待我会会四大金刚!”声到人到,来得可还真是时候!

白坚武的­性­情和罗浩威不同,罗浩威对敌是奋不顾身,白坚武则是稳健得多,一听得背后微风飒然,便知来了强敌,这一剑本来可以刺着那总兵官的,也连忙回剑防身了。他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白坚武这一招反手剑,守中带攻,本来是一招极为­精­妙的剑法,但可惜他是馒上了娄人俊,娄人俊擅长大擒拿手法,身手可是比他还要矫捷得多。他这一招反手剑,伤不了对方,反而给对方所制。

娄人俊笑道:“原来是白家的蹑云剑法,阁下想必是‘四大金刚’中的老二白坚武了?”

口中说话,一抓就向他虎口抓下,白坚武虽然也会“听风辨器”,但背后不长眼睛,碰上高手,毕竟是比正面交锋要弱一些。待他感觉敌招已到之际,手腕已是一阵火辣辣的作痛。幸而他变招得快,虎口才没有给抓裂。他一个“拗回身”,唰唰唰连环三剑,这三剑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使得确也不同凡响。娄人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防备“四大金刚”中武功最强的杨守义攻来,见他这三招十分凌厉,也是不敢过份进逼。虽然如此,白坚武的剑尖连他衣角也没沾着,亦不禁有点心慌了。

白坚武叫道:“大哥快来!”杨守义一时未能来到,罗浩威撇下那个军官,无暇伤敌,先救义兄,炔刀疾劈娄人俊!

娄人俊赞道:“吓,好快!这是沧州褚家的五虎断门刀法吧?听说褚家这门功法早已失了真传,想不到今日得见,倒是教老夫大饱眼福了。”口中说话,擒拿手法丝毫不缓,一招“手挥五弦”,就化解了罗浩威十分繁复的一招七式。

罗洽威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是谁,居然能够轻描淡写的比解我的刀法?看来此人武功,竟是不在那黑鹰年震山之下!”他可有所不知,娄人俊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却是他平生武学之­精­华所聚,并非随意挥洒的。

白坚武虽在紧张对敌之中,听到娄人俊说出这刀法的名字,亦是不禁心中一动,想道:“原来三弟果然是瞒着我,奇怪,这一门早已失了真传的刀法,他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娄人俊一双­肉­掌,对付一刀一剑,虽不至于落在下风,却也难以讨好。拆了几招,陡地跳出圈子,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他的手上已是多了一根长鞭,鞭带劲风,向白、罗二人横扫过来。原来他这根软鞭,平日不用之时乃是用来作束腰的腰带的。

娄人俊用了兵器,顿时反客为主,抢了攻势。他的鞭法与众不同,使将起来,当真如臂使指,鞭梢就象一根灵活的指头,且手臂接长了一丈似的,点、打、抽、戳、卷、扫、拍、扭无所不能,竟然就是一套十分凌厉的大擒拿手法。

以软鞭使出擒拿手法,这是娄人俊的独门绝技,罗、白二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鞭法,饶是罗浩威的快刀如电,白坚武的剑法也非同泛泛,却是不懂如何应付,一刀一剑,都给里在鞭影之中。

娄人俊哈哈笑道:“青龙帮的四大金刚原来也不过如此!”正自得意,忽觉劲风扑面,原来是杨守义攻了过来,人未到,劈空掌力已是先发。

娄人俊一抖长鞭,矫若游龙,向杨守义下盘打去,说道:“来的想必是四大金刚之首的杨大侠了?嘿、嘿,铁掌开碑杨守义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适才口出狂言,如今可是不能不把这话收回来了。”

杨守义铁掌一压鞭梢,揉身便即抢攻,娄人俊的鞭梢忽地似灵蛇般的昂起头来,“啮”向他的脉门,杨守义忙一闪身,侧掌锋,斜拨鞭梢,罗浩威疾劈三刀,白坚武加上一剑,三人联手,这才迫使娄人俊回鞭自保,退了一步。

杨守义和两个把弟联手合力,方能敌得住娄人俊,心里亦是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喝道:“你可是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么?”

娄人俊打了个哈哈,说道:“杨侠不愧是青龙帮的首席香主,见闻广博,法眼无讹,一眼就看出老夫的来历了。不错,我正是娄家庄的娄人俊。”

杨守义道:“娄庄主,你本来也算得是绿林中的一个人物,何若助纣为虐,欺压道上的同源?”

娄人俊道:“我早已闭门封刀,不在绿林厮混了,难道你还未知么?”

白坚武冷笑道:“好一个闭门纣刀,你帮官军作打手,这叫做闭门封刀吗?”

娄人俊道:“我是来接世侄女的,只要你们不要趁这淌浑水,娄某也无意和你们青龙帮作对。”他明知“四大金刚”不肯就此罢手,乐得说几句江湖上的门面话。

罗浩威怒道:“这老贼本来不是个好东西,大哥你也用不着多费­唇­舌劝他了。”

娄人俊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和你们青龙帮本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上同源四字,这是你杨大侠抬举我了。原件掷还!”

那总兵官朗声说道:“对啦,这青龙帮的什么四大金刚乃是朝廷钦犯,你把他们拿下,功劳可是不小哪!”他生怕娄人俊与对方套交情,听娄人俊说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句话,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大为高兴。

其实娄人俊用不着他吩咐,已是全力而为,一条软鞭使出了浑身解数,方圆数丈之内,都是鞭风刀影,石走砂飞。众官兵想要Сhā手,也Сhā不进去。

罗浩威听他提到吕玉瑶,霍然一省,说道:“杨大哥,咱们可不能让吕姑娘落在敌人手中!”

杨守义道:“四弟已经上去了!啊,不好,四弟只怕不是他门对手,白老二,你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原来娄英豪把吕玉瑶迫退之后,抽身便去堵截向他这方杀来的“老四”王鹏运,那总兵官替代了他,亲自来捉拿吕玉瑶。

娄英豪的武功和王鹏运不相上下,但娄英豪有官军相助,虽说这些官军武功不高,也总是有所威胁。王鹏运既要抵敌娄英豪变化莫测的擒拿手法,又要提防官兵的冷箭和突然从背后或侧面刺来的一枪或所来的一刀,自是不觉有点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白坚武对娄人俊颇有怯意,倒是愿意去帮助王鹏运的,可是娄人俊却不肯放过他。就在他想要突围的时候,长鞭呼呼风响,罩住了他的身形。

杨守义默运玄功,觑个真切,一掌劈下!“铁掌开碑”果然名不虚传,饶是娄人俊那条软鞭乃是百练­精­钢,给他的铁掌劈着也要荡过一边。娄人俊鞭法古怪之极,顺势一抽,“啪”打着了白坚武的手背,但由于给杨守义的掌力荡开,势道略阻,虽然打着了白坚武,连环三招的后着却是来不及接续发出,白坚武只着了一鞭,就冲出去了。

王鹏运正在吃紧,白坚武来到、刺伤了几名官兵,以旋风剑法迫退了娄英豪。两人并肩杀出,又再冲入重围,终于和吕玉瑶会合,但他们要想再杀出来,可就难了。那总兵官虽然不会轻功,但一柄大刀,刀重力沉,本领亦是委实不弱。吕玉瑶气力早已不佳,自坚武又受了伤,只有一条手臂还可以灵活使用,那总兵官加上了一个娄英豪已是足以抵敌他们三个人,加上了数十名官兵,他们那里能够突围而出?

杨守义和罗浩威这边少了一个白坚武,形势比他们那边更危险。罗浩威的快刀使得虽然迅捷凌厉,功力和娄人俊毕竟相差太远;杨守义比较好些,只是稍逊一筹,但以一双­肉­掌对付娄人俊的独门鞭法,亦是感到应付不易。他的铁掌勉强可以抵敌钢鞭,但却要提防打着身体的别处要害。幸亏罗浩威乃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拼命恶斗,娄人俊对付他的快刀也还不能不有点顾忌。杨守义的打法和罗浩威不同,形势十分不利,仍然沉着应战,伺隙反攻。娄人俊对他的顾忌比对罗浩威还要多些。是以虽然占了上风,也还不敢太过轻进。

激战中当的一声,罗浩威的单刀给钢鞭打落。手背起了一条鞭痕。罗浩威一幌身,退而复上,左手多了一把匕首,当作短刀使用。仍然奋战不休,匕首当然不及长刀好使,形势更为不利。

娄人俊哈哈笑道:“四大金刚变作了四尊泥菩萨啦!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劝你们还是少管闲事了吧!”

耿电兼程赶来,刚好在这个时候来到。听了娄人俊口中吐出“四大金刚”四字。喜出望外,身形一现,立即朗声说道:“娄人俊,我瞧你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声到人到,娄人俊只觉微风飒然,耿电那把摺扇已是向他的面门拨来。娄人俊霍的一个“风点头”,反手擒拿,耿电摺扇一合,当作“点|­茓­镢”用,打他小臂的曲池|­茓­。娄人俊沉肩缩时,以一招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化解。杨守义、罗浩威趁势猛击,将他迫得连连后退。

吕玉瑶看见耿电突然来到,喜出望外,叫道:“耿大哥!”

“耿大哥”这三个字从吕玉瑶口中叫了出来,杨守义听了更是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耿公子,请问江南大侠耿照是公子的什么人?”

耿电微笑道:“正是家父!”

杨守义失声叫道:“耿公子,我们可找得你好苦!”

耿电说话之时,手中的摺扇对准了作势欲扑的娄人俊。娄人俊领教过他的厉害,此时一看他折扇划过的招式正是一招先发制人的­精­妙招数,心里想道:“单打独斗,我不会输给他,但如今他有杨守义与罗浩威相助,我若一击不中,立即就要吃个大亏!”要知本领相若的高手搏斗,丝毫不能错误,采取攻势的一方虽然可抢先手,但防御方面也是必然相应减弱,容易给对方乘暇抵隙,觅得破绽。在这洋的情形之下,单打独斗,还可以冒险试试,对方另外还有高手在旁,那就是他能轻举妄动的了。

那总兵官却不知耿电的厉害,一听得他是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忍不住就叫道:“娄庄主,这姓耿的小子身份比这四个青龙帮的贼人还更重要,你怎么还不上呀?我来帮你!”撇开吕玉瑶,提刀奔向耿电。

耿电笑道:“吕姑娘,上次我到贵府,乃是空手登门,今日我给姑娘补送一件礼物!”

娄人俊叫道:“大人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耿电已是倏的从他头顶飞过,娄人俊软鞭一抖,扬空卷去,缠他双足。杨守义、罗浩威双双攻到,罗浩威快刀劈他左肩,杨守义铁掌打他前胸,耿电也没闲着,从他头顶掠过之时,折扇敲打他的天灵盖!

娄人俊慌忙一矮身躯,软鞭自上而下的急忙挥舞,在间不容发之际,荡开了罗浩威的快刀,护着了自己的胸膛,这才没有给杨守义的铁掌打中。这一招若是单打独斗,他的软鞭本来可以缠上耿电的身子的,但罗浩威的快刀和杨守义的铁掌同时攻来,他可是不能不先保自己的­性­命了。

那总兵官正在向着耿电奔来,耿电从娄人俊的头顶一掠而过,恰好迎上了他。

耿电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这总兵官刀马娴熟,轻身功夫却非擅长,他平生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先自吓得慌了。舞起大刀,一招“雪花盖顶”,不料护着顶门,护不了全身,大刀连耿电衣裳都没沾上,只觉一麻,已是给耿电点了|­茓­道。

耿电轻舒猿臂,把那总兵官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抛上半空,又接到手里,冷冷笑道:“你要­性­命,快快收兵!”

这总兵官初时还想倔强,给耿电抛了两抛,魂飞魄散,吓得软了,只好下令:“你们都给我退下!”

耿电说道:“­性­命就饶了你,但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只怕你还要再来纠缠。”中指一弹,用独门点|­茓­手法,点了这总兵官的“愈气|­茓­”,总兵官只觉浑身如受针刺,丝毫不能动弹,但却还能够说话,说道:“好汉手下留情,我马上回城,决不会再来了。”

耿电冷冷说道:“你死不了的,过了十二个时辰,你的|­茓­道自会解开。你若抵受不了十二时辰”,还可以叫娄人俊帮你的忙。“他是故意留下一个难题给娄人俊,要知道这是他的独门点|­茓­手法,以娄人俊的内功造诣,解是可以解得开的,但至少也得一两个时辰,而且要大耗真力。这总兵官一回去自必要娄人俊帮他解|­茓­,这么一来,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善后之策了。

转眼间那队官兵已出了谷口,去得远了。杨守义和三个把弟重新上来向耿电施礼,说道:“我们是受帮主之命迎接公子的,想不到公子却先来了。我们的总舵在祁连山,公子若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就请和我们一同回去如何?”

耿电说道:“我是要去拜见你们的龙帮主的,不过咱们可得先送吕姑娘回去。”

路上,吕玉瑶问道:“耿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耿电说道:“是云中燕间接告诉我的。”

吕玉瑶诧异道:“间接告诉你的?是云中燕托人向你报讯吗?”

云中燕这两年来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名头,“四大金刚”也曾听过她的名字,杨守义道:“耿公子,你刚到中原,怎的就认识了这个魔女?”

耿电笑道:“际不认识她么?”

杨守义道:“闻名已久,尚未会过。”

耿电笑道,“前几天,你们还曾在一起住过的,她就是那个黑衣女子呀。我刚好在你们投宿过的那间小客店住过一晚,你们那晚遭遇的事情,店主人已经告诉我了。”

杨守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她就是鼎鼎大名的云中燕,怪不得黑鹰年震山也给她吓走。”

吕玉瑶道:“耿大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活犹未了,耿电已是笑道:“你打听的人是凌铁威对不对?他前几天还在你家,现在则已和他的父亲回家去了。”当下将他们在娄家庄救出轰天雷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吕玉瑶。吕玉瑶呆了半晌,说道:“原来这件事情,丘大成倒是没有骗我。”

俗语说知子莫若父,知母亦是莫若女,吕玉瑶暗自想道:“一定是妈对客人不满,现于辞­色­,给他们觉察,以致把凌大哥气走了。”想起母亲最宠信的表哥竟然是个­奸­细,不觉不寒而栗。

耿电等人送吕玉瑶来到家门,蓦地一省,说道:“我们不进去了,请姑娘代向令尊致意。”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你们过门不入,爹爹知道了,会怪我不会留客。”耿电说道:“令尊会明白的。”杨守义微微一笑,跟着说道:“还是不进去的好。”吕玉瑶霍然一省,心道:“青龙帮和金虏作对,他们是怕连累爹爹。但官兵我今日也曾杀了,还怕什么?不过我若强邀他们进去,只怕妈妈也会慢客。”想至此处,只好与耿电在门前分手。

吕东岩夫­妇­正自盼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得女儿回来,都是不禁又惊又喜。吕夫人抢着问道:“你表哥呢?不是他找你回来的吗?为什么不见他?”

吕玉瑶说:“妈,你还问他,提起他来我就生气!”

吕夫人一皱眉头,说道:“好歹他是你的表哥,他又有什么得罪你了?”

吕王瑶道:“丘大成并没有得罪我,他还百般讨好我呢。”

吕夫人道:“那你为何生他的气?”

吕玉谣道:“妈,我说出来,你可别吃惊。你猜他是什么人?”

吕夫人怔了一怔,说遭:“他是什么人?他是你的表哥!”

吕玉瑶级缓说道:“不错,他是你的侄儿,我没法不叫他做表哥。妈,你可知不知道,他是个私通全虏的­奸­细!”一面说话。一面留心看母亲的面­色­,心里想道:“妈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他这秘密的吧?”

吕夫人大吃一惊,面­色­全都变了,说道:“你说什么,他是­奸­细?”

吕玉瑶斩钉截铁的再说一道:“不错,他是­奸­细!”

吕东岩这一惊比妻子更甚,蓦地一拍桌子说道:“这种事情可是不能随便说的。若是真的,你妈不肯清理门户,我也要代她清理门户。你说,你有什么凭证。”

吕王瑶道:“他勾引官兵来捉秦龙飞,秦龙飞却不是和女儿同在一起。官兵没捉到秦龙飞,把他捉去了。”

吕夫人吁了口气,颤声说道:“啊,他给官兵捉去了!”虽然吃惊,心里却也放下了一块石头,想道:“幸亏他是给官兵捉去,瑶儿的爹是不能杀他的了。”

吕玉瑶看出他母亲的神态,不象是做作出来,心里想道:“看来妈不是事先知道。”当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向父母禀告。

吕夫人听说青龙帮的四大金刚和耿电曾与女儿一起,大杀官兵,更是吃惊,顿足说道:“唉。你这丫头真不懂事,接连闯祸,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吕东岩沉声道:“事已如斯,你埋怨也没用。说起来,这件事也只能怪你们的宝贝侄儿丘大成,瑶儿并没做错。她是个未有婆家的姑娘,你难道要她束手就擒,忍受官兵的侮辱么?”吕玉瑶听得父亲帮她说话,这才欢喜起来,心道:“毕竟是爹爹明理。”

吕夫人道:“这也不能怪责大成,秦龙飞这小子不是好东西,大成告发他也是应该的。不见得他做了这件事情,就一定是朝廷的鹰大了,你不也是曾和官府往来的吗?”

吕东岩怒道:“我和官府来往,那是应酬,往来的也不是鞑子官员,并非帮金虏做事。不错,秦龙飞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但丘大成是把他当作梁山泊好汉的后代举发他的,这还不是朝廷的鹰犬是什么?”

吕夫人从没有见过丈夫发这样大的脾气,不由得又羞又气,但心里却也慌了,只好用丈夫刚才说过的话来“回敬”他道:“事已如斯,你发脾气也没有用。如今祸到临头,最紧要的还是快设法应付吧。”

吕东岩道:“还有什么办法,当今之计,只有避之大吉了。”

吕夫人缓缓说道:“也不见得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吕东岩道:“好,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吕夫人道:“好在秦龙飞并不在场,青龙帮的四大金刚和耿电等人是后来碰上的,咱们还可以替瑶儿洗脱。”

吕东岩冷笑道:“官府会听你的分辩?再说,还有娄人俊这个老贼呢,他肯放过咱们?”

吕夫人道:“娄人俊虽然和你有了过节,本乡本上的人,他还是不能不给你一点面子的,你不见瑶儿说,他初时不也相当客气么?”

吕玉瑶道:“那是他要骗我上当,我都不相信他,妈,你比我懂事得多,怎能反而相信他了?”

吕夫人道:“我不是相信他,不过咱们可以和他讲和,须知他也有把柄在咱们手里。”

吕东岩道:“哼,哼,要我和他讲和?”

吕夫人道:“好吧,你不愿和他讲和,那就慢一步再说。先设法打点官府,把这祸事由大化小?”

吕东岩冷笑道:“你倒是异想天开,好,你说怎样打点,我请教你这位女诸葛!”

吕夫人道:“你不用调侃我,我虽是女流之辈,也不见得就没有办法可想。你做六十大寿那天,杭州知府衙门,不是也来了一位客人吗?你叫他做王老夫子的,对不对?”

吕东岩道:“不错,这姓王的是杭州知府的刑台师爷,他说他是代表他的‘知府大人’来向我贺寿的,我可不稀罕与他来往。”

吕夫人道:“着呀,有这个人就好办了。我不是要你和他做好朋友,但咱们现在是有事求他,”

吕东岩忍着怒气,说道:“你要我怎样求他?”

吕夫人道:“你送他一份厚礼,求他给知府大人说个情。知府和总兵一文一武,职位相当,那总兵官也不能不卖同僚的情面。”

吕东岩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吕夫人鉴貌辨­色­,知道丈夫虽然心里恼怒,也未尝没有多少考虑自己的意见,便接下去说道:“他们本来不是要捉瑶儿,瑶儿只能说是受牵连的。你送他们一份重重的财礼,他们得人钱财,自必与人消灾。何况那杭州知府本来就是想和你接纳的,只是你自高身份,不肯与他往来罢了。”

吕玉瑶道:“爹,咱们何苦受狗官的气?”

吕东岩道:“对,我有求于人,也只能求英雄好汉!”

吕夫人道:“可惜这场祸事,却不是你结交的那些英雄好汉可能化解的,他们只是越帮越糟。好吧,你不愿意求人,那么就只有举家远走,避祸他方了。但我请问,你能逃往那儿?”

吕玉瑶道:“咱们可以投奔青龙帮,我知道他们的总舵在祁连山。”她本来是想逃往凌家的,但这话她却不便出口。

吕夫人冷冷说道:“你爹爹奔波半世,好不容易才得享下半世的清福,你却要他在老年还去­干­造反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爹就是因为厌倦了江湖的生涯,这才息影林圆的。”

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迫不得已时,那也只有重入江湖了!”

吕夫人道:“可现在尚未到迫不得已之时,何不照我的办法试一试?”

吕玉瑶道:“妈,你一定要这样,那就不如宁可让女儿去自首吧!”

吕夫人怒道:“你这丫头都是我纵坏你,怎能如此执幼,你以为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娘的话?”

吕东岩摆一摆手,说道:“你们别吵,让我想想,瑶儿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吕夫人道:“好呀,你是要让女儿去自首?”

吕东岩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她远走高飞!”

吕玉瑶大喜过望,说道:“爹、你答应和女儿一同走了!”

吕夫人颓然说道:“好,你们两父女远走高飞,撇下我好啦!”

吕玉瑶道:“妈,你怎能这样说?咱们当然是一同走了!”

吕夫人冷冷说道:“我年老体衰,武功都早已搁下了,还能够和你们一道去跟着青龙帮造反,抡刀动枪么?你笑妈没志气也好,妈可只是想图个下半世的安逸。我是宁死也死在家里,决计不走的!你们不念夫妻母女之情,尽管走吧!”原来吕夫人坚持不肯离家,固然是因为舍不得这份家业,但还有一个原因,她舍不得自己的侄儿。她娘家的亲人,只有这个侄儿,并最会讨她欢喜,是以她是把侄儿和女儿同样看待的,甚至疼侄儿还更多些。

如今丘大成给官兵捉去,她并不知道侄儿瞒着她和官府勾结,自会有人保释(女儿的话她也并不相信),侄儿还没回来,你叫她怎能放心得下离开家乡。她打的如意算盘是:凭着丈夫的面子,消弥这场祸事,那么侄儿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释放了。当然她不敢让侄儿一出来就见到吕东岩,她打算待丈夫气平之后,再慢慢化解。吕玉瑶可想不到母亲这样“固执”,不由得呆庄了。

不料还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吕东岩咳了一声,说道:“你没有弄清楚就生气,你听我说,我是让瑶儿一个人走,我和你都不走!”

吕玉瑶大感惊奇,说道:“什么,爹爹你不走!”

吕夫人也是大吃一惊,说道:“瑶儿年纪轻轻,又未出过远门,你放心让她一个人走?依我说,不如大家都不走吧。明天你备办一份厚礼,照我的法子做,包管没错。”

吕东岩道:“我只能依你一半,正因为瑶儿还没出过远门,除了娄家庄的人之外,别的鹰爪不会识得她。她女扮男装,自己多加一点小心,担当的风险或者反而比我和她一道走要少一些。”

吕夫人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她走?”

吕东岩道:“老实说,我可不敢相信官府,所以要用双管齐下之策。事情是瑶儿惹起的,我叫她离家避祸,那么我和官府闹翻了,也可无牵无挂。我打算姑且照你的办法一试,成功固然好,咱们以后可以把瑶儿接回来。倘若官府不肯放过咱们,那我就索­性­豁出去大­干­一场,那时可就是当真造反了!咱们做了几十年夫妻,我听你一半,你也得听我一半!”

吕夫人叹口气说道:“也好,咱们各让一步,但是瑶儿是个未有婆家的姑娘,你怎能叫她跟青龙帮造反,混在男子堆中?”

吕东岩道:“谁说我要她跟青龙帮造反?”

吕夫人道:“那你叫她上那儿?”

吕东岩缓缓说道:“到她凌伯伯家里去。”

吕玉瑶又惊又喜,说道:“你是要我找凌铁威的爹爹?”

吕东岩道:“不错。我虽然对耿电有恩,耿电在青龙帮可以照顾你。但咱们和青龙帮的交情毕竟是比不上和凌家的交情,对不对?何况你在青龙帮又有许多不便。”

吕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不是告诉过我,凌家已经毁么?而且凌浩和秦虎啸也是梁山泊的后代呀,虽没公然造反,和青龙帮也差不了多少。”

吕东岩道:“不错,凌、秦两家的家眷都已避祸他乡,躲起来了。但乡人对他们两家都是十分维护,瑶儿到了铁威的家乡,只要找着秦虎啸的一个徒弟,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下落,据我所知,他们避祸的地方,离家乡也不太远。”

吕夫人沉吟不语,吕东岩接着又道:“瑶儿去跟凌伯伯还有一个好处,凌家秦家是住在一起的。秦虎啸武功比我还高,有甚意外,足可以保护得了她,凌铁威跟风天扬上京一趟,也还是要回家的。瑶儿,你不是想见你的凌大哥吗?到他家去住个时候,你意下如何?”

原来吕东岩在凌浩父子走了之后,左思右想,深觉愧对他们。这次他叫女儿到凌家去,实是有意成全她和轰天雷的婚事的。也好叫妻子死了要把女儿许配给丘大成的那条心。

吕玉瑶到凌家去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女儿原不是非去青龙帮不可。”

吕东岩哈哈一笑,说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见了凌伯伯和秦伯伯,你替我向他们问候。”吕玉瑶应了个“是”字,说道:“娘,那我走了。”

吕夫人虽然很不愿意女儿投奔凌家,但因侄儿闹出这样的事情,她虽不愿意,也不敢再提侄儿的婚事,只好让女儿去了。

吕玉瑶女扮男装,连夜动身,想到不久就可以见着凌铁威,不禁从心底笑了出来。但不料才走了两天,就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她从未出过远门,吕东岩本来以为没有人认识她的,怎知这天她刚刚走出邻县县境,就碰上一个认识她的人。

这个人正是她和云中燕在一起的时候,那天在山上碰见的那个青袍客!

吕玉瑶走的是一条山路,正行走间,忽听得­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那青袍客突然在她的面前现出身形,说道:“好俊的小子,原来是吕姑娘!嘿、嘿,我认得你,你还认得我么?”

吕玉瑶拔剑出鞘,斥道:“你待怎样?”

青袍客那里把她放在心上,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你回家叫你爹爹来帮你或许勉强和我打上一架,你是打不过我的。但我也不想以大欺小,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只须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你过去。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云中燕呢?”

吕玉瑶又惊又恼,但她的脾气比她的父亲还更刚强的,说道:“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青袍客道:“好,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只能‘请’你到娄家庄了。”原来他那天给云中燕吓走,后来见了龙象法王,方始知道云中燕是私逃的。龙象法王急于回国,是以托他打探云中燕的下落。

吕玉瑶喝道:“谁跟你走?狗爪子放开!”喇的一剑便斩他的手腕!

青袍客笑道:“你还未知道我的厉害么?”手腕一翻,反扣她的脉门,便要抢她的剑,不料吕玉瑶本领虽然远不如他,但剑法走甚凌厉,这一招正是她的得意绝招。青袍客三指扣来,吕玉瑶剑锋倏转,几乎削绰他的手指。青袍客连忙缩手袖中,衣袖一里,裹住她的剑锋,喝道:“撤剑!”吕玉瑶的青钢剑应声坠地,但青袍客打算将她一招擒到手中却也未能做到。吕玉瑶手指一松,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

青袍客道,“小姑娘,你和我捉迷藏么?你是跑不了的。”吕玉瑶跑上山坡,在乱石丛中打转,一时之间,青袍客倒是未能将她捉住。

忽听得啼声得得,山路上出现一个骑驴的黑衣少女,看见有人在山坡上打斗,她非但不走,反而勒着坐骑,跳下驴背,走上来了。

青袍客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见这女子如此胆大,料知不是常人,心中一凛,想道:“看她这副装柬,莫非她就是新近出道的,慑服黄河五大帮会帮主的那个女魔头?”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女子已在扬声说道:“这位姐姐可是吕东岩老英雄的令媛吕玉瑶姑娘么?”

吕玉瑶好生诧异,心道:“我从没见过此人,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听她口气,对我爹爹很是尊重,想必不是怀着敌意。”便回答道:“不错,我正是吕玉瑶。”

那女子道:“好,让我来给你打发这个老贼!”来得快如闪电,初说话时,还在山坡下面,话犹未了,已是来到青袍客的面前!

第二十三回黑衣少女

青袍客见她身法奇快,不敢轻敌,右足踏上一步,左拳劈面一拳,立即就向那黑衣少女打去。本来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和晚一辈的过招,理该让那黑衣少女先行出手,即使自己先发制人,不讲江湖规矩,至少也得向对方打个招呼。只因黑衣少女来得太快,迫使他连交待一两句门面话也没余暇。由此也可见到他对这黑衣少女是何等忌惮了。

黑衣少女待他拳离面门只有尺许之际,这才蓦地一扭细腰,手背一挥,两人身形交叉穿过,拳脚却没碰着。青袍客微“噫”一声,似乎颇为诧异。

原来青袍客的拳掌兵刃各种功夫都是自成一家,极为歹毒,与众不同的。他握拳的手法五指参差不齐,中指、食指和无名指相间的地方生出三片棱角,这三片棱角能够用来击打人身|­茓­道。拇指外向,能以按捺之力使出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密宗的“大手印”是以掌力印按,伤对方奇经八脉,他只用一根拇指,可收同样效果。

这种歹毒的拳法他是非碰到强敌不用的。已经有十年没用过了,只因对这少女颇为忌惮,一照面就使出来。只道可以稳­操­胜算,那知还是给这黑衣少女一出手就化解了。

黑衣少女掌背击敌,名为“大士拳”,刚中有柔,威力极大。这种拳法源出天竺,中上所无,正是化解他这种打|­茓­拳法的独门功夫。青袍客跟随师父习技之时,曾见师父演过这路“大士拳”,据他师父说,对这套拳法也是略知梗慨,并未深研,只能依样划葫芦,让弟子知道这套拳法大致如何,以后碰上,懂得提防罢了。

青袍客今年五十有七,师父给他演这路“大士拳”的时候。他才十六岁,距今刚好是四十年。四十年来他从未碰过一个会使“大士拳”的人,想不到今天碰上了,而且是出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之手。

青袍客知道“大士拳”是他本门拳法的克星,仗着功力深厚,先守后攻,心里想道:“待她气力耗了几分,我再用擒拿法对付她。我只守不攻,料她在一时三刻之间也难以找得我的破绽。”

黑衣少女冷笑说道:“怎么才一交手就怯战了!”说话之际,身似穿蝴蝶,掠水蜻蜓,才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已是转移了八个方位,连攻二十四招!

青袍客由于知道对方拳法乃是自己的克星,生怕给他乘隙攻入,不敢不用全力。他不敢出招攻敌,封闭门户虽极严密,所耗的气力却比黑衣少女更多。亦即是说他的战术企图,适得其反的效果!

斗到紧处,青袍客手上就像挽着千斤重物似的,出招沉重缓慢,显见十分用力。数丈开外的吕玉瑶都感到劲风扑面,要想Сhā手也Сhā不进去。那黑衣少女却是气定神闲,穿花蝴蝶似的和他绕身游斗。纤纤素手,十指忽拢忽舒,宛如春花蝴蝶,美妙之极。吕玉瑶不觉看得呆了。

其实黑衣少女看似意态从容,已是使出浑身解数,心里也在暗暗吃惊的。“若不是我早知道他的底细,赶紧学了这套掌法,只怕还当真不是他的对手呢。”如今她虽然在掌法上占了上风,要想取胜,也还是没有把握。

青袍客斗得满头大汗,目露凶光,吕玉瑶袖手旁观,也不觉有点害怕。黑衣少女忽地格格一笑,说道:“你是娄人俊的师兄萨怒穷吧,听说你躲在深山,已经练了毒砂掌,为什么不使出来?”

吕玉瑶想道:“萨怒穷,这名字倒是古怪。但娄人俊的本领我是见过的,比他可是差得太远。”

她有所不知,原来娄人俊和青袍客名义上是师兄弟,娄入俊的武功却是师兄代师传授的。他本门的三大绝学,娄人俊只是学到了一门擒拿手。

吕王瑶只是觉得奇怪,青袍客厅了黑衣少女的这个说话,却不禁大吃一惊了。原来他是隐姓埋名二十年,最近才重入江湖的,想道:“奇怪,她年纪轻轻,怎会知道我的姓名来历?知道我的姓名还不打紧,还知我练成了毒砂掌?”武功高明之士,最忌的就是自以为是独门的绝技被人知道底细,青袍客不禁起了猜疑:“她识破我有这独门武功,要我使出来,莫非她也有了破我毒砂掌之法?”

原来青袍客的“毒砂掌”就是他传给秦龙飞的独门毒掌功夫,作这种毒掌,功力未深的还好,功力深的万一伤不到敌人,毒气就会归心,反伤自己。这黑衣少女能够破他的独门拳法,焉知就不能破他的独门掌法?是以青袍客给她喝破之后,反而不敢使用了。

青袍客陡地跳出圈子,手中多了一条软鞭,说道:“比拳脚没什么意思,咱们见个真章,较量较量兵器!”这条软鞭原来是他当作腰带束在腰间的。

黑衣少女笑道:“随你划道儿,我一准奉陪就是!”

脱下一个手镯,双手一拉,变成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银鞭,手镯变银鞭,比对方的腰带变软鞭还更古怪,看得青袍都不觉瞪起眼睛,心道:“这妖女真是有点邪门!”

黑衣少女喝道,“接招!”轻轻一抖,银丝鞭无声无息的向对方打去,青袍客眉头一皱,挥动软鞭,自下迎上,砸她的银丝鞭。

黑衣少女自忖功力稍逊一筹,对方的软鞭又比她的银丝鞭粗重,生怕双鞭相交,缠上了扯拉起来,自己难免吃亏。当下抖手扬鞭,灵蛇一样的斜窜过去,避招进招,青袍客一个“移形易位”,长鞭使得呼呼风响,竟似变成了一杆小花枪似的向她胸口迳刺,武学有云:“枪怕圆,鞭怕直,软鞭使得笔直变枪,那自是功力非凡了。

双方的鞭都有一丈多长,黑衣少女的银丝鞭更细更长,各自狠攻对方,接连数招,竟然没有缠上,但在数招之间,双方已是迭见凶险,稍一不慎,就要血染尘埃,当真是间不容发!

青袍客那条软鞭,鞭身上有十几个凸起的“环结”,就象人的指骨一般,鞭法也是与众不同,能用凸起的“环结”打击人身|­茓­道。但黑衣少女的那条银丝鞭更是神奇,它只有一根香脚那么幼细,来无踪,去无迹,令人防不胜防。

青袍客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里想道:“听说那小魔女在。降伏黄河五大帮会的帮主之时,是用奇快的五虎断门刀法取胜的,怎的她的鞭法也这样好,连我也没见过,不知是何路道,莫非不是同一个人?唉,二十年不出江湖,想不到竟多了这许多本领高强的后生小辈!”

黑衣少女心里暗暗好笑:“幸亏他没有用毒砂掌,否则只怕当真不易胜他。”

原来这黑衣少女的师父是个武林异人,她于十八般武艺无一不通,尤以鞭法刀法最为­精­妙。青袍客的鞭法虽然自成一家,也还比不上她。青袍客不用毒掌却和她较量兵器,那正是舍长用短了。

转眼间双方已是据斗了一百多招。黑衣少女的奇招妙着层出不穷,青袍客的长鞭虽能打|­茓­,打不着她也是没用。

激战中,黑衣少女喝声:“着!”青袍客见银光一闪。情知难以躲避,也是猛的一声喝道:“撒鞭!”分光捉影,以迅捷无沦的手法,倏的抓着了她的银鞭!吕玉瑶惊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声犹未了,忽见一条长鞭矫著游龙的飞上半空,但却不知黑衣少女的银丝鞭。

原来青袍客虽然抓着她的银丝鞭,但银丝鞭幼细,黑衣少女轻轻一抽,青袍客还没抓牢,掌心一阵火辣辣的作痛,银丝鞭已是从他指缝抽出,打着了他持鞭的虎口,黑衣少女反手一卷,将他的软鞭夺走,抛上空中。

黑衣少女笑道:“你还有什么兵器,你用什么我就用什么,一准奉陪!”青袍客接连吃亏,那里还敢恋战,软鞭也顾不得拾回来了,一个转身,便即落荒而逃!

黑衣少女把银丝鞭圈成手镯,套在臂上,笑道:“吕姑娘,你受惊了。咱们现在可以好好的谈一谈啦。”

吕玉瑶道:“多谢女侠相助之德,但不知女侠何以知道我的名字?我可还没有请教你的芳名呢?”

黑衣少女笑道:“你是鼎鼎大名的浙东大侠吕东岩的女儿,我怎能不知?”接着又笑道:“别那么女侠、女侠的叫我,让人听了­肉­麻。你可不知,别人是骂我小魔女的呢。我姓杨,大概比你年纪稍长,你就叫我一声杨姐姐吧。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吕玉瑶道:“杨姐姐要向我打听什么人?”

黑衣少女道:“从江南来的闪电手耿电,听说他曾经到过你的家里。”

吕玉瑶道:“不错。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黑衣少女道:“听说你后来还见过他。”

吕玉瑶心道:“她倒是消息灵通得很,不知是何路道?”

当下笑道:“不错,我还没有说完呢。前几天我是曾再见到他,但他可没有在我家留下。”

黑衣少女道:“他上那儿,你可知道?”

吕玉瑶道:“他和青龙帮的四大金刚到祁连山去了。”

黑衣少女道:“啊,原来他已经和四大金刚相会了。你和四大金刚相熟吗?”

吕玉瑶道:“就是那天耿大哥再来的时候,我和他们才见着面的。”

黑衣少女道:“四大金刚中的老三快刀罗浩威,你知道吗?”

吕玉瑶道:“他的快刀的确是使得快极了,你和他是朋友?”

黑衣少女不敢承认也不否认,却问她道:“罗浩威可曾和你们说起一个姓杨的女子么?”

吕玉瑶道:“没有。我和他们匆匆分手,并没有谈什么。”

黑衣少女似乎有点失望,说道:“好,那我也要赶往祁连山了,咱们后会有期。”

黑衣少女跨上黑驴,这匹驴子脚力不输健马,不过一会,已是去得远了。吕玉瑶目送她的身影,想道:“这位杨姐姐的行迳倒是古怪,但武功却也委实高强,只怕凌大哥和耿大哥都要稍不如她。”

黑衣少女单骑前行,心情却是颇为动荡,难以自休。

“这个耿电不知什么样子,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也说不定。嗯,他当然不知,他母亲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唉,这件事情却叫我怎么开口?难道我能够贸然的向他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吗?”

黑衣少女情怀历乱,回想起八年前的一幕往事。

她的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早已去世,当她十三岁那年,她母亲又得了重病。

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懂事,日夜衣不解带的服侍母亲。

一天晚上,三更时分,她的母亲醒了过来,­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不知道这是“回光反照”,还在替她母亲欢喜,说道:“妈,我给你暖药,王大夫说这药要连服三剂的。看来他的药可是对症了。”

她母亲说道:“不,我不用眼药了。你别走开,我给你说个故事。”

她小小的心灵充满诧异,不解母亲何以刚刚病好一些,就有闲心讲故事给她听。当下便和母亲说道:“待你病好了再讲也不迟啊。”她虽然自小就是很喜欢听故事的。

她的母亲微笑摸抚她的头发,说道:“青儿,你很懂事。但我要给你讲的故事也是咱们的家事。你知道你的爹爹是什么人么?”

她三岁死了父亲,只知爹爹是个武人,此时见母亲这样郑重的和她说话,自是急于知道,也就不再拦阻母亲说话了。问道:“爹爹是什么人?”

她和母亲缓缓说道:“你爹是个抗金义士。”

她幼承家教,自小就知痛恨金虏,听说爹爹是个抗金义士,大力欢喜,说道:“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是很光荣的啊!”

她母亲笑道:“我本来要待你满十八岁才告诉你的,现在告诉你已经早了。你可不能随便对人家说。”

“妈,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我知道女真鞑子霸占咱们的地方,我一说出爹爹是抗金的义士,那些靴子就会害我的。”她说。

“很好,你这样懂事我就放心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的师祖是谁?”

她怔了一怔,说道:“咱们不是家传的武功么?我听你说过,爹爹是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师祖不也就是爷爷吗?”

她母亲说道:“不错,刀法是家传的。但你的爹爹却另有师父,他从师父学来的武功比家传的高明得多。可惜你年纪还小,我只能教你一路刀法,你爹爹的其他本领,我懂得一半,却是来不及教你了。”

“师祖是谁,敢情也是一位抗金义士?”

“不错,你的师祖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苏州名武师秦重。他是死在金,虏之手的。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你的师祖一家的故事。”

她母亲咳了两声,神憎却似沉思往事。

“妈,你喝一杯热茶。”

喝过了一杯热茶,她的母亲继续说道:“你的师祖秦重在乡下开间武馆,有十多个徒弟,但是得到他几分真传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弟子李家骏,另一个就是你的爹爹杨雁声了。”

“师祖没有儿女吗?”

“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秦弄玉。当然你这位师姑的本领更高,她是二十年前名闻大江南北的女侠。现在是一位总兵夫人。”

“啊,她做了官大太吗?”

“她的丈夫是宋国的总兵,不是做鞑子的官。本领比妻子更高,是一位抗金名将。也是武林中人人敬仰,大家都尊称他为江湖大侠的耿照。

“他是你师祖的姨甥,表兄妹经过了许多磨折才能够成亲的。可惜我没有功夫和你多说他们的故事了。我只能简单的告诉你,二十年前,他在长江北面的采石矾打了一场大胜仗,把金兵杀得望风而逃。后来他率领一支义军,渡江归宋,做了宋国驻守江防的总兵官。他这支军队有个名号叫做‘飞虎军’,是宋国最能打仗的一支军队。”(按:耿照的故事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她听得悠然神往,遥想这位“江南大侠”的雄风,但却禁不住问道:“妈,你说师祖一家的故事,可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么?”

她的母亲泛起一朵笑容,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说道:“不错,你很聪明,一猜就着。现在我就要说到第二个故事了,这个故事不但和咱家有关,和你更是有关!”

“啊,什么故事,怎的和我有关?”

“这是耿照夫妻的故事。你的爹爹曾是他的部下,采石矾一战受了伤,所以没有跟他渡江。”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吧?”

她母亲笑道:“当然没有出生。那时你爹爹还没有和我成亲呢。”

“那么,他们的故事又怎的和我‘尤其相关’”?

她母亲微微一笑,说道:“你听下去就明白了。”

“耿夫人和你爹爹同门,和我也是早就熟识的。有一个时候,她就注在咱们家中。”

“你不是说耿大侠已经渡江吗?”

“他后来还潜回北方一次,和他表妹成了亲。当时因为兵荒马乱,他的妻子怀了孕,他却急于要回江南抗敌,只能把妻子留在咱们家里。后来她生下一个儿子,名叫耿电。青儿,你要记着这个名字,他名叫耿电,雷电的电!”

“耿电,雷电的电。”她复述了一遍,笑起来道:“这样简单的名字你还怕我记不牢吗?你教我念的诗词我都能够背得一两百首呢。但你却为什么要我记着他的名字?”

“这孩子比你年长四岁,现在是十七岁了。听说去年已经回到他父母身旁。唉,就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来和你见面?”她的母亲并没回答她这一句间话,却忽然长叹起来了。

“见得着见不着又有什么打紧,我知道有这个人也就行了。”

“不,你一定要见着他!”

“为什么?”她虽然聪明懂事,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猜不透母亲的意思,小小的心灵充满疑惑。

“你听我说。耿夫人呣子在咱们家里居住,不知不觉过了三年,那年三月,我刚刚怀着你。不知怎的,给鞑子查探到我们的地址,一天晚上,来了七八个鞑子强盗,个个都是好手,一场恶战,耿电侥幸不致给他门抢去,但你父亲却已受了重伤,我也受了一点轻伤。你爹就是因为内伤太重,在你出世之后没多久就死去的。我后来身体多病,恐怕也就是因为那次受伤的缘故。”

“啊,原来这样。妈,你是不是有点怨恨这个孩子,若不是为了他,爹就不会死得这样早了。”

“傻孩子,我怎会怨恨他?他的父亲为国为民,抛妻别子,咱们能够为他出一点力,即使当时我和你的爹爹一同战死也是值得的,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妈,我也是这样想。我并没有怨恨他呀,不过是问一问你罢了。”

“好,你能够和我一样想,我就很高兴了。”

她的母亲又喝了一杯热茶,再继续说道:“耿夫人要回江南帮助他的丈夫,她不能冒险带孩子回去。我们的行藏又已败露,孩子留在我们家里也不安全。后来耿夫人想到了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穷亲戚,把孩子寄托在他家里。这方法倒是不错,听说直到去年为止,这孩子跟那个在乡下教蒙馆的老未在一起,总算没有引起敌人注意。不过自从他三岁那年一去之后,我也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呀,他比你大四岁,想来现在已是长大成|人,变成一个强壮的小伙子了。只怕我见着他,也不会认识他了。”

“妈,你很挂念他?”

“当然,为了你的原故,我怎能不挂念他?”

“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

谜底终于揭晓了,她的母亲缓缓说道:“因为我在你未曾出世的时候,已经将你许配给他!”

十三岁的小姑娘虽然情窦未开,但也懂得害羞了。她低下了头,小脸泛起红潮,心中却在暗暗欢喜:“他的爹爹是抗金名将,想来他也一定英雄了得。”

母亲微微一笑,说道:“你得来一个好丈夫,妈也可以安心。只是这个孩子恐怕却未知道他有一个未婚妻子呢。”

她想要问:“我还未曾出世,你又怎将我许配给他?”这话可是不便出口。

母亲好似猜到她的心思,说道:“是这样的,那次打退敌人之后,耿夫人知道我有孕在身,就和我说道:”我不久就要南归了,我有一个心愿要和你说。‘我当然一口应允帮她达成心愿,她说道:“咱们情如姐妹,我呣子又深受大恩,但愿我们能够亲上加亲。’我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她说:”若是男的,就让他们结拜兄弟,若是女的,就让他们成为夫妻。‘就这样把你们的终身定了。

“当时我和她约好,待孩子出生之后,就想办法托人捎信给她的。不料在你出生之后,你爹伤重,病榻缠绵,我那能够去找一个可靠的人办理此事,三岁那年,你爹去世,其后就是蒙古和金国连年交兵,金国和宋国也在打仗,咱们为了逃避鹰爪,躲到深山,更是没法和他们联络了。

“三个月前,我下山购米,碰到一个丐帮弟子,知道你的李师伯在金­鸡­岭,我去了之后,你可以到金­鸡­岭找李师伯收留。待你长大后再到江南去找耿电。”

“好,你去那里?”

“傻孩子,妈有那里好去,当然是回老家了。孩子,你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心。人总有一死,妈又怎能伴你过世?但愿你早日能够见着耿电,你的终身有靠,妈也就可以放心去了。”

果然她的母亲在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之后,当天晚上就去世了。她照母亲的吩咐,小小年纪,换了男装,扮成一个穷小子,一路挨饥抵冷,有时做小偷,偷不到东西就做小叫化,乞食了半年多,终于到了金­鸡­岭,见着她的师伯李家骏。

金­鸡­岭的寨主乃是名震江湖、外号“蓬莱魔女”的女侠柳清瑶,李家骏是她手下的一个头目。蓬莱魔女很喜欢她,但因一个小姑娘不便留在山寨,又将她引荐到她丈夫“笑做乾坤”华谷涵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外号“武林天骄”檀羽冲的门下,让檀羽冲夫­妇­收养她作义女。

檀羽冲外号“武林天骄”,对于武学无所不通,她年纪稍大之后,又常到金­鸡­岭来住,金­鸡­岭有各门各派的豪杰,是以她虽然年纪小,已是通晓十八般武艺。

回忆忽被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踏断,原来是两个军官骑着快马疾驰而过,她刚刚下山,还未走上官道,那两个金国军官是赶送“八百里加紧”的重要文书的,并没闲心注意及她。

快马过后,尘土飞扬,路旁玩耍的村童被尘上溅了满头满面,戟指而骂:“剐千刀的臭鞑子,咱们长大了决不能容你欺侮!”

“好志气!”黑衣女子暗自赞道:“大人若然都能够像小孩子一样爱恨分明,那就好了。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不知道金人中也有好人,但这份穷孩子的硬骨头总是最难得的。”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像这些孩子一样,提起“鞑子”,心中就是痛恨,她不禁哑然失笑了:“那时我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师父会是一个‘女真鞑子’。”

原来她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不但是一个金国人,而且是金国的贵族,本房长辈之中,有一个叔祖母曾是皇后,他的父亲被封为异姓“王爷”,他自己也是个可以继承王位的“贝子”,他长大的时候,正是金主颜亮在位的时候,完颜亮是个穷兵默武。残酷不仁的暴君。她的师父就是反对暴君,终于站在汉族的反金义士这一边的。虽然他还没有表明身份,公然的参加抗金义军。(按:“武林天骄”故事,详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武林天骄”放弃贝子的“尊荣”,以一个侠士的身份出现江湖,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了。结识的江湖朋友很是不少。

黑衣少女又忆起师父差遣她下山的一幕。

那日她师父问她:“江湖上有个青龙帮,你的柳姑姑和你说过吗?”

“去年我在金­鸡­岭的时候,听她说过。”

“青龙帮的帮主龙沧波是我的好朋友,他有四个得力手下,名为‘四大金刚’。其中排名第三的名叫罗浩威,比你大约年长几岁,我曾欠了他的父亲一笔人情。”

她不懂师父为什么和她提起这个人,随口应道:“是吗?那么这笔人情师父还了没有?”她知道师父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武林天骄一声苦笑,说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这笔人情只能还给他啦。青儿,你在我门下八年,师父的这点玩艺也都传给你了,从今天起,你可以下山独闯江湖了,你下山之后,就替我把这笔人情还给他吧。”

听了这话,她不觉怔了一怔,大为惶惑,问道:“师父要我怎样替你还这笔人情?”

“我教给你的那一路五虎断门刀法,你还记得么?”

“记得。”

“演来给师父看看。”

待她演了一路五虎断门刀法之后,武林天骄掀须微笑,说道:“除了一两个变化未很熟练之外,已经很不错了,我要你把这路刀法,代我传给‘四大金刚’中的老三罗浩威。”

“什么?”黑衣少女不由得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我都未曾满师呢,怎能就收徒弟?”不过听得只是要她代师传技,她倒是放下了一重心事了。

“你听我说”,武林天骄笑道:“罗浩威的父亲是沧州一位诸武帅的徒弟,这路五虎断门刀本来是诸家的家传刀法,可惜很久以前就已失了真传,诸武师找不到真传的本门刀法终生抱憾,他没有儿了,只有姓罗的这个徒弟,临终之时,吩咐徒弟,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寻找失传的刀法。

听至此处,她已是恍然大悟,说道:“罗浩威的父亲,想必也是找不到这路失传的刀法?”

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你很聪明,猜得不错。这路刀法,我在他死了之后,无意中在一位前辈所收藏的武学秘籍之中找到,是以要你代我传给他的儿子。罗家老宅是在蓟州的一个乡下。”

武林天骄把罗浩威的住址告诉徒弟之后,跟着说道:“据我所知,罗浩威在青龙帮中,很受重用。但现在他却不是在祁连山,而是奉命在外,听说是到大部去了。大都和蓟州相去不远,他在大都办完公事,大概总会回家走一趟的。这正是你替我传技的好机会。罗浩威和你一样,他也是幼年丧父,另有师承。诸家失传的刀法到了他的手里,给人知道,恐怕会惹起风波。所以你要代我叮嘱他,叫他不可轻露,待将来时机到了,我会给他安排一个盛会,邀请各派掌门,说明原委,”那时才让他正式转入五虎刀这一门之下,接任掌门。你代我传技这件事情,当然也不可让人知道。“

黑衣少女依从师父的吩咐,果然在蓟州罗家老宅找到了罗浩威。

这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禁好笑的。

初时罗浩威不肯相信她的说话,还只当她是来开玩笑的。她使出五虎断门刀法,将他打败,他这才五体投地,却又对她尊敬逾份,竟要磕头尊她为师。说是她帮他完成了父亲的遗志,虽然她只是代师传技,也等于是他的师父一般了。她当然不能接纳,费了许多­唇­舌,这才说得他以平辈论交。

想起了罗浩威,黑衣少女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必里想道:“真是一个厚重朴实的少年,但听他办事也是很能­干­的。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青龙帮中的‘四大金刚’之一,还只当他是个带有几分傻气的乡下小子呢。哈,他想做我的徒弟,他可不知,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大哥哥呢,他比我年长四岁,嗯,刚好是和耿电同年。”

想起耿电,黑衣少女忽地感到一丝歉意,“不过,这却是对罗浩威的歉意。”我应该把我和耿电早已定亲的消息告诉他的。唉,但愿我猜得不对。否则他迟早都会知道的。早一天知道好过迟一天知道。我亲口告诉他,又好过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

原来黑衣少女代师传技,在罗浩威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半个多月之中,两人朝夕相处,罗浩威对她始终尊敬,并无越礼之处,不过黑衣少女却是感觉得到,罗浩威已是对她暗暗生情。这种微妙的感情是无须用言语表达的,一个眼波,一个微笑,一句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都可以令得一个敏感的少女心弦颤动。

“耿电只怕都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杨浣青这个人吧?但指腹订亲的这件事情,却不知他知道没有?叫我怎么先开口和他说话呢?”

杨浣青又再想道:“罗浩威见了他,不知会不会和他说起我呢,他虽然是受了叮嘱,不能向外人泄露习技之事,但耿电和他们的关系却不比寻常,他是他们的‘少主”呢。可惜我以前不知道青龙帮帮主的来历,否则倒是用不着自己去找耿电这样尴尬了。“

她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跑了十多里路,忽听得前面有金铁交呜之声,“咦,是谁白日青天在大路上厮杀?”好奇之心一起,连忙催赶坐骑,赶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见两名军官正在夹攻一个三络长发的中年汉子。这两个军官就是适才她刚刚下山的时候,看见的那两个在官道上疾驰而过的军官。一个用虎头钧,一个用月牙弯刀,武功似乎都很不弱。

杨浣青吃了一惊,叫道:“社叔叔!”那中年汉子骤然见她来到,更是又惊又喜,叫道:“杨姑娘,你来得正好……”杨浣青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飞身跳下驴背,飞奔上去,叫道:“好,杜叔叔,你歇一歇,待我来给你打发这两个鹰爪!”

原来这个三络长发的中年汉子,姓杜名复,是金­鸡­岭的一个大头目。此时他已受了两三处伤,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使月牙弯刀那个军官见是一个美貌娇娃空手跑来,倒是不忍下手,喝道:“你找死么?快快走开!”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已是双掌一惜,使出空手入白刃功夫抢他兵器。使虎头钩那军官叫道:“是小魔女!小心!”

话犹来了,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柄月牙弯刀已是研着了杨浣青的手臂。

这军官只道一刀研个正着,杨浣青的手臂当然是非给研断不可,心里正在暗叫:“可惜,可惜!”不料突然听得“当”的一声,不由得把他吓注了!

原来他这一刀连杨浣青的皮­肉­都没伤着,他是研着了杨浣青套在臂上的手镯。

杨浣青借着对方这一折的力道,向后跃开,手镯拉长,变成了一条银丝鞭,就在这个军官惊魂未定的霎那之间,银丝鞭已是卷着了他的月牙弯刀。

原来杨浣青见这两个军官武艺甚是不错,而社复又已受伤,必须速战速决,是以想出这个怪招,出奇制胜。

陵虎头钩那个军官连忙扑上去,抢救同伴。杨浣青格格一笑,说道:“给你!”软鞭一扬,那柄月牙弯刀给她卷了起来,鞭梢缠着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勾斩他的颈项!

那军官几曾见过这样怪招,吓得慌了,不过他的武艺也还当真不弱,百忙中一招“举火燎天”,虎头钩一锁一拉,居然锁着了刀尖,把那柄月牙弯刀拉下。可是杨浣青还有一条银丝鞭,弯刀掉下,鞭稍倏的伸长,勒着了他的咽喉。

“女英雄,饶、饶,……”饶命二字还未能说得出来,已是气绝身亡。

社复叫道:“留活口!唉,可惜……”

杨浣青道:“还有一个活的呢,社叔叔不用担心。”

使月牙弯刀的,那个军官倒是一个硬汉,情知打不过杨浣青,拾过那柄月牙弯刀,朝着自己咽喉就是一抹。

杨浣青焉能容他自尽?唰的一鞭挥出,又卷去了他的月牙弯刀,鞭梢一抖,顺手就点了他的麻|­茓­。笑道:“我专杀怕死的人,你不似怕死,我倒不想杀你了。”

社复笑道:“杨姑娘,才一年不见,你的本领可又增进了不少啦。你师父好吗?”

杨浣青道:“好。杜叔叔你的伤怎样,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社复说道:“并无大碍,金创药迟些再敷,”把那个给点|­茓­道的军官提人树林,便即盘问道:“你是不是完颜长之派出来的?去那里?作何事?快快从实招来!”

这个军官只是麻|­茓­被点,本来是可说话的,他却闭口不发言。

杜复搜了那个业已死去的军官身子,没有发现任何文件,跟着再搜这个军官,也是没有发现。

杜复喝道:“我看你能硬得过我的钢刀!你说不说!”呼的一刀就朝他的脑门劈下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杨浣青抽出那人的月牙弯刀,挡往了壮复的钢刀,说道:“这人是个英雄好汉。放他走吧!”

其实社复这一刀也并不是想把他杀死的,当下和杨浣青一个做好,一个做歹,说道:“侄女,你不懂得,这人携有机密文书,撞在咱们手上怎么可以轻易将他放了?”

杨浣青道:“宁可不要机密文书,英雄好汉可是非得结交不可!”

杜复这才说道:“好,看在你的份上,让这厮走,但我的马给他们­射­死,他这匹坐骑,我可不能让他带走。”

杨浣青解开这人|­茓­道,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这人想不到竟然能够死里逃生,更难得的是杨浣青对他又是十分敬重,不由得大为感激,杨浣青叫他走,他反而不走了。

杜复淡淡说道:“侄女,你放了他,只怕他回到大都,完颜长之却是未必饶他!”

杨浣青道:“这个咱们就不必为他­操­心了,他回不回大都,那是他的事,武林天骄檀贝子如今何尝又是待在大都?”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那个军官说道:“你是聪明人,但愿你懂得我的意思。”

那人呆了一呆,忽地说道:“杨姑娘,令师可是武林天骄檀羽冲。”

杨浣青笑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你们的檀贝子。”

那军官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姑娘,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令师又是我一向敬佩的人,就凭你刚才那两句话,我这份文书送给你了。你把那马鞍劈开,文书藏在马鞍里面。”

说罢,回身一揖,扬长而去。

原来这军官一来感激杨浣青对他看重。二来也确如杜复所说,他失了文书,折了同伴,回到大都,完颜长之对他定然是军法从事。三来社复要了他的坐骑,马鞍里的秘密只怕迟早也会给他发现,不如送给杨浣青做个人情,更加上第四个原因,他已经知道了杨浣青的师父是他们金国的贝子,而他正是檀贝子这支的疏房晚辈。

杜复笑道:“侄女,到底还是你行!这两个军官本领了得,完颜长之差他们送信,一定是封关系重大的机密文书了。”劈开马鞍,果然找到一封文书,杜复看了之后“噫”了一声。

第二十四回机密文书

杨浣青道:“叔叔,这文书上说些什么?”

杜复笑道:“我以为是对付咱们金­鸡­岭的,却原来不是,是要对付青龙帮的。”

杨浣青吃了一惊,问道:“他们要怎样对付青龙帮?”

杜复说道:“这是完颜长之送去给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密函,要他秘密调兵遣将,在中秋之夕,会合他从大都派来的高手,偷袭祁连山的青龙帮总舵。”

杨浣青道:“既是这样,咱们就该给青龙帮报讯呀!”

杜复苦笑道:“这个理所当然,不过,附近可没有咱们金­鸡­岭的兄弟。”原来杜复所受的伤,虽不太重,却也不轻,要他千里奔波,赶往祁连山报讯,那是势所不能的了。

杨浣青笑道:“杜叔叔,你怎说没有咱们的人,我不是吗?我虽然没有入伙,但在柳姑姑与你们列位叔伯,早已是好像一家人了。你还不能把我当做‘金­鸡­岭的弟兄’吗?”

杜复正是要她说这几句话,当下笑道:“好,那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你替我走一趟吧。”说罢,将那封文书交给了她。

杨浣青正待要走,杜复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且慢!”

杨浣青道:“杜叔叔有何交待?”

社复说道:“你知道凉州总管李益寿是个什么人吗?”

杨浣青道:“不知道。”

杜复说道:“他本来是西夏国的皇弟,金国灭了西夏,将西夏的大半疆上改制设立州县,恢复昔日凉州之名。西夏国王已被处死,金国立皇弟李益寿作凉州总管。”

杨浣青道:“那么这李益寿是不是假意投降金国,实则是忍辱负重,暗中图谋恢复西夏的?”

杜复说道:“这倒不是,至少表面的迹象不似。他是唯完颜长之命是从的,所以完颜长之才这样信任他。他之所以能够做凉州总管,就是因为有完颜长之做他的大靠山。”

杨浣青道:“那么叔叔说他作甚。”

杜复说道:“但李益寿的儿子,和他的父亲却不是一样的心思。”

杨浣青道:“他是瞒着父亲和耶律完宜有往来的。耶律完宜是西夏以前御林军统领之子,国亡之后,占山为王。他和咱们金­鸡­岭也是有联络的。”

杨浣青道:“原来如此,那么杜叔叔的意思是——”

社复说道:“咱们不妨来个双管齐下之策。”

杨浣青道:“如何双管齐下?”

社复说道:“一面策反敌人,一面加强防御,这就是双管齐下了。但你只须把李益寿父子不同心之事告诉青龙帮的龙帮主,龙帮主雄才大略,他自然会知道怎样去做的了。用不着咱们借箸代筹。”

两人分手之后,杨浣青藏好文书,兼程赶路,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烦。

欢喜的是,她把这封信送到祁连山的青龙帮总舵,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见着耿电,用不着再找其它借口。

可是见了耿电之后,如何开口,却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他还未知道世上有我这个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桩事情,那又怎么办呢?”杨浣青想到难为情处,欢喜之中,又禁不住兼有几分愁烦了。

杨浣青猜中了一半,耿电确实并不知道世上有她这个人,但却知道有这样一桩事情。

他与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从浙东前往凉州,彼此交换见闻,纵谈豪杰,一路上谈谈笑笑,倒是颇不寂寞。

但耿电的心事,却还没有向他们吐露。

青龙帮这四个人之中,罗浩威跟耿电同年,年纪相若,意气也比较相投,罗浩威察觉耿电藏有心事,耿电也察有罗浩威有心事。

这一天他们开始踏入凉州地界,估计还有四五天路程,就可以到祁连山了。忙于赶路,错过宿头,黄昏之后,天就下着浙浙沥沥的细雨,幸好他们在荒山上找到一座古庙,虽然破破烂烂,也还可以聊避风雨。

他们折了一些枯枝,在庙中生起火来,湿了的枯枝,冒起一阵阵青烟,呛得他们都有点难受。但在这样的雨夜,志同道和的朋友围着火堆聊天,倒也别有风味。

耿电忽地若有所思,用手上的一根­干­柴拨弄炭火,灼热的灰沾着他的手他才知道。

杨守义笑道:“耿公子,生火造饭的事你是弄不惯的,让我来吧。”

耿电笑道:“你不知道我自小就是过着苦日子的,刚才只不过偶然不小心罢了。”

罗浩威忽道:“耿公子可是想着什么?”

耿电心里想道:“他们见闻广博,我何不向他们打听,打听,只打听杨家的人,不说那桩事情也就是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想起家父的一位朋友。”

杨守义道:“不知这位前辈是谁?”

耿电说道:“姓杨名雁声,是我外祖父的弟子。”

杨守义道:“我和他没见过面,但他有一位师兄名叫李家骏,是金­鸡­岭的一位头目,和我倒是颇有交情。去年我和李家骏还见过面。”

耿电说道:“他可曾和你提起过他的这位师弟?”

杨守义点了点头,说道:“据他说,杨雁声已经死了将近十年了。”

耿电说道:“不知道他可留下子女?”

杨守义道:“这个他没说及,我就不知道了。令尊可是要公子找寻他门么?”

耿电叹了口气,说道:“我小时候是和家母在他家中避难的,我离开杨叔叔的那年才只三岁有多,四岁未满。不过我还隐约记得当年的一些事情,他们家里很穷,每到风雨之夜,一家就要忙着堵窗补漏,不能睡觉。他们怕冻坏了我,总是生起一堆火来,给我取暖。他们夫­妇­做好防雨的工作,常常坐在火堆旁边闲话家常。就象咱们现在这样。只不过他们在破屋,咱们在破庙罢了。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怎能不希望找着他们?唉,可惜我已是不能向杨叔叔道谢了。”

杨守义道:“要打听杨家的消息,这也容易,待咱们到了祁连山之后,你写一封信,我给你送到金­鸡­岭请,李家骏来和你相会。”

耿电说道:“待我见过了龙帮主,我亲自到金­鸡­岭去拜访这位李伯伯,这佯,似乎比较显得恭敬一些。”

杨守义道:“龙帮主的意思,据我所知,是想请你代掌本帮,恐怕你不能够很快离开的了。”

耿电急忙道:“我年轻识浅,焉能做一帮之主?杨大哥,请你代劝帮主,千万打消这个念头。”

杨守义笑道:“咱们还没有到祁连山,待到了祁连山再说吧。”

他门在谈论杨家事情的时候,罗浩威不发一言,心乱如麻,好几次“杨浇青”的名字已经溜到嘴边,但终于没有说出来。他低头拨火,不知不觉,就像耿电刚才那样,灼热的灰沾着了他的手,他都没有发觉。

耿电笑道:“三哥,你刚才说我不小心,怎得你也这样不小心?你瞧,你的袖子烧穿了一个洞了。”蓦地心头一动,说道:“三哥,你在想什么?我们正在谈着一位去世了的杨雁声杨老英雄,你知道么?”

杨守义笑道:“杨雁声去世的时候,他尚未出道呢,怎会知道?”

罗浩威一片茫然,心里想道:“要不要告诉他呢?”踌躇片刻。说道:“没什么。耿兄,我听你说起小时候的苦况,我不禁引起感触罢了。”耿电道:“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么?”白坚武笑道:“他是名拳师之后,穷苦是说不上的。不过父亲早死,家道中落罢啦。”他那知道,罗浩威心中的感触,要比他们所想的复杂得多。

耿电心想:“浩威有甚心事,他一定会告诉我的。”抬头一看,只见雨已停了,耿电笑道:“雨过天晴,月­色­真美,我到外面找点野味回来好不好?这两天嚼­干­粮,嘴里淡出鸟来,烤野味送酒,作长夜之谈,正是人生乐事。”

杨守义道:“刚刚下过雨,外面恐怕不好走。”白坚武也道:“大雨之后,鸟鲁都在巢|­茓­里不会出来的,要猎取野味,恐怕也不容易呀!”

耿电笑道:“猎取鸟兽,我还有点经验,你们不信,我倒是要显显本领了。”

白坚武笑道:“公子号称闪电手,轻身功夫,捷逾飞鸟,我们怎敢不相信你的本领?不过,要你去找野味回来给我们吃,我们却怎敢当,还是让我门去吧。”

耿电笑道:“水壶里的水也喝,差不多了,白二哥,你找点水回来好不好?罗三哥,你陪我去打猎。杨大哥,你和四弟留守吧。”杨守义道:“我坐享其成,怎么可以?”

罗浩威笑道:“我小时候最喜欢打猎,大哥,你可不要和我争了。”杨守义知道他们两人感情最好,想道:“他们年轻小伙子在一起玩得开心,我这个杨老头子Сhā在中间,只怕要惹他们讨厌了。”于是也就不加阻拦了。

白坚武则是不禁有点妒忌,想道:“老三倒会巴结,耿公子的眼睛里也只有他了。哼,把挑水的苦差事给我­干­,老三竟也毫不客气就让他这样分派。要是耿公子当真接掌本帮,老三只怕就要‘当仁不让’的越过我的前头了。”但他醋意虽重,少主人的命令他却是不敢不从。

耿电和罗浩威走到树林深入,耿电说道:“三哥,听说你去年到大都,我的外祖父家在蓟州,和大都相去不远,你可曾经到过蓟州么?”

罗浩威道:“我是蓟州人氏。”耿电说道:“我外祖父去世的时候,你虽然没有出生,但总听得乡人提过他吧?他的两个弟子你知不知道?”罗浩威道:“耿兄,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的,很是抱歉,刚才却没有和你说。”心想,杨浣青虽然代师传技,郑重的吩咐过他,叫他不可将跟她习技之事向外泄露,但耿电与她家的渊原这样深,不告诉耿电,自己于心不安。耿电说道:“什么事呀?”罗浩威笑道:“这件事情,你决计料想不到,你要寻找的人工是我的师父。”

耿电愕然说道:“你说什么?”罗浩威说道:“你不是要找寻杨家的人么?”耿电说道:“我那杨叔叔不是业已去世了吗,你怎能拜他为师?啊,我明白了,莫非你是杨婶婶的徒弟?”罗浩威笑道:“杨雁声的家人,并非只有他的妻子啊。杨家早已离开蓟州,我和杨夫人直至现在都没有见过面。”

耿电更是诧异,说道:“那么你是说谁?难道——”心里想道:“难道是说他的子女?”他离开杨家的时候,杨夫人的孩子还没出世,耿电自是觉得这个想法谎谬了。“

罗浩威道:“你知道江湖上有个小魔女么?”

耿电说道:“是云中燕么?”

罗浩威道:“她出道比云中燕更迟,两人神出鬼没的本领都是一样。不过有一样却和云中燕不同,云中燕杀上豪恶霸,杀武林败类,但很少听说她杀女真和蒙古鞑子。这小魔女却曾杀过金国的大内高手,也杀过蒙古的金帐武士。她这‘小魔女’的绰号就是鞑子叫出来的。云中燕的路道我们还是捉摸不定,这位‘小魔女’却可以断定是侠义道的人。”

耿电想道:“云中燕的身份你不知道,她暗中与完颜长之作对,我也只是从黑旋风那里才知道的。”他不便把云中燕的身份告诉罗浩威,当下说道:“咱们暂且不谈云中燕,但你说的这位女侠,既然不是云中燕,她是谁呢?”

罗浩威笑道:“她就是你要找寻的人,也就是我的师父了。”

耿电惊异之极,说道:“你是说杨雁声的女儿?她怎能是你的师父?”

罗浩威道:“不是正式叩头拜师的师父,她只是代师传技,我的五虎断门刀法就是跟她学的,她当然不肯以师父自居,但在我的心目中,我是把她当作良师兼益友的。”

耿电听他详细说了杨浣青到他家中传他刀法的经过,说道:“她今年是不是刚满二十岁?”罗浩威道:“不错。你怎么知道?”耿电说道:“我在四岁的时候离开杨家,听我妈说,当时杨婶婶正是有孕在身。算来我是应该比她长五个年头。”

罗浩威笑道:“这么说令堂还未知道他是男是女的呢。你们将来见了面,说起来倒也很有趣。”

耿电一片茫然,说道:“是呀,我真是料想不到。”

耿电暗自思量:“听他语气,对这位杨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提到她的名字,脸上都不禁泛起笑意,他说杨姑娘是他的良师益友,嗯,这份友情,只怕也不是普通的友情了。杨姑娘在他家裹住了一个多月,朝夕相处,日久情生,由尊敬转为爱慕,那也是寻常的事!”

罗浩威道:“耿兄,咱们只顾说话,可把打猎的事情忘了。你瞧——”耿兄说道:“瞧什么?”罗浩威道:“这里有个兔|­茓­,俗语说狡兔三窟,这|­茓­洞必定还有另外出口,你到后面留心察看,我在前面用烟熏它。”

耿电笑道:“罗兄,你倒是一位很有经验的猎人。”罗浩威折了一束茅草,点燃了塞在洞口。耿电守在后面。尚未曾发现另外的出口,只见两只野兔已经从草丛里钻出来。耿电飞身一抓,抓着一只野兔,一个鹞子翻扑将下去,迅如闪电的把第二只野兔也抓着了。

罗浩威赞道:“耿兄,好俊的身手!”

耿电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不是你用烟熏它出来,它这狡兔三窟,我如何能够找着?”

罗浩威道:“这两个人合捉狡兔的办法就是那位杨姑娘教给我的。耿兄,你的轻功世上少有,但那位杨姑娘的轻功可也差不多比得上呢。我和她在北芒山捉过几次野兔,每一次她也是像你现在这样,手到拿来。”

耿电心乱如麻,勉强笑道:“她是武林天骄的徒弟,当然是每一种功夫都是出­色­当行的了。”口中说话,心里却在想道:“我娘虽然和她父母有过婚姻之约,但她当时还未出生,不同­干­正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就可当真?何况时逢乱世,地隔南北,她的母亲为女儿终身着想。又如何敢把这种渺茫的婚约认真、只怕这件事情,那位杨姑娘都还未曾知晓呢!”又再想道:“不管她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罗大哥对她有情,我却是知道的了,我又岂能横刀夺爱?倘见着她,她不说我也不说,她若提起,我就当作是母亲的一时戏言吧。”

罗浩威道:“耿兄,你在想些什么?”耿电霍然一省,说道:“你听,那边似乎有什么声音?”罗浩威道:“不错,我也听见了,是有声音。”

耿电本来是信口开河的,不料此时一静下来,果然是隐隐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耿电吃了一惊,说道:“莫非是有敌人来了。白二哥——”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罗浩威叫道:“果然是白二哥的啸声,咱们快去!”

耿电忙向声音的来处跑去,他的轻功比罗浩威高很多,不知不觉就把罗浩威甩在后面。

且说白坚武正在山涧之中取水,这条山涧本已水枯,­干­可见底的。下了一场雨,水位涨了许多,但也不过仅仅淹过膝头而已,涧旁山泥崩泻,泥泞不堪,难以立足,白坚武索­性­跳进涧中,用水囊盛水,涧中有些凸起的石头,高出水面,站在石上,鞋袜也不会湿。

刚刚盛满一皮袋水,忽听得一声口哨,茅草丛中钻出四个黑衣汉子。这四个人正是白坚武的仇家。

白坚武深知这四个人都是独门武功,莫说四人齐上,只是其中的老大一人,白坚武自付单打独斗也是打他不过。

白坚武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是个智计深沉的人,当下冷笑道:“好呀,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联手,白某人今日可是非认栽不可了。你们以众凌寡,传出去了,不怕江湖笑话么?”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你上来,我与你单打独斗。”

第二个说道:“你们不也是有四个人么?哼,哼,只要你的朋友不Сhā手,我也不会要人帮忙。你不敢斗我的杜大哥,就来斗我吧。”

其它两个黑衣人自知本领要比白坚武稍逊,但他们和白坚武的冤仇却结得最深,两人齐声说道:“和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讲什么规矩,我们陕中双煞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一个人,是我们陕中双煞齐上,十个人,也是我们齐上!”

白坚武立即抓着这个话头,冷笑说道:“你们两人齐上也好,四个人齐上也好,对不住,我可信不过你们的话,好汉不吃眼前亏,请恕失陪!”

一声“失陪”出口,白坚武从第一块石头跳到第二块石头,他并不上岸,而是在山涧之中,抓着可以立足的石头,向下游逃跑。这样要比涉水而快得多。

陕中双煞在江湖上的身份比不上冀北双雄,但他们报仇之心却比翼北双雄更急,一见白坚武要逃,两人不约而同的便纵身一跃,跳上山涧,依样画葫芦学白坚武的做法,脚点凸出水面的石头,跑去追他。不料他们刚刚踏上第一块石头,忽地就脚底一滑,不由自己的落在水中。原来白坚武从这几块可以立足的石头跃过,暗中运了内力,把石头踩得松动了。虽然涧水不深,他们不至于变作落汤­鸡­,但满身溅满污泥浊水,这份狼狈也是够瞧的了。

为首的黑衣人喝道:“回来!”白坚武只道他是叫陕中双煞回去,笑道:“对啦,你们还是回去的好,长命债,长命还。咱们谁欠谁的慢慢再算。”

他口中说话,身形一起,又向前面的石头跳去,脚未落地,一支飞镖迎面打来,白坚武人在空中,连忙挽了一个剑花,强扭腰躯,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水中。

只听得“铮”的一声,那支飞镖就Сhā在他本想要落足的那块石头,水面上溅起,点点火花。白坚武吃了一惊,心道:“幸好我见机得早,否则可就是送上去给这支镖打着膝盖了!”当下破口大骂:“在你们号称什么冀北双雄,暗器伤人,算那门子好汉。”他给暗器迫落水中,虽然没有刚才那两个人这样狼狈,亦是满身溅满了污泥浊水。陕中双煞哈哈笑道:“大哥打得好!”

话犹未了,只听得呜鸣声响,前面两支飞镖,左面两支甩手箭相继而来,把他迫得向右方闪避。但那四件暗器,却并没打到他的身上,他舞剑防身,飞镖飞箭却在离身尺许之外落下。那为首的黑衣人又是大声喝道:“回来!”

以冀北双雄的腕力,他们所发的暗器决不会连这样短的距离也打不到的。白坚武这才知道他们是要迫他上岸。

山涧里不比树林,四面八方都是毫无掩蔽的,白坚武只好向岸上逃跑,发出了一声长啸,心里想道:“只要我能够支持片刻,大哥他们来了,就不怕了。”

陕中双煞早已在他上岸之处等待,说道:“大哥,让我们先上!”

白坚武一招“夜战八方”的剑法向前开路,喝道:“你们说过的话可得算数!”架住陕中双煞的刀,双刀力重,他刚刚跳上岸来,禁不住身躯一震,双足陷入烂泥之中。

为首的那黑衣人冷冷说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你打得过他们,我就放你过去。你不愿和他们打,和我单打独斗也成。”

白坚武深知这黑衣人的厉害,宁可以一敌二斗陕中双煞,胜­干­冒险斗他。当下更不打活,挥剑便即进招。由于他一上岸便泥足深陷,陕中双煞占了地利,快刀急攻,杀得他手忙脚乱。

白坚武越斗越是吃惊,原来陕中双煞练成了一套刀法,一个用左手刀,一个用右手刀,此攻彼守,彼守此攻,双刀合壁,配合得天衣无缝。白坚武即使没失地利,只怕也不是他们对手。

陕中双煞纵声大笑,说道:“亏你号称什么青龙帮的四大金刚,我看你连一条水蛇也不配,只配做一条小小的泥鳅!”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冷峭的声音说道:“大吠老虎,虾戏蚊龙。青龙帮的好汉才不和你们这两条癞皮狗一般见识!”声音初声之时,似乎距离还在很远,陡然问就变得利针刺耳一般,刺得陕中双煞的耳膜隐隐作痛。陕中双煞大吃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已是穿出树林。当真是声到人到,快得难以形容!

为首的那黑衣人喝道:“来的是杨守义吗?”他只道来人武功如此之高,想必是“四大金刚”中的“老大”杨守义了,于是迎上前去,抱拳一揖,用的却是“童子拜观音”的招数,他因为杨守义在江湖上是:颇有身份的人物,声誉又好,是以不能不表示几分敬意。不过他这一招表面看来乃是行礼,实际却是拦阻对方。

“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那人凝身止步,黑衣人也是连晃两晃,这时黑衣人才看清楚了,来人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少年。

黑衣人面红耳赤,说道:“你是罗浩威还是王鹏运?”心中暗暗惊异,“难道青龙帮中的老三老四也有这样的功夫?”

耿电见白坚武形势危急,拦住他的这个人武功又高,无暇和对方多说,喝道:“谁与你套交情,滚开!”双掌左右一分,掌劈中宫,便要硬闯过去。

黑衣人纵声笑道:“杜某人纵横江湖数十年,杨守义见了我也不敢放肆,你这小子居然胆敢无礼!”

转眼间双方已是闪电般交了十数招,耿电着着抢攻,但那人掌力沉雄,虽然没有他快,却似铜墙铁壁一般堵在耿电面前。耿电和他交手十多招,只能够迫使他退后三步,依然闯不过去。

耿电暗暗吃惊:“白二哥的仇家怎的这样厉害!”殊不知他固然吃惊,对方比他吃惊更甚!

这个姓杜的黑衣人和另一个姓廉的黑衣人合称“冀北双雄”,纵横江湖数十年,罕遇对手,除了有一次和著名的游侠“笑傲乾坤,‘华谷涵交手,是两人联手之外,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姓康的那黑衣人初时是袖手旁观,越看越是吃惊,心里想道:”大哥若是给一个后生小子打败,我们冀北双雄还能在江湖上叫响字号吗?“当下杀机陡起,想道:”趁杨守义等人未曾来到之前,我且杀了他灭口!“他料想白坚武即将丧命在陕中双煞手下,只要杀了耿电,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冀北双雄曾经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了。

杀机一起,那姓康的黑衣人迈步向前,冷冷说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这小子既然如此无礼,胆敢轻视我冀北双雄,我可也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耿电冷笑道:“很好,你们就并肩子上吧,我倒要看你们是英雄还是狗熊!”

说话之间,左手已是抽出折扇,姓康的一爪抓来,耿电的扇头就向他的脉门点去。

那姓康的“嘿”的一声说道:“好快!”倏的变招,骈指如戟,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会点|­茓­,难道我就不会么?”

姓社那汉子呼呼拍出两掌,掌风激荡,扇头微歪,说时迟,那时快,姓康那汉子已是堪堪点到耿电小腹的“地藏|­茓­”。

虽说对方是两人合力,那姓康的才能避开耿电的独门点|­茓­手法,但耿电号称“闪电手”,扇头只是微歪,就点他不着,他的这份身手也确实不同凡响了。

兔起鹘落,双方交换数招,耿电以一敌二,毕竟难免落在下风,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白坚武给陕得双煞攻的手忙脚乱,泥足深陷,跳跃不灵,要跑也跑不掉,眼看就有­性­命之忧,不由得大为着急。

高手搏斗,那容得稍有分心?只听得“卜”的一声响,耿电手中的折扇给那姓康的汉子双指弹个正中,脱手飞出。

耿电喝道:“好,我和你们拼了!”双掌齐出,左掌向右一圈,右掌向左一圈,合成一道圆弧,好像是并没着力,丝毫不带风声,但那股掌力却似排山倒海般的向那两个黑衣人涌去!

只听得“登、登,登!”几声响,耿电和那两个黑衣人都是各自退后三尺!耿电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好似要翻转过来!

杜、廉两人也不好受,姓康的那人功力较弱,只觉眼前金垦乱冒。好一会儿视力才能复原,不禁心头大骇。

原来他们二人合力还是比耿电较胜一筹,不过这姓康的并不知道耿电吃的亏比他更大,却是不禁有点怯意了。

殊不知他固然吃惊,他的大哥,那姓杜的汉子比他吃惊更甚。

不过姓杜的这人并不仅仅是吃惊耿电这股沉雄的掌力,更吃惊是他使出的一招“大衍八式”。

他定了定神,就在姓康这汉子刚要再度扑上的时候,连忙喝道:“且慢”

姓康这汉子怔了一怔,说道:“大哥,怎么?难道你要放过这小子吗?咱们不见得会输给他啊!”

姓社那黑衣人沉声说道:“问清楚了再打!”立即回过头来便向耿电问道:“请问你是姓桑还是覆姓公孙?”说话客气了许多。

耿电听见他这么发问,倒是不觉怔了一怔,说道:“姓桑的和姓公孙的我和他们都沾不上边,你要攀亲论故,那可是找错人了!”

姓社那黑衣人道:“啊,那你一定是姓耿的了。江南大侠耿照是你的什么人?”

原来耿电刚才使的那招掌法乃是“大衍八式”中的一招,“大衍八式”是武林前辈桑见田的家传武功,桑见田并无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前后都嫁给一个名叫公孙奇的人。武林中不是十分知道底细的人,只道桑家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公孙奇,桑家的“大衍八式”也是必定从此易姓了。

桑家的“大衍八式”本是不传外姓的,但耿电的父亲耿照却因一个偶然的机会,桑家的二小姐桑青虹,为了救他­性­命,事先不和他说明原委,骗他学了这“大衍八式”。这件事江湖上更上少人知道。甚至耿电也不知道这“大衍八式”原出桑家,他爹爹怎样学来的,他可就不知道了。(按:耿照和桑家的关系,事详拙著“狂侠如今桑见田的大女儿和公孙奇都已死了,世上会使大衍八式只有耿照父子和桑青虹呣子四人而已。(公孙奇本人不会大衍八式,桑青虹由于内功造诣不深,大衍八式会而不­精­,她的儿子公孙噗还是由耿照代她传授的。不过公孙噗比耿电年长,耿电回到江南之后,公孙璞早已离开耿家了。

奇怪的是姓社的黑衣人并不知道大衍八式在桑家子侄之中已是失传,而公孙奇这一家也并非人人都会。(所以他才先问耿电是姓桑还是覆姓公孙。)但却知道耿电的父亲练成了桑家的独门武功。

好在耿电对大衍八式的来历也不怎么清楚,他奇怪的只是这黑衣人何以会看出他使的是大衍八式,而且断定他是姓耿无疑。“难道他和我爹爹是相识的么?”耿电心想。

不过敌意虽然未消,对方说到他的父亲,口口声声称为“江南大侠”显然却是十分尊敬,俗语说礼尚往来,耿电也不能客气几分了,当下说道:“不敢,你说的‘江南大侠’正是家父!”

那姓杜的黑衣人“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是耿公子,当真是冒犯了!”说话越发客气了。但接着却“唉”了一声叹起气来,说道:“可惜,可惜!”

耿电莫名其妙,说道:“可惜什么?”

那姓杜的黑衣人道:“令尊是武林中人所敬仰的大侠,你却怎地结交这等卑鄙小人?”

白坚武叫道:“耿公子休听他们胡说八道!”陕中双煞怒道:“你做过的事情还想抵赖!”双刀急攻,“嗤”的一声白坚武的衣袖给刀锋划破。左臂上割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幸而没有伤着骨头。

耿电说道:“请你叫那两位朋友暂且住手!”那姓杜的黑衣人道:“好,两位贤弟暂且别下杀手,听耿公子有何话说?”

“别下杀手”和“住手”大不相同,陕中双煞哼了一声,说道:“看在大哥份上,迟些再收拾你。”双刀霍霍,刀光仍是圈庄白坚武身形。不过凶狠的杀手没使出来,白坚武暂时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耿电说道:“白二哥做过什么事情,你们说他卑鄙?”

那姓杜的黑衣人道:“此事我也羞于出口,我先问你,你是怎地和他结交的?”

耿电说道:“他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之一,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那姓康的黑衣人道:“青龙帮又怎么样?”

耿电诧道:“青龙帮的龙帮主你们知不知道?”

那姓社的黑衣人淡淡说道:“听说过龙沧波这个名字。”

耿电说道:“你们既然知道龙沧波,难道不知道青龙帮是­干­什么的吗?”

那姓康的黑衣人道:“不知道!”

青龙帮是秘密抗金的一个帮会,不过江湖上的侠义道却是很多人知道的。耿电心里想道:“看来他们和龙叔叔没甚交情,和侠义道大概也没什么来往。”本来这个秘密耿电是不该对外人吐露的,但他见这姓杜的对他父亲甚为尊敬,而且倘若不对他们说明,白坚武只怕难免­性­命之忧。

耿电想了一想,决定自己担当关系,把真相抖露出来,说道:“龙沧波是我爹爹的老朋友,在采石矾之战,曾经立过大功的。他创立这个青龙帮,也正是我爹爹叫他这样做的。青龙帮一成立,白二哥便即参加,一直是龙帮主的得力助手!”

那姓杜的黑衣人怔了一怔,说道:“此话当真?”

耿电说道:“我岂能用我爹爹的名义骗你!”

姓杜的黑衣人叹了口气,说道:“看在耿公子和龙帮主的面上,两位贤弟,让这厮走吧!”

陕中双煞齐声叫道:“大哥,咱们的仇不报了吗?”

第二十五回误会重重

姓杜的那黑衣人道:“这仇报是不报,还得看这小子将来怎样。并非就此一笔勾销。嘿,白坚武你听着!你跟定耿公子在青龙帮好好的­干­,真能做到革面洗心做一个响当当的汉子,这仇嘛,我们不报也罢。否则,哼,哼,今日之事还会再来!”

陕中双煞说道:“姓白的小子,你记牢我们大哥的话。冲着耿公子与杜大哥的金面,今日我们暂且饶你!”跑上山坡,四人会合。姓杜的那黑衣人道:“耿公子后会有期!”转眼间四个黑衣人去得远了。

耿电心里想道:“听那姓杜的汉子临走时说的这番话,倒像是侠义道的口吻。难道白二哥当真做过什么错事,对不住他们?”

白坚武亦知耿电业已起疑,急于上来和他辩白,一时之间谎话又未能编好,心里越急,双腿越是不听使唤。原来他苦斗陕中双煞,已是筋疲力倦,双腿深陷泥中,污泥淹过膝盖,用力一跳,竟然反而摔倒了。

罗浩威此时刚刚跑到,见这情状,大吃一惊,连忙叫道:“二哥,你怎么啦?”跑过去把白坚武拉起来。白坚武满身污泥,狼狈不堪,说道:“幸亏耿公子来得快,愚兄侥幸没有受伤,三弟,多谢你关心了。”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暗地埋怨,“你和耿公子是在一起的,却是迟到现在才来,哼,恐怕你是存心要我吃亏出丑的吧?”他只顾责人,可没仔细想到罗浩威的轻功如何能和耿电想比?好在罗浩威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味道。

白坚武在山涧中洗净脚上污泥,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拐走回去。罗浩威道:“二哥,我替你背这水囊。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见白坚武喘息已定,这才敢问他的。

白坚武道:“见了大哥再说。”刚刚说道:“大哥”二字,林子里跑出一个人来,正是杨守义。他是见白坚武这许久还未回来,心想耿罗二人去打猎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但白坚武取水可无需用这许多时候,故此特地出来查看的。

罗浩威喜道:“大哥来了,大哥你不知道,二哥刚才碰上了贼人呢。”

杨守义道:“那些贼人呢?是什么人?”罗浩威道:“已经给耿公子打跑了。”

耿电说道:“不,是他们自己罢斗走开的。那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恐怕也不能说是贼人。”

杨守义道:“那究竟是什么人?”

白坚武喘着气说道:“他们,他们……”耿电见他说话吃力,说道:“白二哥,你再歇一会儿,待我告诉大哥。”

杨守义道:“耿公子,你认得那些贼人?”

耿电说道:“他们自称是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

杨守义吃了一惊,说道:“二弟,你怎么和冀北双雄、陕中双煞结了仇。”

白坚武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禀告大哥。”

杨守义道:“好,那么咱们回到庙子里再说,你先调匀呼吸吧。”当下握一握白坚武的手,发觉他的脉搏虽然跳动急剧,并无内伤迹象,这才放下了心。想道:“白二弟对付陕中双煞居然没有受伤,也算是很难得了。”

耿电问道:“这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是什么人?”

杨守义道:“冀北双雄,一个名叫杜还,一个名叫康彻。这两个人虽然不是‘侠义道’中的人物,在江湖上的声誉倒也不错。本来早在数年之前,龙帮主就想和他们结纳的。他叫我去查访他们的行踪,可惜访查不到。”

耿电道:“那陕中双煞呢?”

杨守义道:“陕中双煞,一个名叫赵同,一个名叫仇异,一同一异,所练的武功也正是异中求同,自成一家。”

耿电道:“他们又是什么路道?”

杨守义沉吟半晌,说道:“我对他们不是知道得怎么清楚。听人家说,他们两人乃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名声没有冀北双雄那样好,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恶行。”

杨守义讲述“双雄”,“双煞”,白坚武不Сhā一句话。不知不觉就到那座破庙了。

王鹏运看见他们回来,第一句话就问道:“耿公子,刚才你有没有回来过?”

耿电怔了一怔,说道:“没有呀!”杨守义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王鹏运道:“我等了许久不见你们回来,正自想打瞌睡,忽听得似有簌簌声响,我抬头一看,看见那破洞外面,似有黑影一闪,我追出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倘若是人的活,这人的轻功也真是大高明了。”

罗浩威笑道:“哦,所以你疑心是耿公子?”

他笑王鹏运凝心错了,他自己却也在凝心:“难道是、是她?”

王鹏运笑道:“是呀,我以为是你们在外面遇上敌人,耿公子回来搬取救兵。他见大哥不在,知道大哥已经赴援,所以没有进来。”

罗浩威笑道:“若是耿公子,他不见大哥,也会叫你的呀。”

王鹏运笑道:“我也知道这猜测大笨,但那人的轻功太过高明,我想不到除了耿公子之外还有谁人。”

白坚武笑道:“四弟,你当时正在打瞌睡,莫非是眼花看错了?”

王鹏运也有点思疑不定,说道:“你是说我疑心生暗鬼么?

杨守义道:“待我察看察看。是那个破洞?”

这座古庙,年久失修,墙壁上有好几个窟窿。但王鹏运指给他看的那个破洞却是有点异样,比其他的破洞大得多。

杨守义道:“不错,是有人来过这里窥探。”

白坚武道:“你怎么知道?”

杨守义道:“你瞧,还有碎泥落在这里呢。这窟窿是给人用利器挖开的,想必是他嫌原来的窟窿大小,看不清楚。”

耿电说道:“依你看来,是不是双雄双煞的帮手?”

杨守义道:“我看不是。双雄双煞自信是可以对付得了我们四个人,若然他只是想向二弟报仇,用不着再请帮手。就是请帮手的话,也用不着叫帮手到这里窥探?”

耿电道:“那么是另外的敌人了?”

杨守义道:“也不大像。你想那人的轻功既然如此高明,武功定然也很不弱。四弟一人在此留守,那人若是敌人,正好将他伤害或是捉了他去呀。”

耿电说道:“大哥说得不错。但那人若是朋友,就该露面。他偷看之后就走,看来又不像是朋友,非敌非友,这当真是有点奇怪了。”

杨守义道:“那人是谁,暂且不必管他。二弟,你的气息调匀没有?”

白坚武道:“对,我和双雄双煞结怨的事情,现在应该禀告大哥了。”

“这事说来话长,翼北双雄中的康彻有个妹妹,名叫康灵。大哥知道么?”

杨守义道:“听人说过。听她说也曾走过江湖,闯出一点小小的名头,但近年却没听人提起她了。”

白坚武道:“康彻这个妹妹就是由他作主,许配给陕中双煞中的仇异的。”

杨守义道:“哦,原来他们还是亲家。但这又怎样?”

白坚武道:“此事又要从另一件事情说起了。有一年我奉帮主之命,到沧州给一个分舵主持开山堂典礼,你记得吗?”

杨守义道:“不错,那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呀,不是一点风波都没有吗?”

白坚武道:“不,是曾经有过一点不大不小的风波的。不过我不便禀告帮主罢了。”

杨守义道:“哦,那是什么风波?”

白坚武道:“沧州有个姓贺的土豪,外号活阎罗,田连千顷,开有十几间当铺,欺压佃户,重利盘剥典当的穷人,民愤很大。我到了沧州,正好碰上饥民要到他的家里抢粮。四乡饥民的首领,都是沧州分舵的弟兄。

“贺家高墙深壕,修筑得有如城堡,有几百名会把式的家丁,要到他家抢粮,可不容易。因此我在主持了开香堂的典礼之后,沧州分舵的兄弟就要求我留下来,帮他们攻打贺家堡。

“嗯!总算不负弟兄们的期望,我出了一把力,里应外合,终于把活阎罗的堡垒打开,把那土皇帝一刀杀了。”

耿电说道:“铲除恶霸,助弱锄强,乃我辈之所当为。白二哥,这个活阎罗你杀得对啊!”

杨守义道:“这件事情你不是已经禀告帮主么?”

白坚武道,“其中还有一段隐情,不便出之于口。”

杨守义道:“既然是不方便说的,那就不必说了。我相信你就是。”

白坚武道:“双雄双煞和我结的怨,大哥虽然值得过我,但我若不说出来,难消大家疑虑。”

王鹏运道:“二哥,你喝喝水,润润喉咙。”白坚武继续说道:“当时因为贺家堡很难攻破,我和弟兄们约好,由我偷入堡中,刺杀那个土豪。成功之后,里应外合。”

杨守义点点头道:“不错,是该这样。那活阎罗防范想必很是森严,你得手容不容易?”

白坚武道:“我们在堡中有卧底的人,他的卧室,按图索骥,一找就着,倒不怎么费事。不过,却有一件事情,是我意想不到的。”

罗浩威道:“那活阎罗武功很好?”

白坚武道:“我找到他的房间,他正在拥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睡觉。”

耿电笑道:“这种荒­淫­的富户,少不了有三妻四妾,和宠妾睡觉,正是寻常之事。有什么意想不到?”

白坚武道:“活阎罗懂得几招把式,武功很是寻常。那妖­妇­可是非同小可,我中了她一口飞刀,险些丧命。不过,最后还是把他们二人杀了。

“大哥,你猜那妖­妇­是谁,原来她就是康彻的妹妹康灵,也即是仇异的未婚妻子!”

杨守义呆了一呆,说道:“啊,原来你是这样和他们结上的梁子。怪不得近年没听人提过康灵,原来给你杀了!”

耿电说道:“康彻的妹妹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他知不知道?”

白坚武道:“我和他说了,他不相信。仇异更是将我恨如刺骨,诬赖我是因好不遂杀了他的未婚妻子。”

杨守义道:“这件事情,当时有没有旁人知道?”

白坚武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康灵,大伙儿攻入了贺家堡之后,抢了粮食,一把火就把贺家堡烧了。康灵和活阎罗的尸体在火窟里都已化成飞灰了。弟兄们都知道我杀的是活阎罗和他的小老婆。”

杨守义皱了眉头,说道:“死无对证,这可是有点难于辩白。”

白坚武道:“我就是因为翼北双雄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此事说了出来不但有伤忠厚,也损了他们的面子。是以我宁可忍受他们的诬赖,不敢在人前吐露真相。”

杨守义沉吟半晌,说道:“对,咱们但求问心无愧,不能有失忠厚。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心烦,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待我慢慢给你想个法子,总有一天,我能叫双雄双煞明白。”

杨守义是一片忠厚长者的好心,白坚武听了,却是心中惴惴不安了,“大哥或许是说说的吧,他有什么法子能够当真查得水落石出?”

本来他们是要作长夜之谈的,但因白坚武恶斗了这一场,加上这件尴尬的事情,大家都已兴趣索然,杨守义道:“二弟应该早点歇息,大家都睡吧。野兔留待明天再烤。”

白坚武虽然自己安慰自己,但因育愧于心,这一晚却是翻来复去睡不觉。

耿电也是心事如潮,睡不着觉,暗自想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我已经知道浩威和杨姑娘有情,指腹为媒之事,唉,还是不说也罢。”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叟”的一声,飞进一颗石子。

耿电和白坚武是醒着的,登时跳了起来,白坚武喝道:“是谁,哎哟,哟……”他只当是双雄、双煞又来寻仇,刚叫得出两个字,就给一枚石子打着,正打着他的关节要害,痛得他在地上打滚。

耿电飞身追出,只见一条黑影,疾似流星,耿电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轻功如此高明,难道、难道——”随即想道:“不对,若然是她,她焉能用暗器打白二哥?”原来他和罗浩威一样,猜疑刚才偷窥那人和现在这个人是同一个人,是杨雁声的女儿杨浣青。

耿电心里想道:“杨姑娘是罗三哥的好朋友,她怎会用暗器打白二哥?当然不是她了。”黑夜幽林,看不出这人是男是女,耿电见他跑得飞快,起了好胜之心,“好,我就和你先行比赛比赛轻功!”当下施展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风驰电掣般的疾追下去。

转眼追入密林深处,那人哑声不响的只是逃跑。耿电隐隐听得杨守义在叫他道:“耿公子,回来!”原来杨守义自知轻功迫赶他们不上,却怕耿公子孤身冒险着了敌人暗算,是以叫他回来。

耿电那里肯听,提一口气,加快脚步。前面黑压压出现一片危崖,峥嵘突兀,那人拣择凹凸不平的地方着足,轻登危石,巧着攀援,升到七八丈处,回头望下。

耿电瞿然一省,暗自思量:“他在上面,我在下面、我攀登危崖,他只须在上面把一块石头推下来,我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正自踌躇不决,那人回头望下,冷冷说道:“没胆量上来吗?”声音尖锐急速,听得出是捏着嗓子说话。

耿电给他一激,喝道:“你能上我也能上,你当我怕你不成!”硬着头皮,攀登那座危崖。出乎他的意外,那人并没仗着地利,偷施暗算。站在上面淡淡说道:“不错,是有点儿胆量。”

耿电站稳脚步,定睛一瞧,淡淡的月光下,只见是一个身裁瘦削的人,戴着一顶毡帽,帽沿压着眉梢,脸上蒙有面罩,只是露出一对眼睛。

耿电惊疑不定,喝道:“你是什么人?”

话犹未了,眼前银光一闪,那人手里突然多了一条银丝软鞭,唰的就向耿电横扫过去,冷冷说道:“听说你的外号叫闪电手,我要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耿电冷不及防,几乎给他打着,百忙中一个回身绕步,绕到那人侧面,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饶是他闪避得快,衣裳己是给软鞭撕了一小片。

耿电避招进招,身手亦是矫捷之极,说时迟,那时快,那入一招“回风扫柳”,银丝鞭盘打过来,耿电早已把折扇拿在手中,一招“覆雨翻云”,把他的软鞭拨开。

两人各使独门兵器,斗将起来。耿电的折扇张开来可当五行剑使,合上了则当判宫笔用,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迅捷时似闪电奔雷,招招指向对方要害|­茓­道。沉稳处似渊停岳峙,小小一把折扇把全身遮掩得风雨不透。但那人的鞭法也是极其轻灵翔动。他的鞭长,耿电的折扇短,在兵器上先占了耿电的便宜。两人攻守互易,瞬息百变,耿电只能和他堪堪打个平手。

激斗中耿电使出“大衍八式”的上乘内功掌法,扇中央掌,突然一抓,抓着了那人的鞭梢。折扇一合,沿着鞭身削将上去。

这一招奇诡突兀,那人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冒险进招,急切间软鞭抽不回来,百忙中只好一个“大弯腰,斜Сhā柳”。腰向后弯,几乎平贴地面,避他折扇削喉之灾。

耿电手法何等快捷,这一招本来可以伤他的,但转念一想:“他刚才没有暗算我,我岂能伤他?”当下喝道:“撤鞭!”折扇如刀,削他手指。

高手拼斗,只争毫黍,这一招耿电若是俯身削下,径,点咽喉,纵然未必伤得对方­性­命,至少也可将他制服。如今一转念头,手法略缓,可就给了对方反击的机会了。

只听得对方冷冷说道:“不见得!”陡然间只觉掌心火辣辣作痛,那条银丝鞭已是从耿电的指缝抽了出来。那人一个盘旋,长身而起,唰的一鞭,从耿电脚底抽过!

耿电应变也快,一个“黄鹄冲霄”身法,脚尖点地,身形已是平地拔起。但对方的软鞭却比他更快,鞭梢伊似毒蛇吐信,隆的跟着上来,耿电的脚踝,仍是给他打着。

但说也奇怪,耿电着了这一鞭,并没感得疼痛,敌人只是好以戏耍似的,鞭梢轻轻队他脚踝拖过,说道:“现在谁也不欠准的了,再来打过!”

耿电见他身法如此奇快,心里已是暗暗佩服,想道:“刚才我纵下杀手,只怕他也能避开。他这一鞭,却是未曾打断我的脚骨。这样看来,他似乎对我并无恶意?”

心念未已,那人的软鞭已是疾风暴雨般的猛打过来,耿电说道:“阁下鞭法不凡,在下甘拜下风。你是何人,能否见告?”

说话分神,那人唰的一鞭,又打着耿电的背心,喝道:“不要你让,今日非和你见个输赢不可!你欠我一鞭,下次我可不留清了!”耿电着这一鞭,仍是虚招,并没感到疼痛。

耿电怒从心起,想道:“你以为我就当真不如你么?”当下使出浑身本领,说道:“好,你既然走要苦苦相迫,在下只好奉陪!”

那人占了先手,耿电竟然摆脱不开,辗转攻守,斗了数十招,耿电见他每在紧要关头好似故意错过机会,心里想道:“他口里说是手下决不留情,却何以又好像怕真的伤了我呢?”

那人也是暗自想道:“他的内力胜我不止一筹,何以在紧要关头,他没有用大衍八式来硬拼我呢?他未必知道我是谁,看来他是因为我刚才没有伤他,是以他也就舍弃狠辣的杀手不用了。唔,这人倒是颇为忠厚,大有他父亲的大侠家风呢!”

两人各自佩服对方,耿电好奇心起:“为什么他不敢露出本来面目?”突然得了一个主意,欺身逼近,冒险进招。折扇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闪电般的一口气攻了十几招,招招凌厉。那人喝道:“好呀,你当真要拼命么?”

话犹未了,只听得“唰”的一声,“嗤”的一响,耿电又给他打了一鞭,这一鞭他还当真用上几分真力,打得耿电手臂起了一道鞭痕。但他戴的毡帽,却已给耿电出扇头挑落,他这折扇,边缘嵌有刀片,顺势拖下来,把他的面罩也划开了。原来耿电是拼着受他一鞭,这才能够欺到他的身前以奇快的手法一击成功的。耿电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割破“他”的面罩,丝毫没有伤着“他”的皮­肉­。

只见这人露出满头秀发,脸泛桃花,一双凤眼,薄怒微嗔,竟是一个绝­色­女子!

耿电呆了一呆,连忙陪礼道:“我,我不知道你,你是——得罪了姑娘,请姑娘千万别要见怪!”

他要说的本是“我不知道你是女子。”那少女接着他这句话就问他道:“好,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么?”说话的时候,把那条银丝鞭一收,还原成为一个手诏,套上手腕。

耿电暗自思量:“这姑娘轻功如此高明,看来年纪大概也是二十左右,和罗浩威说的刚好相符,难道她当真就是那位杨姑娘么?”

那女子噗嗤一笑,说道:“罗浩威没有和你说过我么?”

耿电听得她这么一说:已知所料无差,说道:“可是杨姑娘么?”

那女子道:“不错,我就是杨浣青,”

耿电又是欢喜,又是有点惊疑,说道:“杨姑娘,我正是要找你。”

杨淙青心头鹿撞,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耿电说道:“我小时候,我们呣子曾经多蒙令尊令堂庇护。”

杨浣青笑道:“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呢,你用不着向我道谢。”

耿电说道:“家父家母曾经吩咐过我,叫我务必找着你们,面谢令尊恩德。想不到今尊已经仙游,我只能请姑娘带引我到令尊坟前一拜了。”

杨浣青本不是准备听他说出要找寻自己的原因,听他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不觉心如乱麻。

她哪里知道耿电已是疑心她和罗浩威相爱,婚姻之事,自是不便再提。

而她虽然是个巾帼须眉,但女孩儿的终身大事,对方不提,她当然也是很难出口了。

两人呆了片刻,杨浣青淡淡说道:“我爹葬在北芒山中,不敢有劳公子大驾。公子这番心意,他日我在家父坟前代为禀告也就是了。”

耿电说道:“我是应该亲自去吊祭的,不过恐怕姑娘没空陪我,那就等待我他日拜见了令堂之后再说吧。”

杨浣青道:“耿公子,你不是要到祁连山去的么?青龙帮正有许多大事等待你办,我看你也不必太过拘礼,太过客气了。”

耿电笑道:“杨姑娘,我看你才是太过客气了呢。咱们的父母乃是至交、你怎么这样称呼我?”

杨浣青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你希望我叫你做什么?啊,对啦,你年纪比我长,我就叫你一声大哥好不好?”

耿电知她是在试探自己,他揣摸对方的心意,却钻到牛角尖去,想道:“指腹为媒之事不知她知不知道,但她这个主意,显然是要和我定兄妹的名份,以避嫌疑。”当下说道:“我本来是不敢当的,但论起咱们两家的交情,咱们却也应该似兄妹一般亲近,那我就不客气叫你一声贤妹了。”

杨浣青笑道:“人家叫我小魔女呢,贤妹这个‘贤’字我可配不上,哥哥,妹妹的称呼在人前也不好听,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笑得可是有点勉强。

耿电笑道:“好,浣青妹子,咱们回去慢慢再谈好不好,出来久了,只怕他们以为我是碰上了意外呢,我和你回去,也好叫他们放心。”

杨浣青道:“回那儿去?”

耿电怔了一怔,说道:“我和罗浩威他们一同住在那个古庙,刚才你不是到过的么?罗浩威一定也是非常想见你的。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们?”

杨浣青道:“我正要告诉你,我不去见他们了。有两件事情,请你在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替我告诉杨守义。”

耿电惊疑不定,说道:“我也正想问你,刚才是不是你用暗器打白二哥?你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不想去见他们吗?”

杨浣青说道:“不错,这是原因之一,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用暗器打白坚武不是?”耿电说道:“是呀,我的确是觉得奇怪。”杨浣青笑道:“这还是我看在杨守义、罗浩威的面子上,只是让他吃点小小的苦头而已,但这件事情,你暂且不必告诉他们。”

耿电吃了一惊,说道:“白坚武是坏人吗?”

杨浣青道:“陕中双煞和冀北双雄找他报仇,你曾经帮了他盼忙是不是?”

耿电说道:“不错,当时你也在场吗?”

杨浣青笑道:“我就躲在你后面的那棵大树上偷看,你不知道罢了。这件事情,自坚武怎样和你们说?”

耿电把白坚武对杨守义的那番自辩告诉了杨浣青,杨浣青止不住连连冷笑。

耿电惊疑不走,问道:“你可是知道其中真相?”

杨浣青道:“双雄双煞的说法和白坚武可大不相同。”原来她是在见过双雄双煞之后才回来的。

耿电放下了疑心,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康彻为了保全妹妹的名节,自是勉不了要有另一种说法。咱们似乎都不可太过相信片面之辞。”

杨浣青道:“我并非只是听信康彻的说话,不过——”

耿电说道:“不过怎样?”

杨浣青道:“康彻的妹妹康灵,是我一个师姐的好朋友,她知道康灵的人品决不是像白坚武说的那要­淫­贱。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是白坚武的恶行。”

耿电骇然说道:“白坚武倘若是说谎的话,那可真是无耻之极的小人了。”

杨浣青继续说道:“我们虽然还未找到确实证据,但也有了一点线索,将来总会查得个水落石出的。你可得多些当心他。”

杨浣青似乎有点不便详言,耿电因为此事涉及闺阁名节,自也不好意思多问。

杨浣青接着说道:“暂时你也不必对杨守义说,但你可以说白坚武这个人靠不住,叫他小心。倘若他问你有何证据,你说是金­鸡­岭的杜复派来的使者叫你这样传话就行了。你知道金­鸡­岭的杜复吗?”

耿电说道:“曾听爹爹说过,说他是柳女侠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头目。”

杨浣清道:“不错,你可以把我说成是杜复所派的使者。但必须是单独和杨守义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说。”

耿电说道:“罗浩威倘若问起我呢?我能不能告诉他我见过你?”

杨浣青道:“我叫你暂时瞒着杨守义,又怎可以告诉罗浩威?”

耿电心里想说的:“我以为罗浩威和你的交情自是和别人不同。”但见杨浣青板起了脸,他们只是初次见面,耿电怔了一怔,自也不敢和她说笑了。

杨浣青道:“第二件事比白坚武这件事更重要,你也是只能和杨尚义说的。”

耿电说道:“是什么紧要事情?”

杨浣青取出那封极密文书,说道:“这封信是完颜长之写给凉州总管李寿益的,送信的使者,恰巧给我在中途碰上。”

耿电看了这封信,吃了一惊,说道:“啊,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青龙帮的总舵设在祁连山,幸亏你们截获这封信。”

杨浣青道:“李益寿的儿子是密谋抗金的,他和耶律完宜有往来。你到了祁连山可以告诉龙帮主,途中若是没有机会和杨守义单独交谈,可千万别说出来。”

耿电藏好书信,笑道:“你已经吩咐过一次了,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杨浣青勉强笑道:“没有了。我本来要到祁连山的,有你代送书信,我就可以少走一趟了。嗯,你赶着要回去,我不再罗唆啦。”说罢,转身就走,神­色­很不自然。

耿电瞿然一省,心道:“我不会说话,大概她是误会我了。”但初次相识,他可是不能对她表白,“我并非嫌你罗唆,你多留一会吧。”只好看着她离去,转眼之间,她的背影也不见了。

杨浣青独自下山,情绪十分复杂,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失望,终于只觉一片茫然。

欢喜的是,耿电果然比她想像的“如意郎君”还要好,不但长得英俊,武功也比她高。

失望的是,他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提及他们的父母指腹为婚之事。

她刚才迟迟不走,就是等待耿电开口的,不料耿电的语气,竟是要催她离开。

“他是不知道这件事呢?还是讨厌我呢?哼,他不理睬我,我也不稀罕他,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好了,不过,我还去不去祁连山呢?”她在睹气之中,又不禁有点后悔这次特地跑来和耿电见面了。

原来她是在途中发现双煞双雄的行踪,知道他们要向白坚武寻仇,恐怕会殃及池鱼,伤及杨守义耿电等人,是以特地跟踪来了。她偷看了耿电几招一鳞半爪的武功,忍不住引他出来较量。

如果她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到祁连山的话,她和耿电见面的机会就可以多了许多,但如今见过了耿电,却是不好意思再到祁连山了。

“我还去不去祁连山呢?”她起了这个念头,突然就发觉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渴望再见耿电。她不禁自己生自己的气,心中越发一片茫然了。

耿电目送她的背影没入林中,少里也是一片茫然。

耿电想起离家之时,他母亲告诉他这头婚事,当时他还笑道:“也不知杨家伯母生的是男是女呢,你就这样紧张。”他的母亲说道:“总之,若是男的,你们就要结为兄弟,着是女的,你就要娶她为妻,杨家于咱们有恩,咱们决不能对她负义!”

青年人的好奇心总是比较盛的,何况是关于自己终身大事,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有个未婚妻之后,他就禁不住时时在想:“若然当真是个女的,不知她长得怎样,武功如何?万一她一点也不合我的心意,难道我也要依从父母之命么?”不过他虽曾有过这样的恐惧,心里也还是终于作了决定:“娘的话不错,人家对咱有恩。咱们就决不可对人家负义,即使她是个丑八怪,我也必须娶她为妻!”

今晚他见着她了,她的美貌,她的武功,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可惜他是刚刚知道了罗浩威和她的交情之后见到她的,尽管他现在是又惊又喜,他的心情,已是和从前完全两样了。

他心里一片茫然,呆了好一会子,忽地想道:“照她的轻功本领,她早就来到这儿,她为什么不去找罗浩威,却要引我出来?当时罗浩威还未赶到,没人和他作伴,正是一个好机会呀。呀,她和我不过是陌主人,为什么她这样相信我,这两桩连罗浩威她都认为不可以对他泄漏的事情,她却告诉了我。”

蓦地瞿然一省,耿电又再想道:“我为什么想到这层?难道我是在希望她对我比对罗浩威更好?耿电呀耿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丈夫岂能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情?我是宁可违背父母之命了!”

正在心乱如麻之际,罗浩威却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逻浩威看见了他,又喜又惊,远远的就叫他道:“耿兄,可追上那个人么?”

耿电甚是为难:“我要不要告诉他呢?白坚武的事情可以暂时瞒着他,但杨姑娘和他是好朋友,难道我也不该告诉他,是她来了么?不错,杨姑娘是曾吩咐过我,也不必告诉他的。但焉知这不是杨姑娘怕着痕迹,故意这样说的呢?”

罗浩威来得近了,耿电无暇思索,说道:“惭愧得很,没有追上!”他终于还是遵从杨浣青的吩咐,对罗浩威说了谎话。在他口里吐出“惭愧”二字。在他心里也确实是在这刹那之间感到惭愧了。

罗浩威越发吃惊,说道:“以你的轻功也迫不上他?但总见影子吧?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二十六回荒山夜话

耿电笑道:“你以为是杨姑娘么?说出来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虽然没有正面见着他,但从背影看来,相信是个男的。”他迫­干­无奈,唯有继续说谎,笑得可是甚为勉强。

罗浩威面上一红,说道:“当然不会是杨姑娘,她怎能拿暗器打伤咱门的白二哥呢?不过,说老实话,这人轻功如此高明,在他没有用暗器打白二哥之前,我倒是有点疑心是杨姑娘的。”

耿电又再勉强笑道:“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对这位杨姑娘梦寐不忘,也就难怪你盼望她来了。”

罗浩威脸­色­越发红了,忽地正正经经的说道:“耿兄,你别开我的玩笑,说老实话,我对这位杨姑娘是仰慕得很,但我却怎配得上她?在我心目之中,她是我的良师兼益友呢,我可不敢有亵渎她的念头。说真个的,耿兄,你们两家的渊源如此之深,才貌武功又正相匹配……”

耿电忙道:“你别拉到我的身上,罗兄,你怎能说是配不上她?两情相悦、又岂在乎要斤斤计较彼此的样貌武功?”心里想道:“他这样说,越发见得他对杨浣青爱慕之深。唉,君子当成|人之美,我,我……”

罗浩威胀红了脸,正待再说,忽听得杨守义的声音叫道:“啊,你们回来了!”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快将回到这座古庙了。杨守义听得他们的脚步,连忙跑出来迎接。

耿电心念一动,说道:“三哥,这金创药你拿进去给二哥敷上,我和大哥说几句话。”

杨守义、罗浩成都是不禁为之一愕,杨守义出来迎接他们,此时是已离开庙门十数步。耿电悄悄对他说道:“我碰见的是杜复派来的使者,他有一封机密文书给龙帮主,请你过目之后收藏,但此事他郑重叮嘱,不要给任何人知道。”他和杨守义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罗浩威已经进去了。

杨守义匆匆看了一遍,吃了一惊,心道:“果然是件紧急的大事。”但却不解,杜复的使者何以要他瞒着三个结拜兄弟,不觉望着耿电,眼光中露出一派疑惑神气。

耿电正要和他耳语,说出白坚武不可信任之时,白坚武的呻吟之声却正好传了出来。

杨守义道:“咱们进去再说。”心想:“杜复既然这样交待,想必是有原故,我若向耿公子一再询及,倒是显得我对杜复太多疑心,不够尊重了。”

耿电也在心里想道:“杨守义和白坚武是最早参加青龙帮的,我忽然说出白坚武不可信任,他定然不肯相信。而我又没有功夫和他细说,再不进去,只怕白坚武也会起疑。”再又想道:“杨姑娘这个法子也不是十分妥当,青龙帮和金­鸡­岭自必是有往来的,我假传”社复“的说话,将来一对口供,这谎话岂不是就要给拆穿了?反正我是和他们一起回到祁连山的,即使白坚武当真不是好人,在这段路程,料想他也不能够­干­出什么坏事。”

心念未已,杨守义已是跨进庙门,耿电自然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白坚武究竟是好是坏,耿电在未曾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也有点害怕那只是杨浣青有捕风捉影之谈。是以他看见白坚武躺在地上呻吟,于理于情,不能不问:“白二哥,你伤得怎样?”

白坚武恨恨说道:“那小贼好不可恶,暗器伤人,打死我也还罢了,如今打伤我的腿,叫我如何能够走动。唉,我走不动不打紧,帮主要我们迎接公子,当然是希望早日见着你,这一来可不就是我误了大事了?”

耿电见他一口气说这许多话,知道他的伤不会很重,倒是放下了心,当下说道:“我迟一天早一天见到龙帮主,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现在到祁连山也不过三天路程,我们就是背着你走,最多也不过多走一两天而已。”

杨守义忽道:“耿公子,你早日回到总舵,这是一件大事啊!我看咱们现在只有变更计划了。”

耿电瞿然一省,懂得杨守义的意思,心里想道:“不错,完颜长之正在设谋暗袭青龙帮在祁连山的总舵,虽说他送给凉州总管的那封文书,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但怎能担保他不会派遣第二个使者八百里快马加紧的另行送去?这个消息是应该早点让青龙帮主知道,不宜耽搁!”想至此处,说道:“我见识不到,大哥说的是。那么大哥的意思——”

杨守义道:“我的意思是耿公子你先走一步。”

白坚武假惺惺说道:“什么,你叫耿公子一个人先回总舵,这、这大失礼数了。帮主是叫咱们迎接他回去的!”

杨守义道:“事急只能从权,我们不能丢开你不管,耿公子又必须早日见着帮主,只有这样才能兼顾了。好在耿公子本领比咱们都强,轻功又比咱们都好。咱们陪着他,也帮不了他的什么忙。”

耿电躇踌莫决,暗自思量:“白坚武受了伤,料想也­干­不出什么坏事。但我不与他们同在一起,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早知如此,那封机密文书,还是不必急于交给杨大哥的好。”

杨守义一面说话,一面已是拿出一枝令箭,递给耿电。接着说道:“到了祁连山;会有本帮的兄弟查问,你拿出这枝令箭给他们看,可兔阻延。”

耿电只好把令箭接下,说道:“好,我马上动身,咱们祁连山上再见。”心想:“杨守义是个稳重的人,我已经郑重的吩咐了他,机密文书之事,不可对别人泄漏,料想无妨。我一到祁连山,就可以请青龙帮主派人接应他们,几天工夫,白坚武又是受伤的,总不至于就出意外之事吧?”此时天­色­已亮,耿电和杨守义等人分手,便即独自下山。

此际杨浣青正在惘惘前行,她本来是有坐骑的,骑的是那匹夺自那个金国军官的坐骑。这匹坐骑早已给她驯服,放在山坡上吃草,昨晚她因为要追踪双雄双煞,并没骑它上山的。

不料下山的时候,这匹马却不见了。杨浣青大为奇怪,心里想道:“这荒山怎有人来,这匹马是不会随便就跟人走的,普通的马贼也降伏不了它。”

杨浣青一声长啸,坐骑仍没出现,当下便即施展轻功,往山下跑。

昨晚曾经下过一场大雨,雨后的大路上,马蹄的痕迹份外分明。看得出是两匹马并辔西去。

杨浣青心里想道:“不知其中一匹,是不是我的坐骑?且追下去不看看。”

这匹坐骑是金国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骏马,完颜长之特地赏给那个军官好让他到凉州送信的。杨浣青轻功虽好,自忖亦是难以追得上它,不过由于心爱这匹坐骑,姑且一试罢了。她只能希望盗马的人中途在茶馆歇息,说不定还有追上的希望。

不料追了一程,路上还没有见到茶馆,却先看见她的那匹坐骑了。

但她那匹坐绮,却是空骑,没人乘坐的,前面有个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她的坐骑跟在那匹马的后面。

杨浣青好生奇怪,心里想道:“我已经驯服了的坐骑,为什么跟着他走?”蓦地恍然大悟:“对了,这人想必是金国御林军中的军官,这匹马和他相熟,看见他在山下经过,就跟他走。”

那一人一骑缓缓前行,看情形不急于赶路。

杨浣青仗着艺高人胆大,心里想道:“这军官的坐骑,比我那匹更好,索­性­都抢了他的。”当下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追上前去,喝道:“好大胆的小贼,竟敢偷我的坐骑!”

那军官哈哈大笑,回过头来,打量杨浣青,说道:“我正要等你这小贼出现,你这个小丫头也真算得是胆大包天,偷了东西,碰上原主,居然还敢反咬一口。哼,这匹坐骑,你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原来骑这匹坐骑的金七那里去了?是不是你把他杀掉?快说实话!”

当日杨浣青和杜复截劫那两个送信的军官,杀一个,放一个,杀掉的那个军官正是金七。不过这个军官尚未知道确实的消息,不知他这两个手下是死了还是投降敌人,是以想套杨浇青的口风。

杨浣青冷笑道:“你们女真鞑子抢了汉人的江山,连你的坐骑也只能算是赃物!你还向我查根问底,不太笑话了么?”

那军官并不发怒,反而大笑,突然一跃下马,一挥手那两匹马跑入林中,那军官大笑之后说道:“你大概就是那个专门和我们作对的小魔女吧?说话如此横蛮,我倒是从未见过!”

杨浣青道:“今日就叫你见试见试!”心里想道:“这鞑子已经知道是我,居然还是如此做岸,看来只怕有点本领?”她的江湖经验虽然很浅,武学却是行家,此时仔细打量对方,只见这个军官两边太阳|­茓­贲起,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个内功造诣颇深的高手。

那军官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吧,那我就见识见识你的功夫吧!我若输了给你,这两匹坐骑就都让你拿去,你若是输给了我,嘿、嘿,你可要乖乖的跟我进京。”

杨浣清冷冷说道:“你划出的这个道儿,我可要稍微修改。”

那军官似乎甚感兴趣,说道:“随你的意思,说吧!”

杨浣青道:“我赢了你,要你的坐骑,也要你的­性­命!”

那军官笑道:“好,你用什么兵器,亮出来吧,我就凭这双­肉­掌接你!我比你年长,不能给人说我以大欺小。”一副有忖无恐的神气,明知她是“小魔女”,也不把她放在眼内。

原来这个军官乃是金国御林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副统领翦长春。

完颜长之不见那两个使者回来复命,特地请他亲自出马,飞骑赶往凉州的。

杨浣青气往上冲,心里想道:“先下手为强!”皓腕一翻,银光疾闪,手镯化成银丝鞭,唰的就向蚜长春打去。

翦长春笼手袖中,大袖一挥,冷冷说道:“来得好!”他还未出手,衣袖已是把杨浣青的银丝鞭裹住,喝道:“撒鞭!”

杨浣青的银丝鞭几乎掌握不牢,吃了一惊,忙使出师门心法,不退反进,借力使力,银丝鞭抖得笔直,“嗤”的一声,刺破他的衣袖,脱困而出。这才有空还嘴,冷笑说道:“凭你这点本领,脱困而出。这才有空还嘴,冷笑说道:”凭你这点本领,就想夺我的鞭。狗爪子亮出来吧!“但她口里虽然奚落敌人,心中却已知-对方的本领是远在自己之上了。

翦长春的衣袖被她的银丝鞭刺破一个小洞,亦是颇感惊异。心道:“这小魔女果然有两下子。”当下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当真夺不了你的鞭么?瞧着!”双手倏的伸了出来,掌风一压。银丝鞭登时荡过一边,蚜长春伸手就抓。

杨浣青鞭梢一转,点他的肩井|­茓­,翦长春化抓为夹,双指好似一把翦刀,迎着鞭梢便“翦”: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的软鞭已是倏的变招,从“霸王鞭石”变为“云麾三舞”,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的向翦长春卷来。翦长春右掌拍出,右掌中食两指伸开一翦,只听得“咔嚓”一声,银丝鞭竟然给他翦去了一段。虽然是短短的一段,杨浣青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了!

不过杨浣青也并非全无还手之力,鞭梢一断,她的银丝鞭已是顺势抖开,闪电般的收了回来,把翦长春的袖子又撕了一幅。

杨浣青倒跃三步,说道:“你翦断我的鞭,我毁了你的袖,咱们各不吃亏,再来,再来!”其实虽然双方各自吃亏,杨浣青吃的亏是大得多了。

翦长春也不和她计较,淡淡说道:“我先叫你长鞭变短鞭!”双掌如环,滚斫而进,只见他的衣裳宛似胀满的风帆一样,鼓了起来。李浇青知道他已经运起上乘内功,即使打到他的身上,也是不能伤害他了。

杨浇青心里想道:“我且和他游斗,只要他不了我的鞭,斗个五六十招,我交代几句门面话,给他来个一走了之,那也不算是败在他的手下。”

主意打定,银丝鞭一屈一伸,轻灵翔动变化莫测,翦长春连抓几抓,果然都没抓着。

可惜杨浣青要顾着面子,本来他她若马上就逃是可以逃得脱的,她却要多斗几招,变成了弄巧成拙,不知不觉就给翦长春的掌力所困了。

五十招才过,翦长春掌力越催越紧,杨浣青纵跃之际,已是逐渐感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不若初时的灵活了。

杨浣青跳跃不灵,汗下如雨,只听得“喳嚓”一声响,鞭梢又给翦长春翦去了一段。

杨浣青逃不出去,咬牙苦斗,转眼间银丝鞭给他翦了几次,已是翦掉了一尺有多。翦长春哈哈笑道:“叫化子死了蛇,你快没得弄啦!”银丝鞭短了一尺,威力相应减弱,翦长春本来要在距离一丈开外进招的,此时圈子越缩越小,已是敢于欺身进迫她了。

斗到分际,翦长春找到她老大一个破绽,立即向她的琵琶骨抓去,哈哈笑道:“小丫头,跟我走吧!”

且说耿电怅怅惘惘的独自前行,尽管他强自抑制自己,心中仍是禁不庄要思念着和自己有夫妻名份却仅仅见过一面的杨浣青。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树林里有厮杀的声音,其时翦长春正在大声吆喝,杨浣青则禁不住发出一声娇呼。

耿电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是个女子在这里和人厮杀,这声音好熟,难道是杨姑娘么?恐怕没有这样巧吧?”本来他有要事在身,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好奇之心一起,立即飞奔入林,向着声音来处跑去。

他来得正是时候,翦长春刚刚在对杨浣青施展杀手。

翦长春一抓抓下,忽觉背后风声,说时迟,那时快,耿电的折扇已是指到了他的背心大|­茓­。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翦长春一声大喝,反手一掌。

耿电的折扇边缘嵌有钢片,迅即改戳为削,双方动作都快,距离又近,谁都没料到对方的本领是那样了得,结果斗了个两败俱伤。

翦长春虎口给折扇锋利的边缘割破,耿电的胸膛却给他结结实实打了一掌。

杨浣青趁势一鞭卷地扫来,缠翦长春双足,翦长春一个踉跄,和身一滚,杨浣浣扯不动池,银丝鞭缠在他的脚上,却是不能不放手了。

耿电晃了两晃,立即又追上去,杨浣青道:“穷寇莫追,耿大哥,你怎么了?”

耿电说道:“不妨事,这鞑子可是不能让他逃跑。”

翦长春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子的内功怎的这样了得?我这铁沙掌难道竟然未能伤他?”他虎口割破,无心恋战,一踢腿甩开了银丝鞭,跑人林中,跨上坐骑,绝尘而去,杨浣青那匹坐骑跟着他跑了。

耿电看他已经远去,哈哈笑道:“好险,好险!”笑声带涩,额头现出青筋。

杨浣青道:“什么好险?”陡地吃了一惊,失声叫道:“耿大哥,你——”

此时一阵大风吹过,只见耿电的上衣当胸之处现出一个掌印,耿电轻轻一揉胸口,那幅衣裳登时霉烂,第二层的内衣在同一方位又是一个掌印,不过没有外衣的掌印那样鲜明而已。

杨浣青大吃一惊,说道:“耿大哥,你别骗我,你是不是受了伤?”

耿电笑道:“好厉害!但也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伤嘛,大概会有一点,三五天之内,总可以支持得住。”

原来耿电受的这一掌之伤,实是不轻,好在他练的是正宗内功,已经颇有造诣,是以还可以支持得住。他刚才佯作无事,纵声大笑,乃是必须如此,方能把翦长春吓跑。

杨浣青皱眉说道:“耿大哥,受了伤可莫逞强,这里有颗小还丹,你先服下它,我和你到前面小镇找个大夫看看,养好了伤再走。”

耿电把药丸吞下,说道:“这是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吧?”

杨浣青道:“不错,是少林寺的方丈给我师父的。”

耿电说道:“有这颗小还丹更不碍事了。我那里还有功夫养伤?”杨浣青道:“小还丹虽然能治内伤,但也不是仙丹,怎能不歇息一二天?”

耿电说道:“你不知道,我有紧要的事情,必须赶到祁连山见龙帮主。”

杨浣青道:“对呼,我未曾问你,杨守义、罗浩威他们呢?”

耿电笑道:“你打伤了白坚武,他们自是不能丢下他不理呀!”

杨浣青好生后悔,说道:“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暗器打白坚武了。原来你是因此才要独自赶路的。”心想:“他受了伤,没人照料,途中万一再遇上敌人,那岂不是我害了他!”

耿电说道:“浣青,你上那儿,咱们后会有期,就此分手吧。…

杨浣青道:“耿大哥,我和你一道往祁连山。”

耿电又惊又喜,说道:“你,你也去?你这是不是仅仅为了我的缘故?”

杨浣青笑道:“杨守义不能丢下白坚武,我又岂能把你抛开不理。咱们是结拜兄妹,也用不着避嫌!”

耿电暗自想道:“不错,大事紧要,不能拘泥小节。我如今受了伤,寻常的小贼对付得了,但如果碰上一个像刚才那个本领高强的敌人,我可就上不了祁连山啦。”当下笑道:“好,那我就请你做保镖吧。”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上倒是不感寂寞。不过耿电怀有心病,错以为她和罗浩威已是一双心心相印的情侣,是以虽然形迹亦已经熟络许多,却是总保持兄长的身份,不敢稍有半分越礼。

耿电急于赶到祁连山,不料心里越急,跑得越慢,渐渐就有点感到支持不住了。杨浣青劝他道:“大哥,古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你受了伤,再不顾生命的施展轻功,病倒了怎么办?”耿电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她的劝告,这一天才走了一百多里。

第二日更糟,走了一程,耿电就感到头晕目眩。他不敢让杨浣青知道,强自振作­精­神,挨到黄昏时分,不过走了八十多里,面­色­已是苍白如纸。这时他虽然力加掩饰,杨浣青早已看出来了。

依杨浣青之意,本是要和他到小镇找个大夫看病的。耿电却是不肯依从,理由一是不能耽搁时日,二是恐怕泄漏风声,给敌人发现。一男一女,又都是口音不同的外乡人,找大夫看病,难免要惹别人起疑。而此地正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辖境。

杨浣青道:“那也必须找个地方歇息,不能再赶路了。”

他们在树林里找了一棵枝叶密茂,可避风雨的大树,杨浣青在树下生起火,给耿电烧了一壶开水,吃了一点东西,耿电­精­神好一些,杨浣青强迫要他睡觉,耿电笑道:“我本来想晚上也赶路的,如今听你的话,明天才走也就是了。要我这样早睡觉,我可是睡不着。”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杨浣青皱了眉头,说道:“三天下了两场大雨,真是倒霉。不过这场雨看来不会像前日那场雨这样大,希望它快点过去。”

耿电笑道:“世事真是往往料想不到,前晚下雨的时候,我和罗浩威他们围着野火作长夜之谈,和今晚的情景也差不多,但陪我夜话的人换成你了。”

杨浣青道:“你们那晚谈些什么?”

耿电笑道:“没什么。我和他们说起咱们两家当年在一起的往事。他本来想把罗浩威说的一些话告诉她的,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宜于这样坦率的和她谈及儿女之情。

杨浣青笑道:“你在我家的时候,我还未曾出世呢,你谈的是什么往事?”

耿电说道:“那时咱们两家同住在一间破屋里,下雨的时候,我们的娘忙个不停了,衲却爬在地上戏水。”

杨浣青笑道:“是吗,那你小时候一定是很顽皮的,可惜我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耿电说道:“是呀,我常常因为顽皮,挨妈的骂,幸亏你的妈却给我保镖,不让我妈打我。”

杨浣青笑道:“这样说,我的娘一定是很疼你了。我也曾听她说过,你小时候很可爱,不过却完全没有说起你这顽皮的事情。”

耿电说道:“你妈还曾和你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杨浣青道:“听说你是四岁的时候南归的,那时我还在妈的壮子里。”说至此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耿电心中怦然而动,说道:“不错,亏你妈还记得清楚,但这又怎样?”

杨浣青低下了头,说道:“没什么,妈因为我没有见过你,说起两家的往事我全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有怎样多说了。今晚你说起来,我倒是很感兴趣。你多说一些给我听,好不好?”

耿电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年纪大小,记不得这许多了。”

他们两人彼此试探,总希望对方先把那桩关系他们终身大事的事情说出来。但杨浣青是个女孩儿家;当然羞于启口;耿电怀着心病,在还未确切知道杨浣青的芳心谁属之前,则是不敢启口,结果变成了勾心斗角。互相试探,大家都感失忘望。

杨浣青本来想要问他:“你记不得这许多,你妈和你说的总不止这一些吧?”但一想,这一问也还是太着痕迹,话到口边叉吞回去了。

本来是十分融洽的气氛,突然变得僵冷,两人不约而同的望了对方一眼,杨浣青低下了头,耿电也转过了脸,大家都想不出说什么话好。不由得大感尴尬。

好半天耿电说道:“­干­柴没有了,咱们拾些枯枝添火。”

杨浣青忽地跳了起来,说道:“别走出去,你听!”

耿电伏地听声,只听得隐隐似有脚步之声,而且来得的人数似乎很多。

杨浣青没有生病,耳朵比耿甩更灵,说道:“他们正是朝着咱们这边来的,大约有二三十人呢!他们步履不齐,听得出有的人轻功很好,另一些人则是极力放轻脚步,却不能隐没声息的。荒山上怎会来了这许多人,料想是冲着咱们来了。我弄熄火头,你躲一躲。”

耿电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病,正好找个小贼消遣、消遣,岂能袖手旁观?”

忽觉软玉温香,醉人如酒,杨浣青握着他的手,贴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大哥,听我的话,我不准你出手!”爱护之情溢于辞表,耿电心神一荡,不由得点了点头。

杨浣青大喜,连忙弄熄那一堆火。把耿电安置到大树后面,她自己则跃上树顶。刚刚藏好,只见火把光亮,那些人已然来到。耿电看见并无那日的那个军官在内,心里想道:“来的不过二三十人,以她的本领料想可以应付。为了兔她担心,我就让她唱一句独脚戏吧。”

带队的是个少年军官,说道:“咦,这里刚才还有火光,怎的却不见人了?”当下上前察看,跟在他后面的军官说道:“这堆火是刚刚弄熄的,想必藏在附近。”另一军官道:“你们瞧这脚印,一大一小,看来定是一男一女。我看多半就是翦大人说的那两个人了。”那少年军官笑道:“你们且莫乱猜,说不定是两个在这里偷­情­的乡下男女呢,莫要把他们吓坏了。喂,你们出来,躲是躲不了的。只要你们不是匪徒,问过了话,就让你们走。”耿电想道:“他们说的什么翦大人,想必就是给我打跑的那个鞑子了,这班鞑子官兵果然是冲着我来的。不过,这个领头的小鞑子,倒似乎心地还好。”

藏在树上的杨浣青则在暗中盘算:“这小鞑子倒像是个公子哥儿,本领料也有限。擒贼先擒王,待我一举把他拿下,也省得多耗气力。”

军官见没有人出来,正要展开搜索,杨浣青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冷笑说道:“我在这儿,你们瞎了眼么?”

翩如飞鸟,快如闪电,杨浣青人在半空,已是一招“鹏搏九霄”,朝着那个少年军官疾抓下来!

她只道手到擒来,不料这个少年军官的本领竟是大大出利“杨浣青好生诧异,心道:”想不到鞑子之中,竟然也有这么一个武功出类拔萃的女子!“不敢轻敌,迅即便是连环三鞭。

这女子和杨浣青一交上手便知自己的本领还是比对方稍逊一筹,她是个好胜的人,生怕在手下人跟前给“小魔女”打败,失了面子,心里一急,便即嗔道:“大哥,你怎么不帮我?你是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了么?”

杨浣青大怒,喝道:“不要脸!”唰唰唰鞭风呼响,矢矫如龙,看似打向上盘,倏的卷到下盘,那少女给她打得有点手忙脚乱,却还是回骂道:“谁不要脸,你这小魔女才是不要脸。你那野男人呢,为什么还不出来?”

那少年军官叫道:“妹妹小心!”只听得“嗤”的一声,杨浣青的银丝鞭疾掠而过,已把她的衣裳撕去了一片。那少年军官初时不想以多欺少,看见妹妹打不过杨浣青。这才急忙上来。

耿电初时本来也是不想出手的,但看了几招,已知杨浣青决难以一敌二,顾不得自己身上有病,一声大喝,就跑出来。

耿电突然窜出,身法快得难以形容。待官兵们发一声喊,上前兜截之时,他早已是声到人到,扑向那少年军官了。

少年军官横剑一封,耿电折扇斜指,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少年军官挥剑划出一个圆圈,圆圈尚差少许缺口未曾划成;耿电引开他的目光,扇柄闪电般便从缺口Сhā入,点着他的身子,正当小腹“愈|­茓­气”的|­茓­位。

少年军官闷哼一声,倒跃三步,赞道:“好俊的身手!你是谁?”竟然没有跌倒。

原来耿电虽然点着了他的|­茓­道,但气力不足,却是难收封闭|­茓­道之效。那少年军官内功颇有造诣,一个吞胸吸腹,隔着衣裳,耿电的那股力道已是他化解,但虽然如此,小腹亦已感到隐隐作痛。

说时迟,那时快,有两个本领较高的军官已是双双赶到,帮忙他们的“少帅”。其中一个叫道:“不用问了,这厮一定是姓耿那小子。”

少年军官心里想道:“他点|­茓­的手法神妙非常,但真力却是不足,难道是受了伤么?”他不甘在手下面前示弱,哈哈笑道:“闪电手果然名不虚传,你们退下,待我会他!”

说时迟,那时快,耿电已是倏的一个转身,折扇指东打西,作势攻左面那个军官,突然就欺到了右面那个军官的身边。

那军官武功不弱,但他用的却是长矛,急切间难以收回护身,只见半边身子一麻,已是给耿电用分筋错骨手法折脱了他的骨腕。

耿电脚步一个跄踉,另一个军官刚好扑过来,耿电好似收不注脚步的样子,跌入他的怀中。这个军官用的是一对护手钩,双钩一合,但耿电比他还快,一指戳出,已是先点着了他的|­茓­道。双钩虽然勾着耿电的身子,但力道已经消失,只是撕烂了他的一幅衣裳。

少年军官见他兔起鹘落的只是照面一招,便制伏了他手下两个本领最强的军官,大吃一惊,也不管他是受伤还是没有伤了,连忙使出浑身本领,以“以乱披风”的剑法连环三招向耿电抢攻。

杨浣青更是吃惊,叫道:“耿大哥,你快跑呀,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耿电解了对方两招,叫道:“你听我的话,快去给龙帮主报讯!”第三招力不从心,话犹未了,折扇给那少年军官一剑挑落,耿电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登时不省人事。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不侍敌人擒他,他已是先自倒下了。

杨浣青喝道:“你杀了我的大哥,我要你的命!”和她交手的那个少女本领稍逊于她,急切之间,杨浣青却是摆脱不开。

少年军官抱起耿电,一探他的鼻息,笑道:“姑娘,你别着急,你的大哥只是一时晕倒,并没有丧命。池大概是早就受了伤的吧?”言语温和,颇出众官兵的意料之外,俱是想道:“这小魔女美艳非凡,莫非咱们的公子是当真看上她了?”杨浣青亦是觉得有点奇怪,忽地想起一件事情,禁不庄心头一动。

此时那个使双钩的军官已得同伴给他解了|­茓­道,他的武功本来不弱,但刚才一交手就被耿电点了|­茓­道,自己感到颜面无光,于是|­茓­道一解,便即挥舞双钩,跑上前去,帮那少女夹攻杨浣青。

杨浣青暗自思量:“耿大哥说得不错,给祁连山送信乃是最紧要的事情。看来这少年军官似乎并无害耿大哥­性­命之意,不知是否就是杜复说的那人?”又再想道:“他们兄妹本领不凡,我是众寡不敌,即使拼了­性­命,也是救不了耿大哥的了。不如还是听他的话,先到祁连山禀报龙帮主,大伙儿再设法救他吧。一主意打定,唰的一剑向那使双钩的军官面门刺去,她这一招名为”志斗七星“,剑尖颤动,抖起七朵剑花,剑花错落,当真就似幼成点点星光一样,耀眼生缬。那军官急把双钩封闭门户,岂知杨浣青乃是一记虚招,迫退那个军官,剑锋倏的一转,那少女双刀招架之时,杨浣青已是翩如飞鸟的从她身旁掠过。

那少女喝道:“小魔女,咱们还未曾分出胜负呢,要打就打个尽兴!”

杨浣青道:“很好,有胆的你就来和我单打独斗。你们以多为胜,恕我不奉陪!”说话之间,已是逃出重围,众官兵那里拦得住她?杨浣青回过头来,又扬声喝道:“我大哥少了一根毫毛,你们就休想安枕,我说得到做得到,必定来手找你们算帐!”

那使双钩的军官飞身上马,说道:“和这妖女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她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骏马,咱们追她!”他说这话一来是为那少女解窘,二来也是因为失了面子,却实是想带头追赶敌人,即使捉不到她,也可以逞逞威风。登时有几个自恃本领不弱的军官跨上坐骑和他去追。

那少女虽然气恼,杨浣青看她不起,但一想单打独斗,自己确实胜不了她,倚多为胜,又是胜之不武,是以眉头一皱,却不肯随众去追了。

那少年军官也是眉头一皱,但一想:“我若然禁止他们去追,只怕也是太着痕迹。这姑娘本领高强,谅他们也拿她不下。”当下笑道:“好,妹妹,那咱们跟上去看看吧。”言下之意,只是“看看”而已,并不准备动手的。

第二十七回李家兄妹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众官兵走了一会,忽见两骑马跑了回来,都是两人合乘一骑。本来是五个军官骑马追去的,如今只有四个人两匹马回来,不问可知,当然是锻羽而归的了。

原来追赶杨浣青的那五个军官之中,有一个是凉州著名的神箭手,他的坐骑又是大宛名驹,跑得最炔,首先追上了杨浣青。

他害怕杨浣青本领高强,不敢和她在马下交锋,于是在距离百步之内,便即施展自己的平生绝技,叟叟叟连珠三箭­射­她。

杨浣青躲过两枝,第三枝­射­个正着,倒了下去。那军官大喜,下马捉她。不料杨浣青突然一跃而起,反而捉了那个军官,又抢了他的坐骑。原来她是伪装中箭,天­色­微明之际,看似­射­着她的香腮,其实却是给她的樱桃小口咬住。

四个军官随后赶到,杨浣青因马上驼着一个人。虽然这匹马比那四匹坐骑都好,也怕给他们追上,纠缠不清。当下一声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见识见识我的弓马本事!”连珠箭能够一下子连发三枝已是不错,她一发就是四枝。使双钧那个军官本领最强,打落了­射­向他的那一技箭,另一个骑术最好的也避开了。但另外两匹马却给利箭­射­着脑门,登时毙命,马上的那两个军官摔得亦是不轻。

使双钩那个军官把经过的情形禀告少主之后,说道:“我们不能舍弃同伴,两人合乘一骑,已是迫不上那小魔女了。是以只好回来,向公子请罪。”其实他们并不是因为坐骑较差,而是因为业已气馁,心里害怕,这才不敢去追的。

那少年军官说道:“好在没有伤亡,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那小魔女只­射­马而不­射­人,看来倒是她手下留情了。”

使双钩那个军官满面羞惭,说道:“可是叶赫参将却给她捉去了。”

少年军官沉吟道:“是呀,她捉了咱们的一个人,不知是何用意?”

那少女道:“看来恐怕是她要和咱们换人吧?”

少年军官道:“叶赫将军是我的弓箭师傅,倘若她真是要和咱们换人的话,倒是教我为难了。”

使双钩的那个军官道:“这姓耿的小子听说乃是完颜王爷所要逮捕的钦犯,当然不能和她换!”少年军官本是想找个藉口以便将来放人的,但听得有手下人这样说,他也就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另打主意了。

正在他沉吟未决之际,忽见有个人在路上飞跑,那少年军官眼利,首先看见,“咦”了一声,叫起来道:“咦,那不是叶赫将军吗?”

众人连忙飞骑下山,看得分明,可不正是那个被捉去的叶赫参将又回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到少年军官跟前。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

少年军官道:“你喘过口气再说。”

叶赫道了一声“惭愧”,先答覆同僚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是凭自己的本领挣脱的,说来惭愧,是那小魔女放我回来的。大约只走了五七里路,她就让我回来了。”这人是个相当自负的武士,却有个好处,肯于佩服本领比他高强的人,实话实说,从不遮瞒。

那使双钩军官道:“为什么她肯放你回来?”

叶赫说道:“她只问了我一句话,我说了给她听,她就放我回来了。”

那少女皱皱眉头,说道:“她问你什么?”

叶赫说道:“请郡主放心,她并非向我刺探军情,若是刺探军情的话,我当然是不会告诉她的。她只是问你们兄妹的姓名和身份。我想这大概没有紧要吧,所以就告诉她了。”

那少女怔了一怔,说道:“她为什么要知道我们的姓名来历?莫非是来要找我们兄妹报仇?”

使双钩那军官道:“是呀,这小魔女轻功极好,来去无踪,就是不提防她来报仇,也得提防她到王府劫囚。”

那少女道:“我倒不怕她来,她来了我正好和她再斗一斗。”

那少年军官却是心中一动,想道:“为什么她知道我的姓名身份,就让俘虏口来”难道她已经知道我的秘密?“

那少女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那少年军官道:“我正在想怎样处置这姓耿的小子。”

那少女道:“你想拿他怎么办?”

少年军官道:“咱们暂且别让翦长春知道这件事情。”

那少女道:“为什么?”

少年军官道:“第一,这人是咱们好不容易才捉来的,何苦送给他去领功?第二,我想讯问他有关青龙帮的虚实,爹爹才好去对付他们啊?翦长春为他所伤,恨他刺骨,交给了翦长春,翦长春倘若将他杀了,咱们岂不是少了个活口了。所以今日之事,你们一定要依我吩咐,不可泄漏!”

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齐声说道:“公子说的不错,那姓翦的家伙以《上国钦差》自命,一股骄狂的气焰,我们瞧着都不服气,有功劳何必让给他领?公子放心,今天之事,只是我们这些人知道,决计不会向外人泄漏。”

那覆姓叶赫的参将又独自说道:“其实咱们国破家亡,今日在凉州维持一个局面,岂是心甘,无非为了忍辱负重而已。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胆敢说句心里的话,我以为咱们的真正敌人并不是祁连山上的青龙帮!而是——”

那少年军官连忙止住他的话,一叶赫师傅,这个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大家心里有数就是莱恐聊海他们没有找到一个人≌肚榕听两人说完经过,心头暗暗震动,那说明了黑剑门在徐州仍有着极大的势力。

江湖上,一日问全都走开,那说明了,都在逃避什么,谁也不愿再卷入这漩涡之中。

包天成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晚饭时分,把群豪邀入了大厅,几席很丰盛的菜肴,但却备酒不多,显然无意让人喝酒大多。

林成方、斩情女、唐汉,受到了特别的敬重,由包天成和金八奉陪一桌。

高空雁没有参加这场宴会,“甚至包天成不知道四海镖局,住着这么一个人。

酒过三巡,包天成才望着斩情女,道:“姑娘,在下和镖局中人商量了很久,得到了一个结论。”

斩情女道:“怎么一个结论?”

包天成道:“我想,我们这些人,应该推举一个首脑出来,以便发号施令。”

斩情女道:“这个自然非你包总镖头莫属了。”

包天成苦笑一下道:“不行,这个,在下想过了,当仁不让,也只能作一个副首脑。”

包天成道:“有……我也想过了。”

斩情女道:“什么人?”

包天成道:“姑娘你。”

斩情女呆了一呆,道:“包总镖头,你可是和我开玩笑吗?”

包天成道:“不开无笑,在下说的千真万确,你太过招举我,尽管我有那么一点目视过高,但我还是了解自己的人,我不自卑,但决不是领袖群伦的材料,你想想看,我斩情女在江湖的垢誉,如何能叫人心服。”

包天成笑了,金八也笑了,林成方笑一笑,说道:“姑娘,你怎能如此妄自匪薄……”

斩情女接道:“林兄,不管你是诚心讽刺,还是由哀的赞美,但我还是正正经经回答你,我算是混混的人,混混的本领也很大,我可以使很多绿林道上桀骜不驯的人,为我卖命,但也不是绝对如此,他们有很多人,未必肯听我的。”

包天成道:“姑娘,至少,我们现在的人,都会听你的。”

斩情女道:“我太了解自己,诸位,别这么为难我,当仁不让,我也要尽自己一份最大的力量,我可以担当一个责任,那就是,我愿和田昆,唐汉,­阴­阳双剑等,合组成一股力量,用我的办法,尽量罗致人手,但我绝对效忠……”

效忠什么人,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到目前为目,还没有推举出一个领导人物出来。

林成方眼看僵局很难打开。而且,斩情女也确非领袖一方的人才。

沉吟了一阵,道:“包总镖头,在下有几句话,说出来如是有什么错失之处,不望诸位赐正。”

包天成道:“林兄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林成方道:“在下觉得,斩情女说的不错,她有能力组成一股力量,但要她堂堂正正的出面抗拒黑剑门,确有很多不便。”

包天成接道:“那就请林兄出面了。”

林成方道:“我愿全力以赴,但我自知声望不够,所以,这人选,还是你包总镖头,最为恰当。”

包天成道:“我只是一个镖局的总镖头,唯利是图,我谈不到一点侠名,如何能领导这个组合。”

林成方道:“总镖头,目下同,振袂而起,先和黑剑门对抗的是你的四海镖局,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作为,少林、武当,也应该瞠乎其后,在下全力拥护,敝局的万总镖头,也早有抗拒黑剑门的存心,由他辅助包总镖头为副,以后,咱们再有声誉极隆的人,参与此事,不妨再作计议,我林某人加入镖局不久,但我觉得一个镖师,并不失一个习武者的本份,我们保护良善,使货畅其流,只要我处事严正,取财有道,比起自称侠义道上人,并不逊­色­。”

金八突然接了口,道:“听林兄这一席话,在下觉得总镖头不要再推辞了,至少,目前抗拒黑剑门的人,是以四海镖局子为主。”

包天成点点头,道:“好!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再推辞了。”

对于金八的话,他似乎十分听从。

斩情女目光转注到林成方的身上,道:“林兄,你说话算不算数?”

林成方道:“什么事?”

斩情女道:“你要万总镖头参与此事,能够办到吗?”

林成方道:“大概可以,我去和他谈谈。”

斩情女道:“不是谈谈,而是要想法子把他请来。”

林成方笑一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姑娘放心。”

斩情女嫣然一笑,道:“小妹相信林兄……”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这件事在武林之中,也该是一件从听未有的奇事,历来,对付江湖中枭雄组合的,大都由一个大门派,或是侠义道中人出面领导,但这一次,却由镖局中振袂而起,更妙的是,小妹这个声名狼藉,向为正派武林同道看不起的人,竟然是相当锐峰,也成了抗拒黑剑门的主要人物,想一想我自己就觉得好笑。”

林成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你哪里知道,对付黑剑门这个杀人组织化了丐侠江大同,铁笔周千里多少心,哪知道院主万寿山,不计名利,以数十年清修之身,混入江湖,高空雁因哑逃世,也被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这才是最值得敬重的人。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姑娘说的是,但最重要的,还是姑娘能够明辩是非,你声誉不好,我想,那该是环境有关,能执大义,虽有亏小节,也无可厚非,这一次,姑娘振袂抗拒黑剑门,不但替自己恢复了声誉,而且,也将替武林开一先河,从此之后,只怕再也无人敢轻藐姑娘了。”

斩情女笑情:“林兄,少给我灌迷汤,小妹不吃这个。”

林成方淡淡一笑,未再接言。

斩情女回顾了包天成一眼,接道:“宝通镖局的万总镖头,沉稳、明智、武功高强,由两位总其成,足可使人心服,但为了运用方便,使黑、白两道中人,共同协力,小妹还有一点浅见,希望采纳。”

这时,包天成已对斩情女另眼相看,点点头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斩情女道:“绿林中人,由小妹统率,免得因生­性­不同,自相冲突,宝通镖局的人,由林兄统领,贵局中人,由石一峰副总镖头率领,各自编组,混合拒敌,以收灵活运用之效。”

包天成道:“好!在下和万总镖头商量之后,组成一个对抗黑剑门的组织,不过,绿林道上人,就请姑娘安排了。”

斩情女道:“不管他声誉如何,只要愿意对付黑剑门,是不是都可以收用?”

包天成道:“是!眼下咱们最大用心,是对付黑剑门,凡是能对付黑剑门的人,姑娘都可以收用了。”

一餐酒完,林成方立刻赶回了宝通镖局,请来了万寿山。

宝通镖局走了一个万寿山和林成方,那就等于关了门,也立刻挂出了停业的招牌,章明跟着万寿山,一同到了四海镖局。

苏百魁被万寿山送了一笔银子遣走镖局仿照了四海镖局的作法,都发了数月的薪俸,暂时散去。

林成方心中明白,这一次交上手,只怕不是三王日会有一个结果,牵累了无辜的人,倒不如停业的好。

万寿山和包天成见了面,受到了包天成绝对的尊重,单是万寿山那一份长相,就给人一种严武、高贵的感觉。

四海镖局徐州分局的地方很大,一进四个大院子,过百间的房子。

但此刻,大部分都住了人。

万寿山见过了群豪,被安排一间独立跨院的上房中。

章明、林成方,都和万寿山住在一起。

一阵忙碌过后,林成方单独来与万寿山交谈。

林成方说明这边的经过情形,然后,才问起周千里和江大同的消息。

万寿山笑道:“周铁笔和老叫化子,能在武林道上受人敬重,那确有它的道理,两个人数年奔波,行动远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前天,江大同深夜来访告诉我,又请到了一位助拳的高手。”

林成方道:“什么人?”

万寿山道:“什么人他没有说,但只告诉我,那是一个女的,一位年轻的姑娘。”

林成方道:“江前辈,还对你卖关子啊?”

万寿山道:“不知他是否卖关子,他说他一直没有见过那位姑娘……”

林成方道:“这真是玄了,既然连都没见过,如何能说服人家助拳?”

万寿山道:“老叫化说服了那位姑娘的母亲,但却一直没见过那位姑娘,但她母亲说,女儿已动身赶来徐州,老叫化晚了两天动身,前天深夜赶到,想来,那位姑娘早已赶到,要我向你打听一下……”

林成方笑道:“向我打听一下,我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如何会有消息。”

万寿山低声说道:“据老叫化说,那位姑娘很刁蛮,也很任­性­。要她到了徐州之后,和你联络。”

林成方道:“没有”。

万寿山道:“这就不知道详情了,也许,她要独行其是。”

林成方道:“这就有些胡闹了,对付黑剑门,应该是以组织对组织,如若一两个人,单独行动,实在没有什么效用可言。”

万寿山微微一笑,道:“我听老叫化子说,那位姑娘的武功不错,而且,聪慧绝伦,极擅易容改装之术。”

林成方道:“所以,她要大胆的单独行动?”

万寿山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林成方沉吟了一阵,低声道:“苏百魁呢?”

万寿山道:“我把他送出了徐州。”

林成方道:“院主,咱们要不要先挑了那处当铺。”

万寿山沉吟了一阵道:“就目下情势而言,黑剑门正在调动人手,如若咱们先挑了他们的暗舵,很可能更激怒他们。”

林成方笑道:“我看是用不着担心了。”

万寿山道:“好!那就挑了它。”

林成方道:“听唐汉的口气,黑剑门中的杀手,和各处分舵,是两个系统,作杀手的只管杀人。”

站起身子接道:“我去和包天谈谈,那座当铺,只怕隐有不少高手,还得调派一些适当的人手才行。”

包天成虽然心中怀疑林成方怎知黑剑门中分舵之密,但地没有多问。

双方既然已经撕下了脸皮,倒也用不着有所顾虑了。

包天成和林成方计议的结果,决心派唐汉去,考验一下他是否真的弃暗投明。

除了唐汉之外,由斩情女带了田昆,­阴­阳双剑,林成方,王荣,子母刀吴恒,包天成也亲自出马。

一行九人,分成两波,赶往那假借当铺的黑剑门徐州分舵。

但包天成等仍是晚了一步,到那里,已不见一个人影。

但密屋中,还留下了不少银子,不下四五千两之多。

显然,黑剑门中人,也撤走得很急促。

但包天成,斩情女,都相信黑剑门不会忍受这一次挫败,必然会在三五天内,调遣高手,找上四海镖局子。

哪知事情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包天成、林成方等,足足等过了七天,还未见一点消息。

黑剑门似乎认了命,突然问在江湖上消失。

但包天成不相信黑剑门真的认了,林成方、斩情女也不相信。

等待,就像是密云不雨的天气,等的心中发闷发懂。

到了第十天,仍然未见黑剑门有所举动。

那说明了黑剑门至少已甘心认一次失败,没有在限期之内杀掉了斩情女。

但这十天等的斩情女很苦。

包天成忍不住了,召集万寿山、斩情女、林成方、唐汉,又开了一次会议。

四海镖局的高手,又有不少人赶到了徐州,包天成等的实力又增强了不少。

会议中,斩情女追问唐汉,道:“唐兄,这是怎么回事,黑剑门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唐汉苦笑一下,道:“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就我所知,这是黑剑门中,从没有发生过的事,这一次,他们好像认了,连闯出来的声誉,都不顾及了。”

林成方道:“这才是真正的可怕,咱们又失策一次。”

包天成道:“他们不来,咱们也不能在这里长等下去。”

斩情女道:“对,咱们应该去找他们。”

林成方道:“怎么一个找法呢?他们来时突然出现,消散时,却无踪无影。”

斩情女道:“我看这要唐兄想想法子了。”

唐汉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出来,但黑剑门一向分工­精­密,非自己范围的事,根本就不能多问。”

斩情女道:“你在黑剑门中作了数年杀手之久,总该知道他们一点行迹吧!”

唐汉道:“我知道,我们在徐州住的地方,但我带来的全部杀手,也是徐州府近最后一批杀手。”

长长呼一口气,接道:“我飘泊江湖,一直在听命行事。”

斩情女道:“咱们到你们住过的地方找找看,会不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林成方道:“这个我看不用试了,试亦无益。”

他心中好后悔,不应去查那座当铺,保留下来,至少,还有一点痕迹可寻。

在坐之人,有绿林中人,也有江湖上阅历极丰富的人,但却没有人能想出一个主意。

正觉彷徨之间,一个镖局伙计忽然奔了厅中,道:“禀总镖头,门外有一位少年求见。”

包天成道:“什么样子的人?”

镖伙计道:“好像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蓝衫。”

包天成道:“好!你请他进来。”

镖局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这时,是天­色­近午时分。

望着镖局伙计的背影,包天成低声对王荣说道:“在大厅外面拦住他,搜搜看有没有歹毒之物,对黑剑门中,咱们不得不小心一此”

片刻之后,镖局伙计,果然带一个蓝衫人进来。

王荣站在厅门口,拦住了去路,挥手示意镖局伙计退去,一抱拳,道:“朋友贵姓?”

蓝衫人一皱眉头,道:“通姓名也应该氢我让到厅中,哪有拦在门口问人姓名的?”

王荣道:“很抱歉,咱们的敌人太狡猾,所以,不得不小心一些。”

蓝衫人道:“你把我当成了敌人?”

王荣道:“在未明来历之前,咱们只好把你当敌人看了。”

蓝衫人冷冷说道:“就算我是你们敌对之人,但你们一屋子的人,难道还怕我一个人不成?”

王荣道:“要是害怕,就不会放你进来了。”

蓝衫人道:“那很好!既然不怕,那就让开路,叫我进去!”

王荣道:“自然要你进去,不过,在下要搜查一下。”

蓝衫人呆了一呆,道:“搜查一下?你……”

王荣道:“对不住朋友,你如身上暗藏了什么歹毒之物,咱们岂不是要吃大亏。”

蓝衫人摇摇头道:“我带什么?你应该瞧得出来了,但不能搜我。”

王荣道:“非搜不可?”

蓝衫人怒道:“你如一定要搜,我就不进去了。”

王荣微微一怔,道:“朋友既非敌人,搜搜有何不可……”

蓝衫人接道:“就是不准你搜!……”

提高了声音,道:“你们哪一位是当家的人。”

包天成道:“这厅中之人,都可以作得几分主意,阁下有何见教?”

蓝衫人道:“你听着,黑剑门的杀手,已经潜入了徐州,你们要小心了……”

包天成霍然站起身子,接道:“黑剑门中杀手,到了徐州,你怎会知道?”

蓝衫人道:“我好意来通知你们一声,想不到,你们竟然是如此的唠唠叨叨,话我已经说出了口,听不听,那在你们了,在下告辞。”

包天成道:“站住。”

一挥手,子母刀吴恒,破山手石一峰,突然穿了出去,拦住了蓝衫少年的去路。

吴恒笑一笑,道:“少兄,既来之则安之,事情没有办妥,为什么要掉头而去呢?”

蓝衫人道:“怪你们不懂待客之道。”

林成方心中一动,低声对万寿山道:“莫非是她来了,我得出去瞧瞧。”

双肩晃动,人已穿出大厅,低声说道:“吴兄,石兄,王兄,请回厅中,这件事交给在下了。”

经过了一次并肩对敌,石一峰和王荣都对林成方有了很深的认识,闻言退了回去。

吴恒也跟着进入了厅中。

蓝衫人打量了林成方一眼,道:“你一个,换他们三个下去,大概是一位很自负的人了。”

林成方微微一笑,道:“晨下林成方,朋友……”

蓝衫人微微一笑,低声接道:“你就是林成方?”

林成方道:“确是林某,如假包换。”

蓝衫人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成方心中暗道:万寿山未说姓名,如果一下不能把她说服,只怕她还要使刁。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在下已从江老前辈口中得知,姑娘慨允相助,共抗黑剑门,在下等感激不尽。”

蓝衫人点点头,道:“那你已经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了。”

林成方点点头。

蓝衫人道:“你可以一个人知道,千万不能说出去,我还要去探听敌人消息。”

林成方道:“黑剑门中杀手,混人徐州城中一事,是真是假,此事重大,千万开不得玩笑。”

蓝衫人道:“自然是千真万确了,准给你开玩笑,他们至迟今晚上就会发动。”

林成方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蓝衫人道:“大约十人以上,详细人数,我无法确知。”

林成方低声道:“多谢姑娘”。

蓝衫人道:“林成方,你小心了。”林成方微微一呆,还不来及答话,那蓝衫人已然双掌并出地攻了过来。

她攻势快速,一连五招。

林成方避开了三招,却避不开第四五两招,只好挥掌硬接两掌。

蓝衫人攻过五招后,收住攻势,微微一笑,道:“你不错。”

转身一跃,人已消失不见。

林成方已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但也很惊异对方的武功。

这丫头进入了徐州城中两日,就听出来了黑剑门的风声,你不能说她不行。

心中念转,人却行人了大厅。

斩情女霍然站起身子,笑一笑,道:“林兄,可是遇上了敌交旧友。”

他知道瞒不过人,笑一笑,点点头,道:“好厉害的姑娘,竟被你瞧出来了,他不但是我一位故交,而且,还易过了容。”

斩情女笑一笑,道:“是一位红粉知己。”

这句话冒出来得很突然,林成方听得怔在了当地,斩情女的粉颊上,也泛起了一点热意。“

呆了一阵,林成方才笑一笑,道:“他告诉我一件事,黑剑门的杀手,已经混入了徐州城,可能很快就展开攻势。”

包天成道:“有多少人?”

林成方道:“详细的数字,他未说清楚,但告诉我至少在十人以上。”

包大成目光转到了唐汉的身上,道:“唐兄,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唐汉叹息一声,道:“黑剑门中,共有两种杀手,一批是强杀组,像我唐汉这样,带领着人手,硬找到了别人的住处,一种是隐形杀手,也就是暗杀组,他们不公开,坐不扬名,而且,都尽量用各种手法,掩去身份,使人认不出来了。”

包天成道:“这么说来,他们更为可怕了。”

唐汉道:“他们才是黑剑门中真正的杀手,突然而来,飘然而去,每个人都有很好的武功,而且,行踪诡秘,叫人防不胜防。”

包天成道:“唐兄久在黑剑门,想必知晓如何对付他们了。”

唐汉道:“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只有严作防范一途。”

林成方回顾了斩情女一眼,道:“姑娘有何高见?”

斩情女道:“不要问我,你想必早已经胸有成竹了。”

林成方道:“成竹倒是不敢当,不过,在下感觉到,咱们以隐秘对隐秘,倒是一个办法。”

斩情女道:“黑剑门中杀手,是一群咬骨吃人鱼,如若没有相当的饵,只怕他们不会上钩。”

林成方道:“所以,咱们要有一番很­精­密的布置。”

包天成道:“林兄,何不出出构思,大家研商一下。”

林成方笑一笑,行近包天成,很仔细的说出了一番计划。

他的声音很低,显然,说放之时,也有着很高的戒备。

包天成点点头,道:“很高明,但人手如何分配,还望林少兄提供高见。”

林成方道:“这一个要请包总镖头费心了。”

斩情女道:“对方要杀的是我,我和包总镖头作饵,林兄带人,埋伏在镖局外面……”

林成方微微一笑,接道:“万总镖头,包总镖头,再加上姑娘,三个人,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可应付了。”

斩情女笑一笑,道:“万总镖头肯和我在一起作饵,那是万无一失了。”

四海镖局,突然派出了大批镖师,十几匹健马,鱼贯而出。

但四海镖局的戒备,仍极森严,大门虚掩,但大门内,却站着四个佩着单刀,怀抱匣弩的趟子手。

第二天,中午时分,虚掩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守门的趟子手,立刻可以看到外面的景物。

是衙门时的捕快。

当先一个,似是捕快的头儿,身边紧随四个穿着官服的捕快。

领头的,亮出了一个腰牌,道:“我是知府衙门的搏头,门下哪一位当事??

左首一个趟子手道:“在下田二,大人有什么事?”

领头的道:“你们歇业了?”

田二道:“是!敝局中发生点事故,不得不暂时休业几天。”

领头的道:“咱们是官身不自由,去找你们局主出来!”

田二道:“那一位局主?”

领头的道:“好像叫王荣,对不对。”

田二道:“对!不过,他不在。”

领头的道:“这么巧,兄弟奉命拿人回衙门,王局主不在,总该有个作主的吧!你们四海镖局是大镖局,大概没有把知府衙门的捕头放在眼中。”

田二急道:“大人言重了,王局主虽然不在,但敝局包总镖头却正在局中。”

捕快头儿道:“大名上鼎鼎的包天成?”

田二道:“是!包总镖头,大人,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捕快头儿道:“不用通报,你带我去见他。”

田二道:“是!”

捕快头儿对四个穿官服的捕快一挥手,道:“你们守这里,别让人出去。”

这趟子手田二,本是铃镖田昆所改扮,他虽然在江湖上走动很久,但他一直是暗中活动,所以江湖上都知铃镖田昆之名,却不知他是什么模佯。

这也是斩情女要他改扮成趟子手的原因。

他为人谨慎,本来,对这五个突来的官府人物,心中十分怀疑,但见那捕快头儿,留下了四个官府的捕快,内心之中的疑虑消减了不少。

但他仍然十分小心地戒备着。

四海镖局早已有了戒备,大厅中一张方桌上,坐着二个人。

那是包天成、万寿山、斩情女。

除了三个人外,大厅门口处还站着两个佩刀的趟子手。

田二带着那捕快头儿,直人大厅。

包天成一皱眉头,道:“田二,这位是……”

田二接道:“徐州府衙门的捕快副班头。”

捕快头儿伸手由怀中取出一块腰牌,道:“要不要验验这面腰牌。”

包天成目光一转,已看清楚那面红漆腰牌上写着:徐州府三个金字,下面是凭牌拿人,四个小字。

不论多大的镖局,对官府中人,都有三分畏惧,包天成一抱拳,道:“兄弟包天成,大人怎么称呼?”

捕快头,“兄弟王武。”

包天成道:“王大人……”

王武道:“有人在知府衙门告了贵局。”

包天成道:“告了我们?”

王武目光一韩二掠万寿山和斩情女,道:“不错,告了贵局,所以,兄弟奉命来贵局拿人,如有什么开罪之处,还望包总镖头原有。”

包天成嗯了一声,道:“什么人告了我,告的什么罪名?”

王武道:“什么人告的,在下不便奉告,至于什么罪名,兄弟倒可以透露一些,告的是杀人灭迹,藐视王法。”

包天成道:“很大的罪名。”

王武道:“所以,知府大人才下令,要兄弟来贵局拿人。”

包天成哦了一声道:“拿什么人?”

王武道:“贵局的徐州分局局主王荣。”

包天成道:“不巧的是,王荣刚好不在。”

王武道:“这就麻烦了。”

包天成道:“哦!怎么麻烦呢?”

王武道:“阁下是总镖头,大人的令谕是,非要拿到人不可,如若王分局主不在,那就可能要麻烦你包总镖头走一趟。”

包天成呆了一呆,道:“王大人的意思是——”

王武接道:“案子太重在,咱们作不了主,看来,只好劳动道你总镖头走一趟了。”

无论如何,包天成不敢和官府中人抗拒。

所以,包天成愣住了,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寿山忽然想到了开封府中的可怕遭遇,不禁一呆。

他们内心之中,都对国法有着崇敬、畏惧,对民府中人,也有着一股崇敬心理,还是出身绿林的斩情女,沉得住气,轻轻吁一口气,道:“王捕头,你真是徐州府衙门中来的?”

王武冷冷说道:“难道一个小小的捕头,还会有人冒充吗?”

斩情女道:“过去,不会有人冒充,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咱们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王武道:“小心什么?”

斩情女道:“难道你没有瞧出来,我们四海镖局停了业。”

王武道:“这个吗?在下就不太清楚了。”

林成方道:“因为,有人要杀我们……”

王武奇道:“你们­干­的是保镖生意,专门要保护别人的安全,怎么还会有人要杀你们?”

斩情女道:“不错,就是有人要杀我们,所以,我们才停了业。”

王武道:“你们报了官没有?”

斩情女道:“我们先停了业,正在准备报官。”

王武道:“那好!包决镖头,你跟我到衙门去一趟,顺便也好报官。”

斩情女迷惹了。

她和这捕块头几,瞎扯了半天,只有一个用心,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知府衙门韩二派来的。

看样子好像不错。

回顾了包天成一眼,道:“包兄,这里知府衙门你熟不熟?”

她心中的疑念未消,曲折迂回的方法不行,只好对面鼓,当面锣地打起来了。

王武道:“就算认识衙门的人也不行,这是府台大人的手谕,谁也作不了主。”

斩情女笑一笑,道:“王捕头,衙门中有一个,你可以回报找不到人!”

王武道:“平常可以,这一次不行。”

斩情女道:“为什么?”

王武道:“因为,这一次,我带不回去人,兄弟很可能要吃一顿板子。”

斩情女冷冷说道:“王捕头,你找的是王荣,王荣不在——”

王武道:“所以,在下要带走包总镖头。”

斩情女道:“包总镖头不会去。”

王武道:“这只怕由不得你们了,除非你们相拒捕造反。”

斩情女道:“在场的人没有­干­过拒捕的事,但我­干­过。”

王武怔了一怔,道:“你……!”

斩情女接道:“不错,我­干­过,我见过很多的捕快,他们来头比你大,我想武功也比你高明。”

王武道:“武功如何,那是另外一码子事,但咱们执行的国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斩情女格格一笑,道:“好一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徐州府中有不少绿林大盗,王捕头怎么坐视不问。”

王人道:“绿林大盗,在哪里?”

斩情女道:“你听说过黑剑门这个组合吗?”

王武道:“这个倒是听人说过。”

斩情女淡淡一笑道:“好,那么王捕头去抓两个黑剑门中人给咱们瞧瞧吧!”

王武苦笑一下道:“我听说过黑剑门是不错,但黑剑门门中人在什么地方呢?再说,这一锚,在下奉命,来抓的是四海镖局中人,这一个在下总得回去交差,这等事,一件算一件,你们如若不想拒捕,下在一定把人带回衙门。”

一时间,场中沉默下来。

侠与盗,好与坏,这地方,有着很大的分别,正人君子,对国法,官府,都保持了相当的敬重,尽管他们对付盗匪、凶徒时搏杀凌厉,但对那视之无形的朝廷律令,却敬畏异常。

默然良久,包天成缓缓站起身子,道:“好吧!既然知府大人的令谕,在下就走一趟吧!咱们是按法申请开设的镖局,应该守法。”

王武道:“你们四海镖局是大镖局,咱们府台大人对贵局,也一向十分重视,老实说,如若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也不会派我来打扰贵局。”

包天成道:“大人的意思……”

王武接道:“我的意思很简是,只要你总镖头跟我们到衙门,见见知府大人,他怎么安排,那就不是在下所能预料的了。”

包天成淡淡一笑,道:“好!我跟你去一趟。”

王武一拱手,道:“总镖头请。”

斩情女忽然开口叫道:“慢着。”

包天成已离开了坐位,闻言停下了脚步。

王武道:“这位姑娘,你是什么人?”

斩情女道:“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既然在四海镖局,那就算我是四海镖局的人就是。”

王武道:“报个姓名上来。”

斩情女道:“不用了……”

语声一顿,接道:“四海镖局既是大镖局,那就一言如山,我们答应了你到知府衙门,决不会错,你先请吧!我们随后就到。”

王武怔了一怔道:“不行,我一定要带人回去。”

斩情女突然格格大笑起来。

王武怒声喝道:“你这女人笑什么?”

斩情女突然停下了笑声,脸­色­一绷,道:“你见过狐狸没有?”

王武道:“狐狸有什么稀奇,在下自然见过了。”

斩情女道:“这就是了,狐狸总是希望能把自己的尾巴藏好。”

王武怒道:“这和本捕头带人有什么关系?”

斩情女冷笑一声,道:“姓王的,不用再装作了,你已经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王武道:“好!你们敢戏耍官差,这还成什么世界,目中还有王法吗?”

伸手从腰中取出一个铁练子,一抖向包天成的头上套去。

他出手不算太快,包天成有足够的时间,伸手夺下铁练子。

但他没有伸手去夺,一闪身避开五尺。

斩情女右手一按桌面,轻巧异常的翻过来,拦住了王武的去路,冷冷说道:“朋友,玩够了,把戏被人拆穿了,再玩下去,岂不是无味得很吗?”

王武怒道:“你这女人,可是疯了。”

铁练子一抖,向斩情女头上套去。

这铁练子代表了国法,包天成不敢伸手去夺,但斩情女却不管这一套,右手一抬,向练子上抓去。

王武右腕一沉,练子忽然向下沉落半尺,击向斩情女的右手。

这一招却是大见功力。

斩情女冷笑一声道:“姓王的,刚才只露出一点尾巴的头儿,现在,好像全露出来了。”

王武厉声喝道:“我要带你回衙门,要女牢头好好地惩治你一番。”

两个人,口中说话,手下却打的闪电,奔雷一般。

就在两个说几句话的工夫,双方动手,已然有了二十余招。

王武初交手时,并不见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却掳打越厉害,手中一条铁练子,变化万端,竟把斩情女迫得连连后退。

如此武功,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捕头了。

包天成轻轻吁一口气道:“万兄,这位捕头的身手好高明。”

斩情女疾攻两掌,踢出四腿,一稳后退之势,道:“这位姓王的,定是黑剑门中杀手,他如是捕头,那是很有名的浦快了,但徐州府的捕快,并没有什么名气,”

包天成道:“不错,徐州府如有这么一个有名的捕快,包某人早该听过了。”

忽听王武冷笑一声,手中的铁练子忽然一变,疾如电光石火一般,连环三招。

这三招凌厉、奇诡,兼而有之。

斩情女避过了一二两招,竟然未能避过第三招,被一节铁练扫中了左腿,是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王武似已打红了眼,竟然不管执法法的事了。

铁练子一抖,化作一道笔直的铁棍般,击向了斩情女的面颊。

这一击,如若被他击中,斩情女就算不死,也要脑袋开花。

但斩情女适才挨的一下,显然很重,身子已经无法控制,显然,无法避开这一击了。

忽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接住了击向斩情女的铁练子。

是万寿山,满威严之­色­,冷冷说道:“你要杀人!”

王武道:“好啊!你也敢拒捕。”万寿山道:“在下是救人。”

斩情女仍然被逼得一ρi股坐在了地上,但她恨得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道:“这世上没有这样的捕快,他是黑剑门中的杀手。”

万寿山右手微一用力,带得王武向前行了一步,道:“阁下,不用再装作了。”

斩情女右手按在伤处,道:“你们不要再怀菜颖疑了,他是黑剑门中的杀手,一个知府衙门的捕快,绝对不会有如此高明的武功。”

包天点点头,道:“不错,先生擒了林成方他,再作道理。”

事实上,王武已和万寿山打了起来。

两个人,右手各抓住铁练一端,只用一只手,互相搏杀,指点、掌劈、搏杀得十分激烈。

以万寿山武功之高,动手数十招,竟然仍未能打个胜败出来。

包天成虽然不知道万寿山的武功如何?

但他看得出来,那是一场高手搏战。

斩情女伸手由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吞了下去,低声说道:“包总镖头,瞧出一点门道没有?”

包天成道:“什么门道?”

斩情女道:“这是第一流的高手搏战,你是否真的相信,世上有这么高明的捕快。”

包天成道:“不相信。”

斩情女道:“这就是了,他既不是捕快,我相信跟来的四个跟班的,全都不是捕快,快些下令,防止他们攻进来。”

包天成点点头,举手连挥两次。

够了,这是旱已约好的二号应护准备,但见人影匆匆移动,自行调整了对敌的阵容。

忽闻蓬的一声大震,万寿山和那捕快头儿硬拼了一掌。

这一下,才分出双方的功力深浅,万寿山原地未动,王武却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两人的右手,仍然各执铁练一端。

王武神情冷肃,打量了万寿山一眼,冷冷说道:“阁下好深厚的功力。”

万寿山道:“客气,你阁下的武功也不错。”

王武冷冷说道:“不过,阁下还没有胜了我。”

万寿山道:“不错,咱们还得有一番拼搏。”

王武冷冷说道:“咱们可以动手了。”

语声未落,侧身而上,挥拳击出。

万寿山接下一拳,笑道:“阁下可是急了,准备拼命?”

这时,田昆突然行了过来,大声叫道:“总镖头,不用手留情了,那几个随来的公差,都已经露出了马脚,这些人,都是黑剑门中的人。”

万寿山笑道:“王武,你都听到了,难道阁下还要硬着头皮冒充下去吗?”

王武冷冷说道:“阁下一定要知道内情吗?”

万寿山道:“不错,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阁下既然敢来,难道,硬是不敢承认这件事情吗?”

王武冷笑一声,道:“承认就承认,有什么不得了呢?”

万寿山道:“那很好,你只要承认了,在下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双拳展开了激烈绝伦的抢攻,立刻把王武的攻势压制下去。

包天成眼看万寿山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才转向田昆说道:“那四个假捕快呢?”

田昆道:“他们的武功不弱,但都被困住了。”

包天成道:“能够生擒活捉最好,不能就出手格毙,别让他们逃了。”

田昆笑道:“逃不了,他们四个人,已被咱们放倒了两个。”

王武也听到了两个的说话,突然大喝一声,疾快的反击了两招,拔身而起,一鹤冲天,飞起了两丈多高,斜向屋面上落去。

包天成道:“阁下走不了。”

忽然一扬手,两鸽蛋一般的暗器,飞了过去。

王武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来卖弄。”

右手一探,已把暗器接入手中。

他目光锐利,那暗器来势虽然极快,但仍然被他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两枚银丸、铁旦之类的暗器,不是锋刃。所以王武才敢伸手示接。

以他的武功,相信可以接下那铁旦,银丸飞来之力,不致受伤。

但暗器入手,立时觉出了不对。

心念还未及转动,两枚人手的暗器,已经碎裂,波波两声,化成了两团绿火。

绿火,就在王武的手上,燃烧起来,波及衣袖。

王武很为吃惊,急急挥手一甩。

这一下,风助火势,绿火烧得更加强烈,整个右手都在燃烧之中。

火烧肌肤,可听到哧哧之声。

一阵巨疼,直刺心头。

疼得王武忘记了逃跑。

调息已毕的斩情女,突然飞身而起,一脚踢中了王武,踢得他由屋面上滚了下来。

不知包天成的火弹是何物作成,那绿­色­之火,有如附身之蛆,蔓延向上燃烧。

王武滚下屋面,立时就地滚向屋角,大喝一声,右手Сhā入了土地之中。

包天成右手一挥,一团白粉飞出,洒在了王武燃烧的右臂上,火势立刻熄灭。

但斩情女已追随而至,右手疾出,占中了王武两处|­茓­道。

看到了包天成的火弹,如此恶毒,万寿山也不禁暗暗皱眉。

王武拔出地中的右手,整只的右手,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

包天成冷冷说道:“阁下既知道我叫包天成,那就该知道我有个外号叫做铁剑火弹。”

王武疼得一头大汗,口中却冷冷说道:“你们要杀便杀!”

斩情女道:“那不太便宜你了?”

王武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斩情女道:“对!很多人不怕死,但他们却无法忍受那死亡前的一些痛苦。”

王武闭上口,不再多言。

第二十八回李代桃僵

白坚武颤声道:“际,你要我怎样?”暗自思量:“我好歹也算得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之一,他若要我投降鞑子,背叛本帮,我是宁死不辱!”

翦长春好似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令你为难的。只要你是诚心和我结交,将来总有个机会可以让你‘逃’回去的。比如说,有人来救你的时候,我不出头拦阻,你甚至就是杀了几个看守你的凉州卫士,逃走出去,我也不会怪你。这么一来,谁还能够疑心你呢?”

白坚武道:“那么你说的那个‘小魔女,和耿公子呢?这两个人——”

翦长春笑道:“不错,这两人知道你的秘密,不除掉他们,总是心腹之患。”

白坚武变了面­色­,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翦长春道:“不杀掉他们也行。还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取得他们的信任,让他们以为你在那件事情上是受了冤枉的,这我也可以帮忙你。一个是不让他们见着龙沧波,你的秘密也就不至于在本帮泄漏了。我可以透露一点消息给你知道,姓耿这小子是决不能再上祁连山的了,只有一个小魔女还要咱们对付。”

白坚武道:“为什么耿公子上不了祁连山?”

翦长春笑道:“待到咱们是自己人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嘿,嘿,你还未曾答应我呢!”

白坚武一咬牙根,说道:“你让我保全声名逃走回去,我当然把你当作朋友。但你定还要我做什么事情吧?请你打开天窗讲亮话,讲清楚了我再答复。”

翦长春哈哈笑道:“老哥真是­精­明老辣,但咱们做了朋友,我还会陷害你吗?即使要你做些什么事情,我也自有万全之策,决计不让外人知道。现在先问你有没有诚意?”

白坚武道:“你能够顾全我,我也愿意交结你这个朋友?”

翦长春道:“好,那么我先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告诉我,就可以证明你是不是有诚意了。”

白坚武道:“你要知道的是那样事情?”

翦长春道:“那姓耿的是什么人,从那里来的,和你们青龙帮是什么关系?”

白坚武暗自思量,“听他的口气,耿电的底细,料想他也早已是知道的了。他这是特地来试试我的。既然他早已知道,我说出来也是无妨。”

白坚武那里知道,他所猜想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原来翦长春是从白坚武身上所受的伤,看出是谁暗算他的。

要知杨浣青的师父是武林天骄檀羽冲,檀羽冲本是金国的贝子,在他未曾背叛本国的暴君之前,曾经是目前的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副手,对这门功夫自是甚为熟悉,那天杨浣青和他交手,就曾使过这门功夫。

他本来只知道杨浣青外号“小魔女”,对他的姓名来历全不知道的。交手之后,便知道她是武林天骄的弟子了。

耿电的名字和来历他也不知,那一天杨浣青叫耿电逃走之时口称“耿大哥”,是以他只能和白坚武说出“和小魔女同在一起的是姓耿的小子。”

白坚武怎想得到他只是知道一个姓,以为他早已摸清了耿电的底细了。

不过,白坚武所做的那一件亏心事,他却是真正知道的,何以他会知道,以后再表。

他察看了白坚武所受的伤,断定伤他的人必是“小魔女”,但“小魔女”又是武林天骄的弟子,这件事就不能不令他大为奇怪了。他反覆推敲,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十九和白坚武做的那件亏心享有关。于是半真半假,编了一套说辞,恐吓白坚武。白坚武果然给他吓得魂不附体,道了真情。

凉州总管李益寿这一天甚为烦恼。

昨天晚上,他的女儿曾经试探过他的口风,今天早上,他和儿子计划偷袭浣龙帮之时,他的儿子又曾劝告过他。他就是为着这两桩事情烦恼的。

此际他在“签押房”(办公室)里踱着方步,心里想道:“真是一对不懂事的孩子,我怎可以造反?当年耶律将军将才远胜于我,他统率全国士兵,尚旦逃不了国破家亡的命运,我如今只有这点兵力,如何能够抵敌全国大军?再说,就是恢复了辽国,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宗室,辽国恢复,也轮不到我做皇帝,反不如现在当个凉州总管更好,能享受富贵荣华!”

正当他绕室伤惶之际,忽地有个人推门而进。

签押房重地,未经通报得他允许,是决不能进来的,他一惊之下,回过头来,喝道:“什么——”“什么人”的“人”字未曾出口,他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人了。

那人哈哈笑道:“李总管,请恕我作个不速之客!”

原来这个人正是他的宾,全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

李益寿看见是他,不由得心头一震,暗自想道:“难道隔墙有耳,小畜牲今早和我说的话已经有人偷听了去,密报他了?”

当下强笑说道:“原来是翦大人,不知翦大人驾临,有何赐教?”

翦长春缓缓说道:“我是特地来向你贺喜的。”

李益寿怔了一怔,说道:“喜从何来?”

翦长春道:“听说令郎捉拿了一个重要人犯。”

原来李学松手下的一个军官,贪图富贵,把李学松那日擒获耿电之事密报给翦长春。当然,李学松的用心与及耿电的姓名和身份这个军官还是未曾知道的。

翦长春听他描述了耿电的样貌,已知是和“小魔女”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故此他昨日要向白坚武套问。待到白坚武供出真相,他自是尽悉底蕴了。

李益寿诧道:“是么,我可还未知道这件事呢?那是个什么人?”

翦长春道:“宋国有个颇有名气的将军,名叫耿照。李大人你可知道?”

李益寿道:“可是宋国‘飞虎军’的总兵官?”

翦长春道:“正是。他未做官之前,乃是武林人物,有江南大侠之名。”

李益寿好生纳罕,说道:“耿照身为宋国将军,又有江南大侠之称,武功定必高强,他怎会来到凉州,小儿又焉能将他擒获?”

翦长春道:“令郎擒获的不是耿照,是耿照的儿子,名叫耿电。

“耿电的身份虽然比不上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关系重大的人物。大概你尚未知道,青龙帮现任帮主龙沧波正是他父亲的旧属,他这次到祁连山去,听说也正是龙沧波要他去接任青龙帮的帮主之位的。

“嘿嘿,咱们现在正要对付青龙帮,令郎擒获了这个龙沧波要让位给他的人,可不是大功一件么?”

李益寿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初时一喜,跟着不觉一惊,暗自想到:“这样重大的事情,松儿为什么不禀告我?倒让翦长春先知道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翦长春­阴­恻恻的笑道:“令郎对你隐瞒此事,李大人可是觉得有点奇怪么?嘿嘿,这件事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但是否当真可喜可贺,那就要看老大人你的处置了。”

李益寿越发吃惊,连忙说道:“不错,我是觉得有点奇怪。请翦大人明白见教。”

翦长春低声说道:“令郎和这姓耿的小子可是要好的紧啊!老大人,你可该明白了吧?”

李益寿颤声说道:“那,他、他、他,他为何——”

翦长春笑道:“他为何要将他捉来?嘿嘿,或许就是特地这佯做作,好让耿电借你老大人的衙门养伤的。”

李益寿连忙关上房门,低声恳求:“翦大人,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请你手下留情,让我处置那个小畜牲。”

翦长春道:“老大人忠心为国,难得难得!请问老大人如何处置令郎?”

李益寿只有这个儿子,心里想道:“杀了这个小畜牲,女儿可是不能继承香火。”不由得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这才颤声说道:“翦大人,我,我请你饶他一命,怎样处置,你瞧着办吧。”

翦长春道:“老大人不用惊恐,俗语说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此事我不张扬出去,还可以让令郎立功。”

李益寿大喜道:“翦大人大恩大德,小官没齿不忘。小官这儿,听大人吩咐。”

翦长春道:“老大人,你和我这样客气,我可是不敢当了。我看这样办吧。

“这件事你也不用告诉令郎,咱们今天就提早动兵,你差遣令郎作前锋,他一离开这里,我就来把那小子提出来,将他押解大都。这样还是你们父子的功劳。”

原来翦长春也是个心思缤密的人,在这凉州总管府里,他是孤掌难呜,必须紧紧的笼络李益寿,暂且布恩于他,宁可将来回京之后,再告他的“御状”。他把李学松调开,也正是为了避免正面和他冲突。

李学松得到父亲的命令,心里想道:“今早我曾劝过爹爹,爹爹怎的还放心让我去作先锋?”但随即想道:“这也好,我作前锋,总胜过别人去做。有机会我就向青龙帮通风报讯。”

耿电的病已经好了六六分,李学松吩咐妹妹:“我去了之后,你好好的服侍耿兄,只要小心谨慎一些,提防给外人知道。”

李芷芳笑道:“我知道的了,翦长春是不是也去祁连山?”

李学松道:“他是主帅,当然去的。”

李芷芳道:“那就更不怕了,你放心去吧。”

李学松道:“我怕爹爹已经疑心咱们,万一耿大哥给不是咱心腹的仆人瞧见了,那可大大不妙。”

李蓝芳笑道:“你不放心,那我把他藏在我的闺房,哪个仆人还敢进来?”

李学松道:“这倒是一条妙计。你把他藏在闺房,莫说仆人,就是爹爹,也不会踏入你的房间,不过——”

李蓝芳道:“不过什么?”

李学松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说道:“你今年十九岁了,下月十六就是你的生日啦。”

李芷芳道:“怎么样?”

李学松道:“前几天,我听得爸爸和妈妈商量,说是要给你找个婆家。”

李芷芳道:“我才不要他们给我找呢。”

李学松道:“对,爹娘找的怎及得上自己看中的人。妹妹,这位耿公子你看怎么样?”

李芷芳嗔道:“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之所以要设法保护他,都是为了你的原故。你却笑话我,我不理你啦。”

李学松打恭作揖:“妹妹别忙,我是和你说句笑话儿。不过李蓝芳越发生瞑,说道:”又有什么不过了?“

李学松道:“耿大哥是汉人,汉人有他们的一套礼法,我可不知他拘不拘泥于汉人那套礼法?咱们恐怕还要去劝一劝他。”

李蓝芳道:“麻烦死了,我不管了。”

李学松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去吧,去吧!”半拉半扯,把妹妹拉到耿电养病那间密室。

耿电听了他们的计划,果然甚是尴尬。人家姑娘的一番好意,他若拒绝,姑娘的面子往那里搁?只好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不如让我冒一冒险,趁着天黑,溜出去吧,免得连累你们。”

李学松道:“不行呀。我马上要走的了,没法交代一个妥当的人带你出去,府里守卫森严,你跑不掉的。你若要跑也该再待几天,待你的武功恢复了后才跑。”

李蓝芳道:“耿大哥,你别以为我是完全不懂你们汉人那套礼法的女儿,我知道你要避什么男女之嫌,对不对?也曾听过你们汉人有句成语,叫做:事急从权。我明白告诉你吧,我是把卧房让给你,卧房后面,是我侍女的房间,她是我的心腹,我搬去和她同住。”

李芷芳这样坦率的把话说明,耿电只好接纳他们的好意了。当下对她深深一揖,说道:“你们为我设想的这样周到,我不知怎样感激你们才好。尤其是李姑娘,我,我——”

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我不是汉人,我不怕什么男女之嫌,你别婆婆妈妈了,快快换上这套衣裳,扮作我的丫头,走吧!哥哥也就快要起程啦!”

耿电说道:“李大哥,你到了祁连山,倘若碰上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可以和他说实活。一个是杨守义,一个是罗浩威,一个是王鹏运。不过倘若他们和另外的人在一起,那就不能透露半点口风了。”耿电一面说话,一面说出他们的名字,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他只不提白坚武。那是希望借李学松的口,向其他三人透露,白坚武不可相信。如果他们万一有机会碰上的话。

李学松道:“好,我记牢了,耿兄没有什么嘱咐吗?”耿电说道:“没有了。”

李芷芳笑道:“还有一个人呢?你怎么不提?”

耿电怔了一怔道:“谁呀?”

李芷芳笑道:“你那位杨姑娘呀!”

耿电心头卜通一跳,“她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脸上一红,说道:“对,李大哥,你给我打听打听,不知她到了祁连山没有?”

耿电在为杨浣青担心,也在挂虑杨守义等人。却不知这两个人都已经到了凉州了。

且说杨守义扮作一个进城探亲的乡下人,他来到凉州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学松带领的一彪军马出城。杨守义躲在一旁,只见带队的是个少年将军,不由得暗暗吃惊,担了一重心事。

青龙帮有个弟兄,名叫王吉,在凉州开一间豆腐店,王吉见他来到,又惊又喜,连忙贴上一张“修整炉灶”的字件,关上店门,说道:“杨香主,你怎的一个人来到这儿?”

杨守义道:“我的事慢馒告诉你。我先问你,你可知道官军出城,为了何事?”

王吉说道:“正是去攻打咱们的祁连山的。”

杨守义道:“领兵的那个少年将军,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王吉说道:“听说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儿子。”

担心的竟是事实,杨守义不由得叫声“苦也!”颓然坐下,心里想到:“我这番来得可是真不巧了!”

王吉诧道:“李益寿的儿子听说是有几分本领,但凭这小娃儿也未必破得了咱们的祁连山!”

杨守义道:“你不知道,我正是想来偷会他的。”

王吉大为惊异,说道:“杨香主,他是攻打祁连山的前锋啊,你要会他­干­吗?”

杨守义道:“你听我说。”把可以告诉王吉的一一说了。王吉这才知道事情的重大,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杨守义道:“总管衙门里有没有咱们的卧底?”

王吉道:“有一个在煤炭行里­干­搬运的弟兄,每隔几天,送煤球到衙门去。里面的差役,可是没有咱们的人卧底。”

杨守义道:“好,那么咱们去找这个弟兄,请他打听里面的消息。最紧要的是耿公子的下落。”

王吉说道:“他结识的只是一些下人。象这等重大的秘密,恐怕不易打听得到。”

杨守义苦笑道:“我何当不知,不过既是没有别的线索可以恨查,也只好姑且试它一试了。”

王吉正要开门出去,忽听得外面又当当当的敲起铜锣,一面叫道:“关门关门!有贵人经过,大家不许出来!”随即有一队兵了跟着开来,大声叱喝,把街上的闲人赶回家去。

杨守义皱眉说道:“什么‘贵人’经过,弄这样大的阵仗,鸣锣开道?”

过了一会,外面肃静无哗,只听得啼声得得,自远而近。

杨守义从门缝偷偷张望出去,只见一个少年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街上经过。起初一看,他还以为是李益寿的儿子,仔细一看,才知道不是。

少年将军后面有两个随从,杨守义觉得这两个人似曾相识,蓦地想了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人名叫西门柱石,是江湖上一个著名的大魔头西门牧野的侄儿。许多年前,杨守义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杨守义暗自想道:“这厮乃是黑道上的人物,怎的却甘心做了什么贵人的随从?”

心念未已,只听得西门柱石说道:“李益寿这老儿对咱们倒是客气得紧,把咱们当作了钦差大臣啦。”

那少年将军道:“翦长春应该早已到了凉州了,怎的不见他来迎接咱们?”

杨守义不觉又是一惊,心道:“这少年口气好大,翦长春官居金国御林军副统领,他的口气,竟似把翦长春当作他家的奴才!”

人马经过之后,街上恢复常态。王吉出去打听,回来说道:“杨香主,你知那少年将军是什么人?”

杨守义道:“是不是金国的王室子弟?”

王吉道:“不错,他是当今皇叔兼领金国御林军的完颜长之的儿子。”

杨守义吃惊道:“哦,原来他就是完颜豪,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心想:“完颜豪武功十分了得,他来到凉州,一定是住在总管衙门,要救耿电,只怕是更不容易了。”

由于完颜豪来到,凉州全城戒严,待到准许行人恢复通行时,已是将近黄昏时分了。

王吉和杨守义去找那个煤炭行的弟兄,果然不出所料,他对有关耿电的消息毫无所知,在总管衙门里,他结识的也只是厨子和小厮这一类人,要打听也无从着手。

杨守义只好吩咐他道:“明日你送煤球去,不妨藉故逗留久些,留神听他们的闲语,说不定可以找得什么线索。”

回到王吉那问豆腐店的时候,邻居一个卖菜的老头过来笑道:“老王,你这间豆腐店名气可是不小呀,今天有一个远道来的女客人专程来买你的豆腐呢。我告诉她,你这间店正在修整炉灶,今天歇业。她临行时说明天还要再来。”

王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远道来的客人?”

那老头说道:“她的口音和咱们城里人不同,我一听就知道了。后来我问她住在那里,她果然是住在乡下的。原来她是乡下大户人家的丫头,说是奉了主人之命,特地要来买你王麻子的豆腐的。”

原来这老头见识浅陋,平生足迹不出凉州城门,离城十里之外,他就认为是“远道”了。当然他也不懂分别各地的口音,只要听的不是凉州城里人的口音,就一概称之为“外地人”。

王吉笑道:“我这位表叔才是远道来的客人呢,他是三百里外的地方来的。”

那老头看了杨守义一眼,咋舌说道:“哦,那么远。怎的我从未听你提过有这么一位贵亲?”

王吉笑道:“这年头穷人家那还谈的什么‘走亲戚’?我和表叔断绝音讯已有十多年了,说句笑话,若不是他今日找来,我还不知道他还活着呢。”

那老头叹口气道:“这话说得是。常言道得好:穷居闹市无人间,富在深山有远亲。和我一同住在这城里的同宗子侄,也经常是成年都没有来探望我一次呢。贵亲老远的来探你,这份人情可是难得!”

王吉说道:“有件事情请你帮帮忙。”

那老头道:“常言道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我做得来的,一定帮你,你说好了。”

王吉说道:“常言道得好: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我这个人胆子小,最怕招惹官府惹麻烦。表叔今晚在我家留宿,我不想去禀报里正了。你可莫对外人说是我家来了远道的客人,官面的人疑神疑鬼,说不定会要查问的。”他套用那老头惯用的口头禅“常言道得好”,冒了个头,这才说道正题,乐得那老头子哈哈大笑。王吉笑道:“大叔,我可不是说笑话呢,当真是有点担心的。”

那老头笑道:“我道是甚为难之事,原来只是要我不说话。常言道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们不叮嘱我,我也不会胡乱向人家说的。”

老头走了之后,王吉关上店门,说道:“这事情可是有点踢跷,杨香主,我离开多年,帮中情形很是隔膜,不知有没有新来的女头目?”

杨守义道:“没有吗!”接着说道:“这个女子当然不会是专程来买你的豆腐的,但什么路道,我可也是猜想不透。今晚咱们加些小心,你的店子可有什么便于躲藏的地方么?”

王吉想了一会,说道:“磨房朝西那堵墙穿了一个窟窿,我还没有补上。隔壁是张大叔的柴房,有事之时,你到隔壁先躲一躲。待会见咱们在窟窿砌上两块活动的砖头,然后在前面放两大篓黄豆,大篓高逾人头,正好可以掩盖原来是窟窿的地方。”

杨守义道:“这不是要连累张大叔吗?”

王吉说道:“张家后门是件暗巷,你不必留在他家,就可悄悄溜掉。”

杨守义道:“那么你先过去和他商量商量,他不欢喜的话,咱们就不可这样做。”

王吉说道:“张大叔这人心地极好,他一定会答应的。不过事先给他说,只怕会引起他的猜疑,你我的身份可又是不能向他吐露的。依我之见,这只是有备无患的一招,当真有事之时,你才过去。事先还是不和他说的好,何况咱们只是借道?”

杨守义皱眉道:“虽然只是借道,也得光明磊落。我总觉得瞒着他不大妥当。”

王吉无可奈何说道:“好,香主既然定要如此,我就过去和他商量,但老人家总是爱查根问底的,他若问起你为什么要逃走——”

杨守义道:“迫不得已之时,我许可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

就在此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三匹马正向着他们所住的这条街道跑来。蹄声戛然而止,听得出那三个人就在他们这间豆腐店门前下马。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执着火把的,杨守义和王吉从门缝张望出去,认得手上没有拿着火把的那个军官,正是今日才到凉州的完颜豪的随从西门柱石。

王吉苦笑道:“来不及了,你赶快过去吧!”话犹未了,就听得西门柱石说道:“是这间豆腐店吗?”

另外两个军官是凉州武士服饰,齐声答道:“这条街上只有这间豆腐店,不会错的!”

总管衙门武士跑来搜查一间小小的豆腐店,这已经是极不寻常之事,总管的贵译、王子的随从竟也参与其事,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倘若仅是对付一个王吉,用不着西门柱石出马,杨守义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了。心中苦笑,暗自想:“这才真是叫做无可奈何,没办法,只好做一次偷偷摸摸的事情了。”

杨守义从磨房里偷偷钻过邻居,外面打门的声音已是如同擂鼓:“开门,查夜!”豆腐店的板门那经得起两个武士的擂打?蓬的一声,两扇板门,终于倒塌。

王吉在磨房里做好手脚,装作睡眼惺松的样子出来,幸好及时迎上他们。

那两个武士喝道:“为什么这样久才来开门,里面是不是窝藏什么人犯?”

王吉道:“没有呀,三位官长不信,请到里面搜查。”

西门柱石笑道:“不要吓唬他,待我好好和他说吧。”

那两个凉州武士恭恭敬敬的应了一个“是”字,接着说道:“那么要不要我们先行搜查?”

西门柱石说道:“用不着搜查了,我看他是个老实人,一定是会说老实话的。”

这一下倒是大出王吉意料之外,不解西门柱石何以如此“宽容”?

当下说道:“多谢大人夸奖,不知大人要问什么?”

西门柱石说道:“有这么一个年青漂亮的姑娘,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亲戚?”那两个武士跟着指手画脚,形容那个姑娘的形貌。

王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来侦查那个女客人的,她当然不会留宿在我的店子里,怪不得西门柱石说是用不着搜查接着想道:”看来他们还不知杨香主是在这里,我倒是比较容易应付了。“

坦然答道:“我不认识这个姑娘。”

西门柱石听了他的答复,皱眉说道:“你不认识这位姑娘?那么,她今天为何找你?”

王吉装出诧异的神­色­道:“有一位姑娘来找我吗,我可并不知道。小店炉灶坏了,今天中午起就没有做生意,我是出去预约工匠修理,刚刚才回来的。”

西门住石道:“我知道你当时不在家,但有人亲眼看见那位姑娘来你的豆腐店来找你,这是决不会惜的。她若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老远的跑来找你?哼,快和我说实话吧!”

王吉说道:“女客人来买豆腐,那也是常有之事。报讯的人恐怕是误会了。”

忽听得“乓”一声,西门柱石拍案骂道:“好呀,给你面了你不要,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么?”

一掌拍下,木屑纷飞,桌面留下一个鲜明的掌印。

王吉说道:“小的委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叫我从何说起?”

西门柱石冷笑道:“那小魔女偷偷跑来凉州,为的就是买你的豆腐么?竟敢说不认识她,你这话骗得了谁?”

王吉大为诧异,说道:“什么小魔女,大人,你的话可是越来越把我弄糊涂了!”

西门柱石怒道:“你还装算,快把这小魔女的下落从实招来!”

王吉说道:“你说的这个女官人,我从没有见过她,焉能知道她的下落?”

西门柱石喝道:“她来找你,就证明你是她的同党,好,即使你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姓甚名谁,找你为了何事,你总应该知道吧?”

王吉苦笑道:“大人,我只是个买豆腐的,从来不管闲事。你说这些,我真是莫名其妙。”

西门柱石大怒道:“你装糊涂,好,先叫你清醒清醒!”

正要毒打王吉,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我就是那个女客人,你们找我做什么?”

西门柱石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少女,竟是似曾相识。那两个凉州武士喝道:“好大胆的魔女,竟敢找上门来了!”

那黑衣少女笑道:“是你们要找我的啊,我若不来,岂不连累了好人!”

那两个武士说话之际,已是扑上前去,齐声喝道:“你有胆来会我们,那就跟我们到总管衙门投案吧!”

只听得“卜通,卜通!”接连两声,这两个武士都是跌了个四脚朝天。

黑衣少女冷笑道:“小小一个凉州总管,还不放在我的眼内,你们居然就敢狐假虎威!”

西门柱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这两个武士未曾碰着她的身子就跌倒了,这正是上乘武学中“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还有一样令得西门柱石甚为惊诧的是;这个黑衣少女的相貌,和报讯的人所说的那个“小魔女”并不符合,倒象是他以前曾经见过的什么人。

那两个武士爬了起来,仗着有西门柱石撑腰,大怒喝道:“小魔女我与你拼了!”双双拔出刀来,又要扑上前去。

西门柱石忽地喝道:“不许胡闹,给我站在一边!”

这两个武士站过一旁,看见西门柱石对这黑衣少女竟似甚为恭敬,不由得大为惊愕。

只听得西门柱石说道:“姑娘,咱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是——”

黑衣少女淡淡说道:“算你眼力不错,你虽然只是一个下人,在和林的时候,我们也曾以礼相待,当你是个客人。今日你们这样对我,这是待客之道吗?”

西门柱石大吃一惊,叫道:“原来是、是贝、贝丽,……”

黑衣少女道:“你知道就行了,不许你给我招谣,你不妨仍然叫我做小魔女。”

西门柱石把叫到咀边的“公主”二字缩回去,说道:“不敢,小的不知是姑娘驾到,冒犯之罪,请、请姑娘原谅。”

原来这个黑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蒙古大汗窝阔台的侄女,受封为“贝丽公主”约云中燕。

三年之前,西门柱石跟随完颜豪出使蒙古,在一次狩猎中曾经见过她的。西门柱石暗自思量:“听说那次我们出使之后,拖雷就派她乔装汉女,来中原刺探军情,图谋我国,但虽然如此,可也是不便得罪她的。”要知蒙古的国力早已凌驾金国之上,此时金国的国策正是要向蒙古谋和。

云中燕冷笑说道:“你们不是特地要来这里捉我的么?怎的却说不知是我?”

西门柱石道:“我们决想不到姑娘你、你曾纤尊降贵,到一问小小的豆腐店前。我们的人以为是另一个人,是以特地来查问一下,请姑娘切莫见罪。”

云中燕道:“他这间豆腐店的豆腐做得最好,我早已闻名。想来吃一碗腐羹,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值得你门这样大惊小怪!”

西门柱石诺诺连声“是、是、是。”心里想道:“我既然不能得罪她,但此事分明是有蹊跷,可又不能就这样作算,这可如何是好呢?”人急智生,说道:“完颜贝子正在总管衙门,他知道姑娘来了凉州,当然是要竭诚招待。请姑娘赏个面,和小的一同去见完颜贝子如何?”

云中燕道:“哦,你还是要我‘自行投案’,才肯放过这个无辜的店主么?”

西门柱石作出一副恐惶的神气说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请不动你的莲驾,贝子知道了定然降罪。求求姑娘,你就帮帮我的忙吧。”

云中燕一想,她若不走,店主难免还有麻烦,便即说道:“完颜豪既然是在这里,我倒也是该见见他的,不过——”

西门柱石忙道:“不过什么?”

云中燕道:“我老远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要吃一碗王家铺子的豆腐羹;豆腐羹还没吃着就走,岂不是如人宝山空手回?”

西门柱石说道:“他这店子如今正是修整炉灶啊。”

王吉听了云中燕这么一说,登时会意,笑道:“做生意的大炉灶坏了,厨房里煮饭的小炉灶还没有坏,姑娘,你只是要吃一碗豆腐羹,这个容易,我马上给你去做。”

西门柱石道:“好,你们俩个帮他生火。”

不一会,王吉的豆腐羹已经做好,热腾腾的捧了出来。云中燕眉头一皱,说道:“我的脾气你知不知道?”西门柱石怔了一怔,心道:“你不说我怎知道?”

陪笑说道:“不知姑娘说的是——”

云中燕道:“我不喜欢别人站在旁边看着我吃东西,际们给我出去。”

西门柱石无可奈何,说道:“好,我们在外面恭候姑娘。都出去吧!”一面说一面就拉王吉。

云中燕道:“我并没有叫他出去,你拉他做什么?他是店子的主人,我可不能把主人也赶走了。”

西门柱石心里想道:“待这魔女到了总管府,我再来对付这厮。”

放开王吉,和那两个武士走出店门,绕到屋后,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云中燕情知他们定然在外面偷听,笑道:“你的豆腐羹果然是名不虚传,滋味很好,怎么做的,可有告诉我么?”

一面和王吉说些闲话,一面把筷子蘸了汤水,在桌子上写字:“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赶快说!”

王吉虽然不知她的来历,但心里想到:“她帮了我这样大忙,当然是自己人了。”便即依样划葫芦的在桌子上写字答她:“耿公子给他们捉了去,可能是囚在总管府。”

云中燕吃了一惊,写道:“是耿电么?”

王吉点了点头,云中燕写道:“好,这件事你交给我好啦!”

吃完了豆腐羹,云中燕抹了桌上的字迹,说道:“你赶快修好炉灶,明天我再来吃你的豆腐羹。”

说到“明天”二字,摇一摇手,示意叫他今晚连夜逃走,切不可明天还留在这里。

王吉本来想要把杨守义也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她的,但云中燕却已经出去了。

听得西门柱石等人的脚步声远去之后,王吉走入磨房,想要钻过邻家打听,只见杨守义已是在那磨房之中。

第二十九回闺房避难

王吉一怔道:“杨香主,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杨守义笑道:“我一直呆在张家,并没溜走。”

王吉吃惊道:“你怎么不走、刚才可是好险呀!现在鹰爪虽然走了,只伯也还会再来的。”

杨守义道:“我本来想按照你的计划,从张家的后门溜走。钻过隔壁,一抬头就看见张大叔。我还未曾开口,他就对我说道,从他后门出去的那条暗巷布满鞑子兵,叫我千万不可出去。”

王吉道:“啊,这一层倒是我没有料到。”

杨守义道:“张大叔也没问我什么,就把我藏起来。他说躲得一时是一时,万一鹰爪跑来他家搜查,他会设法对付的。”

王吉道:“张大叔呢?”

杨守义道:“他还说他要去瞧热闹呢。我听得那些人走了,就钻过来了,也来不及告诉他啦。”

王吉道:“想不到这老头儿倒是胆大。杨香主,你在隔壁可听到了这边的事情?”

杨守义道:“都听见了。”王吉道:“那女客人是谁,你可知道?”

杨守义道:“这女子外号云中燕,她的来历,我也还未知道。”

王吉吃惊道:“她不是咱们自己人?”

杨守义道:“看情形她大概是蒙古来的大有来头的人物。不过她虽然不是汉人,却曾经帮过我的忙,可以算得咱们的朋友。”当下把那次在客店之中碰见云中燕,云中燕帮他吓走黑鹰年震山,并指点他们到浙东吕大侠的家乡找寻耿电等等之事情和王吉说了。

王吉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样说我把耿公­干­的消息告诉她料想无妨。”

杨守义道:“有件事情,我倒是觉得奇怪。”

王吉道:“什么事情?”

杨守义道:“你这间豆腐店的秘密只有龙帮主和我知道,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刚刚说到这里,便听见了拍门声。王吉道:“难道她又回来了。”问道:“是谁?”那人笑道:“没事了,开门吧,是我。”原来就是张大叔。

杨守义开了门把张大叔请入磨房,说道:“大叔请原谅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我的事情本来应该告诉你的。”

张大叔笑道:“不必说了。常言道得好,穷帮穷,富帮富。你们给鹰爪搜捕,当然是好人。我怎能不帮你呢?”

杨守义道:“张大叔,你真是好人。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张大叔道:“谢什么,你这么说,倒是把我老头子当作外人了。你的身份用不着告诉我,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王吉见你脸上颇有惶惑的神­色­,似是想不通什么事情似的,不禁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事?”

张大叔道:“刚才我半掩着门瞧热闹,那个黑衣女子和鞑子的军官一同离开,我已经瞧见了。”

杨守义道:“怎么样?”

张大叔悄声说道:“她并不是今天来买豆腐的那个女客人。”

王吉大为诧异,说道:“这就奇怪了,那女客人是谁呢?”

张大叔道:“那女客人是个红衣少女,年纪和刚才那个黑衣女子大概差不多,面貌却大不一样。你们仔细想想,可认识有这么一个女子么?”

杨守义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说道:“这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不过西门柱石既然来缉查她,想必也应该是和咱们一条路上的人。这件事以后咱们慢慢再查,当务之急,却是赶紧离开这里。张大叔,后巷那些士兵撤走了没有?”张大叔道:“我已经瞧过,都撤走啦。”

王吉站了起来,对张大叔深深一揖,说道:“大叔,我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了。这些年来多蒙你的照顾,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这问豆腐店——”

他正要说出把这间豆腐店送给张大叔,张大叔已是打断他的说话,笑道:“这可说不走啊,倘若把鞑子赶跑了,你不是可以回来吗?你们放心走吧,我替你照料这间豆腐店。”

杨守义哈哈笑道:“张大叔说得好,那么待把鞑子赶跑了,我再来探望你。”

张大叔道:“你们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么?”

王吉说道:“有个朋友家里可以暂且容身。啊,对了,我把这地址给你,倘若那女客人再来打听,你可以悄悄把这地址给她。”王吉这个朋友就是在煤炭行做炭夫的那个青龙帮兄弟。

西门柱石和一队士兵前呼后拥的陪着云中燕走。云中燕一面走,心里一面好笑:“那‘小魔女’我还没有见过,想不到先冒充了她。”

原来豆腐店这桩事情,云中燕乃是偶然碰上的。

云中燕早就听过“小魔女”的名头,见那些人在豆腐店里盘问王吉,要从王吉口中查出“小魔女”的下落,心里不禁想道:“这小魔女能令金国武士闻名胆丧,可惜我却没有机会和她结识。嗯,现在她的朋友有难,这倒是我给她卖个交情的机会了。”

云中燕就是为了想和小魔女结交而救王吉的,至于从王吉口中得到耿电的消息,则是意外的收获了。

“耿电是黑旋风的好朋友,他被囚在凉州官府,我可不能不管。但我和国师闹翻,拖雷叔叔也正要找我回去。完颜豪耳目众多,这些事情,不知他知道了没有?这小子不比西门柱石,这些事情即使他还未知,我用公主的身份吓唬他,只怕也吓他不倒。要救耿电,从他身上打主意恐怕未必行得通,还是自己设法的好。”云中燕心里想道。

西门柱石见云中燕忽然停下脚步,怔了一怔,连忙说道。“没有多远就可到啦。公主,你要不要换乘坐骑?”他以为云中燕是要端公主的身份,不肯步行走入总管府。

云中燕道:“你的主人我是要去见一见的,但我不想现在见他。”

西门柱石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最少我也得换过一件衣裳呀。”

西门柱石陪笑道:“用不着了,公主,你这身衣裳就很漂亮呀。”

云中燕陡地翻脸,冷笑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当作犯人一样押回去?”

西门柱石道:“不敢——”

云中燕道:“既然不敢,你多嘴作甚!说老实话,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子的和你们一同去!”

说到一个“去”云中燕已是飞身掠上居民的瓦面,西门柱石张惶失措,这霎那间,也不知是应该阻拦的好,还是任凭她去的好。

跟在他们后面那队士兵不知道云中燕的身份,有人便发箭­射­她。云中燕接了两枝­射­来的乱箭,反掷回去,喝道:“你们有眼无珠,要来何用?”这两枝箭恰好­射­瞎了两个发箭士兵的眼睛,还好只是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

西门往石连忙喝道:“不可无礼!”霎时间,云中燕已是掠过几重瓦面。西门柱石叫道:“公主,请你回来,有话好说!”他话未说完,云中燕影子已然不见,只听到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回去叫完颜豪等着,我一定会来找他!”云中燕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扔下了这句话,抄捷径绕过长街,迅即便朝凉州总管的府衙而去。西们柱石等人早已被她远远甩在后面了。

此际,在凉州总管小姐的香闺之中,李芷芳正在陪着耿电说话。

耿电已经换回男装,李芷芳笑道:“你是不是嫌做我的丫头太委屈你了?在我这里,料想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恐怕你还是改装好些。”

耿电面上一红,说道:“我倒不是嫌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扮作丫头,还要学扭扭捏捏的动作,实在是浑身都不舒服。”

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你看我也是扭扭捏捏的吗?”

耿电说道:“你是女中丈夫,和丫头怎能相比。可我却不能假扮你呀。”

李芷芳得他称赞,心里甜丝丝的,说道:“好吧,随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嗯,我但求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爹爹知道有个男子汉躲在我的房中。”

耿电说道:“李小姐,你这样维护我,我实在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李芷芳笑道:“你又来了,这句话你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啦,我也已经早已告诉过你,我不像你们汉人的闺女,怕什么佑污女孩儿家清白的声名。嗯,刚才咱们说到那里?”

耿电笑道:“我说你是女中丈夫。”

李芷芳笑道:“你这句话应该送给另一个人才对。”耿电佯作不解,说道:“谁呀?”

李芷芳道:“你那位杨姑娘呀,女中丈夫,这四个字,只有她才配得上。”

耿电说道:“你们两人都是巾帼须眉。不过——”

李芷芳道:“不过什么?”

耿电说道:“我和杨姑娘只是朋友。”话说了出来,忽地有点后悔:“我为什么要和她辩白,她误会就让她误会好了。”

李芷芳笑道:“真的只是朋友?我看你这两日神魂不定,难道不是为了惦记她吗?”

耿电说道:“我是在想早日离开这里。我的病差不多都已好了。”

李芷芳道:“那我劝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有件事情我刚刚知道,还未曾告诉你。”

“什么事情?”

“翦长春昨日又来了。”

耿电吃了一惊,说道:“他不是主帅吗?怎的又不去祁连山了呢?”

李芷芳道:“金国一个贝子来了凉州,这个贝子来头极大,他的父亲是皇叔,又是御林军统领。”

耿电道:“哦,原来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李芷芳道:“你认识他?”

耿电道:“曾听得青龙帮的杨守义大哥说过,他来了又怎么样?”

李芷芳道:“他来的那天,正是翦长春和我哥哥领兵出城的同一天。翦长春是中军主帅,去得未远。爹爹叫人飞骑出城,把翦长春追回来。”

耿电说道:“为什么不把你的哥哥也叫回来呢?”

李芷芳道:“哥哥是先锋,已经去得远了。再者翦长春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完颜豪正是他的小主人。爹爹大概觉得应该让他回来迎接主子。”

耿电不禁起了疑心,说道:“把翦长春差来凉州,调动他爹爹的兵马侵犯祁连山,这是完颜长之策划的。岂能为了迎接他的儿子把统帅召回?你爹爹纵然糊涂,翦长春和完颜豪也不会这样糊涂!何以完颜豪不加阻拦?而翦长春竟也奉命唯谨?”

李芷芳道:“他怀疑其中有诈?”

耿电说道:“我看翦长春早已得知消息,知道完颜豪那天会来。他领兵出城只是和你爹爹合演的一出戏。”

李芷芳道:“所为何来?”

耿电说道:“好让你的哥哥安心离开府衙。”

李芷芳吃惊道:“你是说翦长春可能已经知道了你被我们兄妹藏匿之事,故而要把他调开?”

耿电说道:“或许只是我的顾虑,但愿不是如此。”

李芷芳道:“总之翦长春回来了,守卫更严,你就更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冒险离开了,耿大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让你落在女真鞑子之手。”她说话之时,不知不觉紧紧的握着了耿电双手。

耿电忽地说道:“外面好似有偷听!”

李芷芳出去一看,回来笑道:“那里有什么人?我这个地方,除了我的心腹丫环之外,也不会有人来的。你恐怕是疑心生暗鬼。”

耿电说道:“我好像听得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李芷芳笑道:“纵使是丫头偷听,也决不敢这样无礼,一定是你听错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环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李芷芳怔了一怔,说道:“咦,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花呢?”原来她是叫这丫环到花园里折一束梅花,拿回来作瓶供的。

那丫环道:“小姐,我,我出不了中堂。”

李芷芳诧道:“为什么?”

那小丫环道:“中堂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内外隔绝。听说他们正在外面逐间房子搜查,公子的书房和卧室也都搜查过了。这是书童小安子隔着西院的角门,悄悄告诉我的。听说还是那个姓翦的女真鞑子亲自带人来搜查的呢,至于为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耿电苦笑道:“不用问了,定然是消息已经走漏,翦长春要关起门来搜查我了。”

李芷芳冷笑道:“料他也不敢到我的房间里搜查,你放心吧。”话虽如此,事情总是不妙。她叫耿电放心,她的手心已是捏了一把冷汗。

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一个丫环是在外面扬声叫道:“老夫人来看小姐!”这丫环是在外面把风的。

李芷芳这一惊才当真非同小可,心里想道:“妈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莫非她也知道了我房中秘密?”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李芷芳无暇思量,连忙把耿电推进里房,这是她的心腹侍女的卧房,和她的房间相连,开有暗门可以来往的。这侍女人颇机灵,李芷芳小声吩咐她,叫她好生为耿电遮瞒。想道:“妈并没有带人来,她是最讲究身份的,大概不会亲自到丫头的房间里搜查吧?”

老夫人踏进女儿的闺房,心中不觉疑心大起:“往时我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丫头通报,但不是老远的就叫嚷起来。芳儿又过了这许久才给我开门,难道那消息竟是真的?她当真敢于那么样的不要脸,把一个野男人收藏在自己的闺房里?”

李芷芳道:“妈,我刚才有点不大舒服,正在睡觉,想不到是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游目四顾,见床上的被铺叠到整整齐齐,暗自想道:“她若是刚刚起床,不会料理得这样整齐才开门见我?”疑心加了一层,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他们说有个­奸­细混入了府衙,你知道了吗?”

李芷芳大吃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吗,这­奸­细真是胆大之极了!”

老夫人道:“是呀,所以我来提醒你可得着意提防!”李芷芳笑道:“我这里鸟蝇也飞不进来,妈,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老夫人道:“­奸­细躲在府衙,定有内好给他掩蔽。现在外面已经查过了,毫无收获。”

李芷芳笑道:“妈,你这么说,敢情疑心我是内­奸­!”她装出一副说笑的神气,心头可是卜通卜通的跳。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不懂事的丫头,我不是说你,但你也得留心注意你的手下丫头。”心里想道:“她若当真藏一个野男人,搜出来大家可都没脸。但事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她爹可又没法向完颜小王爷交代。”

李芷芳道:“我这几个丫头都是自小服侍我的,谅她们有夭大的胆子也不敢收藏­奸­细。我看或者这只是谣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奸­细混入府衙,他们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老夫人叹道:“但愿如此,大家可以平安无事。”

李芷芳见母亲不提搜丫环房间之事,稍稍放了点心,老夫人忽又说道:“芳儿我来到这里,倒不只是为了­奸­细之事。”

李芷芳道:“那又是什么事情?”

老夫人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比搜查­奸­细的事情还更重要。”说话之际,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气看着女儿。

李芷芳撅着小嘴儿道:“妈,你今天怎么啦,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究竟是什么大事情?”

老夫人笑道:“说得对了,是你的终身大事。完颜贝子正住在咱们家里,你知道么?”

李芷芳又惊又气,叫道:“妈,你,你说什么?”老夫人道:“你安静点儿,我慢慢告诉你。”

李芷芳嘴角噙着冷笑,说道:“你们把完颜贝子当成宝贝,我可不理会他是个什么东西。好,你说吧,他想要怎样?”她知道闹也没用,暗自思忖:“后来将挡,水来土淹,先要知己知彼,且看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才好对付。”

老夫人眉头一皱,说道:“芷芳,你怎么越大越没规矩,幸亏你这话只是在这房间里和我说!

“你可知道你爹这个凉州总管是谁给他当的?我告诉你,圣旨是金国皇帝下的,给他说话,做他靠山的可就正是这位完颜贝子的爹爹?”

李芷芳心道:“爹爹作金国的官儿,这才是自己作贱自己。”她本来要和母亲闹一顿的,但因耿电就躲在她的后房,却是不便发作。

老夫人见女儿不再吵嚷,只道她已经给自己说得明白了道理,于是满心欢喜,继续说道:“你明白就好,难得人家完颜贝子看上了你!”

李芷芳冷冷说道:“我又没有见过他,他是怎么‘看上’我的?”

老夫人笑道:“你别挑剔字眼好不好?他虽然没有见过你,可对你仰慕得紧呢!”

李芷芳道:“哦,这倒奇了,我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他在京城,怎的会知道我,居然还‘仰慕’起我来了?”

老夫人笑道:“谁叫你好好的千斤小姐不爱做,却偏爱做野丫头呢?你经常抛头露面,和哥哥到处乱跑,还能不让人家知道么?不过说话回来,你这么‘野’倒也有‘野’的好处,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你想知道完颜贝子怎样夸赞你吗?”

李芷芳淡淡说道:“好吧,你说来给我听听。”

老夫人道:“昨日他和你爹见了面,就问起你们兄妹来了。你爹告诉他,你的哥哥已经带兵去打祁连山的贼人去了,他跟着就说久仰令郎年少有为,令媛更是女中英杰。大大的夸赞了你一顿。言下之意,颇有想见一见你的意思。”

李芷芳道:“哦,他有这意思?恐怕是爹爹胡乱揣度人家的意思吧,他不是也夸赞了哥哥么?”

老夫人笑道:“傻丫头,他夸赞你的哥哥只是拿来作陪衬的,你才是他真正要见的人。他不只要见你,我看他还有求偶之意呢。他说了那番话之后,翦大人就装作闲话家常,特别提及他还没王妃!你想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再糊涂的人也该明白了吧!”

李芷芳放了一点心,想道:“幸亏他还没有正式提出婚事。”

老夫人道:“你爹和我商量过了,这可是天赐良缘啦!所以我特地来告诉这件事情,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们就准备请翦大人做大媒!”

李芷芳道:“我不答应!”

老夫人道:“这是打了灯笼火把也找不到的如意郎君,你,你不答应?”

李芷芳道:“你们要讨好他,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

老夫人又惊又气,说道:“他们已经露出口风来了,怎么交待?”

李芷芳道:“那姓翦的也还没有来作媒,何须‘交待’?­干­脆装糊涂不就行了?”

老夫人眉头大皱,说道:“真是孩子话,你装糊涂,你爹怎能装糊涂?”

李芷芳道:“不管你们怎样应付,总之我就是决不嫁给那个完颜豪!”

老夫人道:“好,那么我答应你,婚事暂且缓谈。但你可得现在和我出去。”

李芷芳道:“出去­干­嘛?”

老夫人道:“出去跟人家见一面嘛。”

李芷芳道:“我不去!”

老夫人道:“人家问起了你,你出去看看人家,这是礼貌。”心想:“她见了完颜贝子一表人材,说不定心里就活动。”是以不惜让了步,放软口气,哄骗女儿。

不料李芷芳仍然说道:“我本来就是不懂礼貌的野丫头,我下去!”

老夫人大为忧急,软说不成,只好硬说:“是你爹叫你出去的,你敢不听爹爹的话!”

李芷芳也生了气,牙根一咬,说道:“你当我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可以随便让人牵出去给买主看个饱!”

老夫人变了面­色­,颤声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爹娘养大了你,你就一点不顾我们!”

李芷芳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道:“娘,你是最疼我的。人家欺负我,你也帮人家欺负我么?娘,你也得顾顾我的身份呀!”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眼泪不觉也掉了下来,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孩儿,我何当愿意你受委屈?唉,但你却不知道——”

李芷芳道:“不知道什么?”

老夫人挥一挥手,叫李芷芳的丫头出去,关上了房门,低声说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好,你知道不知道?”

李芷芳以为母亲还是要劝她答应婚事,冷笑说道:“恐怕是为了爹爹的好吧?”

老夫人道:“芳儿,我现在说的不是婚事。你必须对我说句实话!”

李芷芳吃了一惊,道:“什么实话呀?”

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在母亲口中说出来了:“那个姓耿的小伙子是不是你把他藏了起来?”

李芷芳眼圈一红,嚷道:“妈,你在那里听来的谣言?你把:女儿当作什么人了?”

老夫人连忙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我是要保护你的,你别吵吵嚷嚷,我把实话告诉你。”李芷芳本来要继续撒赖的,听了母亲这么说,不觉倒是呆住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没有就好。如果­奸­细真的在你这里搜出来,事情可就大了。咱们母女固然没脸见人,你爹恐怕也难免有不测之祸。”

李芷芳又气又惊,说道:“完颜豪敢来搜我的房间?”

老夫人道:“总算他给你爹几分情面,叫你爹爹自己动手。”

李芷芳道:“啊,那么爹爹要我出去见那个完颜豪,为的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他才好叫奴才来搜查了?”

老夫人道:“你爹和我商量过了,恐怕也只有这样,才能彼此面子上好看一些。试想,你若在场,搜出­奸­细,那是一个何等难堪的场面!”

李芷芳道:“完颜豪知道‘­奸­细’必定是在我这里么?”

老夫人道:“你不用隐瞒了,有人向翦长春告密,说­奸­细是你兄妹收藏。他们已经搜过你哥哥和他心腹童仆的房间,找不着­奸­细,当然认定是在你这里了。

“不过,完颜贝子喜欢你也是真的。所以只要大家避免在场,纵然在你这里搜出­奸­细,那也是彼此心不宣而已。你保住了颜面,你爹也何保住前程,现在没有多少时候了,你快和我出去吧!”

李芷芳道:“完颜豪居然还敢限时限刻要我出去见他么?我不出去又怎么样?”

老夫人道:“完颜豪限半个时辰,你不出去见他,他就要来见你!”

李芷芳气往上冲,说道:“他欺人太甚,我就和他拚了!”

老夫人道:“其中利害我都对你说过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俗话说: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你委屈一点儿,总胜于让他当面搜出,还更难堪!”

李芷芳道:“我已经说了我大不了和他一拼!”

老夫人道:“孩子话,这是一拼可以了事的吗?莫说你拚不过他,你和他硬拼,你爹又怎生得了?”

李芷芳忍不住大声说道:“为什么拼不过他,我就不懂爹爹为何要那样怕他?只要爹爹拿得定主意,翦长春武功再强,他和完颜豪也只是两个人!这里是爹爹管辖的凉州,可不是他们金国的京城!”

老夫人听女儿差点就要把“造反”二字说出来,吓得面如上­色­,连忙封住女儿嘴巴,说道:“这话千万不可胡说,快快和我出去、出去!”

可是已经迟了,就在此际,已听见了完颜豪和她父亲说话的声音。

她父亲说道:“小王爷,我这丫头不懂礼教,竟要劳烦你来找她,真是令我汗颜无地!”李益寿提高了声音说话,这话顾然是说给女儿听的。

完颜豪打了个哈哈,说道:“老伯,咱们是一家人,你这样客气,倒是令小侄担当不起呢。我和令媛是平辈,平辈论交,本来是应该客人拜访主人的。何况我久慕令媛芳名,今日有缘相识,正是三生有幸!”

李益寿暗暗着急:“这丫头决不会听不见我们的说话,怎的仍是这样不知好歹,还不出来?”完颜豪脚步不停,此时早已是穿堂入室,来到了李芷芳卧室的门前了。

李益寿希望他的女儿“识趣”,却那知李芷芳听了完颜豪这些­肉­麻的说话,正是气得七窍生烟,皮肤也起了疙瘩呢!

李益寿发急叫道:“芳儿,小王爷来看你,你还不——啊呀,你,你­干­什么?”

原来“开门”二字刚要从李益寿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李芷芳的房门倏地打开,不但打开,而且李芷芳竟是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手里执着两把明晃晃的钢刀。

门外的李益寿吓得呆了,门内的老夫人也吓得呆了。“儿啊,不可——”,李芷芳动作太快,老夫人要拦阻也来不及。话犹未了,只听得“乒”的一声,李芷芳已是把房门反掩,将母亲关在房中,说道:“爹、娘,这是门子的礼数?你们愿意忍受他的欺侮,我可不能让他欺负!”

李益寿叫道:“反了,反了!”惊恐过甚,双腿竟然不听使唤,要想上去扯开女儿,那里能够?

完颜豪稍微怔了一怔,随即却是气定神闲,笑道:“听说汉人的才女,往往要亲自出题目考试男子;咱们不是文人,那么令媛以武会友,也正等于汉人的才女以文会友一样,大是风雅之事啊!令媛不过要试试我的本领而已,老伯可千万不要责怪她!”

完颜豪兜着圈子说话,好似彬彬有礼,其实轻薄无比,话中有话,不啻以来“应试”的未婚夫自居。

李芷芳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看刀!”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完颜豪杀了,将爹爹迫上梁山。

她只知道翦长春武艺高强,见翦长春没有同来,就不把完颜豪放在心上。却那里知道完颜豪家传武学,本领比翦长春还要高明。

完颜豪笑道:“好,李姑娘,我若是来过了你的考试,我也不求别的,你可要请我进你的香闺啦!”

李芷芳喝道:“你给我滚!”一招“横云断峰”,长刀刺他咽喉,短刀截他手腕。完颜豪一抖衣袖,裹住短刀。李芷芳身不由己的给他拉着转了半圈,长刀亦已是刺了个空。

完颜豪笑道:“放下双刀吧!”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给短刀划破,李芷芳拔出刀来,喝道:“今日有你没我!”

原来李芷芳的内力虽然是与完颜豪相差甚远,但完颜豪怕误伤了她,也还是未曾用尽全力的,李芷芳刀法甚为­精­妙,脱困之后,长刀自上劈下,、短刀自下撩上,唰唰唰几招迅疾异常的凌厉刀法,把完颜豪迫退三步。

李益寿看得胆战心惊,颤声喝道:“你这丫头要活活气死我么?”

完颜豪笑道:“令媛只不过与我琢磨武功,老伯何用生气?”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响,李芷芳的双刀同时脱手,落在地上,原来在交手十多招之后,完颜豪已是看清楚了她的刀法,找得个破绽,点着了她的麻|­茓­。

李芷芳立足不稳,跄跄踉踉的斜跃数步,忽地膝盖一阵酸麻,坐在地上。完颜豪笑道:“一时失手,姑娘莫怪。”李芷芳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完颜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敢过去拉她,笑道:“小王怎敢无礼,姑娘你歇一歇吧。”

李芷芳骂道:“你撞入我的房间,无礼孰甚!我的母亲在里面,你知不知道?妈,你还不拦阻他!”

李益寿惊魂未定,李芷芳刚站起来便给父亲紧紧抓牢了。

李益寿低声说道:“小王爷已是给了你的面子啦,你还胡闹!”李芷芳给点了麻|­茓­,气力使不出来,只听得“乒”的一声,完颜豪已是推开了房门,笑道:“这可是咱们说过的,你不能怪我。我知道伯母在里面,我正是要进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呢。”李芷芳气得双眼发白,却是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

李芷芳的母亲在房间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耳朵还是听得见的,知道女儿被辱,心中甚为悲苦,完颜豪进来之际,她正在掉转头抹­干­眼泪。

完颜豪倒是“彬彬有礼”,深深一揖,说道:“小侄不得已擅入令媛香闺,请伯母原谅,我给你请安来啦。”

老夫人道:“小女冒犯贝子,我们才是应该求你原谅。”完颜豪小声说道:“那­奸­细可有了线索,找寻没有?”老夫人道:“你移开这张床,后面有扇暗门。那是丫头的房间,你试进去看看。”

原来老夫人刚才一个人被关在房中的时候,已经发现那道新设的暗门,当然她也早就疑心那个“­奸­细”是藏在里面了。她没有胆量进去查看,只能说给完颜豪知道。完颜豪这次羞辱她的女儿,她心里是有所不满的。不过纵然这样,她也总还要帮完颜豪而不会帮那“­奸­细”的,她想:“这祸事,女儿不闯也闯出来了,那就不如让完颜豪抓着­奸­细,倒可以减轻一些罪过,得他原谅。”

李芷芳在外面听得完颜豪搬开大床的声音,她情知母亲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而且告诉了完颜豪。她本希望母亲给她遮瞒的,想不到母亲竟然出卖了她。这一下登时就把她气晕了。

云中燕仗着超卓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凉州总管衙门。

翦长春在外面大搜之际,她已经偷偷进了内院。

李芷芳和耿电在卧房密谈的时候,云中燕正是卧在后窗外偷听。

她听得不禁心里暗暗好笑:“耿电倒是行了桃花运了,原来这位凉州总管的千金也是看上了他。她说的那个杨姑娘,想必就是‘小魔女’了。想不到这位千金小姐吃起了‘小魔女’的醋,那‘小魔女’只怕还未知道吧?”

心念未已,忽听得冷笑的声音,云中燕吃了一惊:“这人身法好快,啊,原来是个女子。”只见花树丛中,隐约露出红衣一角。云中燕料想这个女子定是“小魔女”无疑,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却是不能跑出去找她相会。她听得房间里李耿二人疑神疑鬼,心中越发好笑。

过了一会,老夫人来了,跟着完颜豪也来了。云中燕当机立断,趁着完颜豪和李芷芳交手的时候,轻轻推开丫头那间房间的窗门,跳进里面。那个丫头正在提心吊胆的听外面打斗的声音,云中燕到了她的后面她还未知道。云中燕点了她的|­茓­道,向耿电摆一摆手,示意叫他丝毫不可作声,随即把那丫头放在床上,放下帐幔,然后打开暗门,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完颜豪刚刚移开那张大床,正要寻找暗门,只听得轧轧声响,那扇暗门已是打开,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完颜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公主,是你!”

云中燕格格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我已经告诉了西门柱石说要来拜访你的!难道他竟敢不禀告你吗?”

第三十回逃出凉州

完颜豪陪笑道:“西门柱石是已经把公主的话带回来给我了,我可还不敢相信公主真的会莲驾亲临呢?”

云中燕道:“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说过了要来拜访你,当然要来——”

完颜豪道:“不敢当,但,我可想不到,想不到——”

云中燕笑道:“你想不到我竟然在这间房间出现,是吗?”

完颜豪道:“是呀,我真是意想不到。”

云中燕道:“我和李小姐是好朋友,她又是这里的主人,我自是应该与她先叙友情,再去见你。这可用不着先告诉你吧?”

完颜豪明知她说的是谎话,但可不能当面拆穿她,只好诺诺连声,甚是尴尬的说道:“是,是,请恕我不知公主在这儿,多有冒犯了。”

李益寿见完颜豪对云中燕执礼甚恭,口口声声称她“公主”,不觉甚为惊异,心里想道:“不知她是那一国的公主?女儿又怎样和她结交上了。”当下只好放开女儿,以主人的身份上前招待。

完颜豪道:“李总管,我给你引见,这就是蒙古上国的贝丽公主。”

李益寿“啊呀”一声,说道:“公主光临,小官深感荣宠。芳儿,你和公主早就相识,怎的不告诉我。”心里想道:“原来她是蒙古公主,这就怪不得完颜豪也要怕她三分了。”

李芷芳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是个机灵的人,看得出云中燕是来帮她的,便道:“公主可不想招摇,我若早说出来,你们不相信,只怕还要把她当作­奸­细呢。”

云中燕笑道:“他们早已经把我当作­奸­细了。哼,完颜豪,你们刚才来势汹汹,不是为了搜查­奸­细吗?”

完颜豪陪笑道:“府衙里是谣传,据讲有个­奸­细混了进来。”

云中燕冷笑说道:“这个­奸­细就是我!我不愿招摇,曾经偷偷来看过李小姐几次。我也不知是否有人发现,或许这就给人误会是­奸­细吧?”

完颜豪只好再陪笑道:“我们一时鲁莽,公主,请你千万别要见怪。”

云中燕道:“不知不罪,我当然不会怪你。不过你们这样胡闹,可是对不住我的朋友。试想,纵然真有­奸­细,李小姐又岂能是收容­奸­细之人?嘿嘿,我并非为了自己怪你,但为了我的朋友,我可不能不怪你了!”

完颜豪道:“是该怪责。”当下向李芷芳深深一揖,说道:“我实是一心想要结识小姐,适才冒违之罪,请小姐大度包涵。”

李芷芳板起面孔,冷冷说道:“我可不想结识你,你给我出去!”

李益寿喝道:“芳儿,不可无礼。”

云中燕道:“李大人,并不是令媛无礼!”她和李益寿说话,眼睛却盯着完颜豪,完颜豪连忙说道:“是,是,是我无礼。”

云中燕道:“他知道就好。我是来拜会你,但你总不能在人家小姐的香闺会客吧?”

完颜豪忍住了气,心里道:“看在你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我暂且买你的帐,待会儿叫你知道我的手段。”于是又一次陪笑说道:“公主教训的是,我正想请公主移驾到小王的宾馆一谈。”

李益寿跟着出去,临行吩咐妻子道:“女儿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的管教她。”

到了完颜豪的住所,云中燕道:“老大人,你已经尽了地主之谊了,请便吧。”李益寿讪讪退下。完颜豪请她进了书房,关上房门。云中燕怔了一怔,喝道:“你­干­什么?”

完颜豪道:“我怕隔墙有耳,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云中燕道:“哦,你和我说的话,是不能让人听见的吗?”

完颜豪道:“正是。听说公主莲驾来到中原,已有两年,可惜小王新近方始知道,实是有失地主之谊。”

云中燕道:“不错,我是来了金国两年,这又怎样?”

完颜豪道:“没怎么样,不过我最近又听到了一个消息,正是和公主有关的。我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好,想要请教公主。”

云中燕冷笑道:“你的消息也真灵通,我倒要多谢你耗费­精­。神留心我的消息,说吧,那是什么事情,居然令你感到难处置?”

完颜豪脸上堆着­干­笑,说道:“贵国的金帐武士上一个月曾经来见过我,是他谈起公主的事情。他带来了贵国国师龙象法王的吩咐,要我帮他的忙呢,因此,与其说这是一个‘消息’,不如说这是一件令我为难的事实。”

云中燕暗暗吃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冷冷说道:“他要你帮什么忙?”

完颜豪道:“听说公主不肯回去,乌蒙是奉了贵国大汗之命,来迎接你的,你不回去,他可交不了差。龙象法王是他师父,对这件事当然也不能不关心了?”

云中燕道:“好,爽快的说罢,他们要你怎样?”

完颜豪道:“乌蒙交来贵国国师的意旨,要我帮忙他们访查公主的行踪,万一我若是遇上公主,务必要把公主莲驾留下。乌蒙还说,这也是贵国大汗的意思。”

云中燕道:“哦,这么说来,你是要扣留我了?”

完颜豪道:“不敢。不过公主你是知道的,敝国一向是尊崇贵国的。敝国以小事大,对贵国的吩咐,可是不敢不遵。但‘扣留’二字未免言重了,我只是想请公主屈驾在这里暂住几天,待这里事情一了,我就送你回去。”

云中燕冷冷说道:“多谢你了,我可用不着你献这殷勤。”

完颜豪好笑说道:“公主不喜欢我来护送,那就让贵国的国师亲自来迎接你回去也行。他和乌蒙如今正在玉门关,距离这里也不过三四天路程。”

说来说去,总之他是不肯让云中燕一走了之的了,云中燕心里想道:“完颜豪本领不弱于我,加上一个翦长春,我不是他们对手。要想脱困,只能智取,不能硬来。”当下灵机一动,淡淡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消息,我也有一个消息和你极有关系,你想知道么?”

完颜豪怔了一怔,心道:“且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道:“公主请说。”

云中燕道:“我在贵国两年,你大概也知道我­干­的是什么了?”

完颜豪道:“小王不妄自猜度。”

云中燕道:“我和你挑开天窗说亮话,我来贵国,乃是奉了叔父拖雷之命,来探听你们的虚实的!”

这个秘密,完颜豪早已知道,却想不到她竟然直言不讳说出来。完颜豪苦笑说道:“敝国对贵国忠诚不贰,贵国却还对我们如此疑心,唉,我们但求能够相安无事,意愿已足,难道我们还敢对贵国妄动刀兵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还望公主在令叔拖雷元帅面前,美言几句。”

云中燕道:“这倒不是疑心你们,说到妄动刀兵,这个料想你们也不敢。叔叔要我来探听你们的虚实其中另有缘故。”

完颜豪道:“哦,什么缘故,倒要请教。”

云中燕道:“我们想找一个可靠的而又能­干­的管家,你懂不懂?”

完颜豪吃了一惊,说道:“恕小王愚鲁,这是什么意思?”

云中燕冷冷说道:“还不懂吗,就像你们对西夏一样。李益寿不就是你们在西夏扶植的新管家吗?”

完颜豪大惊道:“你是说贵国要把我们大金灭了?”

云中燕道:“也不必就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你们比西夏好些。只须你们金国奉命唯谨,做我们的属国,你们姓完颜的一样可以做金国的皇帝。不过——”

完颜豪大为紧张,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云中燕道:“不过,你们现在的皇帝,甚是不得人心,叔叔的意思,想换一个皇帝。所以他叫我来中原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我代他察看,看那一个做金国的皇帝最为适合?”

完颜豪半信半疑,但心里想道:“听道云中燕最得他叔父拖雷的宠爱,而拖雷在蒙古的实权高于大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惴惴不安的问道:“令叔既有这个意思,那么公主可曾替令叔找到适当的人选?”

云中燕道:“找到了。就是你的爹爹!”

完颜豪又惊又喜,说道:“哦,是我爹爹?”

云中燕道:“不错,你爹爹手握兵权,­精­明能­干­,又是皇叔的身份,以叔代侄,正是顺理成章之事。将来贵我两国,联手灭宋,还要仰仗你们父子的大力呢、嘿嘿,只要你们父子听话,金国皇帝的宝座,我敢担保,你的爹爹准能坐得安安稳稳!”

父亲做了皇帝,儿子就是现成的太子,未来的国君了,完颜豪想不到这个“天大的富贵”竟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利令智昏,忙道:“皇帝的宝座,我们父子是不敢奢望的。但令叔和公主这么看得起我们父子,小王自是铭感五内,誓当图报!”

云中燕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听话的了?”

完颜豪道:“只要不令小王太过为难,姑娘尽管吩咐。”虽然利令智昏,说话仍然颇有分寸。心里想道:“她若然要我放她走,我就用他们大汗和国师的命令来做挡箭牌。”

云中燕早已料到他的心意,淡淡说道:“要更换贵国皇帝之书,这是天大的秘密。是我们的大汗和国师都未知道的。如今公事私事,我都未曾了结,又不能和国帅明言,是以暂时不想回去!”

她的事既然不能和国师明言,自是不便和完颜豪说了,完颜豪心里想道:“听说她喜欢一个绰号黑旋风的男子,莫非就是为了私情,是以迟迟不肯回国。”当下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我恐怕难以作主。”

云中燕面­色­一变,说道:“好,你要和我为难,那也由你!”

完颜豪踌躇不定,说道:“我怎敢和公主为难,我还要仰仗公主的大力呢。”云中燕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完颜豪道:“只是贵国大汗之命,小王不敢违背。贵国国师跟前,小王也是没法交代。”

云中燕冷冷说道:“大汗之命,你不敢违背,我的叔叔,你就敢得罪吗?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是替拖雷叔叔办事,不必听命于大汗,更不必说什么国师了。”

完颜豪汗流浃背,说道:“是,是,小王不敢。”

云中燕笑道:“其实你不泄漏出去,国师又焉能知道你私自放了我呢?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嘿嘿,你要我在叔叔跟前替你们父子说好话,你却要扣留我,这叫我如何能为你们说话?你仔细想清楚吧,这桩交易做不做任凭于你!”

完颜豪牙根一咬,暗自思量:“她的话固然不能全信,但万一她说的是真,她的叔父拖雷真的要废立我国皇帝,而又属意于我爹爹的话,我得罪了她,可就误了大事。罢罢,就当作一场豪赌吧,放了她于我没有什么损失,真的事成,我就赢来了天大的富贵了。”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完颜豪站了起来便即说道:“好,那么我送公主出去。请公主恕我冒犯之罪,在令叔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云中燕笑道:“你放心等着做太子吧,但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有李小姐陪我出去。”

完颜豪怔了一怔,说道:“你要和李小姐一同出去?”

云中燕道:“怎么,你不许可么?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她陪我游玩凉州。”

完颜豪心里想道:“我已经决意豪赌一场,那又何必为这次要的事令她不欢?料想李芷芳也不敢带一个男子公然和她走出府门吧?”于是陪笑说道:“我在这里也是客人,怎敢­干­涉主人的行动,何况李姑娘还是你的好朋友呢。公主,你言重了。”

云中燕笑道:“你这几句话倒还算得是明白一点道理。好,那我走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敲门,完颜豪喝道:“是谁?”翦长春的声音在外面应道:“是我!”

完颜豪眉头一皱,心道:“翦长春怎的这么不懂事,我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的。”但因翦长春是他父亲的副手,最少名份上是他的长辈,又想好在与云中燕所谈的“大事”已经终结,那也不怕他知道了。于是只好忍住脾气,开门让他进来。

原来今晚在总管府中的大搜索,完颜豪主内,翦长春主外,他是负责主持中堂之外的搜查的。搜查过后,又亲自去把守大门,所以内堂所发生的事情,他还未知道。完颜豪和云中燕在密室会谈,虽然吩咐了侍卫不许让人进来。但翦长春正是侍卫的顶头上司,他又是有急事来见完颜豪的,侍卫当然是不敢阻拦。

翦长春看见了云中燕,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口称“公主”,向她请安。云中燕笑道,“我和你们的小王爷是自己人了,你有话但说不妨。”

完颜豪本来是想把云中燕早早送走的,但云中燕这么说了,他可不能叫她“回避”,只好说道:“对,公主是咱自己人。翦叔叔,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我也正好请教公主。”

翦长瑃情知其中定有蹊跷,但他碰上的事情,却又确实是必须由完颜豪立即作出决定的。他心里想道:“耿电和青龙帮固然是金国的敌人,也是蒙古的敌人。这件事情,给她知道,料也无妨。”于是说道:“正是有件事情要禀告小王爷,李夫人和她的女儿已经出了府门了。”

完颜豪吃了一惊,说道:“她们母女都出去了?有没有带什么丫头小子随行?”

翦长春道:“不知道。”

完颜豪道:“为什么不知道?”

翦长春道:“她们是驾着一辆马车出去的。老夫人在车上,我门可不便搜查。不知里面是否藏有别人。”

完颜豪道:“那驾车的车夫呢。”

翦长春道:“是个粗眉大眼的汉子,看来不会是姓耿那小子。”

云中燕笑道:“我和李小姐本是约好出外游玩,想必是她等我等得不耐烦,故而先出去到约定的地方等我。”

翦长春道:“小王爷,你看要不要马上派人追她回来?”要知此事牵连李益寿的妻女在内,翦长春自是不敢作主。

完颜豪心里想道:“反正我已经答应了云中燕,让她和李芷芳出去的了,乐得做个好人。那姓耿的小子,以后再设法抓他吧。”当下说道:“你没听见公主说是和李小姐约好的吗,­奸­细即使逃了出去,也不会藏在她们的车子上的,咱们大可不必庸人自扰。”

翦长春碰了一鼻子灰,连声道:“是,是。”心里却在想道:“云中燕说的分明是谎话,她与那丫头约好外出,又何须老夫人陪同出去?”

完颜豪道:“不过,这件事情,不知李大人知道了没有?你还是去告诉他一声吧。”

翦长春登时省悟,想道:“不错,这事让李益寿去管他的妻女好了,何须我做坏人。”

云中燕道:“对,我也应向主人辞行。翦将军,咱们一同去见李益寿吧。”

翦长春、完颜豪设法,只好陪她。到了李益寿的注所,门口一个卫士悄悄告诉完颜豪道:“李夫人已经回来了,她只是一个人回来。里面他们俩夫妻正在争吵呢。”

原来李夫人虽然是要帮忙丈夫保住荣华富贵,但也疼借女儿。经过了刚才这一大场惊险之后,情知女儿是难以在府中再呆下去;­奸­细藏在女儿房中,不送走也是后患无穷。是以在女儿恳求之下,她反心一横,就把耿电藏在车上,亲自给他们保驾,出了府衙。

李益寿正在惊怒交并,怪责妻子,听说完颜豪和那蒙古公主来访,知道此事已经发作,他们是兴师问罪来了,无可奈何,只好出去迎接。

云中燕不等完颜豪开口,一见了李益寿便即抢说道:“听说令媛出了府门,是吗?”

李益寿吓得面如土­色­,讷讷说道:“是,是。我,我正要亲自去找,找她回来。”

云中燕笑道:“老伯,你就让令媛陪我玩两天吧。我担保令媛不会少了一根头发,她自然会回来的。”

李益寿怔了一怔,说道:“公主这话是、是——”

云中燕道:“我和令媛是好朋友,说好了作伴在凉州玩几天。我们不想招摇,但求玩个痛快,是以只能瞒注你老人家了。”

李益寿道:“那么小女这次出去——”

云中燕道:“正是我要她如此的,此事我也告诉了完颜贝子了,你可千万莫要派人查踪觅迹,那样一来,我们就玩得不痛快了。”

李益寿只要完颜豪不找他的麻烦,于愿已足,当下把眼睛望着完颜豪,完颜豪只能顺着云中燕的口气说道:“是呀,公主和令媛出游,不愿声张,你就给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这么一来,李夫人当真是如同喜从天降,笑道:“老伴,我,我说了我陪女儿出去当然是有‘因由’的,你还要瞎胡闹吗?”

李益寿听出她话中有后,可是不敢声张,只好陪笑说道:“是,是。我不知道这是出于公主的意思,当真是瞎胡闹了。”

云中燕给李益寿消除了后患之后,心中暗暗好笑。完颜豪送她到大门口,她大摇大摆的就走出了府门。

云中燕出了府门,心里想道:“李芷芳救出耿电,想必是上祁连山去了。这件事情,杨守义尚未知道,应该去告诉他。”

杨守义和王吉躲藏在青龙帮的一个弟兄家里,云中燕按照王吉给她的地址,跑去找寻,这人是个炭夫,住的是座低矮的泥砖平房,左邻右舍都是和他差不多光景的穷人。一式的房子,并无分别。幸好王吉曾经告诉她一个特别的标记,这标记是红纸翦成的蝴蝶,贴在窗门上的。因此她很容易找到。

但当她走近了去看清楚那标记之时,却是不禁有点惊疑不定了。不错,窗门是贴有一对红纸翦成的蝴蝶,但这对蝴蝶,细心一看,却是撕开了两半,再用浆糊贴上去的,中间有一条裂缝。

云中燕暗自想道:“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什么要把翦纸好端端的撕开?”撕开的蝴蝶代表什么意思,王吉却未曾告诉她。

云中燕一来恃着艺高胆大,二来完颜豪正有所求于他,即使碰上了他的手下,她也不怕,于是不管屋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便即飞身掠过矮墙,进去观察究竟。

这家以炭夫掩饰身份的人家,居处甚为简陋,后面是厨房,前面是个小小的庭院,中间就只是一间睡房了。一目可以了然,只见屋中堆物凌乱,杳无一人。

云中燕擦燃火石,仔细察看,这才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张草纸,草纸上写着两行字:此处已有鹰爪注意,不可逗留。

云中燕松了一口气,心里想道:“他们已经知道此处并非安全之地,当然是搬到别处去了。”

杨守义并非被捕,云中燕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这时就在她正想离开之际,又听到了屋顶上衣襟掠风之声,是夜行人经过的声音。

云中燕只道是鹰爪来临,心想:“鹰爪只一个人,索­性­我也不表明身份,小小的惩戒他一下。”

心念未已,那个人已从屋顶跳了下来。云中燕心道:“这人轻功倒是不错。”手心扣着三颗黄豆(这是她随手从屋子里的粮食缸中抓来的)便向那条人影打去。她虽然没有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功夫,但这三颗黄豆,打中了敌人的|­茓­道,也可以令他昏迷几个时辰。她不用暗器,为的是不愿伤人。

那人衣袖一兜,三颗黄豆落在她的手中。那人想不到暗器乃是黄豆,不觉一怔。云中燕看清楚了那个人,不觉也是一怔。

来的是个红衣少女。

双方都没想到对方乃是女子,不觉都是一怔,但一怔之后,随即也就彼此明白了。

云中燕心里想道:“昨日到王吉豆腐店查问的是个红衣少女,想必就是她了。她定然也就是那小魔女无疑。”

杨浣青心里想道:“这个女子想必就是刚才进入耿电房间的那个人了。她替耿电遮瞒,却又似乎和完颜豪颇为要好,真不知她是友是敌。”

原来杨浣青躲在花树丛中,看不见耿电房中的情形,也没有看见云中燕的面貌,只从云中燕的背影,看出了她是女子。

其时完颜豪与李益寿已经来到,家丁亦在内花园展开搜索,杨浣青知藏身不住,只得趁着在未曾给人发现之前,悄悄溜走。溜走之际,隐隐听见完颜豪和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其时她当然是无心细听,只知道说话这个女子不是李芷芳。不是李芷芳,她料想当然就是刚才进入耿电房间那个女子了。

杨浣青不知云中燕是友是敌,心里想道:“杨守义不见,窗口却贴着撕开两半的纸蝴蝶,这是青龙帮示警的标记。这女子想来多半还是敌人。”原来杨浣青已到过祈连山,见过了青龙帮的帮主之后,方始再来凉州的,是以她知道王吉的地址,也知道青龙帮的各种讯号。

王吉离开豆腐店之时,曾经把他和杨守义的新住址告诉隔邻的张大叔,并且向他交待清楚,这新住址只能告诉白天来找过他的红衣女子,杨浣青出了凉州总管的衙门,先到豆腐店去找王吉,张大叔守在那儿,立即告诉她这地址。由于她先去了一趟豆腐店,是以来到此处之时,反而就落在云中燕的后面了。

杨浣青惊疑不定,唰的就拔出刀来,喝道:“你是谁?”

云中燕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来找杨守义的。”

杨浣青更为惊诧,喝道:“你怎么知道杨守义躲在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中燕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呢!”

杨浣青道:“你知道我是谁?”

云中燕道:“你是不是小魔女?”

杨浣青道:“是又怎样?”

云中燕冷笑说道:“哼,好大胆的小魔女,刚才竟敢偷人府衙,你当我不知道吗,告诉你实话吧,我是来逮你的!”

杨浣青怒道:“好呀,你来逮吧!”说话声中,闪电般的就向云中燕劈了三刀。

云中燕以“风杨落花”的身法,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杨浣青这闪电般的连环三刀,争胜之心不觉油然而生,蓦地把手一扬,喝道:“接暗器!”

杨浣青霍的一个“凤点头”,不料云中燕只是虚晃一招而已,那里有什么暗器?她趁杨浣青躲闪暗器之时,身形平地拔起,已是跃上屋顶去了。

杨浣青喝道:“要想逃么?”云中燕笑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有胆你追来!”原来云中燕一来是想试试这闻名已久的“小魔女”的功夫,二来她已知道这座房子是在敌方的监视之中,是以必须把杨浣青引开到无人之处,才好交谈。

杨浣青怎知她的用心,只道她真的是暗地跟踪自己的敌人,当下身形一掠,立即也是上屋追来,喝道:“你跑到天边,我也不会放过了你。好呀,看到底是你能逮住我,还是我能逮注你。”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超卓轻功,窜高纵低,兔起鹘落,奔过了几条长街。街道上虽然有巡逻的士兵,只见两团白影在屋顶上掠过,有的给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是什么鬼怪,有的还只当是自己眼花,揉一揉眼,那两团白影已经不见了。

风驰电逐,转瞬之间,已到了城底下。此时正是五更时分,还有“半个时辰方始天明,城门未开。

云中燕纵身一跃,手中的宝剑“卜”的Сhā入墙头,支持身体的重量,单掌一按墙壁,一个翻身,就跳上墙头。

墙头上的两个卫士叫道:“有飞贼!快来人哪!”云中燕不待他们跑来,先自迎了上去,噼啪芮掌,将他们打下墙头。回头笑道:“你上得来么?要不要我帮一帮你?”

杨浣青怒道:“谁要你帮?”把手蜀脱下一抖,变成了一条银丝软鞭,飞身一跃,软鞭上扬,已是缠上了墙头上所竖的旗杆,双足一撑城墙,腾身飞起,一个鹞子翻身,登时也上了墙头。

她本来提防云中燕会乘机袭击她的,是以在翻身掠上墙头之时,左手的短刀同时使开了夜战八方的招数,不料当她在墙上稳注身形之时,只见云中燕已经跳下去了。

杨浣青不禁怔了怔,颇感诧异,心里想道:“她若是完颜豪派来的人,为何反而把守城门的士兵推了下去,又不乘机袭击我呢?”此时她已开始思疑对方未必真是敌人了,但为了追查究竟,还是跟着云中燕跳下去了,急急追踪。

看守城门的士兵乱箭­射­来,杨浣青一面跑一面挥鞭拨打,打落了十多枝,那些箭已是­射­不到她的身上。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天­色­已是黎明时分了。她们两人风驰电逐,此时亦已离开了凉州城十数里了。云中燕走在前,和杨浣青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十来丈远近。她对杨浣青的轻功亦是好生佩服,心中想道:“她给乱箭阻延了一些时候,依然能够与我不即不离,这小魔女果然名不虚传。”

杨浣青追人树林,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中燕笑道:“你贵姓大名,我都未曾知道呀。”

杨浣青道:“你不是知道我是‘小魔女,吗?”

云中燕道:“这是女真鞑子给你的绰号,我要知道你的真名实姓。”

杨浣青道:“你和完颜豪不是朋友吗?怎的骂起女真鞑子来云中燕道:”我也有一个绰号,叫做云中燕。这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杨浣青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听说这云中燕是从蒙古来的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人还说她是公主身份,不知是真是假?”

云中燕笑道:“你和耿电不是好朋友吗?难道他没对你说过我的来历?”

杨浣青面上一红,说道:“我姓杨,名叫浣青。你是蒙古人吗?”同时也起了疑心:“她若是耿电的朋友,为何还要问我姓名?”

云中燕道:“不错,我的蒙古名字叫贝丽丝。”

杨浣青面­色­骤变,说道:“原来你果然是什么蒙古公主,这就怪不得完颜豪要奉承你了。”

云中燕诧道:“你和耿电是新相识的吗?”心想:“我知道他和耿电的交情非比寻常,怎的她知道了我的名字,却还不知道我和完颜豪并非同一路人?”

杨浣青冷冷说道:“你凭什么查根问底?好呀,我也正要问你,你和完颜豪把耿电怎么样了?”

云中燕知她误会。故意气一气她:“你又凭什么查根问底?”

杨浣青沉不注气,唰的便是一鞭向她打去,说道:“轻功咱们较量了,我再请教你兵刃的功夫。”

云中燕笑道:“好,原来你是凭着这根软鞭就要盘问我么?好吧。那咱们就再较量较量。”说话之际,已是避招进招,杨浣青打她三鞭,她也还刺了三剑,双方的鞭剑都没沾着对方。

云中燕赞道:“好鞭法!”说话之间,剑随身转,抢入内圈。右手剑一招“拨草寻蛇”,把软鞭带过一边;左手三只指头一伸,竟然欺身来扣杨浣青的虎口。这一招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使得冒险之极,但却是迅捷凌厉兼而有之。

杨浣青的软鞭已经打了出去,急切问一个“细胸巧翻云”人向后翻,云中燕指头堪堪要点到她的身上,她的长鞭已是打了个圈,卷了回来。云中燕身形平地拔起,那条软鞭从她底脚掠过,也是差一点就要把她的脚踝缠上。

双方再度交手,都是暗暗叫声“好险!”杨浣青心里想道:“她刚才已经抢了先手,本来还可以使出更其凌厉的后招的,不知何以不使?”云中燕也在心里想道:“她刚才形势不利,在这种情形之下,本是应该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与敌人一拼的,难道她知我并无伤她之意,才不使么?或是她也如我一般心意,只是要试试我的功夫么?”

原来杨浣青倒不是只想试招,而是对云中燕究竟是友是敌,兀自思疑不定。云中燕蒙古公主的身份令她起疑,但刚才出城之时给她开路,却又明显的不似怀有敌意。如今交手数招过后,但见云中燕舍弃许多狠辣的招数不用,心里就越发疑惑了。

不过,她们虽然舍弃了狠辣的招数不用,但好胜之心却是一样的,双方奇招妙着都是层出不穷。

转眼间斗了数十招,不分高下。云中燕觅得对方一个破绽,再度欺身进逼,骈指如戟,点她的寸关尺脉。杨浣青把左手短刀一扔,说道:“你会点脉,难道我就不会!”反手骈指戳出,使的是她师傅独门的惊神指法。

云中燕“咦”了一声,身形一飘一闪,已是跳出了圈子,说道:“看来咱们是难分胜负了,不必较量啦,你师父是谁?”原来杨浣青的惊神指法源出“|­茓­道铜人图解”,天下只有两家传人,一家是完颜长之传给他的儿子,另一家就是杨浣青的师父“武林天骄”传给她了。云中燕见多识广,早就看出杨浣青的武功不属于中上汉人的任何门派,如今见了她的惊神指怯,立即便猜到了她师父是谁。

杨浣青笑道:“你管我的师父是谁?”

云中燕笑道:“不错,一个人只有好坏之分,你跟什么师父,那倒无关紧要。金人汉人蒙古人,都可以找到做咱们的良师益友的人,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这几句话宛似个醍醐贯顶,令得杨浣青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我的师父乃是金国贝子,和她的身份也差不多。金国贝子可以成为我的良师,蒙古的公主力何就不能成为我的朋方?”

云中燕笑道:“好啦,咱们不要再打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杨浣青道:“耿电怎么样了?”其实她刚才问的乃是:“你和完颜豪把耿电怎么样了?”如今把这句话缩了一半,敌意已是大大消涂,但心里的疑团却还没有完全去掉。

云中燕笑道:“对,我也应该告诉你,免得你为他担心了。你想要知道的这位耿公子,他早已走出了凉州总管的府衙了。”

杨浣青道:“是你救他出去的吗?”

云中燕道:“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小姐亲自送他出去的。”

杨浣青心里又惊又喜,半信半疑,暗自想道:“社复曾经告诉过我,李益寿的儿子和他们暗中是有来往的,这位李姑娘能够把耿电藏在自己的闺房,当然也是和哥哥站在一条路上的了。不过她和耿电出走,只怕还是私情。但这个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可还不能完全相信。”

云中燕笑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

杨浣青道:“即使是李小姐送他出去,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云中燕刚要把详情告诉她,忽听得有人飞快跑来的脚步声,杨浣青面­色­一变,喝道:“什么人?”这霎那间,她还以为是着了云中燕的道儿呢。

话犹未了,这个人已经飞快的来到她门面前。杨浣青这才放了下心,原来来的这个人正是青龙帮“四大金刚”的老大杨守义。

杨浣青认识杨守义,杨守义可不认识她,但见她是红衣少女,心里却也猜到是谁了,当下说道:“云女侠,原来果然是你,这位姑娘——”

云中燕道:“杨姑娘,你昨天到过王吉的豆腐店吗?”

杨浣青道:“咦,你怎么知道?杨叔叔,我叫浣青,正是要找你的。”

杨守义道:“令尊可是杨雁声杨大侠?”

杨浣青道:“不错,正是家父。”

杨守义才恍然大悟,说道:“浩威三弟曾经和我说过你,但我却想不到是你,你怎么知道那间豆腐店是我们青龙帮的?”

杨浣青道:“我已经到过祁连山,见过贵帮的帮主了。”

云中燕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杨守义道:“让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耿公子已经脱险了。”

云中燕道:“这消息可靠吗?他是怎样脱险的?”

杨守义道,“可靠之至。我们帮中有个兄弟在煤炭行做事,这间煤炭行是供应总管府的,他每隔三两天便要到总管府送一次煤炭。据说昨天晚上,总管府闭门大搜‘­奸­细’,严禁任何人出入,可是李益寿的妻子和女儿却乘一辆马车出去,后来只有他的妻子回来。

“‘­奸­细’没有搜着,李益寿的女儿却一去无踪,这事情不是太可疑吗?据我所知,李益寿的女儿是暗中帮忙耿公子的,如今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料想定是那位李姑娘亲自护送他出城去了。”

杨浣青听他说了详情,果然与云中燕说的一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笑道:“杨叔叔,你说的这个消息,这位云姐姐早已知道了。她昨晚正是在总管府中,这件事恐怕她还曾经出了一把力呢。”

杨守义笑道:“我还当作是一件新鲜的消息呢。早知如此,我也用不着多说一遍了。”

云中燕道:“我是听得翦长春说的,恐怕不可靠。所以特地问,许证实这个消息,是以也就用不着隐瞒了。”

杨守义说道:“那位兄弟打听到的另一个消息,是他们住的地方,已经给鹰爪注意,昨晚总管府要派一队兵士去搜那条街道的,后来因为府中大搜‘­奸­细’之事,这才暂行搁下。云女侠,你到过那间屋子的,是吗?”

云中燕笑道:“我和杨姑娘正是在那间屋子里会面。你贴的那个撕开两半的蝴蝶,我们已经发现了。”

杨守义道:“我的行藏恐怕已经给敌人发觉,如今耿公子离了险,是以我今早急急忙忙出城。想不到在这碰上你们。你们刚才是不是曾和敌人交手。”

杨浣青道:“没有呀。”杨守义道:“那我何以听到兵器碰击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原来他正是由于寻声觅迹,这才找着她们的。

云中燕笑道:“是我和杨姑娘切磋武功,闹着玩儿,不过也幸亏我们闹着玩儿,否则也不会碰上你了。杨大侠,据你推想,耿公子会上哪儿?”

第三十一回心事难言

杨守义道:“猜想那位李姑娘应该是护送他上祁连山的吧?”杨浣青暗自想道:“恐怕不见得。看昨晚的情形,她分明是喜欢了耿大哥,她又正在妒忌着我,怎肯让大哥回到祁连山和我相见?就算耿大哥要回去,只怕她也是要设法阻挠。”不过这番说话,她可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杨守义接着问她们道:“耿公子伤得如阿,你们可知道么?”杨浣青道:“昨晚我在总管府没见着他,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看来似乎好了一些。”云中燕道:“我是见着了他的,只不知他武功是否已经恢复,看外表则是和常人一般了。”

杨守义道:“好,只要他好了几分,我就可以更放心了。云女侠,敝帮的事情,得过你屡次帮忙。你可愿意到祁连山和我们的帮主一见么?”

云中燕道:“贵帮龙帮主乃是当世英豪,本来我就是想拜见他了。不过,目前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走一趟,有件事情要办。待有机会,他日定当前往贵帮拜见龙帮主和各位首领。”原来云中燕昨晚见着耿电,已经从耿电口中知道了黑旋风的下落。当时完颜豪正要闯进室内搜查,耿电在百忙之中只能告诉她一句说话:“黑旋风在大都,他急于和你相见。”云中燕也不知道黑旋风是为了何事前往金京,自是不免为她担忧,故而只好放弃祁连山之行,赶去大都找寻他了。

杨守义听说她有另外的紧要事情,不便相强,当下只好分道扬镰,与她挥手道别。

云中燕走了之后,杨守义忽道:“杨姑娘,我拜托你一件事情。”杨浣青道:“叔叔言重了,有话但请吩咐。”

杨守义道:“请你回祁连山报讯,顺道追查耿公子的行踪。官军正在进攻祁连山,虽说有个李学松暗中帮忙咱们,但耿公子若是给官军碰上,亦是不便。何况还有完颜豪的人呢。多一个人保护他总是好的。”

杨浣青诧道:“你不回去么?”

杨守义道:“我本来是要回去的,现在有了你,你的本领比我强,可以替我做这些事情。我想抽身做另外一件事了。”

杨浣青道:“啊,那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杨守义道:“我要回凉州去营救我的一位义弟。”

杨浣青道:“你不是说鹰爪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是以才出城躲避,怎么又要回去冒险?”

杨守义眉头一皱,说道:“为朋友尚且不辞两肋Сhā刀,何况他是我的义弟?”心想这位杨姑娘怎的如此不明事理。杨浣青迫得要对他说真话了,当下问道:“你这位义弟可是白坚武么?”

杨守义道:“不错,他是我的二弟。十余日前,我本来是和他一道回祁连山的,在路上碰上了翦长春,他给翦长春捉了去。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杨浣青道:“这件事我还未知道,不过我知道另一件事情。”

杨守义道:“什么事情?”

杨浣青道:“你这位白二弟恐怕不是好人。”

杨守义道:“何以见得?”

杨浣青道:“你可知道冀北双雄与陕中双煞因何向他寻仇?”

杨守义道:“他和冀北双雄之中的康彻结有梁子。”

杨浣青道:“什么梁子?”

杨守义不禁又是眉头一皱,心里想道:“此事牵涉闺阁隐私,我怎能与她直言无忌?嗯,这位杨姑娘也实是太喜欢查根问底了。”当下只好说道:“大概是一点小小的误会吧。”

杨浣青道:“我倒听来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恐怕不是小小的误会呢。”

杨守义道:“什么消息?那里来的?”心里不觉已是有几分不大高兴了。

杨浣青道:“杨叔叔,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和家父又是朋友,请愿谅侄女说话不知避忌,据我听到的消息,白坚武是垂涎康灵的美­色­,他因好不遂,杀了康灵灭口的。”

杨守义忍住火气,说道:“这种谣言,怎能相信?”

杨浣青道:“我这消息是从康灵的一个师姐口中得来的。”

杨守义哼了一声道:“她怎么知道?”

杨浣青道:“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对师妹的为人她却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坚武­干­下这桩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决不会完全没人知道。如今她的师姐正在搜寻人证物证,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杨守义弗然不悦,说道:“既然还没确切证据,那你就不可偏听一面之辞。”

杨浣青道:“然则白坚武又怎么说呢?”

杨守义道:“他说康灵是个­淫­荡汝子,你与一个恶霸混在一起,他不知她是康彻妹妹,将她和那个恶霸并除了。”

杨浣青忍不住怒火中烧,说道:“康灵决不是如你所说的坏女人,白坚武自己做了坏事,还要毁坏人家名誉,真是可恶之极!”

杨守义心头一动,忽地说道:“白坚武是好是坏,暂且不谈。我听浩威二弟说过,他说你的师父是武林天骄檀大侠,对么?”

杨浣青不解他询问自己的师承是何用意,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杨守义道:“那么双雄双煞来向白坚武寻仇,你怎么知道?”

杨浣青道:“实不相瞒,当时我是暗中跟踪他们的。”

杨守义面­色­铁青,大声说道:“从前在那古庙之中,有人用暗器打伤了白坚武,那个人是不是你?”原来杨浣青是用师傅的打|­茓­手法打伤白坚武的,这一门打|­茓­手法,天下只有武林天骄和完颜长之两人及他们所传的弟子会用,杨守义以前本来疑心是完颜豪的,此时却是疑心杨浣青了。

杨浣青淡淡说道:“叔叔好眼力,不错,正是侄女。”

杨守义大怒道:“你因何­干­出这种事情?即使你认定启坚武是个坏蛋,也该光明正大的向我告发他呀!黑白未分之前,就用暗算的手段,这,这,这——”

杨浣青道:“这事我是不得而已为的。叔叔,你暂且息怒,请听我的解释如何?”

杨守义心里想道:“她做这件事,虽然不是侠义道之所当为,但他毕竟是我的晚辈,看在她死去的父亲份上,她做了错事,我也只能严厉的教训她,可不能将她当作敌人翻脸。”当下强抑火气,说道:“好吧,我就听听你如何辩解。你说得合理便罢,否则,你也不必叫我做叔叔了。”

杨浣青说道:“耿电可曾把完颜长之那封机密文书给你看了?”

杨守义道:“哦,那封机密文书是你交给耿电的么?”

杨浣青道:“是杜复夺自完颜长之派往凉州的使者之手,社复给了我的,我给耿电的。请问耿电把这文书与你之时,是否曾郑重的交给过你,请你千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杨守义道:“不错。这是你的意思吧?你是要防犯白坚武?”

杨浣青道:“不,这是杜复的意思,他也认为白坚武不可靠的。杨叔叔,我知道你与他是八拜之交,假使当时我就向你告发白坚武,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说话。嗯,你现在都不相信呢,是不是?”

杨守义呆了一呆,说道:“真的是社复说过这样的话?他又何所见而云然?”

杨浣青道:“你们和金­鸡­岭是有往来的,我岂可胡乱捏造杜复的说话?”

杨守义喃喃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其实,他的信心已是有几分动摇了。暗自想道:“杜复是个老成­干­练的人,他应不至于无缘无故说二弟的坏话。”

杨浣青继续说道:“杜复何所见而云然,当时我们匆匆分手。我没有仔细问他。但你总有机会见着他的,你可以仔细问他。叔叔,你刚才责备我不该偏听一面之辞,那么我希望你也不要只是相信白坚武一个人的说话。”

杨守义双眉一轩,说道:“我会去问社复的。但这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我却是非回凉州不可。”

杨浣青道:“你还要回去救他?”

杨守义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我岂能让结交的兄弟落在敌人手里,置之不理!”

杨浣青道:“如果他已经投降了敌人呢?你回去救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守义不觉怒火再燃,说道:“即使他当真做了你说的那件坏事,那也只是他私德有亏。我与他共事二十年,青龙帮成立未久,他就加盟的。若说他会背叛本帮,屈膝事敌,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相信!”

杨浣青道:“私德有亏,大节也就未必能够坚持。何况他犯的乃是好邪而兼毁谤之罪,并非寻常的小节出入可比。”

杨守义道:“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呢,你怎么就可以一口咬定?”

杨浣青听他口气软了几分,再劝他道:“不错,事情是该弄清楚了再行处置的。那晚,我用暗器伤了他,行事有欠光明磊落,你责备我,我也应该向你认错。那是我一时的孩子脾气,要给他一点薄惩,但也还不是要杀他的。不过,在弄清楚之前,你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杨守义气平了些,但仍然说道:“将来水落石出之时,如果他当真是如你所说的那种坏人,不用你替康灵报仇,我也要亲手杀他,现在我非回去设法救他不可。他是否投降敌人,我也应该弄个清楚呀!如果是的话,我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除掉,以免为本帮留下后患;不是的话,我坐视他落在敌人之手,那就非但对不起结义的兄弟,更愧对本帮了。”

这番话他是心平气租之后说出来的,杨浣青知道已是无法挽回他的心思,只好说道:“叔叔既然定要如此,侄女只能先回去禀告龙帮主了。请叔叔多加小心,最好等龙帮主派人到凉州再行动手。”

杨守义不禁笑道:“我会懂得怎样办的,你一路上也多加小心吧,好,保护耿公子之责,我就交给你了。”

杨浣青劝他不动,只好让杨守义回凉州去。她独自去追寻耿电的行踪。

“他们若是上祁连山的话,倒是不难追上。但只怕那位李姑娘未必愿意跟他上祁连山。”杨浣青心想。当下只好一路打听他们的消息。

杨浣青的猜疑并不全对,但却勉强可以说是中了一半。原来耿电和李芷芳仍然是要上祁连山的,不过他们走的却不是前山的正路,而是绕了一个圈子,从另一条小路转入后山的。

李芷芳的母亲,内心是不愿意女儿嫁给耿电的,但为了情势所迫,却不能不把他们送出城。

出城之后,老夫人凄然说道:“芳儿,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这次瞒着他送走你们,他定然大发雷霆,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劝他回心转意,但愿咱们母女能够再见,但在你爹息怒之前,你可是不能回家的了。芳儿,妈不在你的身边,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李芷芳也觉心酸,眼儿一红,说道:“妈,我想不到你会对我这样好,我会自己照料自己的,妈,你也要好好保重啊。”

老夫人回过头来,对耿电说道:“耿公子,我把唯一的女儿交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抹一抹眼泪,便叫车夫驾车回城。

耿电当然是听得懂老夫人的意思的,可是在这般情景之下,却不容他有所辩白,而且,急切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了,只能如此说道:“老夫人大恩大德,小侄永齿不忘,令媛救了我的­性­命,我也定当感恩图报。”此时,马车已经启行,老夫人在车上说道:“好,那我就放心了。”

耿电与李芷芳单独相处,心中甚感不安,李蓝芳说道:“妈已经去得远了,你怎么还不走呀?”

耿电说道:“李姑娘,我是真的衷心感谢你,但我不想多连累你。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六六分,我,我——”

李芷芳道:“你是想一个人走,把我抛下不理么?”

耿电说道:“不是这个意思,你给我累得母女分离,我已是于心不安。你是千金小姐,怎方便和我一起上祁连山去?”

李芷芳道:“你这样快就忘记了妈刚刚对你说些什么吗?”

耿电心头一震,讷讷说道:“李姑娘,我,我正想和你说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可回家,你是知道的了。你不要我上祁连山,叫我到那里去?“

耿电初时听她重提母亲的话,只道她进一步就要谈及终身大事,自是不禁惴惴不安。至此方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她有弃暗投明之意、我倒是应该成全她的心愿。至于她对我的一片痴情,我恐怕只能辜负她了。但现在却还不是敞开心胸和她说话的时候。”

李芷芳嗔道:“你怎么不言不语?好,你不喜和我作伴,你自个儿上祁连山吧。我死也好活也好,用不着你管!”

耿电笑道:“我是在想,你是千金小姐的身份,只怕吃不了那个苦。而且你一上了祁连山,那就更是和你的爹爹公然作对了,以后你都恐怕不能回家啦!”

李芷芳银牙一咬,毅然说道:“你能够吃苦,我也就能够吃苦。我本来就不值爹爹所为,除非他幡然悔悟,否则他请我回家,我也不会回去呢。”

耿电说道:“好,你有这个决心,龙帮主一定是会欢迎你的,咱们这就走吧。”

李芷芳道:“不,咱们可不能从这条路走。”

耿电怔了一怔,道:“这不是上祁连山的路吗?”

李芷芳道:“咱们不能现在就上祁连山,要去也只能从另一条路,偷偷的绕后山上去。”

耿电道:“为什么?”

李芷芳道:“你忘记了我的哥哥正是担任先行官,目前他正在和大队的官军准备进攻祁连山的么?”

耿电说道:“咱们此去,不也是正好可以帮忙令兄反正过来吗?”

李芷芳道:“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哥哥纵有此意,也必须底下的人都肯听从他的才行。爹爹和完颜豪也不会没有人派去监视他的。咱们给官军碰上,岂非令他更加为难!”

耿电瞿然一省,说道:“依你说,那该怎么办?”

李芷芳道:“我熟悉道路,有一条小路可以避开正面的官军。送你上山之后,我再去找哥哥,到时咱们相机行事。只是绕这条路,恐怕要多走几天。”原来她固然是为安全着想,但另一方面,心底里也是盼望和耿电单独相处,能够多一天就是一天。

耿电可不知她有这么复杂的心事,笑道:“在凉州你是主人,我听你的调度。”

耿电与她一路同行,比起在总管府中躲在她的闺房之时,相处的倒是自然许多。不过由于她母亲临行的那番活,耿电心里仍是不免有点芥蒂。

他们走的是一条不见人烟的荒山僻路,好在李芷芳离家之时,早已准备了一袋­干­粮和一张帐幕,用不着寻觅人家以供食宿。

走了两天,入山越深,积雪皑皑的祁连山主峰,己是遥遥可见。李芷芳道:“明天走快一些,入黑之前,就可以踏上后山的凝碧峰了。青龙帮的总舵在那座山峰?”

耿电说道:“在山中间的一座天剑峰。从前山山口入去,大概还要走两天呢。”

李芷芳曾经偷看过父亲准备奇袭祁连山的军用地图,说道:“从凝碧峰到天剑峰,以咱们的脚程,倒是用不着两天。龙帮主、是懂得兵法的人,凝碧峰险地,定然有人把守,到了那儿,想来也会有人接应了。”原来她所带的­干­粮是刚好够两个人三天食用的,过了明天,若还没人接应,那可就要自己找了。

耿电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不好,彤云密布,好象要下雨的样子。明天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李芷芳道:“但愿是一场过云雨。不过明天的事明天才理,现在咱们可得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此时已黄昏时分,黑云压顶,树林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耿电借用李主芳的佩刀,斩下一束树枝,点燃了当作火把。

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相当宽广,可供两人避雨。雨倒下得不大,不过却是下个不停,和李芷芳希望下的“过云雨”刚好相反。

寒气袭人,斜风细雨飘来,李芷芳的衣裳也有点儿湿了。耿电冒雨出去,再斩几把枯枝,拿回来生起一堆簧火。

李芷芳过意不去,说道:“你弄的一身都湿了,你刚刚病好,其实应该让我去的,你却不许我去。”

耿电道:“我惯了的,算不了什么。烤烤火不就­干­了。”

李芷芳道:“斩柴生火,你倒的确好象很是熟练。你爹爹是宋国的一位大将军,你怎么会做这些事情的。”

耿电说道:“我是十七岁才到江南跟随爹爹的,小时候我和母亲住在北方的一条山村,日子过的很苦。‘屋漏更遭连夜雨’的情况,我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呢。”心里想道:“不过一个月前,我和浣青也曾经历过今晚这样的情景呢。”

李芷芳甚感兴趣,说道:“是吗?你能不能够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听。”

耿电却好象没有听见她的说话,定睛望着织在洞口的雨丝风片,呆呆出神。

李芷芳道:“咦,耿大哥,你在想些什么,想得这样出神?”

耿电如梦初醒,忙道:“没,没什么。”

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耿大哥,你用不着瞒我,我知道你是在想着心事,你是在想你那位‘青妹’是不是?”

耿电给她说中心事,面上一红,说道:“李姑娘,你怎么老是喜欢拿她来开我的玩笑?”

李芷芳道:“难道你不是么?你在病中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说梦话,‘青妹,青妹’的说了不知多少次了。有一次还把我错作你的‘青妹’呢,你知道不知道?”

耿电心里想道:“现在可是应该和她说个明白的时候了。”

当下说道:“她是我的朋友,她是否已经脱险,当时我也还未曾知道,当然是免不了要惦记她的。”

李芷芳不由得泛起一股醋味,说道:“是呀,何况她,一个又美丽、又聪明,本领又好的女侠呢!莫说你喜欢她,我电喜欢她的。就只怕她并不喜欢我。”

耿电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她怎会不喜欢你?”

李芷芳冷冷说道:“你是她的知心朋友,我和你一起回去,只怕她未必会高兴吧?”

耿电正容说道:“李姑娘,你和我开玩笑不打紧,到了山寨,这玩笑可不能开了。”

李芷芳更不高兴,说道:“为什么?你是怕我得罪她了?”

耿电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李姑娘,有件事我想我应当告诉你。”

李芷芳怦然心跳,说道:“那你就爽快说吧,别这样吞吞吐吐的了。”

耿电说道:“浣青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子。这头亲事是我小时候母亲替我定下的,当时她还没有出世呢。”

李芷芳极力抑制心中的激动,位声说道:“恭喜你了,有这样一位好妻子,但未婚妻就是未婚妻,为什么要加上‘名义上’这三个字。”

耿电苦笑道:“你先别恭喜。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这头亲事是指腹为媒的,我是这次离家的时候,母亲才告诉我的,她则根本还没知道。”

李芷芳道:“她不知道,那你就该告诉她呀!”

耿电说道:“李姑娘,你不知道,她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李芷芳又惊又喜,问道:“那人是准?”

耿电说道:“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青龙帮的。所以我请你到了山寨可别拿她来开我的玩笑了,否则给他们知道,多难为情。”

李芷芳道:“你怎么知道的?是那位杨姑娘还是你的那位朋友告诉你?”

耿电说道:“都不是。但我从他们的口气之中却可以听得出来。尤其我的那位朋友,当他和我说到了杨姑娘之时,他的倾慕之情,可说是表露无遗。杨姑娘曾在他家里住过一个多月,他……”说至此处,想起杨浣青传授刀法给罗浩威一事,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自己不该和外人谈说,便即停口不说。

李芷芳笑道:“他怎么样?你是心里难过,不愿意再说下去么?”耿电面­色­一端,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但愿能够玉成他们的好事,岂有反为难过之理?”他口里这样说,心里却自己问自己道:“我当真是没有一点难过么?唉,其实我只是为了顾全朋友的情谊罢了。”

李芷芳喜孜孜的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早知道,也不会拿你们来开玩笑了。”

耿电说道:“我本来还不想告诉你的呢。说句心里的话李芷芳一颗心卜卜的跳。只道他是要向自己倾吐情意了,当下不觉面上一红,不敢接触耿电的目光,轻轻说道:”什么心里的话,想说下去,怎么又不说了?“

耿电说道:“说句心里的话,我,我要等待他们成婚之后,方才心安。”

李芷芳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耿电说道:“大丈夫当重道义,那位杨姑娘现在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李芷芳不觉又是心里一酸,说道:“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若然她不另嫁别人,你就非娶她不可。”

耿电点了点头,说道:“为了玉成他们,我是不会把这件她所不知道的亲事告诉她的。但也必须他们成婚之后,我才不至于担负不义之名。而且——”

李芷芳道:“而且什么?怎的你说话老是吞吞吐吐?”

原来耿电想说的是:“纵使他们成了亲,我也不会另娶别人的了。”但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向李芷芳这佯表白,如此太着痕迹,岂不要令她太难为情,心里想道:“她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我是避免和她谈及婚姻之事了。”

李芷芳的心思可没有他这么复杂,不错,她是从耿电口中,听得出耿电对“那位杨姑娘”实是有情,“原来他只是为了玉成朋友,对这头婚事仍是十分重视的。”不过她却误会了耿电后半段说话的意思,只道耿电是要等待他们成婚之后,才向自己求婚。

李芷芳心里甜丝丝的,望着织在洞口的雨丝风片,默默出神。

耿电忽道:“李姑娘,你已经察觉了?”

李芷芳瞿然一省,茫然问道:“察觉什么?”这时她才发现耿电也正是和她一样,靠在洞口,定睛瞧着外面。

耿电说道:“好象有人从洞口跑过,还‘咦’了一声呢。我以为你已经察觉了夜行人的声息。怎么,你没听见?”

李芷芳定了定神,笑道:“准是你又在疑神疑鬼了。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听见窗外有人吗,后来什么也没有。”

耿电说道:“这次我不会听错,而且我还隐约看见人影呢。即使我是‘疑神疑鬼’,也不会‘眼花见鬼’的。就说那天晚上,我也的确是听见了冷笑之声。”

李芷芳道:“你看见的人影,象是男的,还是象个女的?”

耿电说道:“象是一个女的。”

李芷芳给他说得不禁也疑心起来,说道:“好,那么咱们出去瞧瞧。”

杨浣青和杨守义分手之后,猜想李芷芳不会让耿电回到祁连山去,但若当真如此,茫茫人海,亦是无处找寻。因此她还是决心回到祁连山再说。

这天她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抬头已是可以看见祁连山了。她问清楚了道路,继续前行。走不多远,看见路边有间茶铺,口里正渴,便进去喝茶。

北方的路边茶铺,多是兼卖零食的,还有酒喝。她进去的时候,茶铺里只有两个客人在喝酒。

杨浣青眼睛陡地一亮,这霎那间,几乎就要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面朝着她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向她学过刀法的,青龙帮“四大金刚”之中的老三罗浩威。

罗浩威一看见她踏进门来,就摇了摇头,抛了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相认。

尘在罗浩威对面的那个客人,是个浓眉大眼的汗子,面前放着满满的一碗酒,尚未沾­唇­。他与罗浩威并不交谈,一双眼睛却盯着罗浩威。

汤浣青在他们侧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心里好生奇怪:“看情形他们似乎是并不相识的,却为何又同坐一张桌子?”这茶铺虽然规模甚小,也有五张桌子之多。这粗豪汉子放着空的桌子不坐,偏要坐在罗浩威的对面,事情当然是显得极为蹊跷了,汤洗青蓦地心头一动,“这汉子我好象是在那里见过的?”

蓦地想了起来:“原来他就是完颜豪的那两个随从之一。”那天完颜豪进城之时,杨浣青曾经看见过他们的。

完颜豪带来凉州的两个随从,一个名叫郑友宝,­精­­干­分筋错骨手法;一个名叫西门柱石,练的则是毒掌功夫。西门柱石包就是那天晚上带领凉州武士来过王吉那间豆腐店搜查的人。杨浣青已经从杨守义的口中知道他门的来历,心里想道:“此人眉心隐隐有股黑气,想必就是练有毒掌功夫的那个西门往石了。听说他是横行关外的大魔头西门牧野的侄儿,倒也不可小觑了。”

杨浣青猜得不错,这个人果然是西门柱石。

原来西门柱石是奉了完颜豪之命,在城外要道注意从祁连山那方来的可疑人物了。另外一个附带任务,则是暗地追查耿电和李芷芳的下落,看他们是否上祁连山。他和云中燕订了约,不能捕捉他们,但若然打听得他们确实是上了祁连山的话,却可以用来威胁李芷芳的父亲,好叫凉州总管李益寿更非听他的话不可。

西门柱石没有发现耿电的行踪,却发现了从祁连山下来的罗浩威。

西门柱石是个武学行家,看得出罗浩威也是个“会家子”,是以早就起疑。他就一路跟踪罗浩威,要找个适当的机会试探他。

他见罗浩威摇了摇头,乘机就发作道:“你摇头摆脑­干­嘛,是不是讨厌老子?”

罗浩威是要到凉州去的,不想给他识破身份,忍着气说道:“这酒烫口,我喝了摇头,关你什么事?”

西门柱石道:“我生平就是爱管闲事,你打那儿来,往那儿去?说来听听。”

罗浩威情知这场冲突难有避免,冷冷说道:“你爱管闲事,这是你的事。我可不喜欢人家管我的事。”说罢,拿起杯筷,搬到另一张桌子去。

西门柱石跟着过来,仍然坐在他的对面。罗浩威怒道:“你一路跟着我,纠缠不休,究竟是何用意?这茶铺里又不是没有空的桌子!”

西门柱石哈哈大笑道:“老兄何必着忙,我是有心和你交个朋友的。来,来,来,我敬你一碗酒。”

只见他的两根拇指浸入酒中,捧起那碗满满的酒,不由分说的就朝着罗浩威的面门推过去,强迫罗浩威喝这碗酒。

罗浩威怒道:“谁和你交朋友?”身形一晃,那只碗滴滔滔的转了一圈,酒却没有泼出。

这一招奇快的手法,正是从快刀的刀法中化出来的。杨浣青心里想道:“不在我用心教他,这一招拨草寻蛇,他使得比我还要纯熟。”

可是这么一来,罗浩威也就露了底了。

西门柱石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好一招快刀的截手法,阁下敢情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的罗浩威了?”

罗浩威沉声说道:“是又怎样?”

西门柱石道:“在下久仰四大金刚之名,那就更要和罗三哥交个朋友了。嘿嘿,这碗酒你是非喝不可!”

罗浩威道:“不喝又怎么样?”

西门柱石道:“不喝敬酒,你想喝罚酒吗?”

罗浩威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交朋友可是要两厢情愿的,西门先生,我和你交交朋友。”

杨浣青刚才进来的时候,西门柱石早已留意,见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也不怎样放在心上。但此际杨浣青却忽地替罗浩威出头,俗话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西门柱石就不由得不有点暗暗嘀咕了。

西门柱石的一双眼睛朝着杨浣青上下打量,嘴里笑道:“有这样美貌的姑娘愿意和我结交朋友,我是求也求不到的。请问姑娘贵姓芳名,何以肯给我这样大的面子?”他口头轻薄,心中则是惊疑:“这女子好象在那里见过似的?奇怪,我不认识她,她却知道我的名字。”

这谜底迅即揭开,杨浣青冷冷说道:“你曾经到过王吉的豆腐店要捉拿我,你还不知道我是姓甚名谁吗?”

此言一出,西门柱石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你是小魔女?”

杨浣青淡淡说道:“不错,我就是你们叫做小魔女的杨浣青。那天我不在王吉的豆腐店,累你们扑了个空,很是过意不去,你门有心和我‘交朋友’,我岂可令你们失望?”

西门柱石暗自想道:“单打独斗,我只怕不是这小魔女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罗浩威?”此时,他那里还敢说轻薄的话,一面后退,一面说道:“姑娘赏面,在下可是不敢高攀。”

杨浣青拦在他的面前,说道:“你想溜走么?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个‘朋友’我是交定的了,这碗酒你喝下去!”

西门柱石大惊失­色­,说道:“什么,你要我喝这一大碗酒。”原来这碗酒他已是下了毒的。

杨浣青道:“这是你刚刚划出来的道儿,我如今是借花献佛!嘿嘿,你不喝敬酒,难道是想喝罚酒么?”

第三十二回作法自毙

杨浣青把西门柱石说过的话拿来“回敬”他,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弄得西门柱石难堪之极。罗浩威在旁哈哈大笑,心里想道:“怪不得人家叫她做小魔女。”

西门柱石如何肯喝这碗毒酒,老羞成怒之下,一个缩身,伸手抓那海碗,喝道:“小魔女,我与你拚了!”

他本来想要抓起那碗毒酒,向杨浣青泼过去的。那知他的手指尚未碰着碗边,陡然问微风飒然,杨浣青已是骈指如戟,点到他的脑后。

脑后的“风府|­茓­”乃是人身死|­茓­之一,西门柱石焉敢给他点着?幸而他的武功也是委实不弱,一觉脑后风生,立即斜身一跃,这才堪堪避开。

杨浣青道:“那里跑?”如影随形,跟踪追上,西门柱石一个盘旋,脚跟未转过来,反手就是一掌。掌心漆黑如墨!

罗浩威叫道:“小心毒掌!”杨浣青笑道:“放心,他的毒掌如何伤得了我?”话犹未了,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西门柱石的脸上已是一片鲜血,原来杨浣青宠手袖中,用袖子打他耳光的。袖子虽是柔软的布质,但杨浣青打下去的劲道却是非同小可!西门柱石发了蛮劲,和身扑上,左掌一弯,五指成钩,来撕杨浣青的袖子,右掌平推,指骨凸起棱角,自下而上的反击打过来,合成了一招“烘云托月”。准备一掌击空,立即用指骨击打她的胸口|­茓­道。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杨浣青心里想道:“你不拼命,或许还可以打得久些。”要知高手搏斗。最忌气燥心浮,双方功力相若,那还罢了,如今是杨浣青的本领比他高明得多,他这一拼命打法,当然就只能自促其败了。

杨浣青不慌不忙的一抖衣袖,西门柱石能撕破她的袖子,手腕却已给她衣袖束住,只听得“咔嚓”一声,杨浣青一招斩“龙手”疾劈下去,把他右手手腕关节劈碎,一条右臂脱了臼,软绵绵的垂下来。

杨浣青缚着他的左臂,好像牵一条羊似的把他牵到桌边,一托他的下巴,西门柱石禁不住张开了口,杨浣青喝道:“喝下去吧!”一碗毒酒,全都灌进他的口中。这才把袖子一挥,解开他的束缚。

西门柱石面­色­惨白,连忙把手指挖进喉咙,大呕特呕。杨浣青斥道:“臭贼,你弄得这里臭气熏天,是不是想我杀你!”西门柱石瞿然一省,听出了杨浣青并无杀他之意,连忙夺门飞逃。他自己有解药,不过喝的酒大多,最少也得一年半载方能复原的了。

罗浩威笑得打跌,说道:“杨姑娘,你这一招真绝!”

杨浣青笑道:“小心莫踩着了那臭贼呕出来的脏东西。唉,那臭贼弄脏了人家的地方,只好由我来认晦气啦。店家,请过来。”

店主人抖抖索索的走过来,杨浣青说道:“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地方,又打坏了你的东西。这锭银子,给你当作赔偿。”

店主人不敢要,杨浣青强他收下,笑道:“我又不是强盗,打坏了你的东西怎能不赔?”店主人战战兢兢的收了银子,问道:“那个,臭贼,可是官府的人?”杨浣青道:“你放心,我没有将他打死,就不会连累你的。”原来杨浣青饶了西门柱石一命,正是为了不想连累店主人之故。

杨浣青和罗浩威走到无人之处,方问他道:“你去哪里?”

罗浩威道:“我正是奉了帮主之命,准备到凉州帮忙你和杨大哥救耿公子的。你和杨大哥会了面没有?耿公了有何消息?”

杨浣青先答后一问题,说道:“耿电三天之前已经脱险了。

罗浩威大喜:“真的,但我从山上下来,一路之上,可没有碰见他们。”

杨浣青道:“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上祁连山吧?”

罗浩威诧道:“他们?是谁和耿公子一道?”

杨浣青道:“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小姐。”

罗浩威蓦地想起一事,叫起来道:“原来他们是一男一女,这就对了。”

杨浣青道:“什么对了?”

罗浩威道:“三岔路口对边的一座山坳,有家猎户,是我们的人。今天大清早,他们看见一男一女在一条很少知道的可以通往后山的山路上飞跑,一转眼就不见了。他还恐怕是敌方的­奸­细,想要偷入后山呢。这一定是他们了。”

杨浣青道:“你怎么拿得这样准,敢说定是他们?”

罗浩威道:“我和耿大哥虽然相处不久,却可说是相知甚深。他既然脱了险,那就一定是上祁连山。只有那位李小姐不肯跟他上山,他是不会和那位小姐跑到别的地方叫大伙担心他的。”

杨浣青面上一红,心里想道:“罗浩威都能这样相信他,我是忒也多疑了。”一当下笑道:“听你这么说,那位李姑娘已是跟他上山的了,那条路我不熟,你能不能给我带路,去找他们?”

罗浩威觉得她说得有点奇怪,笑道:“我正是为了耿电而来凉州,当然是要找他的了。”言下之意,你何须多此一问?

杨浣青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带路。走上那条路之后,倘若能够很快找着他们,固然很好;倘若找不着,你就不必耽搁时候了,那时我已经知道怎样走法,我可以单独去找他们。”

罗浩威道:“你说的那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杨浣青道:“你刚才不是问起你的杨大哥么?我说的就是杨守义和白坚武的事情。”

罗浩威道:“对,我正要问你,他们怎么样了?”

杨浣青把白坚武的劣行与及一切可疑之点都告诉了他,听得罗浩威目定口呆,半晌说道:“二哥会投降敌人,不至于吧?”

杨浣青说道:“你的杨大哥就是因为不相信我的活,所以又再跑回凉州去了。我正为他担心呢。”

罗浩威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心里想道:“那晚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来向白二哥寻仇,下后大哥问他原委,他的神情甚是不必,我还只道他是身上受了伤而又心中气愤的原故。现在看来,只怕当真是为了做过亏心事的原故了。还有更可疑的一点是:他受了伤,大家都很关心,只有耿电显然对他冷淡,而且那晚耿电和我说话。也隐隐透露出对白二哥须加防范的意思。耿电是非常重视友情的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对白二哥这样。”

杨浣青笑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么?”

罗浩威说道:“若是别人说的,我定然不信,是际说的,我可不敢不信了,你想要我怎样做?”

杨浣青道,“我想际到凉州去劝你的杨大哥。”

罗浩威想了一想。说道:“杨大哥极重手足之情,但他也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既然说了要回去查明真相,那就决不会鲁莽从事,我还是侍找着了耿公子之后再去凉州吧,否则我也放心不下。”

杨浣青道:“对,现在该你说一说山上的情形了。和官军打起来没有?”

罗浩威道:“还没有。不过官军已经进入前山了。我是仗着熟悉地形,一路避过官军,才能跑到这里来的。后山是否也有他们的人埋伏,我不知道。所以非找着了耿公子实是不能放心。”

杨浣青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咱们见着了耿电再说吧。”

两人转入后山僻路,只见一处处丛荆密青,荆棘满道。杨浣青道:“这条路恐怕很久没人行走了,若非有你带路,真不知如何寻觅。”

罗浩威道:“这条路本是山中之猎户开辟的,自从耶律完宜和我们的青龙帮先后上了祁连山,官军常来­骚­挠,猎户也不能安居,搬往他处了。不过官军也似乎始终没有发现这条路。”

杨浣青摇了摇头,叹道:“古人说苛政猛于虎,这活当真说得不错。”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罗浩威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彤云密布,看样子今晚恐怕会有一场大雨。”

杨浣青道:“那位李姑娘是千金小姐,一定要找地方避雨,咱们倒可以趁这机会,追上他们。”

罗浩威笑道:“我是粗生粗野的穷人的孩子,冒惯了风雨的,你不怕雨淋,我更不怕。”

走了一会,果然下起雨来,树林里一片漆黑。杨浣青想起那晚和耿电在荒山避雨的事。心里想道:“今晚也是一般情景,但和他避雨的人已经不是我了。”心事如潮,一个疏神,踩着一块长满苔鲜的石头,险险摔了一跤。

罗浩威连忙拉她一把,说道:“小心,路滑得很。我拉着你走吧。”

杨浣青定了定神,说道:“用不着,我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罗浩威面上一红,放开了她的手,心里想道:“她轻功极是高明,本不应该摔这一跤,莫非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杨浣青道:“咦,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吗?”

罗洁威道:“没有。我是以为你在想着心事呢,所以不敢打扰你。”

彼此都在猜疑对方怀有心事,杨浣青不觉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猜锗了,你猜对了。”

她直认不讳,罗浩威心头卜通一跳,说道:“杨姑娘,你在想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杨浣青道:“也没什么,我想问你一件事情。”罗浩威道:“请说。”

杨浣青道:“耿电和你交情很好,你们一路同行,他可曾经和你提过我么?”

罗浩威道:“有一天晚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们和耿大哥在一座破庙躲雨,他第一次谈起了你,我才知道你们两家的关系的。”

“啊,他怎么说?”杨浣青心头鹿撞,暗自思量:“我与他有婚约之事,不知他知不知道?是否已经和罗浩威说了?”

罗浩威道:“他即景生情,想起小时候曾在你的家里度过的那些雨夜的。他还记得住的是破屋,一下大雨就十分狼狈!大家忙着补漏。杨姑娘,我不知道你小时过得这样苦,和我也是一样。”他不知不觉又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杨浣青笑道:“我可不喜欢多说我的事情,不过我倒想知道他还说了我一些什么?”

罗浩威留然一省,说道:“对,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吧。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很感激你的父母,后来知道你的爹爹已经去世,更是十分伤感。”说至此处。接着笑道:“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你呢,他问起你家里的人,我才告诉他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天晚上,我和他说过这话不久,你和他就认识了。”

杨浣青笑道:“他离开我家,我还没有出生,他当然不会知道我了。他还说了些什么?”

罗浩威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她对耿大哥说过的话,要打听得这样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对,他还说这次到北方来,有两桩最紧要的事情。一桩是找我们青龙帮的龙帮主,另一桩是奉了父母之命来找你了!”

杨浣青又惊又喜,又是害羞,红了脸说道:“你不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么:怎的又奉父母之命来找我了?他这父母之命是——”她只道这次定是提到婚约的事无疑,说到此处,不好意思大着痕迹的问下去,说了两个“是”字便无下文。幸亏天黑如墨,她满面羞红,罗浩威也看不见。

罗浩咸笑道:“他说他曾受过你家大恩,故而奉了父母之命,必须找着你家的人,虽然他不知道你,但他要找的可不正是你吗?我想这些活他也应该早就对你说过了吧。”

杨浣青大夫所望,说道:“没有了么?”

罗浩威想起耿电要想撮合他与浣青一事,不由得脸上也发起烧来。好一会子,缓缓说道:“没什么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要向你道歉,求你原谅。”

杨浣青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事情?”

罗浩威道:“我把你教过我刀法的事情告诉了他。因为他问起我怎样认识你的,我可不能捏造事实,胡乱骗他。”

杨浣青淡淡说道:“师父虽然吩咐咱门不可告诉外人,但告诉耿电,我想是无妨的。”

黑暗中罗浩威看不见她的脸­色­,但从她的平淡的语调之中,却也听出了她好似带着几分失望的心情,不觉怔了一怔:“她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呢?”

虽然有点猜疑不定,不过罗浩威的心情也还是兴奋的,当下说道:“是呀,龙帮主创立本帮,本来就是奉了耿大哥的爹爹之命的。龙帮主还准备把帮主之位让给他呢,他当然不是外人。杨姑娘,我,我——”

杨浣青道,“咦,你怎么啦,有话就说吧。”

罗浩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她试探,说道:“耿大哥也曾和你谈起我么?”

杨浣青道:“他说你是他最要好的一个朋友。”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罗浩威当然是不能满足的,不过,杨浣青已是意兴索然,罗浩威自也不好意思喋喋不休了。

两人在风雨之中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杨浣青忽说:“浩威,你瞧,那里好似有点火光。”

罗浩威定睛看去,果然看见黑黝黝的松林里隐现着一丝光亮,大喜说道:“一定是他们躲在那里避雨了。下着大雨而有火光,他们可能是躲在一个山洞里。”

杨浣青想了一想,说道:“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让我过去先看一看,你在这里给我把风,若是敌人的话,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罗浩威道:“对。到底是你的心思更为缜密,计虑周详。”他可不知杨浣青是另有心思,不愿意有他在旁的。

杨浣青施展超妙轻功,悄悄的走近那个山洞,心里想道:“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嗯,他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千金小姐作伴,大概是不会再想起我了?”

不料大大出乎她的意外,耿电和李芷芳在山洞里正在谈论着她。

杨浣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并非不知道有这婚约,他是误会了我和罗浩威了。哼,他当真岂有此理,怎能这样,小心眼儿,有话藏在肚子里也不说出来!不过,这位李姑娘对他一往情深,我在这个时候闯进去也是不好!”这霎那间杨浣青又是气愤又是心酸,不假思索的扭头就跑。

耿电看见她的影子从洞口掠过,虽然看不清楚,却已料想定然是她无疑了。当下也就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雨势已渐渐小了,但彤云未散,十步之外的景物仍是一片模糊,幸而耿电轻功超卓,一发现人影从洞口掠过,立即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下去,追了一会,前面一条黑影已是隐约可见,耿电叫道:“是杨姑娘么?”

杨浣青心中一片茫然,跑了一会,这才发现方向错了,罗浩威是在东边等她的,她却跑到西边来了。

两人轻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杨浣青因为心绪不宁,终于渐渐给耿电追上。

听见耿电在呼唤她,杨浣青呆了一呆:“我是见他呢还是不见?”心中大感踌躇,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说时迟,那时快,她稍一迟疑,耿电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喜叫道:“青妹,果然是你!”

杨浣青犹有余愤,不自觉的用力一推,冷冷说道:“你还跑来追赶我做什么?”

耿电冷不及防,几乎给她推倒,他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本能的在身形侧俯之时反手一抓,握注了杨浣青的手腕。这霎那间,杨浣青忽地瞿然一省:“我怎么可以对他这样?”也是不自觉就抓牢他,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同时抓着对方,两下一凑合,身子已是贴得很近,耳鬓厮磨,气息可闻了。

杨浣青面上一阵红,连忙甩开耿电的手,退后一步。

耿电说道:“青妹,我做了什么错事,你生我这样大的气?”

杨浣青冲口而出的就说道:“你,你全都弄错了!”话出了口,这才后悔:“我不该说得如此直率!”

耿电怔一怔,问道:“我弄错了什么?”

杨浣青话已经出了口,心里想道:“索­性­我就和他明说了吧。”咬一咬牙,低声说道:“你,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她心里想把话说明,但结果也还是只有说到这个地步。

耿电又惊又喜又是尴尬,说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么,你,你也知道——”他想说的是婚约之事,但急切之间,却是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同时他对杨浣青那句话的意思,一时之间也还是未能弄得明白,不觉想道:“她说我全弄错了,是指婚约而言呢?还是指我说的他和罗浩威之事呢?”

杨浣青转过了脸,说道:“罗浩威也来了,他在那边。你,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我,我和他的交情是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洋?”最后那两句话,她说得好像蚊叫一样,风雨声中,耿电凝神细听,也还是听得不怎么清楚。

耿电凝神细听,本来是要听杨浣青说些什么的,却忽地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正是从东面传来。

耿电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罗大哥可是在那一边?”

杨浣青说道:“不错,正是你指的这个方向。啊呀,不好!”此时她亦已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了,连忙说道:“一定是他碰上敌人了,咱们快点过去看看。”

李芷芳的轻功远远不及他们二人,出那山洞之时,又迟了一步,跑到外面已经不知耿杨二人的去向。

天黑如墨,李芷芳独自在密林之中,不觉有点害怕,想道:“那人若果当真是小魔女,耿大哥还会不会回来呢?唉,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小魔女!”

李芷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只好凝神静听,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声息。她听见了金铁交鸣之声从东面传来,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她所在的地方距离罗浩威较近,因此虽然他的轻功较弱,却是她最先赶到。

那两人使的都是快刀,李芷芳走近了看,只见刀光如雪,两条黑影搏斗得正是十分激烈。一时间却还未能看得清楚是什么人。

李芷芳又惊又喜,心道:“这两个人似乎都是男子,小魔女可不在其内。咦,但他门又不像是耿大哥。”模糊,幸而耿电轻功超卓,一发现人影从洞口掠过,立即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下去。追了一会,前面一条黑影已是隐约可见,耿电叫道:“是杨姑娘么?”

杨浣青心中一片茫然,跑了一会,这才发现方向错了。罗浩威是在东边等她的,她却跑到西边来了。

两人轻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杨浣青因为心绪不宁,终于渐渐给耿电追上。

听见耿电在呼唤她,杨浣青呆了一呆:“我是见他呢还是不见?”心中大感踌躇,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说时迟,那时快,她稍一迟疑,耿电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喜叫道:“青妹,果然是你!”

杨浣青犹有余愤,不自觉的用力一推,冷冷说道:“你还跑来追赶我做什么?”

耿电冷不及防,几乎给她推倒,他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本能的在身形侧俯之时反手一抓,握住了杨浣青的手腕。这霎那间,杨浣浣忽地瞿然一省:“我怎么可以对他这样?”也是不自觉就抓牢他,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同时抓着对方,两下一凑合,身子已是贴得很近,耳鬓厮磨,气息可闻了。

杨浣青面上一阵红,连忙甩开耿电的手,退后一步。

耿电说道:“青妹,我做了什么错事,你生我这样大的气?”

杨浣青冲口而出的就说道:“你,你全都弄错了!”话出了口,这才后悔:“我不该说得如此直率!”

耿电怔一怔,问道:“我弄错了什么?”

杨浣青话已经出了口,心里想道:“索­性­我就和他明说了吧。”咬一咬牙,低声说道:“你,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她心里想把话说明,但结果也还是只有说到这个地步。

耿电又惊又喜又是尴尬,说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么,你,你也知道——”他想说的是婚约之事,但急切之间,却是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同时他对杨浣青那句话的意思,一时之间也还是未能弄得明白,不觉想道:“她说我全弄错了,是指婚约而言呢?还是指我说的他和罗浩威之事呢?”

杨浣青转过了脸,说道:“罗浩威也来了,他在那边。你,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我,我和他的交情是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详?”最后那两句话,她说得好像蚊叫一样,风雨声中,耿电凝神细听,也还是听得不怎么清楚。

耿电凝神细听,本来是要听杨浣青说些什么的,却忽地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正是队东面传来。

耿电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罗大哥可是在那一边?”

杨浣青说道:“不错,正是你指的这个方向。啊呀,不好!”此时她亦已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了,连忙说道:“一走是他碰上敌人了,咱们快点过去看看。”

李芷芳的轻功远远不及他们二人,出那山洞之时,又迟了一步,跑到外面已经不知耿杨二人的去向。

天黑如墨,李芷芳独自在密林之中,不觉有点害怕,想道:“那人若果当真是小魔女,耿大哥还会不会回来呢?唉,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小魔女!”

李芷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只好凝神静听,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声息。她听见了金铁交鸣之声从东面传来,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她所在的地方距离罗浩威较近,因此虽然他的轻功较弱,却是她最先赶到。

那两人使的都是快刀,李芷芳走近了看,只见刀光如雪,两条黑影搏斗得正是十分激烈。一时间却还未能看得清楚是什么人。

李芷芳又惊又喜,心道:“这两个人似乎都是男子,小魔女可不在其内,咦,但他们又不像是耿大哥。”

心念未已,天空忽地闪过一道电光,其中一人“啊呀”一声叫道:“小姐,快来!”

李芷芳呆了一呆,这才知道自己猜想的完全错了。

原来这个人名叫李平化,乃是她的家将,而且是他哥哥倚为心腹的家将。

“李平化跟哥哥去攻打祁连山,怎的会在这里?莫非哥哥出了事的?”在那电光一闪之间,李芷芳已经看见了李平化给那人杀得手忙脚乱,形势十分危险。当下无暇思量、立即拔刀助战。

罗浩威看见对方来了帮手,心里想道:“他们不知还有多少人,须得快刀斩乱麻才行。”李芷芳不知道他是耿电的朋友,他也不知道李芷芳是谁,电光一闪即逝,两人在黑暗中交起手来。

双方使的都是奇快的刀法,闪电般的过了十数招,都是不由得心头一凛,李芷芳心道:“怪不得李平化不是他的对手,这人的刀法使得比我还快!”罗浩威初时见她是个女子,还不怎样在意,此时亦暗暗吃惊,想道:“这女子的刀法倒是不可小觑!”

两人的刀法各有千秋,李芷芳的身法比较轻灵,但罗浩威夜战的经验却是比她丰富。

李芷芳唰唰两刀,分刺罗浩威两肋,罗浩威转不过身来,横刀向前一扑。李芷芳情知对方欺负自己力弱,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退开一步,迅即绕身而上,绕到他的侧面,刀锋直指他的耳后的“风府|­茓­”,罗浩威早料到她有此一着,一个沉肩缩肘,挥刀反劈她的肩头。双方各自抢攻,一口气交换了数十招,漆黑的树林中,只见刀光闪烁,人影穿梭,李平化Сhā不进手去,但觉招招都是拆得令他惊心动魄。

剧斗中罗浩威快刀如电,倏的划了一道圆弧,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夜战八方”,本是对付敌人围攻的以攻为守的招数,但在单打独斗的情形之下,却变成了封闭敌人前后左右退路的纯粹攻招。

罗浩威猛地喝道,“撒刀!”只听得“当”的一声,双刀相磕,火花四溅,李芷芳气力还不如他,兵刃果然脱手。

罗浩威腾出左手,正要擒她。不料李芷芳也是蓦地喝道:“撒刀!”罗浩威持刀的右手虎口一麻,他的长刀果然也是应声坠地。

原来李芷芳使的乃是败中求胜的一招险招,她的气力不及对方,身手却比罗浩威灵活,刀一脱手,立即欺身进招,乘着罗浩威得意之际、一指点着了罗浩威的脉门。

罗浩威一声大吼,左臂一弯,抱着了李芷芳。右手反手一抓,登时也把她的左腕抓着。不过他一条臂膊颇感酸麻,十分气力,只能使出七分。急切之间,却也不能把李芷芳拿下。

李平化见小姐被擒,这一惊非同小可,提起月牙弯刀,要劈过去。罗浩威脚跟一旋,他的左臂还是抱着李芷芳的,这轻轻一转登时也把李芷芳的身子转了过来,对着李平化的刀锋,喝道:“你斫!”

李芷芳有生以来,那曾有过和男子这样贴近的,不禁又羞又气,喝道:“你放不放手!”

罗浩威暨然一省,想起对方是个女子,不由得也是满面通红。但此时双方都已失了兵刃,罗浩威已经见过她的本领,放开了她,只怕拳脚上未必是她对手,何况她还有一个家将拿着月牙弯刀在旁虎视眈眈。

这霎那问,罗浩威不知是放她的好,还是趁着自己正在大占上风的时候,将她擒了再说的好。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三哥放手,她是自己人!”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罗大哥,这位是李姑娘,不可对她无礼!”

不用说来的当然正是耿电和杨浣青了。

罗浩威吃了一惊,忙把李芷芳放开。耿电擦燃火石,把掉在地上的两把刀拾了起来,分别交还他门。

李芷芳心头犹自有气,接过了刀,向罗浩威怒目而视。

耿电说道:“这位李姑娘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她和她的哥哥都是在暗中帮忙咱们的。这次我更是多亏了她,方能逃出­性­命。李姑娘,他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那位罗浩威大哥了,他是我最要好的一位朋友。”

罗浩威听说她是耿电的恩人,忙即抱拳赔礼,说道:“我不知道是李姑娘,适才多有冒犯,请李姑娘千万见谅。”

李芷芳一来见他赔了礼,二来又已知道他是耿电的好朋友,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了,说道:“刚才我没有查问清楚,就和你动手,也有不是之处。”

李平化跟着上来与罗浩威重新见过了礼,说道:“我以为你是完颜豪的手下,暗地来跟查我的行踪的,这可真是我的鲁莽了。”

罗浩威笑道:“我也以为你是暗中伏击我的鹰爪呢。”

耿电哈哈笑道:“不打不成相识,大家都是误会,揭过了也就算了。不过我有一事未明,想向李大哥请教。”

李平化是和耿电见过面的,当下躬腰说道:“不敢当。不知耿公子欲知何事?”

耿电说道:“你不是随军出发的吗?怎的独自一人却在这里?”

李平化道:“我是奉了少主人的密令,偷回凉州的。”

耿电说道:“你们的公子和完颜豪翦长春他们闹翻了吗?”

李平化道:“这倒没有。”

耿电说道:“然则你问以害怕完颜豪的人跟踪?”

李平化道:“虽没闹翻,不过我们公子的处境也是颇为危险,我这次偷回凉州,若是给他们的人知道,只怕也会连累公子。”

李芷芳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哥哥出了什么事了?”

李平化叹了口气道:“这个,说来可是话长——”

此时雨势已小,但还是浙渐沥沥的下个不停。耿电笑道:“既是说来话长,大家回到那个山洞烤火再说吧。”各人刚才在大雨之中奔跑,衣裳都已浸湿。

李芷芳和杨浣青并肩同行,不由得心乱如麻,不知和她说些什么话好。

杨浣青道:“李姑娘,那天晚上,我到过你的府上,不过当时却是不便和你相见。但好在咱们还是见着了。”

李芷芳回想起那晚的情形,甚是尴尬,说道:“杨姑娘,你的轻功真是令人佩服,当时耿电说是外面有人偷听,我还不相信呢。”

杨浣青道:“你待耿大哥这样好,我也是很感激你的。”

李芷芳脸上一红,心里又不禁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想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分明在向我暗示,她和耿电的关系比我更为亲密吗?”

雨已停了,李芷芳抖落衣裳上的水珠,笑道:“杨姐姐,你门真是太客气啦,罗大哥刚才已经向我道谢过了。”

她特地把杨浣青和罗浩威算是一边,应成杨浣青是因为罗浩威和耿电是好朋友的关系才向她道谢的。她心里也希望真是这样。

杨浣青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哥的父亲是我师父的至交,家父和耿大哥的父亲也是至交,不过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嗯,世上往往有许多出入意料的事情,事前实是无法预知的。好像我碰上耿大哥就是这样。耿大哥和青龙帮的渊源极深,罗大哥当然是应该多谢你的。但我也应该多谢你呀!”

这番话说得甚为含蓄,但话中有话,却也不难索解。她是把自己和罗浩威分开,岁浩威是为了青龙帮的渊源感激李芷芳救了耿电,她则是为了和耿电两代的交谊感激于她,虽然没有说出婚约之事,但已是十分明显的表示了她和耿电的交情实不寻常了。

这番话她固然是说给李芷芳听的,也是有意说给耿电听的。耿电正在前头和罗浩威边走边谈,也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说话而受震动还是偶然的失足,身子突然颤抖一下,踩着一块石头,一只右脚陷入泥沼之中,污泥掩过他的脚背。

罗浩威却没有留意杨浣青的说话,看见耿电突然失足,不觉怔了一怔,正要过去拉他,耿电已是把泥足拔了出来,苦笑说道:“黑夜里的路真不好走。好在现在天快亮了。”

罗浩威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奇怪,他怎的和浣青刚才一个样子,好像是心神莫属而险些摔跤的。他们的轻功可都比我高明得多呀,即使不习惯走这样泥泞的路,按说也不该弄得如此狼狈。”

洞口的火光已经看得见了,耿电笑道:“罗兄放心,我不会再失足了。”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那个山洞。

东方已吐出了鱼肚白,雨也早已停了。山洞狭窄,耿电把火堆移出来,五个人在洞口围着火席地而坐,李平化开始讲述李学松在祁连山上的情况。

“少主人的处境相当危险,他名义上是担当先锋,可是却没有一点权柄,对他的部下,他也难以号令!”李平化说道。

李芷芳道:“为什么?”

李平化道:“老大人派了延寿三叔做他的监军,说是恐怕他少不更事,故而下了手令,要他军中请事都得听从三叔之命。”

耿电说道:“你们这个‘三叔’是个怎样的人?”

李芷芳撅着小嘴儿道:“什么三叔,我一提他就讨厌。他和我的爹爹是要算到五代以外才同一远祖的疏堂兄弟,为人最爱巴结权势,以前在我们家里帮闲,对我们兄妹,都不敢叫做侄儿侄女而是叫做少爷小姐的,哼,他现在倒管束起我的哥哥来了。

耿电说道:“令尊­精­明能­干­,他既然是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令尊何以又会重用他呢?”

李芷芳道:“金国灭了我们辽国,他是皇族之中第一个跑去巴结完颜长之的人,爹爹接受金国的官职,也正是他从中穿针引线的。故而爹爹一敞了凉州总管,他也跟着就抖起来啦。”

李平化道:“我也讨厌他。不过他总是少主人的尊长,又是持有老大人的手令来做监军的,少主人可不能听从他的管束。”李芷芳道:“他纵然作威作福,也总不敢加害哥哥吧?阿以你说我的哥哥处境相当危险呢?”

李平化道:“还有一个人是跟着你的哥哥,你的哥哥到什么地方,他都不离左右的。这个人名义上是你哥哥的随从,实际上当然是奉命来监视你的哥哥的了。”

李芷芳道:“哦,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奉谁之命?”

李平化道:“这个人就是完颜豪带来凉州的那两个随从之一,他名叫郑友宝。”

罗浩威道:“怪不得我们那天只碰见西门柱石,原来郑友实是担当更重要的任务去了。”

杨浣青道:“郑友宝和西门柱石是完颜豪的左右手,听说他的武功比西门柱石更胜一筹。”

李平化道:“就是呀,延寿三叔不敢加害少主人,他却是毫无顾忌的。少主人本来计划要和青龙帮暗通消息,他却形影不离的跟着少主人,少主人如何还敢轻举妄动。你说这个处境是不是相当危险?”

李芷芳道:“那么哥哥现在是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李平化道:“少支人十分为难,他既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又不愿意和浣龙帮真正作对,因此目前只好假装水土不服,在军中养病,暂时避免交锋了。”

耿电说道:“郑友宝肯任由李公子按兵不动么?”

李平化道:“他曾经带过人上山搜索,没有发现一个‘敌人’,入山越深,地势越险,他就不敢深入了。”

罗浩威笑道:“耿大哥放心,咱们的总舵早已转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了,官军想要偷袭,也决不会成功。只能扑一个空,给咱们伺机歼灭而已。”

李平化道:“李延寿根本不懂兵法,郑友宝武功虽好,也不是将帅之材,因此他们如今只能屯兵在前山的山头,要等待做主帅的翦长春来了,才会大举进攻。”

李芷芳道:“哥哥现在装病,这可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呀,他可得想法摆脱困境才好。”

李平化道:“是呀,所以他才叫我潜回凉州的。”

李芷芳道:“他叫你如何办事?”

李平化道:“我去禀告老爷、夫人,说是公子有病,老大人纵然心肠硬,老夫人也定必要我们把公子调回来的。”

李芷芳道:“一去一来,最少也得六七天功夫,倘若山上双方开始接触,我的哥哥可就为难了。他如今在郑友宝监视之下,处境甚危,我可不能不为他担心。嗯,我有一条计策,你们看好不好?我独自跑去见我哥哥。”

耿电说道:“你怎么可以让他们知道你偷上了祁连山?他们问你原因,你如何解释?”

李芷芳道:“我冒充是爹爹派来叫哥哥回去的,谅李延寿不敢不信,他不信也不敢阻拦。”

李平化道:“不行!”李芷芳道:“何以不行?”李平化道:“有老大一个破绽,老大人怎肯让你孤身冒险,没有家将护队,就独自上山了?”

罗浩威接着说道:“咱们现在是在后山,从后山到前山,重峦叠蟑,地形复杂,不是十分熟悉道路的人,只怕会在荒山野林中迷路,兜了许多圈子也走不出来。还有倘若碰上我们的人,他们不知你的来历,只怕也不会让你过去。”

耿电忽地说道:“李姑娘这条计策是行不通的,我有一个法子。”

李芷芳道:“你有法子,赶快说呀!”

耿电笑道:“我这个法子要稍为委屈一下罗大哥。罗大哥,你和他们是没有朝过相的,你可以冒充她的家将,给她带路!”

李芷芳冷冷说道:“我可不敢委屈名列四大金刚中的青龙帮好汉。”显然对罗浩威仍是心中有气。

耿电笑道:“这可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你帮了我的忙,罗大哥当然也应该帮你的忙,对不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句笑话,其实怎能够算是委屈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李芷芳仍是冷冰冰的口气说道:“这可是你替他说的。”不过,口气虽然冰冷,大家却都可以听得出来,李芷芳已是唯恐罗浩威不给她带路了。虽然她下面那句话:“怎知他答不答应?”没说出来。

杨浣青笑道:“罗大哥,你说话呀!江湖好汉,为朋友不辞两胁Сhā刀,何况李公子还是青龙帮的恩人呢。你再不开口,我都要骂你了。”

罗浩威道:“杨姑娘,王吉豆腐店隔壁的那个张大叔,人可靠吗?”

杨浣青怔了一怔,说道:“你问这个吗,我不早已对你说过,杨大哥和王吉那次得以脱险,那位张大叔着实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当然可靠。”

耿电已是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罗兄,你是要给杨大哥捎个信是不是?”

罗浩威道:“不错,我应当先交代这桩事情。”当下回过头来,向李平化道:“李大哥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李平化道:“你是帮忙小姐去救我的小主人的,有事但管吩咐,何须客气。”

罗浩威道:“请你给我捎个口信,给王吉那间豆腐店隔邻的那个卖茶的张老头,请他转告王吉,我不久要来凉州,在我未到之前,请他们暂停买卖。这事情你要保守秘密,千万不可让你们总管府里的人知道。”杨浣青接着把那问豆腐店的地址告诉他。

李平化道:“小人理会得。好,我先走啦。”此时天已亮了。

罗浩威说道:“杨姑娘,咱们总舵搬移到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了?”杨浣青道:“知道,我自会带领耿大哥上山的,你放心吧。”罗浩威这才缓缓说道:“李姑娘,那么咱们可以走了。”

耿电和杨浣青并肩同行,转过山坳,低声说道:“罗大哥似乎不大愿意陪伴那位李姑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因为——”说至此处,停顿下来,眼睛望着杨浣青,原来他想说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但可是不便出之于口。

杨浣青何等聪明,一看他的神气,早已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了。

杨浣青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真是多疑!”

耿电心头一跳,说道:“哦,”你以为这只是我的多疑?“

杨浣青说道:“为什么不是?我要说你看错了人啦?”

耿电说道:“我看错了人,你指的是——”

杨浣青道:“罗浩威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去年我替师父传授他的刀法,你猜他对我怎么样?”接着自问自答道:“他一直把我当作师父一样尊敬,一般朋友间开开玩笑的说话,他都没有和我说过半句。他的年纪比我大,这么样的尊重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他是一个有恩必报的老实人,那位李姑娘于你有恩,也即是­干­他有恩了。他怎会像你所想的小心眼,为了别的什么原故,就心里不愿意陪伴那位李姑娘。小心眼的人是有的,但决不是他。只怕还是那位李姑娘吧。哼,哼,也许还有别人!”

杨浣青把郁积在心里的说话,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表面上是说罗浩威和李芷芳这次的事情,骨子里却是说自己和耿电的事情,表面上是反驳耿电对罗浩威的误解,骨子里则是为自己给耿电解释误会。妙就妙在她每一句话都可以移作两方面的解释。

耿电又是欢喜又是惭愧,心想:“我这误会可真是闹得大了,幸好还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呆了半晌,笑道:“你说得不错,是我失言了。”

杨浣青“噗嗤”一笑,说道:“当然不错,我要说的不是罗浩威不愿陪伴她,是她不喜欢罗浩威作伴,她喜欢的恐怕是另一个人。”

耿电大为尴尬,勉强笑道:“李姑娘是有点小姐脾气,心地还是好的。她虽然刚才和罗大哥闹得不大愉快,但罗大哥帮了她这次大忙,她一定会感激罗大哥的,经过了这次事情之后,我想他们也会变成好朋友的,嘿嘿,事情若然不出我的所料,这倒是应了一句俗语呢!”

杨浣青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啊,这句俗话一定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耿电笑道:“一点不错,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初升的太阳把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他们并肩走路,本来也还有一点距离的,但地上的影子却是两个头并在一起了。

当他们说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话之时,蓦地发现地上并着头的影子,这霎那间不觉两人的脸同时红了。

第三十三回冤家聚头

过了好一会子,杨浣青这寸低声说道:“你这人好坏!”耿电怔了一怔,说道:“我是怎样坏了?”

杨浣浣噗嗤一笑,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故意把他们拉拢在一起的,明明知道他们是‘冤家’,却要他们‘聚头’!嘿嘿,这——”

耿电笑道:“这是一件好事呀!俗语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反过来说,岂非‘聚了头’就不是‘冤家’么?”

杨浣青道:“好在你这句话,那位李姑娘没听见,否则她不向你大发娇嗔才怪。”

耿电笑道:“只要你不向我发脾气就行。哈,我又想起两句俗语来了。”

杨浣青道:“什么俗语,说来听听。”侧着头望着耿电,像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女孩,一副惹人怜爱的娇态。耿电心神一荡,想道:“她现在这副神气,真是令人难以想像她是令到女真鞑子闻名丧胆的‘小魔女’。”

杨浣青道:“咦,你在想些什么,说呀!”

耿电笑道:“你可不要骂我,我想起那两句俗语,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不过,今天阳光遍地,他人的瓦也决不会落霜的。”

杨浣青道:“哼,我还是要骂你,原来你这人这样私心。”

耿电笑道:“损人利己当然不好,我这‘私心’可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啊,你说不是么?”

杨浣青粉面通红,咋道:“我不和你说了。你,你这人好坏。”

耿电笑道:“又说我坏了。好,那你喜欢什么,说说咱们两家的事情好不好?”

两人目光相接,忽然都笑起来。再多的误会也在他们的笑声中冰消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李芷芳心里也想着这一句话。

不过她想起这一句话,却并非是对罗浩威已生爱意,而是由于心中的余怒未消的。

“若不是我急于要看哥哥,真不要他带路。”李芷芳心里想道:“耿电也是,他分明知道我不高兴这个罗浩威,却特地要他陪我。哼,他这心思有甚难猜,当然是你自己要去陪伴那个小魔女了。”

想至此处,心头不禁又怦然心跳,接着想道:“那小魔女帮他劝罗浩威给我带路的,她和罗浩威若是当真相爱的活,怎能放心让他单独陪我?”想起刚才四个人相会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杨罗二人不像是一对恋人的模样。

罗浩威见她忽然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惶惑,倒是不觉有点诧异了:“她要和我说什么呢?”

李芷芳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罗浩威道:“请说。”李芷芳道:“你和那位杨姑娘相识多久了?”罗浩威道:“一年多了。”李芷芳道:“那么你早已知道了她和耿电的交情?”罗浩威道:“我是和耿大哥见面之后,前不久才知道的。”心里想道:“这位小姐也未免大好管人家的私事了,她打听这些­干­吗?”不知不觉,露出一丝不大耐烦的神­色­。

他那知道李芷芳正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而要打探他的私事的,但却不便坦率问他,是以故意把话题牵到杨浣青身上,远远的兜着圈子说来,希望他说溜了口,会透露出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那知罗浩威虽然并非守口如瓶,却是不爱多说,她问一句,他就简简单单的答一句。

李芷芳觉察他的厌烦神­色­,心里想道:“哼,你不喜欢和我说话,我偏要逗一逗你。”笑道:“这位杨姑娘又美武功又好,我是又佩服她又喜欢她。当然你也是很喜欢她的了?”

罗浩威淡淡说道:“我是佩服她、尊敬她。耿大哥、杨姑娘和你都是我的朋友。”他没有答覆李芷芳别具用心的那句问话,言外之意,自是认为李芷芳用的“喜欢”二字用了很不妥当了。

李芷芳冷冷说道:“多谢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我和你说起那位杨姑娘,你好似不大高兴似的?”

罗浩威道:“这条路很不好走,须得多些小心才好。我是走惯了的,你可没有走过。我是怕你说话分神。”

祁连山巅长年积雪,此时他们在半山上走,路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未曾溶化的冰雪覆盖,可是却是一条直路。

李芷芳心里哼了一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咱们走的可是这条直路吧?”

罗浩威道:“不错,走完这条直路前面才有三条歧道。不过——”

话犹未了,李芷芳已是加快脚步,滑雪疾驰。原来她是恼怒罗浩威看轻自己,有意在他面前炫耀一手上乘的轻功。

刚好在这时候飘来一阵乌云,遮住了晴空,跟着扬起了一阵风,罗浩威吃了一惊,连忙叫道:“李姑娘,小心!别跑得这样快,提防雪崩!”

李芷芳从未见过什么雪崩,自己以为轻功比罗浩威高明,心里想道:“你赶不上我,却拿什么雪崩吓我,我才不受你的吓呢。”不料心念未已,突然听得冰块炸裂的声音。山顶的积雪浮冰纷纷的滚下来,碰着岩石,体积重的便像滚球一样,遇到阻碍便飞腾起来,作弧形的抛物线向山谷抛下;体积轻的炸成无数碎裂的冰块,恍如陨星,纷落如雨!

罗浩威一听得冰块炸裂的响声,叫声“不好!”立即飞也似的冲上前去。

李芷芳突然遇上雪崩,不知如何躲避,这霎那间,不由得吓得呆了。蓦地只觉纤腰一紧,好像是给两支铁钳匝着一样。原来是罗浩威一把将她抱住。

李芷芳惊上加惊,失声叫道:“你,你­干­什么?”罗浩威无暇说话,抱着她和衣一滚,滚下山坡。

幸而他是一发觉有雪崩的迹象,就冲上去的,这才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把李芷芳拖离险境。他们刚刚滚下,只听得“轰轰”一声巨响,一块大如磨盘的雪块,正好是落在李芷芳刚才站立的地方。

李芷芳被他抱住飞快的滚下山坡,只觉无数冰块,在狂风中呼啸,炸裂,从头顶飞过,从身边飞过,……李芷芳不敢张开眼睛,就像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把­性­命交付给罗浩威,罗浩威的一双坚强有力的铁臂比她的母亲更能护卫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芷芳陡然一震,这才知道罗浩威已然停下。只听他吁了口气,说道:“好了,总算脱险了。”

在这一段短促的时间,李芷芳却是似乎轻过了一个狂风暴雨的漫漫的长夜。她定了定神,张开眼睛,只见罗浩威满面都是鲜血。

李芷芳惊道:“你怎么啦?”

罗浩威微笑道:“没什么,擦伤一点皮­肉­,不要紧的。我、我刚才急于救你脱险,你、你莫见怪。”

冰块仍然从空中掠过,不过已是打不到他们身上。原来罗浩威熟悉地形,他是向着山坳一个“死角”滚下去的。此时他们正是在这冰块打不到的“死角”之中。

李芷芳面上一红,说道:“罗大哥,多谢你了。我给你裹伤。”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只见他的头颅也给打破了一小块,幸而伤口不深。李芷芳心里明白,他是用身体掩护自己,这才使得自己没受伤的。

李芷芳十分过意不去,拿出了金创药说道:“不许你和我客气,你躺下来,我给你敷药、裹伤。”

风势渐渐减弱,终于止了。李芷芳放眼望去,满山坡都是一片银白,也不知堆了多少冰块,不过冰块也终于没有再滚下来。

李芷芳惊魂未走,说道:“我不知道雪崩原来竟是这样可怕!”

罗浩威笑道:“这次恐怕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雪崩呢。最厉害的雪崩,整座冰岩都会倒下来,百里之外都会听到它的爆炸声,咱们那里还能够活命!”

李芷芳咋舌道:“这样厉害!”

罗浩威道:“现在还不是最危险的季节,最危险的季节是开始解冻的三四月问。人们从冰岩下面走过,说话都不敢大声。”李芷芳道:“为什么?”罗浩威道:“恐怕山顶的积雪受了震动,就会引起雪崩。”

李芷芳给他包裹好伤口,低声说道:“刚才我没有理会你的警告,几乎连累你给我陪葬,真是十分抱歉。”

罗浩威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从未有过遭遇雪崩的经验嘛,我也是经过几次这样的经验,才知道如何趋避的。这叫做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李芷芳道:“罗大哥,你为人真好。初时我还害怕你记我的恨呢,想不到你冒了­性­命的危险救我。”

罗浩威哈哈笑道:“我只怕你还在生我的气。咱们都是自己人,一点小小的误会,那有记恨之理。”

李芷芳甚是惭愧,心里想道:“比起他来,我的气量可是狭窄多了。这个毛病可得认真的改掉它。”

罗浩威笑道:“你不生我的气了,我倒想问你一件事情。”

李芷芳怔了一怔,说道:“你要知道什么?”心想:“我刚才探听他的口风,莫非他现在也是探听我的口风,想要知道我和耿电的事。”

罗浩威道:“我有个结拜的二哥,名叫白坚武,给翦长春捉了去,听说是关在你们总管府,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李芷芳道:“你这二哥,我看你是不用为他担忧的了。”

罗浩威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李芷芳道:“不错,他是给翦长春捉了来,但可没有将他关在牢里。”

罗浩威心里一凉,说道:“这么说,他当真是投降了女真鞑子了?”

李芷芳道:“投不投降,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过,我的仆人却是见过他的,见到他和翦长春并起并坐,好像是翦长春请来的客人呢。”

罗浩威呆了半晌,说道:“多谢你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但愿杨大哥不会鲁莽从事,等我到了凉州,劝他回来。”

李芷芳道:“你是和西门柱石朝过相的,你还要去凉州。”

罗浩威道:“你不知道,杨大哥始终还以为白坚武是个好人,我若不去凉州将你告诉我的事实说给他听,他一定还要冒险去救白坚武的。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原来罗浩威这次之所以不避嫌疑,给李芷芳带路,主要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浣龙帮的友人,但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要打听这件事情的真相。

但他也知道李芷芳恼他,要想从她口中获知真相,必须首先取得她的友谊。他本来以为还要费许多功夫的,不料一场雪崩,就使得他们之间的友谊迅速建立起来了。

如今却是李芷芳在不知不觉的关心他了,听说他要冒险前往凉州,就劝他道:“你怕你的杨大哥自投罗网,但你这一去,不也正是自投罗网吗?”

罗浩威道:“西门柱石虽然认识我,却也未必就有这样凑巧给他碰上。”

李芷芳道:“唉,你不知道,西门柱石和郑友宝是完颜豪的左右手,郑友宝已经派了去监视我的哥哥,那么留守凉州严防‘­奸­细’的差事,自必是落在西门柱石身上。即使你不是凑巧的碰上他,碰上我爹爹的手下,也有很大的危险。你要知道爹爹早已下了命令,要他手下的武士受完颜豪和西门柱石的指挥的。他们奉命捉拿一切可疑的人物,你不正是‘可疑的人物’吗?”

罗浩威笑道:“天下那有完全不冒一点风险就可以成功的事情?说到冒险,杨大哥尚未知道白坚武已经变节,他是被蒙在鼓中,危险比我更大。一个人那能只顾到自己呢。”

“一个人那能只顾到自己呢?”这句话好像给了李芷芳一记当头­棒­喝,令得她不由自己的心头一震了。

罗浩威笑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是现在就要前往凉州,咱们用不着过早就妃人忧天。”

李芷芳定了定神,半晌说道:“罗大哥,我会帮你的忙的。但我可得先见着我的哥哥。”

罗浩威说道:“是呀我倒是在担心你的哥哥呢。雪崩已经过去了,咱们走吧。”

李芷芳道:“你走得动了?”

罗浩威伸拳踢腿,隐隐还感觉有点疼痛,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初时或许走得慢些,慢慢就会好的。”

李芷芳道:“你再歇一会,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罗浩威道:“好吧,那咱们就再聊一会。你说吧。”他见李芷芳好像欲说不休的样子,心里不觉有点奇怪。

李蓝芳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罗大哥,或许你认为我问得无聊,但我却不能不问一问你的……”

罗浩威见她说得这样郑重,神­色­似乎有点特别,不觉为之一愕:“她要问我什么?”怀着满腹疑团,只好如此说道:“你说好了,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李芷芳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所想的一样事情,说真话,你放心让杨姑娘离开你吗?”

罗浩威眉头一皱,说道:“她和耿大哥一同走,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芷芳道:“请原谅我的啰唆,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说过你很佩服杨姑娘,就只仅仅限于佩服么?你是不是也还想到别的一些什么?……”

罗浩威切断她的话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吗?我和你和她和耿大哥都是一样的朋友。”

李芷芳道:“朋友之间也有­性­情比较接近的,相处得比较融洽之分。日子久了,一样的朋友恐怕就未必都是一样了。我想你该懂得我的意思。”

罗浩威面上一红,说道:“我懂你的意思。我比杨姑娘样样都差得远,对她只有佩服,可不敢有非份之想。嗯,咱门谈些别的好不好,别老在这个话题上兜圈子。”

李芷芳道:“我不是喜欢打听你们的私事,而是因为这件私事可能令得你们三个人将来都很痛苦,所以我想我也该把我知道的一件事情告诉你。”

罗浩威怔了一怔,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李芷芳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说话似的,罗浩威不停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这位千金小姐怎的这样古怪?难道是脑筋有毛病?”

他那里知道李芷芳此际正是心乱如麻,暗自想道:“罗大哥口里说是不敢对杨姑娘有非份之想,心中可想而知,那是喜欢她了。可惜杨姑娘未必喜欢他。他是个老实人,与其让他将来受到失望的苦痛,不如现在就告诉。但我把事情实告诉了他、他当然是不会再Сhā足在耿电和杨浣青之间的了,耿电也必将信守婚约和杨浣青成婚的了。那时候,我又能够不伤心吗?”

她心中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这样想道:“耿大哥罗大哥都是最肯为别人设想的人,耿大哥把他和杨姑娘的婚约瞒着罗大哥,不就是为了成全他们二人吗?耿大哥心里其实也是喜欢杨姑娘的,他又何尝为自己着想?”随即想起杨浣青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心道:“不过耿大哥却是错了,他以为他们早已是一对情侣,其实杨姑娘是喜欢他,他却不知道。”

李芷芳随着又再想道:“他们彼此爱慕,我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何苦还Сhā在他们中间?耿大哥肯为别人着想,那是好的。但他这次的想法却是惜了。现在唯一能够纠正他错误的人,恐怕就是我了。唉,那我还犹豫什么?”思念及此,胸襟顿然开朗。

罗浩威见她呆呆出神的仰看白云,不觉有点担惊,于是在她耳边轻声呼唤:“李姑娘,李姑娘,你怎么啦?”

李芷芳定一走神,回过头来,微笑说道:“没什么,咱们刚才说到那里?”

罗浩威道:“你说你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我。”

李芷芳道:“对。耿家和杨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了。但有一件事情恐怕你还未曾知道?”

罗浩威道:“那是什么事情?”

李芷芳道:“那位杨姑娘是耿大哥的未婚妻子。”

罗浩威怔了一怔,说道:“他们是早已订了婚约?”心里想道:“耿电离开杨家的时候,杨姑娘尚未出生,这怎么会?”

李芷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们是指腹为婚的。杨夫人有孕之时,曾与耿大哥的母亲约定,倘她生的是个男孩子,就让他和耿大哥结为兄弟,若是女的,让他们结为夫妻!”

罗浩威呆了一呆,说道:“耿大哥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芷芳微笑道:“你想一想,你该会自己明白的。”

罗浩威回想起耿电那晚和他说过的那些说话,登时恍然大悟:“是了,他那晚试探我的口风,定然是以为我和杨姑娘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交情,他是要想玉成我的‘好事’,唉,这个误会可是闹得太大了。”心里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李芷芳只道他难免要有一阵伤心的,留心看他面­色­,见他神­色­虽然尴尬,面上却是堆满笑容,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李芷芳倒是感到有点意外,笑道:“我本来想好说话要安慰你的,现在都用不着说了。”

罗浩威正­色­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喜事,我怎么能不高兴呢?说老实话,杨姑娘和耿大哥才真正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我怎么配得上她?”

李芷芳笑道:“你也用不着自卑,你和耿大哥都是一一样的好人。”

罗浩威不知不觉望着李芷芳,好像是在思索,看得出了神。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你怎么啦?你不认识我么?”罗浩威面上一红,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把目光移开,却缓缓的点了点头。

李芷芳怔了一怔道:“你不认识我?这是什么意思?”

罗浩威笑道:“初见你的时候,我只道你是一个脾气很大的千金小姐,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

李芷芳笑道:“我的脾气的确是很不好嘛,你并没有看错。”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可是十分高兴。

罗浩威道:“不,你虽然有点小姐脾气,心地可是很好,我,我却是——”

李芷芳道:“你却是怎样?”

罗浩威讷讷说道:“我却是看错你了,你,你实在很好。”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话到口边,蓦地省起自己和她不过刚刚相识,说得太过直率,只怕又会招恼了她。因此只好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原来罗浩威也曾有过一个误会,以为耿电和她乃是一双情侣。他想:“她以凉州总管小姐的身份,救护耿大哥,倘未对耿大哥有情,怎能如此?”待至李芷芳说出耿电和杨浣青的事情,并且为他们的结合而高兴的时候,他又以为自己是完全猜测错了,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错误,心里极是惭愧。

他那知道李芷芳是经过艰苦的内心交战才说出真情的。他原来的猜测没有全错,也没有全对,而是中了一半。

李主芳可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得到他的称赞,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笑道:“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比起你来,实在还差的太远呢,你这样称赞我,我可真是不好意思。”

罗浩威正容说道:“你救了耿大哥,没带半点私心,现在又在想法帮我们青龙帮的忙,这不是大大的好事么?我应该感激你的!”

李芷芳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登时明白:“啊,原来他是这样想我,唉,他那知道我其实是怀有私心的。”不觉脸上发烧,心里也感到十分惭愧了。当下勉强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才是不知应该怎样感激你呢。你现在还痛不痛?”

罗浩威笑道:“对,再说下去,可要变成互相在脸上贴金啦。你这金创药很是灵效,咱们走吧。”

积雪阻塞道路,罗浩威小心翼翼的在前头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经过一条石梁之时,罗浩威道:“你扶着我,小心一些。”不料他由于太过分神去照料李芷芳,自己却滑了一跤,幸好是已将走到石梁的尽头,李芷芳连忙反转过来拉他,手拉着手,一个“比翼双飞”的身法,这才脱离险境,但也变作了滚地葫芦了。

李芷芳爬起身来,羞得满面通红,说道:“好险,好险,哎呀,罗大哥,你的伤——”原来罗浩威跳跃之时,用力过度,伤口复裂。

罗浩威道:“不要紧的,转过这个山坳,就是前面的主峰了。咱们快走吧。否则天一黑,路就更难行了。”

李芷芳嗅道:“你总是不顾自己,让我看看,给你换药。”

罗浩威忽地轻轻一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禁声,好似有人来了!”

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陡地从山坳转弯处走出来,转眼之间,已是来到他们的面前。这人虽然面带病容,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直上直下打量着他们。罗浩威是个武学行家,一看就知此人是个内功颇有造诣的高明之上,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豪派来监视李学松的那个心腹郑友宝。

罗浩威不认识郑友宝,李芷芳却是认识的,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郑友宝不禁大吃一惊,心道:“这女子怎的如此大胆?”那日完颜豪带领随从进入总管府之时,李芷芳躲在绣楼上看去,是以认识这个郑友宝,郑友宝可没有见着她。

郑友宝心中一动,倒也不敢放肆,说道:“我是大金国完颜贝勒的副侍卫长,奉命来祁连山督军的,你们是什么人,从那里来,往那里去,快说实说。”

李芷芳道:“哦,原来你是完颜豪的仆人,哼,见了我为什么不行礼?”

就在此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军官气喘吁吁的跑来,顾不着劳累,喘着气叫道:“郑大人,她是吾家的大小姐!千万别动手!”

李芷芳道:“三叔,你来得正好。他把我当作­奸­细盘问呢!”

郑友宝被她称为“完颜豪的仆人”,心中极不舒服,想道:“你爹爹的前程也捏在我们贝勒的手里,你竟敢对我耍大小姐的脾气。”不过却也不敢和李芷芳翻脸,只好强自咽下这一口气,还得陪着笑脸说道:“原来是李小姐,请恕小将适才多有冒犯。”

李芷芳大刺刺的说道:“不知不罪,我不怪你。带我去见我的哥哥吧。”

郑友宝道:“且慢,这位是——”他指着罗浩威,脸却是朝着李延寿发问。

李延寿迟疑半晌,说道:“这个人我可没有见过。”

李芷芳哼了一声道:“我带来的人,难道你也怀疑他是­奸­细不成?”

郑友宝陪笑道:“小人怎敢。正因为是李小姐你带来的人,我才不能不间个清楚,也好有个称呼啊,请小姐切莫多心!”

李芷芳不理睬他,迳自和李延寿说道:“三叔,这两年来难得见你一面。每次来了,你也总是和爹爹在外面说话,也不来看看我们兄妹。”

李延寿甚是得意,说道:“乖侄女,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三叔这两年事情是忙一些,你爹也忙,所以我只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可是现在却是和你哥哥朝夕相处啊。”

李芷芳这才说道:“他是新来的客人,本来是山中的猎户,哥哥收留了他,想跟他学点打猎的本领的。这次我还是多亏得他给我带路呢。嗯,你还不上去参见三叔?”

罗浩威心中不愿,勉强上去行个礼,说道:“小人娄四维,参见三老爷。”李芷芳道:“他是山野草民,新来乍到,不懂礼仪,三叔你莫怪他。”

李延寿听得她这么说,只好哈哈笑道:“怪不得我没见过他,原来他是新来的。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一场雪崩?”

李芷芳道:“是呀,好在他很有经验,教我如问躲避,这才免了一场大难。不过,他为了救我,却受了一点伤了。”

李延寿道:“我正是因为听得山摇地动,有人说这是雪崩,我才和郑将军出来察看。”说罢,回过头和罗浩威道:“我门正需要有熟悉此山地理的向导,你来得正好,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帮忙。”罗浩威道:“三老爷用得着我,我自当效劳。就不知小姐——”

李延寿道:“对啦,芷芳,我正要问你,你为何突然来此、可是要赶着回去?”

李芷芳道:“我是奉了爹爹之命来的,且待见了我的哥哥再说吧,娄四维借给你做向导也未当不可,不过他是要陪我回去的,一切都得见了哥哥方能定夺。”

李延寿笑道:“好的,他能够留多少天就留多少大吧。我固然十分需要向导,可也不能抢了你的得力家人呀。”

李延寿知道李学松素来喜欢招揽有一技之长的人做家丁,故此对李芷芳的说法倒是没有疑心。

但郑友宝却是不能无疑了,心里想道:“一个新来的家人,这位于金小姐怎地和他那等亲热?”原来李芷芳刚才和罗浩威手拉着手,走过那条石梁,他从山坳跑出来的时候,恰好来得及看见。李延寿后到,却是没瞧见了。

郑友宝疑心一起,便即上前和罗浩威说道:“娄大哥,你今日保护小姐,功劳不小,欢迎你来,咱们亲近亲近。”

原来郑友宝乃是要试罗浩威的功夫,他伸出手来和罗浩威相握,用的是一招十分厉害的“虎抓擒拿手”的招式,四只手指捏着他的手掌,大拇指则挨着他的脉门。

以罗浩威的本领而论,他虽然比郑友宝尚逊一筹,要化解他这一招却非难事。但罗浩威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猎户出身的家丁,倘若使出上乘的武功化解他这一招,真正的身份就要泄漏了。

罗浩威道:“小人可是不敢高攀。哎唷,唷——”李芷芳大吃一惊,喝道:“你为何欺负我的家人?”

郑友宝连忙松手,只见罗浩威手腕已一片红肿,他这才减了几分疑心,心道:“看来这人确是不会武功了。”要知他刚才那一招是足以致人死命的,对方若是武功高明之士,本能的就会生出反应。但一试之下,罗浩威却是毫无内力与之相抗。

郑友宝赔笑道:“我实在喜欢这位娄大哥,一时兴奋,不觉用力大下一些,娄大哥,没伤了你吧?”

罗浩威抖一抖手,苦着脸说道:“没有。郑大人,你的气力好大。”郑友宝笑道:“你的气力也不小呀!”

李芷芳暗暗好笑,想道:“我只道他是老实人,却原来也会装模作样,这出戏倒还演得不错呢。”但想到罗浩威为了替她掩饰,不惜冒险把­性­命交在敌人手中,更是深深的感激他了。

罗浩威料准了郑友宝不敢害他的,但把­性­命交在敌人手中,在他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个循环,思之亦是不禁为之心悸。他的脸上的表情,还当真不是假装出来的呢。

他们未踏入军营,李学松已是听得兵士的报告,知道妹妹到来。他惊疑不定,出来迎接,一见是一个陌生的汉子陪同他的妹妹,不禁更是疑惑了。

李芷芳连忙急步上前,拉着哥哥的手说道:“哥哥,我把教你打猎的师傅娄四维带来了。你和我们明天就回家吧,我不想在这里陪你打仗,我想你陪我们到郊外打猎。郊外打猎虽然不如山上,但不用提心吊胆,那就好玩得多。”

李学松怔了一怔,立即省悟,说道:“娄师傅,辛苦你了。你进去歇息歇息吧。”当下把一个兵士唤来,吩咐他给罗浩威安徘宿处。

郑友宝虽不十分机警,却也并不糊涂,看了他们兄妹的神气,不觉又是疑心顿起。

郑友宝说道:“娄大哥熟悉此山地理,我可正想向娄大哥请教。”

李芷芳道,“你不见他受了伤吗?有话明天再说。”

郑友宝陪笑道:“娄大哥当然是要歇息的,我的意思是请他就注在我的房间,一来我可有方便照料他,二来也可以方便向他讨教。”

罗浩威道:“小人怎敢有劳郑将军照料?”

郑友宝淡淡说道:“你是李公子的得力家人,只怕我还高攀不起呢!”立即叫来了两个属于他的人,吩咐他们带罗浩威进去,好生“伺候”。

罗浩威情知他已起疑,如此安排,自是为了便于监视自己,心里想道:“反正明天就要走的,我也不怕你今晚就吃了我。”于是也就不再客气,“谢”过了郑友宝的“好意”,便跟那两人先行退下。

李芷芳道,“好,咱们该说到正经事了,哥哥,你明天跟我回去。”

库学松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心里想道:“妹妹怎知我有回家之意?平化是前天才走的,也没有这样快就能回到凉州呀!”他心里巴不得早日离开险境,可是口头上却不能不说:“我是奉了爹爹之命来做前锋的,你当是玩耍的么,怎能说回去就回去?”

李芷芳笑道:“我也是奉了爹爹之命,来召你回去的啊!要不然我从凉州赶来这里做什么?”

李学松大喜道:“爹爹真的是叫我回去么?”

李芷芳道:“当然是真的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么?”

郑友宝觉得事情颇是溪跷,说道:“老大人有令,应该派遣家将前来传令才是。真想不到竟是李小姐亲自前来。”

李芷芳道:“你知道什么?”接着就回过对李延筹道:“三叔。你是知道的,我妈最疼大哥,这次爹爹叫他随军,妈心里实在是不愿意的。既伯他挨不了辛苦,又怕他万一阵前有啥闪失,那可就糟了。”

李延寿道:“原来是老夫人的主意。”

李芷芳道:“是呀,妈和爹爹还曾为了此事颇有参商呢。爹说将门之子理该历练,既然是我派他去的,现在又叫他回来,岂不叫人笑话?但爹终于拗不过妈,所以最后还是让我宋了。这个差事是我自己讨的,因为说实在话,我也委实挂念哥哥,很想见见他呢。爹说也好,你去就不用我发文书了。爹的这句话我可不大懂,但爹说三叔是会明白的。”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恰到好处。老好巨滑的李延寿不由得也相信了。

李延寿心里想道:“大哥(凉州总管李益寿)这次派侄儿来做前锋,口里说是要让他历练历练也好为‘朝廷’立点功劳,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小王爷(完颜豪)想要他的儿子作为人质,这活虽然没有明说,彼此已是心照不宣的了。如今他把儿子叫回去,倘若是用正式文书,未免太着痕迹,而且在完颜豪面前也不好交待。别的家将要用正式文书,他的女儿来接哥哥,他当然料想我是相信得过的,这就不用什么文书令箭了。不过,这却叫我为难了,是放他回去呢还是不放?”他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这样想道:“这次的事情,不知他是否已经得到小王爷的默许的,小王爷在凉州,我可没法问他。不过,我现在虽然已经搭上了完颜王爷的关系,在凉州毕竟是他的下属。唔,好在现在有郑友宝在场,将来出了什么岔子,那也用不着我担当关系。”于是说道:“老夫人要侄儿回去,我自是不敢阻拦。但不知郑将军意思怎样?”

李芷芳柳眉一竖,说道:“三叔,你是监军,还是这位‘郑将军’是监军?”

郑友宝心中恼怒,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个奴才的身份,那里有我说话的地方?不过李公子是有病在身的,恐怕也得多调养几天,待他的病好了才回去吧。”

李学松是前几天才装病的,给他抓着了这个口实,倒是不匣坚持明天就要回去,于是说道:“我今天已经好得多了,明天再看一天,要是更好一些,后天我想也可以回去了。”

郑友宝道:“那位娄大哥也是受了伤的呢?”

李芷芳道:“他身体强壮,受的外伤虽然也不太轻,过了今晚,料想也会好了。”

郑友主道:“怎会好得这样快?”

李芷芳道:“我已给他敷上了金创药,这是我们西夏国以前大内珍藏的金创药,功效要比普通的金创药好得多。”

郑友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小姐给家人亲手敷上金创药,如此疼惜下人,真是少见。”

李芷芳怒道:“他给我带路,他受了伤我不医,难道让他死去么?”

郑友宝道:“咱说不应该呀?大小姐,你别误会,我正是佩服你对下人的忠厚仁慈才这样说呢。”心里想道:“他和这个姓娄的家伙,只怕未必是主仆的关系,否则不会如此多心。她用她父亲的命令来压我,我自是不能阻拦他们兄妹,不过今天晚上,我倒要试那姓娄的一试!”

第三十四回午夜惊魂

郑友宝回到房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罗浩威说些闲话。幸亏他和李芷芳一路同行的时候,李芷芳多少曾告诉过他一些“总管府”里的情形,而郑友宝又是第一次跟完颜豪来凉州的,在总管府里没住几天,罗浩威倒没有给他问出破绽。

不过罗浩威所知有限,难免心慌,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装作疲倦不堪,连连的在打呵欠。

他以为郑友宝恐怕还要喋喋不休问下去的,不料郑友宝却作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一拍脑袋,说道:“我真是糊涂了,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还是有伤的呢。好,那咱们睡吧。”

罗浩威道:“小的可不敢和大人共榻,让我睡在地下吧。”郑友宝道:“你我都是一样的身份,你是少爷小姐跟前的红人,以后我还要仰仗你多多提携呢。”罗浩威道:“郑大人你不知道,我已有一个月没洗过澡了,睡着的时候,又有伸脚乱踢的习惯,尤其在伤口作痛的时候,更是如此。还是让我睡在地下吧。”

郑友宝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我本想与你抵足夜谈的,只好等你伤好再说了。但我不能让你睡在地上,你受了伤,应该睡得舒服一些。这样好了,你睡这张大床,我叫他们另外给我搬一张小床来。”罗浩威道:“那不是折煞我了?”

郑友宝道:“哎,你我好兄弟嘛,除非你不肯把我当作好朋友,客气什么呢?”当下马上叫人搬了一张行军用的绳床进来,架在大床的一侧。

罗浩威心里想道:“管你打什么主意,你巴结我,我乐得享福。”于是摊开大脚,睡在大床,不过片刻,就呼呼噜噜的打起鼾来。郑友宝跟着也在那张绳床上睡了。

罗浩威起初是装睡的,渐渐也不禁有了倦意,真的要想睡了。正在他睡眼朦胧的时候,忽地觉得有异香扑鼻,罗浩威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登时睡意反而消了。

原来那是夜行人用的“­鸡­呜五鼓返魂香”,罗浩威撕开被角,悄悄挖出两团棉花,塞着鼻孔,定睛向窗门望去。只见一点香烟大小的火星,在窗缝出现,一看就知是点迷香用的鹤嘴针,针尖Сhā过窗缝,喷出香烟来,不久便即弥漫全室。

罗浩威猜不透对方的路道,心里惊疑不定,只好静观其变,暂不声张。

过了半晌,只听得“啪”的一声,窗口掷进一颗石子,这是夜行人惯用的“投石问路”手法,罗浩威知道对方要试探房间里的人是否已经昏迷,遂故意发出鼾声。一面凝神静听邻榻的动静,郑友宝则似乎早已熟睡如泥,不见有何动静。

石子投入之后,窗门打开,跳进一个人来。黑暗中但见刀光闪闪,也不知那人是老是少,是女是男。

罗浩威暗自想道:“若是郑友主的人,他谅不至于要用这种手段害我?难道是龙帮主派来刺杀郑友宝的人?”

心念未已,那人已经走到床前,哼了一声,骂道:“郑友宝你这好贼,好好的汉人不做,却做鞑子的奴才!你要用我门兄弟的血染红你的顶子,今日老子叫你命丧我的手上!”

罗浩威连忙一个翻身,那人唰的一刀斩下,罗浩威把枕头裹着的刀锋,倏的跳起来,轻声说道:“我不是郑友宝,你是谁?”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也问对方:“你不是郑友宝,那你是谁?”

罗浩威道:“波翻东海、人在蓬莱!”波翻东海,隐­射­“青龙,二字,人在蓬莱,隐身一个”三“字(神话有”蓬莱三岛“的传说)。这两句表明了他的身份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的”老三“。但却是只有本帮兄弟才能懂得的切口。

那人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究竟是谁?”

罗浩威登时省悟,知道上当,喝道:“好大胆的刺客!”一招擒拿手夺了那人的利刃,叫到:“郑将军,醒来!有刺客!”

就在这一瞬间,忽觉背后微风飒然,郑友宝己是一抓向他抓下。

罗浩威一个闪身,把那人向郑友宝推过去,说道:“郑将军,这人才是刺客!你弄错了!”

郑友宝冷笑道:“我没弄错,他不是刺客,你才是­奸­细!”

原来郑友宝是特地用这个方法试他的,虽然郑友宝也听不懂他的切口,但他这一招擒拿手的武功一露,却也泄了底了。何况他在和那人对答一番之后,方叫“­奸­细”,自然更是可疑。

说时迟,那时快,郑友宝已是一掌把那人推开,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就象一根木头似的倒下去了。

这个人是给郑友宝一掌击毙的。原来郑友宝的企图乃是要把罗浩威活擒迫问口供的,他知道此事牵连甚大,李学松、李芒芳兄妹固然牵连在内,甚至他们的父亲凉州总管李益寿也脱不了关系。即使在真相大白之后,这件事情,他也不能擅自作主,必须交给完颜豪亲自处理。故此,他不能不谨慎从事,在未曾禀报完颜豪之前,他是不敢声张的。他的第一步计划是捉住罗浩威,问出真情之后,立即扣留李学松兄妹。但此事却暂时不能让凉州的兵士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不惜把他的心腹也杀之灭口。

罗浩威一个闪身,趁着郑友主把那汉子推开之际,连忙跑去拿刀。心里想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已如斯,只能把这姓郑的杀了。杀不了他,我就自尽,决不能连累到李家兄妹。”睡觉之时,他怕郑友宝起疑,乃是脱下外衣,解下佩刀,压在枕头低下。不料此际伸手一摸,只摸着一团衣服,那口佩刀已是不见。

陡然间只见刀光一闪,郑友宝冷冷道:“别费神找了,在我这儿!”原来他的佩刀已给郑友宝拿去。要知郑友宝是有心暗算他的,焉能让他待有兵器?

罗浩威是个使快刀的高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当然也很了得,郑友宝唰的一刀向他劈丁,他一个沉肩退步,左掌轻轻一托郑友宝的时尖,右掌三指一伸,便扣郑友主的脉门。郑友宝横肱一撞,刀锋斜转,罗浩威一个移形易位,并指点向他的“肩井|­茓­”。这一指虽然没点个正着,不过也戳得他的琵琶骨隐隐作痛。幸而指力不够强劲,而郑友宝的内外功夫也颇有造诣,琵琶骨才不至于给他戮伤。郑友宝连劈两刀也没有斫着他。

郑友宝使刀非其所长,黑暗中过了几招,那口佩刀险些给罗浩威夺去,郑友宝哼的一声,沉声喝道:“还你!”飞刀出手,罗浩威不敢硬接,霍的一个“凤点头”,咔嚓一声,飞刀Сhā入墙壁。郑友宝不容他去拔刀,迅即扑上。左掌一圈,右掌五指如钩,使出了一招极其凌厉的分筋错骨手法,向罗浩威抓下。冷笑说道:“咱们公公平平打一架,看你可能逃出我的掌心!”

罗浩威反臂一格,并指戮他脸上双睛,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郑友宝来不及扭曲他的左臂,一个“卸袍脱甲”,疾忙避招进招。黑暗中双方­肉­搏,招招惊险。

凉州的前锋队伍占了这个山顶之后,由于为时尚短,只起了两间屋子,供给三个首脑人物(李平化、郑友宝和李学松)注用。李平化和他的卫士庄一间,郑友宝和李学松和他们的几个卫士合住一间,其他军士则还是注在营幕的。营幕散处林中,拱卫这两间屋子。但最近的一座营幕和这两间屋子也还是有点距离,不是大叫,外面是听不见的。李芷芳来了,和他哥哥住在后一间的房子,李学松原来的卫士则搬到营幕去庄。郑友宝只留下一个心腹卫士伴他,也就是刚才给他亲手击毙的那个。

罗浩威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不叫人来呢?”他与郑友宝单打独斗,倒是去了好些顾忌,当下每一招都是使出拼命的招数。

可惜罗浩威虽然是个快刀好手,拳脚的功夫却非所长。黑暗中两人对抢攻势,三十招一过,罗浩威渐渐处在下风,频频遇险。

郑友宝本来以为很快的就可以把罗浩威拿下的,斗到了三十余招,仍然未能取胜,确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心里想道:“我必须速战速决才行,否则惊醒了李学松两兄妹,只怕就有点不大妙了,虽然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

他那知道,李学松虽然没有惊醒,李芷芳则早已惊醒了。她一直不放心罗浩威注在郑友宝的房间,根本就没有阎过眼睛。

激斗中郑友宝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突出险招,一个“虎抓擒拿手”向罗浩威抓下。“卜”的一声,罗浩威一掌劈着他的肩头,“迅即觉得双臂的”曲池|­茓­“一麻,手腕已是给他扭住,郑友宝的分筋错骨手法何等厉害,罗浩威给他扭注了手腕,登时不能动弹。

郑友宝得意笑道:“你是什么人,和李姑娘是什么关系,炔说!”话犹未了,忽地觉得背后微风飒然,郑友宝喝道:“什么——”一个“人”字尚未叫得出来,那人已是一刀Сhā入他的后心。

郑友宝倒了下去,叫道:“好呀,原来是你这丫头,你,你——”原来刺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芷芳!

这一刀是李芷芳在情急之下,用尽全身气力刺过去的,刀尖业已Сhā进郑友宝的心房。郑友宝刚说得两句话,剧痛攻心,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罗浩威死里逃生,又惊又喜,紧紧握着李芷芳的手,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芷芳想不到自己一刀就杀了郑友宝,这霎那间也是不觉呆了。

忽见火光一亮,李学松提了一盏风灯进来,看见这个情景,大吃一惊之后,苦笑说道:“这回咱们可真的是给迫上梁山了,妹妹,你杀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们赶快走吧!”

罗浩威恢复了清醒,说道:“走并不难,但这可不能连累了你的爹爹。”

李芷芳瞿然一省,说道:“有了!”拔出刀来,忽地一刀向罗浩威刺去。

这一下是罗浩威做梦也想不到的,肩背给刀锋划过,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李学松喝道:“妹妹,你疯了吗?”连忙抓着她的手腕,正要把她的刀抢过来。李芷芳尖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她这么一叫,罗浩威和李学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替罗浩威用苦­肉­之计。

罗浩威笑道:“这一刀你应该刺得深一点才是,如今只是伤了皮­肉­,恐怕会看出破绽,再刺一刀吧。”

李芷芳笑道:“够了,李延寿懂得什么,他见你受了伤,不能不信。咱们现在应该赶回去追刺客了!”

三人跑出屋外,一面跑一面叫:“捉刺客,捉刺客!”

军士纷纷赶来,李延寿在梦中惊醒,吓得面如土­色­,在卫士扶持之下,走过来问道:“来了多少刺客,走了没有?”

李学松道:“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只见一个影子,从郑将军的房间里窜出来。已经跑了,我正叫弟兄们去追刺客。”

李延寿听说只有一个刺客,又已跑了,这才放心,但看见罗浩威身上满是鲜血,又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郑将军啊?是不是也追刺客去了?”

罗浩威暗运内力一迫,额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掉下来,脸上也好像涂上一层黄蜡。十足是一个流血太多的受伤者的憔悴模样。

他装作猛然一省的神气,失声叫道:“郑将军,啊呀,不好!”

李芷芳心里暗暗好笑:“想不到他这个老实人,倒也还会做戏呢。”

李延寿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什么不好?”

罗浩威道:“那刺客是从郑将军房间里跑出去的,我一惊醒,就跳起来,当时郑将军叫道,你快去追拿刺客,我也无暇思索,就追出去了。现在一想,郑将军当时的声音确实是有点颤抖,他又没有追出来——”

李延寿道:“啊,他没有出来?”

李学松道:“不错,我也想起来了,那刺客飞跑出去之际,是发出三声好似十分得意的笑声的。”

李延寿大惊道:“这样说,哎呀,只怕郑将军是真的受了伤了?”

李学松道:“我也是这样想,郑将军本领高强,远远在我们之上,他若是没伤,何须叫娄大哥和我们去拿刺客?”

李延寿忙道:“咱们赶快去看一看他。”

李芷芳故意慢条斯理的说道:“娄大哥受了伤呢,先给他裹好伤吧。”

李延寿胆子小,生怕刺客还有党羽埋伏在那间屋子里,只好等待李芷芳给罗浩威裹好了伤,大伙儿陪着他,他才敢踏进郑友宝的那间房间。

当然,他所发现的,只能是郑友宝的尸体了。

李延寿吓得魂飞魄散,频频搓手,颤声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李学松假意劝他道:“郑将军给刺客所杀,罪过不在你的身上。你以后晚上多些小心,也就是了。刺客也未必会再来杀你的。”

李芒芳道:“哥哥,你的病刚刚好,刺客再来,我倒是更为你担心呢。咱们还是明天一早就走吧,免得爹娘挂虑。”

李延寿越发心慌,叫道:“求求你们,你们可不能明天就走!”

李芒芳一板脸孔,说道:“哥哥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当得起吗?”

李延寿苦着脸道:“那我怎么办?学松,你是知道的,我那里懂得打仗,全倚仗贤侄你和郑将军。”

李学松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明天你退回中军帐里,不要在这里做什么前锋了,有大军保护你,刺客谅也不会就要了你的命的。我回到凉州,替你设法,把你调回去。”

李延寿道:“那么这位娄大哥呢?他受了伤,能够给你们带路吗?”

罗浩威道:“我得少主人提拔。为了少主人,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受点伤算得了什么?”

李芷芳道:“他伤在背脊,我已经给他敷上了金创药了。脚没有受伤,走路应该是可以的。我正要带他回凉州去养伤。”

李学松道:“对,咱们别打扰娄师傅了,让他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赶路。”

李延寿哀求道:“好侄儿,你们明天要走,我不敢阻拦,但总得等我退出了这个山头,回到大军之中,你们才好走吧?”

李学松道:“好吧,看三叔的份上,我门多耽搁半天。”

李延寿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叫手下把郑友主的尸体搬出去,赶做棺材,为他安葬,让罗浩威独自占据郑友宝的房间,蒙头大睡。

第二天天亮之后,李延寿刚要下令叫军士撤退,忽地有一队人马来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主帅翦长春。

李延寿闻报,大吃一惊,连忙出去迎接,这才知道,原来翦长春是刚从凉州赶来的,昨晚已经抵达中军营帐,一早上来视察前锋所占领的阵地。

翦长春道:“郑友宝呢?”

李延寿讷讷说道:“郑将军,他,他已经死了。”

翦长春大吃一惊,喝道:“他怎么死的?”

李延寿面如上­色­,说道:“给刺客刺死的。昨,昨晚……”

翦长春道:“经过的详情慢慢再说。李公子呢?”

李延寿道:“他在里面。”

翦长春道:“请他出来!”

李延寿连忙叫人去请李学松,又向翦长春说道:“李小姐也在这儿。”

翦长春大为纳罕,说道:“怎么她也来了?”

李延寿不觉也是有点奇怪,说道:“我以为翦大人已经知道不。”

翦长春道:“知道什么?”

李延寿道:“她说她是奉了爹爹之命,特地来叫她的哥哥回去的。”

翦长春疑心大起,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李总管没和我提过,既然小姐也在这儿,那就请她一同出来吧。”

那晚李芷芳母女护送耿电出城,只有老夫人回来,李芷芳则一去不回,这件事情翦长春是知道的。暗自想道:“她倘若和耿电投奔青龙帮,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但她仍然以总管千金的身份,来到这儿,假传父命,她一来到,郑友宝当晚便即遇害,这事却是不能不令人疑心了。不过,小王爷曾郑重嘱咐我,不许我追究她掩护耿电私逃之事,宁可以后再捉耿电,什么原因,小王爷又不肯说,这却叫我怎么办呢?”

李学松兄妹听说翦长春正在外面,等着要见他们,不由得都是又惊又急。两个奉命来请他的人,一个是李延寿的心腹,一个是刚刚跟随翦长春来到的军官。有这两个人在旁边,他们兄妹更不便商量了。

李芷芳心里想道:“谅翦长春也不敢把我怎样。”于是说道:“翦大人来得正好,三叔可以不用担心了。哥哥,咱们见过了他,也可以放心走啦。”

翦长春见了他们兄妹,绝口不提李芒芳那晚私逃之事,只问昨晚郑友宝被害的经过。

李学松把编好的谎话再说一遍,在要提及罗浩威的地方就故意含糊略过,虽然如此,却怎瞒得过老好巨滑的翦长春,他听出许多破绽“疑心越发大了。

“郑友宝是小王爷的得力手下,他莫名其妙的被害,我不追究,小王爷也是要追究的。”翦长春暗自思量:“那晚的事我可以不管,这件事情,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行。料想小王爷也决不会怪我多事。”

李学松道:“翦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们可想动身了。”

翦长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别忙,别忙。李姑娘,我刚才听得你的三叔说,是令尊叫你接哥哥回去的。是么?”

李芷芳道:“不错。我那天晚上出城,就是奉了爹爹之命的。”

翦长春道:“是吗?我和小王爷都还未知道呢。”

李芷芳冷冷说道:“我门父女的私事,用不着向你翦大人禀告了吧?”

翦长春打了个哈哈,说道:“李小姐误会了,我不过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李芷芳心头卜通一跳,说道:“奇怪什么?”暗自想道:“他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谎话,但我一口咬定是奉了爹爹之命,他总不能把爹爹唤来和我对质。”

翦长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这次出来的时候,曾到总管府向老大人辞行。老大人嘱咐我照顾公子,可没说到要公子回去。是以我觉得有点奇怪。”

李芷芳冷笑道:“这么说,翦大人以为我是说谎的了?”

李延寿左右为难,想了一想,低声和翦长春说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或许是不好意思和翦大人明说,是以只能转个弯儿,请翦大人对公子多加照顾。”

翦长春笑道:“我怎敢怀疑李小姐说谎,不过令尊托我照料公子,我也总该尽点心力。所以请你们兄妹再待一天,让我派人送你门回去。”

李学松道:“不敢有劳大人费心,我们自己会走。”

翦长春道:“反正待会儿我也要下山的,咱们一起走,也好让我送你们一程。”

李延寿连忙说道:“不错,这里还是‘匪帮’出没之区,有翦大人护送,过了中军的营地,那就没有危险了。好侄儿,我但求你们能够平安回到家中,那就可以放心了。”

李学松知道李延寿乃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但一想他们兄妹倘若坚持立即要走,只怕越发要惹起翦长春的疑心。当下说道:“多谢翦大人一番好意,那我们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翦长春把他们兄妹留下之后,哈哈笑道:“这才对了。郑友宝的案子还没有弄清楚呢,你们待案情明白再走,不更好么?”

此言一出,李延寿和李学松兄妹都是暗暗吃惊。李学松不便说些什么,李延寿则连忙问道:“翦大人,依你看来,郑将军被刺客所杀,是不是还有疑窦?”

翦长春道:“正是。郑将军的尸体你埋了没有?”

李延寿道:“已经放入棺材,尚未下葬。”

翦长春道:“好,你叫人把棺材抬进来,我要亲自开棺验尸。”

李芷芳暗暗吃惊,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心里想道:“刺客杀他和我杀他有什么分别,我就不信他能够验出是我杀的。”

翦长春在等待的当中,和李延寿说些闲话,忽地问道:“李大人,你刚才好似说过,刺客只是一个人吧?”

李延寿道:“不错,和郑将军同房的那个­性­娄的说,他只看见一个黑影从房中窜出。”

李学松听出有点不妙,说道:“娄大哥一惊醒就发现郑将军受了伤,郑将军马上叫他追出去,或许还有另外的刺客?他未看见。”

翦长春道:“那么你发现有几个刺客?”

李学松和罗浩威事先没有对过口供,当时形势紧迫,也来不及大家仔细商讨,是以罗浩威在事后对李延寿说的那套谎辞,难免有点破绽。李学松此时想要补救也已难了,只是含糊说道:“刺客轻功极好,我的病刚好,那位娄大哥又受了伤,我们追了出去,已经看不见刺客的影子了。也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

翦长春道:“那姓娄的是什么人?”

李延寿道:“据他说是本山的猎户。”

翦长春道:“他是受刺客所伤的吧?”

李延寿道:“不错。他在路上碰上雪崩,受了点轻伤,昨晚又给刺客斫了一刀,受的伤可就相当重了。”

翦长春道:“那么和他交手的只是一个人,大概是没有怀疑了吧?”一个普通的猎户,倘若碰上两个刺客,焉能只是仅仅受伤?“李学松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时那个刺客想必也是受了郑将军所伤,否则,那一刀恐怕早已把他斫死了。“

翦长春道:“如此说来,刺客当然只是一个人了,否则第二个人焉有不来帮手之理?”

李学松无法转圆,只好说道:“翦大人依理推测,说得很对。”

李芷芳虽然人很聪明,但对这种验尸的案件,毫无经验,懂得的远不如哥哥之多。她一直还未听出其中关键,心里想道:“反正是一刀杀了的,一个刺客,和两个刺客,谁杀的还不是一样?”

说至此处,李延寿的手下已经把棺材抬了进来。翦长春便即开棺验尸。翻来覆去的看了老半天,这才“噫”了一声。

李延寿吃了一惊,说道:“翦大人发现什么?”

翦长春说道:“你看他这伤口!”

原来李芷芳那一刀是从郑友宝的后心Сhā进去的,伤口正是从背脊的当中剖开,约有五寸多长。

李延寿兀是莫名其妙,说道:“这伤口怎么样?”

翦长春道:“按照李公子刚才所说的情形,郑友宝和那刺客己是在房中交手,他的武功非同泛泛,焉能容得刺客突然绕到他的背后Сhā这一刀?依我看来,这是暗杀,而且是‘自己人’暗杀他的!正因为是‘自己人’突如其来,所以他毫无防备,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就被害死了。”

李延寿大为惊骇,颤声说道:“是‘自己人’暗杀他的?”

翦长春冷冷说道:“不错。刚才咱们不是早已判断只有一个刺客,而这刺客根据当时的情形和伤口的痕迹看来,又极少可能在背后可以刺杀他,那不是‘自己人’是谁?”

李芷芳一颗心“卜卜”乱跳,心里想道:“我且恶人先告状”,于是故作镇定,一声冷笑,说道:“翦大人,我是使刀的,恐怕我就是翦大人心目中的疑犯了吧?翦大人,你要不要把我的佩刀拿去对一对伤口?”

翦长春说道:“我怎敢疑心小姐?不过有一个人倒是要问一问他的口供!”

李延寿道:“什么人?”

翦长春道:“你们不是说有一个姓娄的家丁昨晚和郑友主同庄一个房间的吗?我是想‘请’他来问话。”

李学松道:“这人我是深知他的为人的,而且他昨晚也曾受到刺客所伤。”

翦长春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他是公子的心腹仆人,我也并非一口咬定是他暗杀。但他既然是昨晚唯一目击刺客的人,我想也总该问一问吧。”

李学松兄妹暗暗叫苦,情知再替罗浩威辩解,一定更引起翦长春的疑心。李芷芳心里想道:“迫不得已之时我也只好和他拚一拚了。”

李延寿正要差人把罗浩威抓来,翦长春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把手一招,刚才那个去请李学松兄妹的军官,来到他的跟前。

翦长春说道:“李公子,你们和他已经见过面了,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李学松心神不定,但见他如此郑重介绍,倒是不觉一怔,说道:“正是未曾领教。”

翦长春缓缓说道:“他是山西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单名一个‘元’字,大同府和凉州距离并不太远,想必你也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石元行了个礼,说道:“翦大人给小的脸上贴金子,石某不过一介布衣,贼名焉能上达公子清听?”

李学松吃了一惊,说道:“原来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石家庄二庄主,失敬了。”

石家是山西一霸,兄弟三人各怀绝技。大庄主石错,以绵掌称雄,武功最强;三庄主石攻,以八八六十四路紫金刀法驰誉江湖;但三兄弟之中却尤以二庄主石元名气最大,也最为人所忌惮。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大哥,但擅长暗器,他的独门暗器名为夺命神砂,只要占上半点,就会全身溃烂而亡。曾经一日之间,连伤八名黑道高手。

李学松心里想道:“罗浩威的本领也许未必会输给他,但他的独门暗器,却是难防。这次当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本来还希望只是李延寿随便派一个人去抓罗浩威,以罗浩威的机灵,察知来意,拒捕的话,还有希望可以逃脱,如今则连这点希望也没有了。只好和妹妹一样的想法:“‘迫不得已之时,也唯有和他们拼一拚了。”

翦长春道:“石庄主,劳你的驾,去请那位娄大哥。那位娄大哥是李公子跟前的红人,咱们当然是相信得过他的。不过慎重一些,多加小心,总是好的。你去吧。”中有话,即是向石元暗示,叫他当心那个“姓娄的”可能拒捕。

石元说道:“大人放心,小的凭大人的面子,还怕请不动一位李府家人的大驾吗?”

石元领命而去,心里可是老大的不舒服,想道:“我以独霸一方的庄主身份,在御林军中,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官儿,给你当作下人使用,你还愁我抓不住一个低三下四的仆人,也未免太过看小我了。”

原来石元是在那次在梁山虎头岩和胡轩、独孤雄等人围攻黑旋风吃了大亏之后,怕黑旋风报复、这才卖身投靠,投入金国御林军中,托庇于完颜豪、翦长春的。

罗浩威昨晚睡得很酣,石元敲门的时候,他刚好醒来,还未洗脸。

罗浩威做梦也想不到是翦长春派人抓他,还以为是李家兄妹,笑道:“咱们用不着这样早就动身吧?请你等一会儿。”

石元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听这人的声音,倒似乎是个熟人,真是奇怪。”当下立即推门进去。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大家都不禁吃了一惊。石元呆了一呆,喝道:“原来是你!”

原来他们是曾经交过手的。三年前罗浩威和杨守义为了一桩事情,和石家庄发生冲突,他们两人联手和石家庄三兄弟恶斗,斗了个两败俱伤。罗浩威中了他的夺命神砂,幸得苏州的“赛华佗”王大夫给他医治,医了三个月才好。石元给杨守义劈了一掌,躺在床上,也是两个月才能起床。

罗浩威正在穿衣,说时迟,那时快,石元已经扑上前来,罗浩威一个“渔夫撒网”。反臂一挥,长衣向石元当头罩下,“嗤”的一声,长衣撕为两半。石元使了一招“铁门闩”,双手交叉横在胸前,用的是半攻半守的招数,罗浩威长拳捣出,石元正要用擒拿法抓他手腕,罗浩威“啪”的一掌,已是打着他的腕骨。他拳掌兼施,右手打出的拳头却是虚招。

石元腕骨给他打碎,疼痛难当,大怒喝道:“好大胆的恶贼,来、来人哪!他,他是——”罗浩威是使快刀的好手,出招极快,石元的话还未说得完全,在这霎那之间,已是给他接连攻了六八招,攻得连话也无暇说了。

斗室搏斗没有回旋余地,­肉­搏中罗浩威一个“进步搬拦捶”接着一个“­阴­阳双撞掌”,石元招架不庄,给他摔出房门。

罗浩威昨日遭遇雪崩的时候,从山上滚下,腿部曾受了伤,此时剧斗之下,伤口复裂,石元摔了出去用力过猛,自己也险些摔倒。

石元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喝道:“你、你这强盗,有胆的你出来!”罗浩成正是恐怕他把自己的身分喝破,自己跑不了事情还小,连累李家兄妹,事情可就大了。因此虽然明知他有夺命神砂,也非杀他灭口不可。石元一个“来”字刚出,罗浩威拔出腰刀,已是跳了出来。石元一把夺命神砂就洒过去。罗浩威腿部若没受伤,是了以避开,此时要闪躲却是艰难。

罗浩威跳跃不灵,他也并不闪避,就扑上前去。原来他是准备受“夺命神砂”打中,决意和石元拼命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地一条人影捷如飞鸟的从墙上跳下来,恰好站在罗浩威和石元两人的中间,这人手上拿着一把摺扇,摺扇一张,只听得沙沙声响,那一把“夺命神砂”,全都给他拨了出去。

罗浩威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耿大哥!”话犹未了,只见又是一个人跳了下来,这个人却是女子。

原来来的这两个人,正是耿电和杨浣青。

这霎那间,石元只觉如有无数根针突然刺入他的身体。原来他所发的“夺命神砂”都打在他自己的身上。耿电内功深厚,打回去的“神砂”颗颗嵌入皮­肉­。

杨浣青玉手一扬,“啪”的打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在虎头岩害黑旋风不成,又到这里害人来了!还不给我快滚!”

石元抱头鼠窜,他脸上火辣辣的,身上麻痒痒的,心里可是好生庆幸:“你不叫我滚,我也是要滚的了。好,只要我保住这条­性­命,终须有日和你算帐。”他只恨爹娘生少两条腿,生怕罗浩威要把他再抓回去。

罗浩威果然说道:“杨姑娘,你怎么放了他?这贼子是不能放的。”

耿电笑道:“他跑不了的,让他作法自毙,不更好么?”

杨浣青道:“罗三哥,你先走,我们去救李家兄妹。”

罗浩威无暇多问,只好先走。心里却是担忧,想道:“以他们的本领,救李家兄妹自是轻而易举。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累了在凉州做总管的李益寿了?虽然李益寿做金国的官,值不得为他可怜,但要是能够令他站到我们这一边来,不更好么?”

石元没命飞奔,跑出大门,立即就掏解药。不料摸遍全身,解药却不见了。这一下吓得他魂飞魄散!

原来他的解药是在杨浣青打他耳光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了去的,她的动作太快,耿电注意到了,罗浩威却没看见。

李学松兄妹在营幕里忐忑不安,翦长春也等得不耐烦了,喃喃自语道:“石元怎的还不回来?”

话犹未了,只见石元跌跌撞撞的撞入帐来,翦长春大吃一惊,喝道:“你怎么啦?”“咕冬”一声,石元跌倒地上。

翦长春连忙将他拉起,一掌按在他的背心,以内家真力,助他行气运血,这是一种给重伤的人急救的办法。此时他已经知道石元受了重伤,但却不知道他是中了他自己的“夺命神砂”的剧毒。

石元喘过口气,嘶声叫道:“翦、翦大人,救、救我!”

翦长春眉头一皱,说道:“我不是正在救你吗?快说,那个姓娄的怎么样,他是不是刺客?”原来翦长春之所以要帮他苟延残喘,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问取口供,石元受了重伤,他早已猜想得到那“姓娄”的已经走了,生怕石元一死,可就没入知道个中真相了。

石元嘴角流涎,说道:“他,他——”声音细如蚊叫,翦长春把耳朵贴到他嘴边,说道:“他怎么样?”忽觉石元身体已在逐渐僵冷,双眼渐渐阖上,再也说不出话了。原来他飞跑回来求救,毒质加速蔓延全身,见了翦长春之后,这口气一松,登时毒发而亡。

李芷芳道:“咦,这位石大人怎的变成麻子了?”原来他的脸上也嵌了许多毒砂。

翦长春怒道:“他已经死啦!”

李芷芳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定了下来,装模作佯的惊叫道:“呀,死了,翦大人,那你赶快给他验尸呀!”

翦长春又惊又恼,“啪”的一掌,茶几劈掉一角,怒声说道:“是什么人害死他的,终须我会查个水落石出。我先去抓那姓娄的,再抓刺客!”

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刺客就在这里,用不着你去寻找,我自己来了,现在就看你有没有本领抓我啦!”

李学松兄妹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说话的声音,可不正是耿电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帐幕已被撕开,冲进来的不但有一个耿电,还有一个杨浣青。翦长春一声大吼,扑上前去。

他快,耿电更快,摺扇一伸,闪电般就点到他的面门,扇头所指,正是指向他额角的太阳|­茓­。

翦长春大吃一惊:“闪电手果然名不虚传!”他的武功也确是好生了得,在这问不容发之际,一个“怀中抱月”,双掌虚抱,化解耿电这招。他这一招虽然去势较为缓慢,但劲道却是比耿电更大,高手搏斗,讲究的是攻守兼备,不同于市并流氓打架,双方为了避免两败俱伤,于是也就不约而同的迅速闪身换招了。翦长春接着一招“野马分鬃”,杨浣青唰的一剑刺到,也给他随手比解了去。

李学松兄妹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突如其来,这霎那间,他们兄妹倒是不觉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帮他们杀掉翦长春呢?还是置身事外呢?

以耿电和杨浣青的武功,两人联手已是足以取胜,用不着他门帮忙。但他们若是置身事外,万一翦长春逃脱,岂不是识破了他们兄妹和“敌人”暗中勾结?

杨浣青不容他们兄妹说话,唰的一剑帮忙耿电杀退翦长春之后,迅即回过头来,剑锋一颤,幻出两点银星,同时袭向他门兄妹。喝道:“要命的快快束手就擒!”耿电跟着叫道:“对,他们是李益寿的子女,活捉他们,比一个死掉的翦长春还更值价!”言下之意,即是说翦长春在他们手下必死无疑,因此他们更大的目的还是在于活捉李学松兄妹了。

李学松怔了一怔,几乎忘了闪躲,李芷芳则本能的拔刀招架。杨浣青叫道:“死的活的都要!”剑如飞凤,从李学松额边削过,李学松还不觉得怎么样,旁观的李延寿已是吓得失声尖叫,瘫在地上。

李芷芳何等聪明,一听他们如此说话,己是知道他们用意。心道:“啊,原来耿大哥是为了避免牵连我的爹爹,故此他要俘虏我们!不过,我们若是马上束手就擒,只怕翦长春必然看出破绽。嗯,没奈何只好假戏真做吧。”

李学松心思不及妹妹转得这样快,但却也看出了杨浣青并非真的想要伤他,当然很快的也就恍然大悟啊。

两兄妹齐声喝道:“好大胆的小魔女,口出大言,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领!”双刀齐出,便和杨浣青假斗起来。虽是假斗,却也斗得甚为激烈,活象真的­性­命相搏一样。

第三十五回逼上梁山

混战当中,杨浣青忽地回身一剑,剑光如练,笔直的向翦长春疾刺过去,喝道:“先要死的再要活的!”

这一剑又狠又准,翦长春百忙中身形一矮,反掌横扫,掌风荡起帐幕,借帐幕作为掩护。只听得“嗤”的一声,帐幕洞穿,翦长春一个大翻身,避开了耿电跟着而来的一招抄扇点|­茓­。虽然没有受伤,已是给杀得手忙脚乱,狼狈之极。

李学松叫道:“翦大人别慌,我来帮你。”杨浣青喝道,“来得好!”一招“玉女穿梭”,剑如飞风,剑势飘忽不定,似乎是刺向李学松,又似乎是刺向翦长春。

李学松作出奋不顾身的样子,狠狠的一刀劈去,翦长春也正在以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企图硬抢杨浣青的长剑。杨浣青身形滴溜溜一转,李学松那一刀斫不着她,却几乎斫着了翦长春,幸亏翦长春眼明手快,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弹着刀柄,这才把他的月牙弯刀弹开。

杨浣青的身法比李学松快得多,这是无须假装的。饶是翦长春老好巨滑,也看不出他们是在假戏真做。只觉得有了他们帮忙,反而碍手碍脚。心里想道:“这不是帮了我的倒忙吗?哼,他们不知自量,我可是不能兼顾他们了。”

耿电似是知道他的心意,喝道:“那里走!”折扇一张,朝他面门虚晃一晃,引开他的目光,杨浣青唰的一剑,平胸刺去。翦长春一个“搂膝拗步”,避招进招,但已是慢了半分,杨浣青剑尖划过,在他的左臂拉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李延寿惊魂稍定,尖声叫道:“来人啦!”耿电哈哈大笑道:“你等着瞧吧,就快有人来了。但却不知是你们的人,还是我们的人?”

果然不过片刻,只听得呜呜的号角声此起彼落,外面的呼喊声,奔跑声闹成一片。“不好了,贼人杀进来啦!”

翦长春又惊又怒,负伤猛搏,已是顾不得会误伤李家兄妹了。这么一来,耿、杨二人倒是有点顾忌,必须装作既要和李家兄妹认真拼斗,又要避免误伤他们。

翦长春抓到一个机会,退到帐角,猛地一声大喝,把整座帐幕扯得倒了下来。他抢先一步,双手撕开一个裂缝,就窜出去。

杨浣青一剑从裂缝刺出,以防翦长春反扑。耿电迅即把帐幕拉开。在他拉起帐幕之时,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李学松兄妹不约而同的倒在他的身边。

耿电怔了一怔,顿然醒悟,一手抓起一个,喝道:“李学松,你要­性­命,快快叫你的部下投降!”杨浣青跟着冷笑道:“少爷,小姐,你们享福也享得够了,该吃点苦头啦!快走!”

翦长春能够逃脱,已是暗暗叫了一声“侥幸”那里还敢回去救人?他听得李家兄妹的呼喊,心里想道,“李益寿的子女都是他自己送来的,给贼人捉了去,这也怪不得我!”当下跑得更快了,一面跑一面叫道:“你们别慌,跟我冲下山去。弓箭手先聚拢来!”原来他是要趁耿电的接应未到之际,乱箭­射­死他们。即使李益寿的子女要陪丧在内,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帐幕里还有一个李学松的“三叔”李延寿,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两个侄儿侄女是和“贼人”串通了的,只道他们真的是失手被擒,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瑟瑟缩缩的瘫在帐角,好象一团烂泥。

杨浣青道:“这里还有一个老贼,看样子似乎是个鞑子大官,杀了他”巴?“

李延寿颤声叫道:“英、英雄,好、好汉,手、手下留情,我,我,我不是——”

耿电喝道:“你是什么人?”

李学松道:“他是我家的仆人,你们尽管杀我,不管他的事!”

杨浣青笑道:“啊,原来只是你家的老奴才,哼,一个老奴才,杀了他也嫌污我的手!”耿电说道:“不对吧?我听得翦长春称他做监军。”

李延寿连忙说道:“不错,我只是李家的奴才,承他爹看得起我,才叫我来作监军的。名是监军,实则只是来服侍少爷小姐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的少爷。”

李学松心想:“让他回去做个证人也好。”说道:“不错,他是一个服侍我们的老仆人。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求求际们别滥杀无辜。”

耿电喝道:“好,姑且饶你一命。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若要儿女的命,快快退兵!”李延寿满口应承,连声“是,是!”

他正在暗自庆幸,不料杨浣青忽地回过头来,喝道:“死罪饶了,活罪难饶!”噼噼啪啪,打了他几记耳光。

这几记耳光打得李延寿脸上开了颜料铺,一块青一块黑,还有几道鲜红的血痕。李延寿痛得似杀猪般的大叫,心里却是偷偷欢喜,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想道:“这两个侄几倒是很讲义气,多亏他们给我遮瞒。要是给贼人知道我是他们的叔叔,那就糟了。”

耿电和杨浣青装模作样的各用兵器指着李家兄妹的背心,押解他们出去,喝道:“你们不要少主人的­性­命,尽管上来!”

只见一面编着青龙帮的旗帜迎风飞舞,青龙帮的人马已是漫山遍野的杀来,翦长春要想招集弓箭手,乱箭­射­死耿电他们,凉州的兵士那里还肯听他说话?不但弓箭手不肯张弓搭箭,所有的兵士也都不是逃命便是投降了。还有些弓箭手反过来乱箭­射­他,纷纷骂道:“姓翦的,你要害死我门公子是何居心?”“你们女真鞑子霸占了我们的凉州,还要我们给你们卖命,这可办不到!”

翦长春见不是路,慌忙逃走。他的本领也是委实了得,在险峻的山路上健步如飞,一面跑一面拨打乱箭,有几枝箭给他接了去,用“甩手箭”的手法反掷回去,还伤了几个凉州的弓箭手。

青龙旗下忽地跑出一个魁语汉子,跑得比翦长春还快,转眼之间,追上了翦长春,喝道:“姓翦的,你跑到祁连山撒野,想走得这样容易?”

此时翦长春已是身在山腰,山上的乱箭都已­射­不到他了。他一看只有这汉子一个人追来;恃着本领高强,自是不把这个汉子看在眼内。当下一声冷笑,喝道:“凭你一个人就想把我留下?”

那汉子冷冷说道:“你是不是翦长春?”翦长春洋洋得意,说道:“不错,我就是大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你这厮原来也知道我的名字!”

那汉子“晤”了一声,淡淡说道:“听说完颜长之是金国第一高手,你是第二高手?”

翦长春更得意了,打了一哈哈说道:“你知道就好!”

他只道那汉子已是震惊于他的“大名”,不料那汉子竟是一声长笑,跟着说道:“好,完颜长之碰上我,或许他在我手里可以过得十招,你碰上我,我只限三招。只要你接得庄我的三招,我就放际逃生!”

翦长春勃然大怒,趁他话犹未了之际,立即飞身一跃,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呼的便是一掌!

那汉子霍的一个转身,双掌合抱,还了一招“烘云托月”,“烘云托月”本是一招极为普通的招数,但在他手里使了出来,却是威力无比!翦长春自上而下劈掌下来,那汉子自下而上“仰攻”化解,翦长春的肘部刚好是在对方五指擒拿的范围之内。

翦长春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这一招双方若是碰个正着,自己这一掌招数已经使老,打着对方他也未必受伤,可是自己的一条右臂可就要“卖”给人家了,只须他抓着肘部的关节一扭,臂膊非得和身体分家不可!

翦长春亦是好生了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的把攻出去的一招收了回来,腾的飞起一脚,这一脚的作用却并非攻敌,而是转移身形,闪避敌人攻击的。要知在急切之间收势换招,非得求取身体的中心平衡不可。否则一定要从山上直滚下来。

见面一招,攻守立即易势。翦长春虽未滚下山坡,亦已滑下数步了。那汉子说道:“你的第二招是防身用的,两招合起来算你一招吧。我使的半招算作一招。”

翦长春这才知道碰上了劲敌,又惊又怒,心里想道:“反正你只是自限三招,并没限我招数。”此时他情知要逃走也已难了,索­性­横了心,使出他最得意的“虎抓擒拿”手法,疾风暴雨般猛攻上去。

那汉子不慌不忙双掌如环,打了个圈圈,竟不理会翦长春泼水难入的擒拿手法,欺身直进。

翦长春一抓抓着对方,只觉好象抓着一团棉花似的,软棉棉的毫不受力。他方觉不妙,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劲风已是扑面而来。翦长春霍的一个“风点头”,拚着两败俱伤,狠狠的使了一招“撩­阴­手”!

电光石火之间,那汉子身形一缩,掌势斜收,掌锋几乎是贴近翦长春的面门削过,翦长春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幸亏还没给真个打着。但他那一招­阴­毒险狠的“撩­阴­手”也是抓了个空,并没伤着对方。

那汉子斥道:“在你自命金国第二高手,竟使出这样下流招数!”翦长春哼了一声说道:“高手过招如名将用兵,兵行诡道,胜者为雄,你管我用什么招数?喂,你自限三招,如今只剩下一招了,你说的话算不算数?”心里想道:“还有一招,我就不信接你不起?”

那汉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声冷笑,说道:“就这一招,便叫你难逃公道!留神吧,第三招来了!”

翦长春立了个门户,说道:“好,看你如何将我击败?”话犹未了,只觉一股劲风,扑面刮来,那汉子双手笼在袖中,招数尚未使出,挥袖成风,已是刮面如刀。

翦长春心头大骇,情知只有严密的防守打法,定然接不了他这一招古怪的招数,连忙双掌齐出,以攻为守,心想:“只这一招,我总可以和他拚一拚吧。”

那汉子大喝一声,后发先至,仍然是双掌画着圈圈的“怀中抱月”式,并非什么古怪招数,只不过他是袖里出招,和寻常的“怀中抱月”微有分别而已。

翦长春在这瞬息间连使七种手法,只把他的左掌拨开。那汉子右掌一按,登时把他按得“登登登”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刚要稳住身形的时候,忽地又是一个踉跄,终于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这汉子乃是把“袖里乾坤”和“怀中抱月”两招合为一招使用的。一招两式,蕴藏有三重力道,翦长春只是化解了前面两重。这种化腐朽而为神奇的招数,翦长春休说没有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

翦长春以为这汉子一定趁他跌倒的时候上来杀他的,心中正叫道,“糟了,糟了!”不料却听得那汉子喝道:“你还不爬起来,要赖死么?”

翦长春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硬着头皮,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打不过你,你杀我吧!”

那汉子冷笑道,“别充好汉了,滚吧!”

翦长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那有这样便宜的个情?”只道那汉子是故意耍弄他的,说不定还有更毒辣的手段在等着他。

那汉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哼”的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你吗?第一、我不屑杀你!第二、你能够接得我的两招半,也很不容易了。虽然不足三招,但在我眼中,你根本不配称作什么好汉,既然只差半招,在你已是难能可贵,那我又何妨格外开恩,饶你一命!”

翦长春自命是金国第二条好汉,那知在对方眼中,竟是“不屑一伤”,而且早已料准了自己连三招都接不起,最多只能接两招半的。听了这话,翦长春不由得气沮神伤,面红耳热,恨不得有个地洞好钻进去。但又害怕万一对方改变心意,只好不顾羞愧,连门面话都不敢交待,一个转身,就象一条给人打穿了头的恶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李学松兄妹看得又是痛快,又是吃惊,翦长春的本领,他们兄妹是深知的,那知竟是如此容易的就给那人轻描淡写的击败了。两人惊骇之余,不由得偷偷问耿电道:“这人是谁?”耿电对那人也好生佩服,说道,“原来龙帮主武功­精­妙如斯,当真还在我想象之外!”李芷芳吃了一惊,说道:“这人是青龙帮的龙帮主么?”杨浣青道:“不错,他就是我们的帮主龙沧波了。”

此时浣龙帮帮众已把俘虏押上山头,与李学松兄妹隔开。龙沧波笑嘻嘻的回来,说道:“委屈你们兄妹了。”罗浩威走了出来拜见帮主,说道:“帮主为了我亲自出马,卑职不胜惭愧。”

龙沧波笑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你有危险,我能够置之不理吗。不过,我这次亲自下山,却也并不是只为你的原故。”

耿电说道:“对啦,我正想向帮主请教,凉州的前锋队伍不:足千人,帮主何以杀­鸡­要用牛刀?”

原来耿电和杨浣青昨日回到总舵,和龙沧波商议之后,最初的计划是叫他们两人来。救罗浩威与李家兄妹,另外只由王鹏运率领小队人马来接应的。但现在却不但帮主自己来了,青龙帮的帮众也几乎全部都出动了,是以耿电颇感不解。

龙沧波笑道:“你就快知道了。”

话犹未了,忽地听得“轰隆、轰轰”之声,隐隐传来,杨浣青好生纳罕,抬头看看天­色­,头上却是一碧无云的晴天。

龙沧波笑道:“这不是雷声,这是炮声!”

杨浣青道:“啊,原来你在山下还有一支伏兵么?山寨几时添的火炮?”要知火药在中国虽早已发明,但火药的使用还是在蒙古西征之时方才开始的,在当时来说乃是最新的武器。

龙沧波道:“这是耶律元宜的义军来了。”原来耶律元宜乃是辽国抗金的义军首领。他这支义军和龙沧波的青龙帮一在祁连山之南,一在祁连山之北。祁连山山脉蔓延千里,山南山北相距也有数百里之遥。耶律元宜手下,有曾经跟过拖雷西征的工匠,故此能造火炮。

耿电大喜道:“啊,原来帮主是和耶律元宜约好的了。”

龙沧波道:“不错,我是早已向他求援的了。但在昨晚你们走后,我才得到他的飞骑报讯,说是今天他们的大军就可到达。”

耿电说道:“好,那么咱们赶快进兵和他夹击敌人吧。”

龙沧波笑道:“贤侄是将门之子,我正想请你指挥这场战事。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你别推辞了。”

耿电只好接过令旗,发号施令。除了留下李家兄妹和一部分看守俘虏的兵士之外。余众兵分两路,向山下左右展开,兜截敌人。部署好了之后,说道:“凉州的兵士,多半也是不肯为女真鞑子卖命的,咱们将他们包围之后,还是以招降为主。”龙沧波说道:“对,我也正想如此。”

耶律元宜这支义军有八千之众,加上了青龙帮的帮众,兵力和凉州的官军已是相差不远。但凉州前锋受挫,连主帅翦长春都变成了丧家之大,正在向山下逃亡,兵士们自是士无斗志。问况耶律元宜还有十几门火炮,十几门火炮只是向着山头轰击,并不朝着人多处打去,已是吓得官军魂飞魄散了。

一场混战,果然不出耿电所料,凉州的兵士过半以上投降,另一半溃不成军,纷纷逃命。

翦长春抢了一匹劣马,此时也正夹在乱军之中冲杀出去。他手待丈八长矛,连挑数名追兵,引起了注意。

杨浣青道:“龙叔叔,你刚才饶了这厮,实在可惜。”此时翦长春已经突围而出,杨浣青的前面却是乱军拥塞,无法施展轻功,要想去追,也是来不及了。

龙沧波笑道,“杀一个翦长春何足道哉,他号称金国第二高手,咱们当着他的部下灭他的威风,不更好么?你放心,有人能够制服他的,”

就在此际,只见一个红衣­妇­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转眼之间,就追上了翦长春!翦长春长矛使出“回马枪”的招数,抖起斗大的枪花,反手朝那­妇­人便刺。

快马疾驰,首尾相衔,翦长春这一招“回马枪”刺得又狠又准,追赶他的这个­妇­人急切间那能勒住坐骑?眼看就要送上去给他这只长柔刺个正着,杨浣青不禁失声叫道:“啊呀,不好!”

就在杨浣青的惊叫声中,只见刀光一闪,“咔嚓”一声,翦长春的长矛断为两截,这红衣­妇­人使的是一口宝刀。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坐骑已是并辔前奔。翦长春拿了半截矛仟,当作棍­棒­使用,恃着力人,一招“席卷千军”,横扫过马上交锋,不同平地,没有趋起回旋的余地,距离又是这样的近,硬碰硬接,气力大的自然较占便宜。杨浣青刚刚松了一口气,不禁又是为那­妇­人捏一把汗了。只怕她的宝刀纵然能够斫断杆­棒­,也非给他打落马背不可。

那知这红衣­妇­人的刀法竟然是­精­妙无比,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她的刀尖已是指到了翦长春的虎口,翦长春的杆­棒­竟未能碰着她的宝刀。

高手搏斗,只差毫黍,那­妇­人的刀尖一挑,便能挑断翦长春的腕脉。翦长春的杆­棒­横扫过去,能不能够打着对方,尚是未知之数,纵然能够打着。也是迟了一步。腕脉一断,他还焉能发力?

翦长春毕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当机立断,放弃了与敌人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一个“镫里藏身”,身躯陡然一缩,迅即便滚下马来,抓着那匹枣红马的马腿。

翦长春擅长的是“虎爪擒拿”功夫,正要发劲伤那­妇­人的坐骑,那­妇­人喝道:“看刀!”在马背上跃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刀光如电,便朝翦长春的头盖顶剁下去!

翦长春想不到她的刀法如此迅猛,百忙中把杆­棒­一抛,和衣便滚,骨碌碌的滚下山坡。

只听得“咔喇”一声,那半截长矛变成的杆­棒­,又再断为三段!原来她已是连劈三刀,但因动作快到极点,劈断杆­棒­的三声“咔喇”之声竟是不分先后,听起来就如一声似的。罗浩威是使快刀的大行家,尿了这­妇­人的快刀,也是不禁心折。

旁观者都惊奇于那­妇­人的快刀超妙,身受的翦长春可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了。他骨碌碌的滚下山坡的时候,已是感觉一片沁凉,但却无暇去摸。待至滚下山坡,这才知道头发已经给那­妇­人的快刀削去了一大片,变成了半个秃头了!

山坡上满是荆棘,翦长春虽有一身内外功夫,也给刺得皮破血流,身上的衣裳更是千穿百烂,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没命奔逃。

那­妇­人不愿衣裳给荆棘勾破,看着他滚下去,皱了皱眉,说道:“权且把这颗头颇寄在你的脖子上,若还敢来,再取你的!便宜了你,去吧!”

杨浣青看得眉飞­色­舞,问龙沧波道:“这位女侠是什么人,她使的快刀比五虎断门刀法可又高得多了!”

龙沧波笑道:“你还没有见过她吗,她是你的师姑呀?”

杨浣青道,“啊,她是耶律夫人?”

龙沧波道:“不错,你的师母不就正是她的姐姐吗?”

原来杨浣青的师父和耶律元宜乃是连襟,武林天骄檀羽冲的妻子名叫赫连清云,耶律元宜的妻子名叫赫连清霞,正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

义军大获全胜之后,耶律元宜夫­妇­上来和龙沧波及耿电等人相见。杨浣青在耿电身旁,定睛一看,只见耶律夫人的相貌和她的师母果然一模一样,心里想道:“若是在别处碰上,我一定会把她当作师母了。”

耶律夫人见杨浣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点奇怪,说道:“这位姑娘是——”

龙沧波笑道:“你们是一家子,却要我来替你介绍么?她名叫杨浣青,正是——”

耶律夫人一听得杨浣青的名字,便即笑道:“原来你是我的姐夫的关门弟子,我早就想见你了。我们姐妹十分相似,许多人都会认错的,你大概也感觉惊奇吧。”

杨浣青上前和耶律夫人重新见过了礼,说道:“我到了祁连山,本来该去拜见姑姑的,只因一时抽不开身子,想不到姑姑却先来了。师娘很是想念姑姑,常常和我说起你的。”

耶律夫人说道:“我已经见过你的师父、师娘了,他们和我说起你,也是十分夸奖你呢。听说这一年你闯出了不小名头,有人给你一个绰号,叫做‘小魔女’是么?”

杨浣青道:“这是一些在我手里吃过亏的鞑子骂我的。其实说起来我还当真惭愧呢,我跟了师父几年,只学到一点皮毛功夫,我打败过的一些鞑子,只不过是些二三流的角­色­,碰上武功比较高明的,例如刚才的那个翦长春,我就打他不过了。”

耶律夫人笑道:“翦长春不能说只是‘比较高明’了,他是号称金国第二高手的呢,你别看我刚才好像胜得容易,其实我已是使出了平生的所学了。你能够和他勉强打成平手,也是很不容易了。”接着又笑道:“小魔女这个绰号也很不错呀,敌人口中的‘魔’不正是我们口中的‘侠’吗?”

杨浣青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说道:“姑姑别开我的玩笑了,我那里配得上一个‘侠’字?姑姑,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师父、师娘的?他们好吗?”

耶律夫人道:“是今年春初的事情,那时你已经奉了师父之命,去了荆州办一件事,是么?”

杨浣青知道她是指自己代师给罗浩威传技之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件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可还没空回报师父。”

耶律夫人若有所思,忽地回过头来问龙沧波道:“听说你们帮中有一应罗浩威,是名列‘四大金刚’的好汉,他可在这里吗?”

龙沧波道:“正在这里,你等一等,我叫他过来。”罗浩威在“四大金刚”中名列第三,龙沧波颇是不解:“何以耶律夫人提起‘四大金刚’,不先问‘四大金刚’之首的杨守义,第一个却就问起罗浩威来了?”

耶律夫人笑道:“龙帮主,你大概还未知道,你的这位罗兄弟,和我的姐夫乃是世交。我的姐夫还曾欠过他的爹爹一份人情呢。”

龙沧波道:“原来如此。啊,他们来了。哈哈,我这两位客人,贤伉俪大概也是意想不到吧。”原来,来得不仅罗浩威一人,还有李家兄妹。

李学松这一家和耶律元宜这一家本来都是辽国的贵族,李学松兄妹在小时候也曾见过耶律元宜的。辽国灭亡之后,他们两家各行其是,李学松的父亲做了金国的凉州总管,耶律元宜则率部上山,做了辽国反金的义军首领。但李学松兄妹仍然和他暗中来往,只是瞒着父亲罢了。

耶律元宜见了他们兄妹,又是高兴又是惊奇,哈哈笑道:“龙帮主,你这位客人,我果然是料想不到。学松,他们兄妹是怎么来的?”

李学松笑道:“我们兄妹是龙帮主的俘虏呢。”龙沧波笑道:“他们是假俘虏,真朋友。我们青龙帮这一次得到李公子的帮忙可还当真不小呢!”当下把事情的经过说给耶律元宜知道。耶律元宜听到他们兄妹如何愚弄李延寿之时,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你门这位三叔也是该当打他耳光的了。”

耶律夫人则是十分注意罗浩威,她见李芷芳和罗浩威神情亲密,杨浣青对他虽然落落大方,但比较起来,却是冷淡得多。罗浩威对她们二人的态度也是大不相同,看得出他对杨浣青甚为尊敬,对李芒芳却如看作自己的妹妹一般,远远没有那么羁束了。

耶律夫人不禁有点诧异,说道:“浣青,你这次是不是和罗浩威一同上山的?”

杨浣青笑道:“和罗三哥一起上山的,是这位李小姐,不是我。”

李芷芳脸上一红,说道:“赫连姑姑,这次我能够来到祁连山,得这位罗大哥的帮忙不少。际想必听得檀大侠说过他呢?他的爹爹在生之时,和檀大侠交情不浅。”

耶律夫人一看她们的神情,心中已是明白几分,一听李芷芳的说话,更是雪亮了。暗自想道:“姐夫本来想把他的徒弟许配给罗浩威的,现在看来,倒是乱点鸳鸯谱了,但这样也很好呀,浣青和耿电一对,芷芳和浩威一对,比我姐夫原来的安排还更适当呢!”当下笑道:“不错,檀大侠早已和我说过这位罗大哥,他是个老实人,你可别欺侮他才好。”

李学松见妹妹羞得满面通红,一笑给她解窘,说道:“妹妹以前是有点小姐脾气,但现在已经好得多啦。她说她不愿意再做总管府的小姐了。”耶律夫人道:“对,你这次敢于走出总管府,勇气当真不小,我也要为你庆贺呢!”

龙沧波哈哈大笑道:“好,那么咱们回去喝庆功酒吧。今日之战,虽然走了一翦长春,也算得是大获全胜啦!”

在庆功宴上,大家少不了谈些江湖上的新闻人物,耶律元宜说道:“这两年来,江湖上倒是出现了好几位少年豪杰。”

龙沧波道:“是哪几位?”

耶律元宜道:“耿公子和杨姑娘就是其中两位呀。”杨浣青道:“叔叔取笑了,我怎得配得上豪杰二字。”

耶律夫人笑道:“用不着客气,敌人都把你叫做‘小魔女’,这,女中豪杰,四字你是当之无愧的了。”接着说道:“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两位少年豪杰,也是名震江湖的。”龙沧波连忙问道:“这两人是谁?”

耿电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只听得耶律元宜已是接下去说道:“一个名叫凌铁威,绰号‘轰天雷’,另一个我只知道他的绰号,人称黑旋风。”耿电甚为欢喜,心道:“说的原来果然是他们二人。”

龙沧波道:“我也曾听得人家说过他们的事情,听说轰天雷曾在浙东大侠吕东岩的寿筵上,单打独斗,击败了黑鹰年震山。那‘黑旋风’更是了得,他曾在梁山的虎头岩上,把包括了独孤雄、石元等人在内的一群邪派人物杀得望风而逃,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两人是足以称为少年豪杰了。可惜我未能见着他们。”

耶律元宜说道:“他们两人现在正在大都。”

耿电不觉有点奇怪,心里想道:“他的消息怎的如此灵通?”

杨浣青忍不住笑道:“叔叔,你说的这两个人,正是耿公子的好朋友。”

耿电说道:“我和他们正是在吕家分手的,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金国的京城了。叔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耶律元宜道:“我们有个‘细作’(侦探)前日刚从大都回来。他在丐帮帮主陆昆仑的家里见过他们。”

龙沧波道:“金京还有什么新闻?”

耶律元宜道:“金国向蒙古求和,听说蒙古已经答应派遣使者报聘,将于下个月抵达大都。这个使者的来头可是不小。”

龙沧波道:“是什么人?”

耶律元宜道:“听说将会是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耿电心里想道:“龙象法王早已潜入中原,不过不是以使者的身份公然露面而已。这次他大概是为了吴用那本兵法和云中燕的事情,回去一趟和林,又再来的。黑旋风和云中燕倘若在金京碰上他,只怕又有一场热闹好看了。”

耶律元宜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一位你的老朋友的消息呢,你猜是谁?”

龙沧波道:“我在大都只有一个丐帮的陆帮主是我知交,其他相识的虽然不少,老朋友三字可谈不上,不知你说的是那一位?”

耶律元宜道:“这个人和你的交情不在陆帮主和你之下,不过他不是长注在大都的。你想到了吧?”

龙沧波笑道:“还是你说给我听吧。我急于知道,不想猜了。”

耶律元宜道:“他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孟廷。”

龙沧波道:“啊,他也来了大都?”

耶律元宜道:“他的总镖局设在洛阳,在大都也有分局。不过近年来大都分局的规模却是比洛阳的总局更大了。”

龙沧波道:“他是来巡视分局的吗?”

耶律元宜道:“这倒不是。他是特地来金京的分局举行闭门封刀的仪式的。”

龙沧波道:“啊,他这样早就要告老退休了吗?”江湖上黑道的人物退休,称为“金盆洗手”,一般武师与镖局中人退休,则称为“闭门封刀”。

耶律元宜道:“他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刚好是六十花甲。”

龙沧波笑道:“不错,他比我年长五岁,如今他是应该做了六十大寿了。不过我多年没见他,在我心目之中,他还是一个威武壮隆名震天下的镖头,我想不到他就会闭门封刀的。”

耶律元宜道:“按说他还可以多­干­几年的,我也不知他为了问事就要闭门封刀。他在镖行最负盛名,这次举行闭门封刀,可要比敝六十大寿更重要哪!”

龙沧波道:“他的封刀大典在大都分局举行,想必因为大都是金国的京城,不但镖行最多,也是各方人物苔革之地,他在金京举行,和武林朋友的聚会也更方便。”

耶律元宜道:“不错,听说他在举行封刀大典的同时,还要在门人弟子之中,选一个人继承任震远镖局的总镖头呢。”

耿电道:“这震远镖局不是孟家的么?”

耶律元宜道:“是的。不过据说孟老镖头的意思是选用贤能,继承他的总镖头之职。他的两个儿子,武功虽然不错,但本领最高的还是他的第三个徒弟赵武仲,江湖上威望最高的则是他的大徒弟归伯奎。因此将来选立之时,说不定还会有一番争论。”

龙沧波道:“孟廷虽然不是一派掌门,但按照镖行的规走,他选立继任的总镖头,也等于是一大宗派之选立掌门弟子了。”

耶律元宜道:“是呀。所以他的这次闭门封刀大典,很受武林人物重视。”

龙沧波道:“日子选好了没有?”

耶律元宜道:“听说是明年正月初三那天,距今还有两个月左右。”

龙沧波道:“我和他几十年交情,又得过他不少帮忙,按说应该去参加盛典的,可惜我却是难以抽身。”

耶律元宜笑道:“你是树大招风,如何可以潜入金京?”

耿电心中一动,想道:“我何不趁这机会,请帮主准许我前往大都,也好会一会黑旋风和轰天雷这两位好友。”于是说道:“孟老镖头是我的大恩人,当年我多蒙他和吕东岩伯伯送我渡江,这次回来,吕大侠我已经见过了,孟老镖头我还未亲自向他道谢,我想替帮主去走一趟,不知帮主意下如阿?”

龙沧波想了一想说道:“照理说你是应该去见一见他的,但一来你也是‘朝廷’钦犯;二来我正想你接任帮主之位,恐怕暂时还是不要去的好吧?”

耿电说道:“我离开十年,刚刚回来,虽说已给鹰爪注意,但他们认识我的到底不多,我潜入大都,小心一点,也就是了。至于说到接任帮主,小侄何德何能,焉能当此重往?再说这事也无须急于决定,慢慢商量也不迟呀。”

龙沧波见他坚执要去,只好答应,说道:“好,那么你多等两天,等这里的局势平静一些,就动身吧。”

第三十六回深入虎|­茓­

耿电正在欢喜,忽觉掌心微痒,原来是坐在他旁边的杨浣青,轻轻捏着他的手掌,指头儿在他掌心扒来抓去。

耿电怔了一怔,立即知道她的心意,想道:“她一定是想与我同往大都,却不好意思向龙帮主说。但她不说,我又怎好替她来说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龙帮主,你这件事情,可做得有点欠思量了。”

龙沧波愕然说道:“不知有何不妥之处,请姑娘明白见告。”

李芷芳道:“好,那我就先告诉你一件事情,请大家都为耿大哥和杨姑娘喝三杯喜酒。”

杨浣青满面通红,嗔道:“你胡乱说我什么?”

李芷芳笑道:“一点不是乱说,这可是耿大哥告诉我的呢。龙帮主,你知不知道,耿大哥和杨姑娘是自小就定了亲的,不,是杨姑娘还未出世就走了亲的。人家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却只叫耿大哥一人前往大都,这不是拆散了人家一对好鸳鸯吗?”

龙沧波大喜道:“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我竟然看不出他们原来早就是一对了。该罚、该罚!”

李芷芳笑道:“对,这不是罚酒,这是喜酒。”

龙沧波拍了拍脑袋,哈哈笑道:“对,对,对,大家都喝三杯!”

三杯喝过之后,龙沧波说道:“耿公子一人前往大都,我很是放心不下。杨姑娘,麻烦你陪他一同前往,好么?”

他故意说得一本正经,令杨浣青窘得面红直透耳根,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不不是。

李芷芳道:“杨妹妹,龙帮主在呵你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耶律夫人笑道:“你们别作弄她了,杨姑娘不说话,那就是答应啦。对了,浣青,你刚才和我说起你的师父,我想起了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呢。”

杨浣青这才开口道:“什么事情?”

耶律夫人道:“你这次前往大都,可能见着你的师父。”

杨浣青大为欢喜,说道:“师父也要进京参加孟老镖头的封刀大典么?”

耶律夫人道:“这倒不是,听说是为了家事。”

武林天骄檀羽冲本是金国的贝子,众人听说是他的家事,也就不便再问下去了。

杨浣青道:“师父去年叫我办的事情,我还未得回报。倘若在大都见得着他老人家,那就更是最好不过了。”

李芷芳笑道:“你用不着找寻借口,你要和耿大哥同往金京,龙帮主早已答应你了。”

汤浣青嗔道:“李姐姐,你今天怎么啦,老是拿我开玩笑。”

李芷芳笑道:“我说乃是喜事,你怎么着恼了?”

杨浣青道:“好,你也有喜事,要不要我说给龙帮主知道。”

李芷芳道:“哎呀,你可别要乱说,算我怕了你好不好?”

罗浩威是个老实人,听得杨浣青说到自己的头上,不由得黑脸泛红,窘态毕露。

龙沧波看在眼里,心中早已雪亮,笑道:“杨姑娘,我有时糊涂,却并非时常糊涂,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你用不着告诉我了,咱们预祝李姑娘的喜事,早日到来,同喝三杯就是。”

杨浣青教过罗浩威的刀法,知道他的­性­格,心里想道:“他们还未成为事实,我过早说了出来,只怕反而弄得不妙。”于是也就不为已甚,喝了三杯,一笑作罢。

过了几天,凉州的细作回来、,向龙沧波报告军情。李益寿这次损兵析将,连一双儿女都给敌方捉去,目前正在着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估量他是决不敢再向祁连山进兵的了。另一个好消息是,完颜豪和翦长春都已离开凉州,没有他们向李益寿施加压力,祁连山更是不用担忧了。

局势既然平静下来,龙沧波便也放心让耿电等人离山。

同一日离山的共有五个人,耿电、杨浣青前往大都,罗浩威和李家兄妹则是回转凉州。白坚武变节的事情,罗浩威早已禀告了帮主,龙沧波特地授权让他代表自己去彻查真相的。他和李家兄妹一同去,自是可以获得许多方便。

到了山下,大家握手道别,都是颇有依依不舍之感。

罗浩威道:“耿大哥,你此去金京,不啻深入虎|­茓­,须得多多保重才好。但愿你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耿电说道:“你此去凉州,也要多些小心才好。”

杨浣青笑道:“有李姑娘在他身边,用不着咱们为他担心的了。”

李芷芳却是无心说笑,皱看眉头说道:“我还不知道如问去见我的爹爹呢。”

杨浣青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就说是罗三哥把你门兄妹救出来的不好吗?”

李芷芳道:“我想过了,罗三哥在青龙帮名列四大金刚,只怕爹爹不会相信。而且龙帮主是希望我门兄妹能够设法使得爹爹反金的,我们若然回到家中,爹爹没了顾虑,只怕又不肯听从我门的话了。”

李学松道:“到了凉州,咱们别忙回家,先见着了杨守义大哥再说。”

耿电说道:“兹事体大,我想龙帮主也必定会有个妥善的安排的。”

罗浩威道:“龙帮主是曾吩咐过我,到了凉州,仍然前以利用王吉的朋友那间煤炭行和山上暗通消息。”

李芷芳道:“啊,原来你早就得了帮主的锦囊妙计,却不说与我知道。”

罗浩威叫屈道:“昨晚席散之后,帮主才和我说的,我可没机会见着你呀。”

杨浣青笑道:“李姐姐,三哥是老实人,你应该相信他,他是不会向你隐瞒什么事情的。”

耿电笑道:“咱门该分手啦。”

罗浩威道:“杨姑娘,多谢你替令师传我刀法。你在大都见着令师,请代我问好。”他特地当着耿电的面,把这件事情再一次说了出来。好让耿电和李芷芳都能消除对他的误会。

耿电心中暗笑:“三哥倒是粗中有细,其实我早已对他没有误会了。”

杨浣青道:“我也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到凉州见了王吉,代我告诉他,我将来还要回到他的店子里,吃他一碗豆腐羹。”

罗浩威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但愿你能够真的很快回到凉州,这碗豆腐羹我请客。”

分手之后,杨浣青看着罗浩威和李家兄妹的背影去得远了,忽地噗嗤一笑。

耿电说道:“你笑什么?”

杨浣青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至诚君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一个善用心机的人。”

耿电话道:“我用了什么心机了?”

杨浣青道:“那天你叫罗三哥陪李姑娘上山,敢情是早就算准他们有今日之事,这还不是机心么?”

耿电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你不喜欢这个‘结局’么?”

杨浣青玎道:“你自己大多疑心,我还未曾说你呢,你还要开我的玩笑。”

耿电笑道:“对,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只听了一鳞半爪,就对你有所误会的。这误会可真不小,几乎误了咱们的大事。我在这里向你赔礼啦。”

杨浣青又羞又喜,说道:“谁要你赔礼,你别得意,你以后惹恼了我,我还是不理睬你的。”

耿电伸了伸舌头,说道:“这样厉害,怪不得人家叫你小魔女。我怎敢还有胆子来惹恼你。”

杨浣青这才说出真心实话来:“谅你也不敢。嗯,说真个的,罗三哥和李姑娘得有这个结局,我比你还更高兴呢。”

耿电陶醉在她的轻频浅笑之中,心里的­阴­影全都消散了。

杨浣青拉了他一拉,说道:“刚才是你问我,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呆呆的在想什么?”

耿电瞿然一省,说道:“没什么。啊,对了,刚才你说的要回到凉州吃一碗豆腐羹,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和杨浣青在祁连山见面之后,一直还没有功夫仔细问她在凉州的遭遇。

杨浣青道:“王吉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了。”

耿电说道:“听说他是龙帮主派去凉州卧底的人,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杨浣青道:“他是在凉州城里开了一间豆腐店的,他的豆腐羹可大大有名呢!”耿电道:“原来如此。”

杨浣青忽地又噗嗤笑了起来。

耿电说道:“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来了?”

杨浣青道:“你的一个朋友曾经假冒过我的名字。这件事情,十分有趣,你要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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