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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书网 > 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二部结局重写版 > 27

27

我慢慢喝着手中的茶,心中好笑,却故作未见。

“就像是,像是在你平凡无奇的外貌下,有一个满满挖掘不尽的宝藏。”凌心嘻嘻笑着,“秦大哥不仅渊博,­性­情更佳,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可以作你的娘子?”

飞快地说完后半句,她的粉颊泛起一丝晕红,表情也有些扭捏起来。

“原来是有人春心动了。”凌陵毫不客气地取笑自己的妹妹,引来少女一阵恼羞成怒的白眼。

我一凛,认真地看向凌心,果然在她眼底发现了一抹羞涩。“凌心人如其名,慧质兰心,不愁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说罢摸向脸上眉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歉然而笑:“我却是一个四处漂泊,又破了相的人,如何配得上她?”

“我不介意。”她咬了咬­唇­,很坚决的语气。“男子志在四方,相貌又何足轻重?”

“我介意。”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敢情在她眼里缺点都能成优点了。“而且,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这回是两人一齐瞪大眼。“真的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凌陵很感兴趣地问。

我想了想,拣了一个最简单的词。“他很温柔。”忆及那个人,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不信。”凌心拧眉咬­唇­,本已红润的丹­唇­被她咬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她,也从没见你提起过她。”

我摇摇头,看样子她似乎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前不是没见过凌心看向自己时那种略带异样的眼神,自己却从未多加留意过。“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朝朝暮暮都厮守在一起的。”

“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

“只要心意在,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浅笑,见面时,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了解对方心意的这种感情,又岂会轻易改变,今生纵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他亦然。

“她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吧?”凌陵闻言,现出歆羡向往的神­色­,却让我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美?慕容若是知道有人这么形容他,不知会有何反应,不过现在为了让凌心死心,我也就将错就错了。

为了转移凌心的注意力,凌陵连忙另开了一个话题。“不是说试剑大会吗,怎么路上那么热闹,来到这里以后反而安静多了?”

“现在才二月初二,还有整整一个月。”

“既然我们来早了,秦大哥,不如陪我去逛一逛可好?”凌心­阴­霾未散,却很快振作起来,却正是这一点让我欣赏有加,暗自希望她对自己的迷恋只是一时的,时日一久自然会渐渐消散。

“呃,”我摸摸鼻子,不忍却不得不拒绝她满眼的乞求。“我还有点事要办,所以三月初三我们再在剑门会合吧。”

“是不是我的话让你从此就要躲着我了?”凌心看上去有些伤心失望。

我忙笑道,“没有这回事,我是真的与人有约,那人­性­情乖僻,不喜欢看到陌生人。”天知道那女子托我去见的人长什么模样,随口胡诌只不过为了小妮子不要心存芥蒂。

“你别忘了,爹要我们提前去拜见关伯伯的。”凌陵Сhā进话来。

“爹说提早,又没说提早一个月,就算提早一天也是提早!”让自己妹妹狠狠剜了一眼的凌陵讨了没趣,摸摸鼻子不再说话,却在凌心转身背向他时朝我作了个耸肩无奈的鬼脸,让我不由笑出声。

“就这么办吧,你们先走一步,迟些时候我会去找你们的。”

“秦大哥你不会食言吧?”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慕容料想我会一路慢慢逛来,不到三月初三也不会来到炽木,现在自然也遇不上他,还是先去迟箫亭等人吧。

询问了路人才知道迟箫亭在城郊,费了半天工夫,待看到那座孤零零在树木错落中的亭子,已近晌午,万里无云的天却在此时下起雨,本来就松软的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虽然小跑到了亭里,头发衣衫却已淋湿了一小片,我只好坐在亭子里望雨兴叹。

那女子临终前并没有说明要见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这也等于要我天天来等,麻烦虽是麻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本来也是无所事事的闲人。

掏出火折子,小心地点燃,幸而没有同衣服一起淋湿,火虽不大,也足以取暖。兴许是太过舒服的缘故,我背倚柱子竟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亭檐上的积雨声是何时停住的。

朦胧中,因为受风而微微有些寒意的身子蜷了起来,似乎有一件物事盖在自己身上,添了一丝温暖,额上的湿发也被轻拂开,记忆中仿佛有一双清寒似雪的眼眸始终注视着自己。

“嗯……”无意识地蹙起眉,睡久了骨头被硌得有些痛,不觉缓缓张开眼皮,却在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披风时怔了怔,神智也清醒了大半,撑着隐隐抽痛的头打量四周,赫然发现一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谁……”呢喃着,压住昏涨的额角,睁着眼,视线却有些模糊,只不分明地映出一袭白衣,愈发衬得那人身形修长,然而周遭却奇异地,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冷意,如同雨后的青石。“……封雪淮?”记忆中那个名字一下子被挑起,我不觉念了出来,却有些无法确定,更没想过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相遇,尤其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袍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如初见,没有丝毫改变,那种不必言语便已令人震慑的无形魄力,却似乎要更甚以往。

“你怎么会在这里?”问出自己的疑惑,揉按着眉间,那种晕眩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桓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等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他静静地望着我,深邃的眸子仿佛蕴藏了什么,让人看不出清浅。

我没有多想,轻轻颔首,顺手将披风递了出去。“谢谢你的袍子。”

他没有接过,以封教主的脾­性­确实也不会再要一件被人用过的衣服,我举得手酸,也就不再坚持地搁在一旁。

“你不意外见到我。”冷冷淡淡的声音,“也不该如此平静。”

“我是很讶异会在这里见到你。”只是头痛得无暇反应。“至于平静,封教主认为我该有什么反应?”我是个人,自然少不了七情六欲,只是天生­性­子淡了些,心中也不是没有过仇恨和怨怼,然而再见面时,那份曾经有种被背叛般的心痛感已渐渐消失,或许没有消失,只是沉淀而已,岁月和阅历果然可以让人看透很多事情,当初镜湖上的惊鸿一瞥,从此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却从没有细想过,事实上的封雪淮,与自己所一厢情愿去认知的封雪淮,其实是有很大差距的。待到现在,事过境迁,斯人已逝,再来报仇雪恨,除了徒增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底莫名掠过一丝恼怒,却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冷冷撇过头,不再看我。“你怎么会在这?”

一出口,是与我方才一模一样的疑问,我也答得飞快。“等人。”话音方落,觉得有些不对,又追问了一句。“你要等的人,是不是一名女子?”料想他多半不会回答自己了。

封雪淮这才看了我一眼,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见我正苦思冥想着那女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可以用来向他形容的时候,又听他接了一句。“她身上被下了朝天香的禁制,你应该看得出来。”

“不错,她身上除了很重的内伤之外,确实被下了一道禁制。”我回想着道。

“她在哪?”

“她已经死了。”

24

听到那女子死了的消息,封雪淮依旧淡漠无波,若不是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我会以为他根本没听到我的话,思及当日傅离珑死时他的态度,不由暗叹,心知无关紧要之人从来不会让他留下什么印象,身为他师妹的傅离珑尚且被如此漠视,那女子更不必谈,纵然我并不知道她与封雪淮是什么关系。8EAF5用月:)授权转载 惘然【】

一五一十将客栈之事陈述了一遍,他并没有说话,半晌忽而微微侧首,勾­唇­冷然一笑,左袖轻扬,仿佛击中了什么东西的声音,来不及看清,便已见两名带着罗刹面具的男子立于两人面前,朝封雪淮抱拳为礼。

“封教主,好久不见,见君别来无恙,主上无限欣慰。”

那人­操­着微微生硬的中原口音,正是前夜在客栈中遇到的蒙面人。我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心中气短,只得苦笑。

本以为暂时脱险,却未料仍是成为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工具,若是自己身怀如封雪淮或慕容那般境界的武功,必定也可以发觉两人一路都尾随着自己。

封雪淮不语,只看着他们,直至看到那两人的眼神都现出些许不自在的尴尬,方冷冷道:“萧令要你们来杀我?”

“萧令只是与主上合作而已,至于说到命令我们,他还不够资格。”先前打招呼那人傲然道,蓦地一哽,声音突然停住,瞪着封雪淮厉声道:“封教主若想试探,恕我们无法告知。”

“试探?”封雪淮讥讽一笑,“白羽尘没告诉过你们话不可以说太多的么?”

纵然两名男子带着面具,仍可以感觉到他们神­色­陡变,两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冷笑道:“你若肯乖乖同我们回去复命,还可以饶你一命,萧令要斩草除根,若不是我家主人惜才,封教主只怕如今尸骨已寒。”

封雪淮将两手藏在袖中置于胸前,恍若未闻地淡道:“白羽尘一统天都十二府,这么快就将手伸向中原,他难道不知胃口太大有时是会被噎死的吗?”

这下两人没再犹疑,破空之声伴随着一声冷笑。“既然封教主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主上有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那人冷笑之时我便已察觉不对,果不其然,两人一出手就是欲置对手于死地的招式,狠辣疾快,偏又飘忽诡谲,收放之间分明与几个月前截杀我和昭羽两人的那几名刺客惊人相似,再者从方才三人对话之中,已猜到几分缘由,现在看到他们出手,更笃定了心中所想。

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纵使有心帮忙,也无从下手,这两人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然他们主人也不会放心让他们对上封雪淮,所以在几个月前可以困住那几名黑衣人的阵法,在这两人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不堪一击。

其中一人脚下轻移,闪身滑至封雪淮身后,手掌正欲印上他的背心,封雪淮却仿佛已经预见一般,右肩微斜,左手一按一弹,正好让前面按人薄长似剑又说不出名头的古怪兵刃偏了准头,滑向右边,恰恰对上后面那人迎来的掌力,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低低一呼,灌注了内力的剑掌已是来不及卸力,只得生生接上,隐忍痛楚的闷哼声响起,前面那人尽管已竭力收回,剑锋依然刺入手掌,露出森森白骨,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弹指之间,快得令人来不及心惊,若不是有迅若闪电的反应和敏捷,绝对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令他们受创。

封雪淮却站在一旁,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我却看得心底一沉,趁着两人稍稍乱了阵脚的刹那,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既不动手也没有一走了之,并非依仗着一教之主的骄傲,而是……

那是很快将剑自另一人手掌中抽出,受伤的人飞指点住自己周身大|­茓­止血,微微喘着粗气狠狠盯住封雪淮,眼神怨毒凶恶,已是恨他入骨。

“这件事与阁下无关,若不想因此丧命,就速速离去。”静默的对峙中,两人之一忽而向自己道。

没有对我下手,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无非对我那夜亮出的两块令牌还有些忌惮,不知我的身份,也不愿再横生枝节。

心下沉吟,已有了主意,嘴角噙着沉着的笑意,愈发从容不迫,便愈发让那两人摸不清底细而不敢下手。“先前两位利用跟踪我来达到目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封雪淮曾与我有一段灭门之仇,若两位能够杀了他,也可谓大快人心了。”手随之扬了一扬,略有些夸张地抚掌一笑,然而那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封雪淮望了我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采。

那人冷笑。“刚才你还和他在这里说了半天,谁会相信你们有仇?”

我亦回以冷笑,神­色­淡定。“我没有武功,当然轻易报不了仇,难道两位没听过中原有句话,叫虚与委蛇吗?”

那人知我不会武功,便也不再理会,朝封雪淮­阴­­阴­而笑。“封教主,你还真是仇家遍天下啊,经过刚才那一躲,现在内力应该所剩无几了吧,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是金蝉脱壳呢,还是隔山打牛?”说罢那两人对望一眼,放肆大笑起来。

果然如此,我闻言微微蹙眉,那人的羞辱证实了我方才的猜测,虽然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但其中只怕已是强弩之末。

“到底是什么,你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还有些顾忌,是以只用言语激他而不上前,听了封雪淮淡然的话却愈发惊疑不定,毕竟冥月教主的名头震慑已久,死在其下的高手不计其数,两人绝不愿再成为以身试法的另两名牺牲者。

良久的沉寂之间,两人终于出手,突兀而急疾,一人直直点向封雪淮咽喉,另一人则划向他腰间,兵刃过处挟着破空之声,显见着力之重。

几乎在同时,我也动了。

悄然移至他们身后,趁着两人全神贯注对付封雪淮的当口,咬了咬牙用尽平生气力手捏金针分别刺向两人背后要|­茓­。若论认|­茓­之准,我惯常行医自然要比他们这些武林中人高上许多,然而我无法辅以内力,这是一大缺陷。

两人正欲下手,觉察背后稍有动静,只怕是要被人暗算,便待回头,忽闻封雪淮一声轻笑:“天山仙府白府主远道而来,这里真是热闹许多了。”

他们闻言齐齐一惊,手下稍有迟滞,封雪淮已有动作。只见他疾退了两步,陡然扬手,一阵白­色­粉末状的轻烟便朝两人扑面袭来。

他们万万想不到孤傲绝伦的冥月教主也会做出那下毒暗算的卑鄙事情,猝不及防之下,被撒了个满头满脸,顿时麻痒难耐,几乎同时背后又传来一阵剧痛,几大要|­茓­已被制住。

“走!”我生怕他们还有后援,在金针得逞那一刻,绕到前头拉了封雪淮便走,心头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骇笑,这怕是自己所遇到过最为凶险的时候了。

未知几时,淅淅沥沥的雨再次下了起来,遮断澄澈的天空,破庙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片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种天气令得整间庙宇也散发出一股寒意,惟有坐在柴火堆前,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我脱下外衣晾在火堆旁烤着,冷不防手臂一紧,回过头。“你醒了?”方才只想着往林木更茂密处藏身,未料来到这座颇隐秘的荒废了的寺庙。

封雪淮撑着身子倚在柱子上,半睁的眸子似闭未闭,眉间依旧清淡,只有我知道他现在身体里正在忍受着如冰似火的煎熬,然而面无表情非是为了骄傲,自小便习惯不将内心展现在他人面前的人,如此只是一种习惯罢了,便如慕容是惯于将心思隐藏在温雅的笑容之下一般。

“刚才你给我撒向他们的是什么?”我从袖中拿出疗伤药递给封雪淮,他看也不看便吞下了。

“虽然一接触到皮肤会产生细微的麻痒,但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药粉罢了。”想起那两人骇然的神情我忍不住抚掌而笑,难得能让武功高于自己何止百倍的人受挫,心中也觉快意万分。

那人冰冷的眸底仿佛也染上一抹笑意,然而不待我看清便已消失。“你已经可以彻底忘记了?”

笑容闻言淡淡化了,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冷峻容颜。“你希望我恨你?”

那人不语,忽而将头微微侧向一旁,半边表情隐入­阴­影之中。

“还是恨不起来。”见他微微一震,我长叹一声,抹了抹脸轻轻苦笑。“记得我曾一心想解冥月教中人的毒,你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傅离珑胁持我而无动于衷,那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人很冷血却没有怨恨,正如那样,之前的逃避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罢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你。”

“我不会说什么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的话,”闭上眼淡道,身体经过刚才那一刻,现在松弛下来顿觉十分疲惫。“你让我的家人死于非命,这是一个事实,然而恨不起来,终究是恨不起来。”

“像慕容商清一样么?”清冷的声音一如外面的雨,凉意入骨。

“是的。”心绪浮动,却也得勉力定下神为他把脉。“你的脉象虚浮多变,内伤只怕不轻,现在也不宜走动,待明日我去药铺一趟,回来为你针灸……”

话未落音,手被猛地一扯,身子猝不及防跌向那人胸前,片刻的惊诧过后,不由皱了皱眉,一抬眼,清冷若雪而又明耀似月的眼神正灼灼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冰冷长指抚上我的眼睛,顺着眉骨那道淡淡的疤痕蜿蜒而下,炽热略带不稳的气息与那双眸子予人的感觉形成鲜明的对比。

“镜湖之上,最早看见你的,是我……”

我一怔,默然半晌,任他的手在脸上动作着不再挣扎,直至那只手不知何时放下,人也又陷入昏迷之中,才静静起身,将他移近火堆以便更好地汲取温暖。

站在门口望向夜空,任冷风将衣袖卷起,吹得飒飒作响,身子极倦却始终无法入眠。

最初的印象,是那一抹惊若天人的身影,后来才知道,你不过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情未生,情已断。

天未浮白,我便抛下尚未醒来的封雪淮,往城内药铺去取金针又匆匆赶了回来,一入破庙,已是杳无人踪。

我怔愣片刻,走近查看。火堆已冷,显是离开已久,周围物事如昔,没有打斗或挣扎的凌乱,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号或痕迹,除非封雪淮是自己走的,然而他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走远路。

他为什么要离开?

或者,是被人带走的?

25

思虑良久还是没什么结果,正欲转身离去,忽而眼角余光一瞥,廊柱下方的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心念一动,走上前拾起来,将布料在手中细细摩挲,不由微蹙眉头,虽然同为白­色­,但这种料子明显是女子所用的软绸,难道真的有人在自己离开的时间内来过,然而单凭一块布料也不能想出什么结论,我微微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甚觉苦恼,决定还是先回城再说。

街上人来人往,随着三月初三的临近,武林中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仿佛早已见惯不惊,故我地继续作息。堪堪与几名年轻道人错身而过,他们手中的拂尘却是百炼铁丝所制的兵器,尚且来不及讶异出家之人也跳脱不开红尘中事,目光便已被一件物事吸引了。

那是一块通体黝黑,毫不起眼的石头,然而在阳光之下,却隐隐透明。透明之中,又有一点墨­色­晕染开来,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凝视着它的双眼不觉有些晕眩,我放下石子,摇了摇头,旁的小贩见状,以为我不甚满意,忙道:“公子真有眼光,这是南疆奇石,从我祖上传下来的,冬暖夏凉,能祛百病,若公子有意,我愿忍痛割爱……”

听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不觉好笑,刚想反驳自己到南疆从未见过这种奇石,未及答话,双眸被冷不防蒙上,心中一跳,却觉覆于目上的双手绵软细腻,分明是女子所有,又闻耳畔传来嘻嘻笑声。“猜我是谁?”

思忖着自己这两天所受的惊吓已经过多,又见这与矜儿如出一辙的把戏,不由啼笑皆非。“想要吓人也得先变了声再来吧?”

“谁要吓你,不过是让秦大哥猜猜,看你过了这几天有没有忘记我?”凌心娇哼,从背后跳出来。

“印象深刻,岂敢轻易忘怀?”我笑答,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暗指她前几天突然向自己表明心迹,弄得我有些无措的事情。

事过境迁,凌心看来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闻言俏脸微红,又横了我一眼。“我已经忘了,你还要提,再说……”

“什么?”我饶富兴致地逗着她,终于有些明白每次慕容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模样为什么总是笑得十分开心,现在自己便有着同样的心情,望着那红扑扑的脸颊忽而兴奋难耐忽而故作严肃的神态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她笑靥如花,拉了我便要走。

“上哪去?”

“你来炽木不就是为了试剑大会?”凌心眨眨眼,“既然遇上了,现在就带你去剑门啊。”

我怔了一下,“现在太早了……”本想再多走走,希望可以找到封雪淮失踪的线索,如果他是自己离去倒也罢了,若是被挟制……

沉浸在思绪之中,不由轻拧起眉。

“秦大哥?”凌心凑近,打断了自己的神思。

“没什么。”心念一动,我改变了想法。“要去剑门,便走吧。”

“我哥也在那里,见到你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川西剑门,从外表看来与一座平常殷实人家的府第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门口还少了两只石狮子,然而一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林木秀颀,亭台宛然,却无不暗藏­阴­阳五行的玄机,再问凌心,得到的回答却是府第的建成距今已久远,连主人也不知其中的乾坤奥妙了.

“这些树有什么好看的,试剑大会三年一开,天下英雄云集于此,走到哪里都会不小心碰上高手,秦大哥你不会武功,要跟紧我.”

“好.”见凌心依旧将我当成来看热闹的书生而煞有介事地告诫自己,我笑应着,也不去反驳.

她与管家熟络地打过招呼,便径自领着我向里走.

“现在要去那里?”

“你初来乍到,又是我的朋友,当然要去拜见钟伯伯和关伯伯啦.”

剑门门主钟容?“你认识他?”

“当然,他和关伯伯都是我家的世交.”凌心说着,语气带了几分骄傲.

我忽而想起什么.“三年前的试剑大会你也来过?”

“没有,”她摇首,粉颊微微鼓起,面露不豫.“不过我哥来了,回去之后便一直向我夸耀,哼!”

这对兄妹真是有趣,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走入厅堂,首位已坐着两人正在谈笑,我一望,不由怔住,面容温雅的白衣人随即向我眨眨眼,眸中满含笑意.

“慕容公子,你也在?”凌心生生顿住脚步。

“心儿,这位是?”中年男子起身迎上前,修眉长须,衣袍宽大,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是……”

凌心刚开口,慕容已接过话。“这是我的朋友秦惊鸿。”

“秦……!你就是……咳,秦公子,真是久仰。”剑门门主钟容先是微微张大了嘴,然而一派宗师的风范令他很快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寒暄道。

“你们认识?”凌心讶异的眼光在我与慕容之间游移,转动的眼珠若有所思,却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你就是”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八成与慕容那日在擎天门说的话有关,如是想着,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钟前辈剑名远播,今日拜见,实是有幸。”这也不是什么客套话,剑门虽然不是令人忌惮的名门大派,然而钟容这两个字,却已是武林中剑道之一大成了。

“哪里哪里。”再清心寡欲的人听到溢美之辞也不会不高兴的,钟容轻捋长须,颔首而笑。“秦公子行走江湖,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救人无数,此等功德又岂是钟某这种莽夫所及?”

功德?我淡淡笑着,并不置可否。EC2154599的难:)授权转载 惘然【】

慕容轻笑起来,扫过我的眼神似乎已了解自己所想,我不着痕迹地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愈发开心,让旁的两人有些莫名其妙起来。“钟门主,我与惊鸿还有话要说,就不打扰你了。”只见他轻咳一声,朝钟容点头而笑。

钟容看看我们两人,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醒悟过来,笑道:“好,钟某会派人为秦公子安排厢房的。”

“不必麻烦,”慕容笑容愈深,“用我的就可以了。”

如此暧昧的话一出口,那两人的表情只能用僵滞来形容了,凌心不知就里,尚有些迷糊,而钟容的神­色­,却真是五颜六­色­,­精­彩之至了。

我抬首望向屋顶,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剑门的后院栽了许多竹子,一眼望去,厢房掩映在莹绿的竹叶之间,更显静谧幽雅。

“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不像你的个­性­。”慕容边说着,挑起我的发丝把玩,温雅的面容上是一贯令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只是在面对着自己时,这般浅笑便愈发深上几分。

“是不像。”我也不去理那只由头发而至颈项甚至开始向锁骨处游移的不安分的手,像这样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啜一口茶,看着身旁这个人,便觉得两天来有些纷乱的情绪都渐渐沉淀下来。

将路上所遇之事都缓缓道出,不可否认自己关心则乱,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有些诡异古怪,慕容向来擅长于将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和线索加以分析,或许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你是说你发现封雪淮不见了之后,在那里捡到一块女子用的衣料?”长指轻扣桌面,光线照在那张侧首沉思的俊美容颜上,宛如画中,我竟看得微怔。

“不错。”我从怀中拿出那布料递给他。

摩挲半晌之后,慕容扬­唇­,弧度有些诡谲。“撕口整齐,而且没有揉抓过的痕迹,可见不是在匆促之间被撕下来的,说不定,那人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他语出惊人,我却听得一怔,不由蹙眉。“这么说封雪淮是自己离开的,而这块布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但那里人迹少有,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来了那么多的人?”

“未必是没有关系,只不过封雪淮不是被人带走的,这点可以肯定。”慕容轻笑着,“对于他的了解,我比你还要清楚,他不是会受胁迫之人,就算在常人以为的困境之下,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沉吟不语,耳畔却忽而传来话语,微微的热气吹在上面,惹得肌肤莫名一阵颤栗,那人不知何时已极凑近自己,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你在想他?”

“我不知道,”微微苦笑着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因为黄鹂停驻而摇曳的细枝上。“当初对你,我的还会痛苦,还会怨恨,然而对他,见到他的时候,却真的恨不起来,所以,倒不知该怎么对待了。”

“不要皱眉,那不像你了。”那人轻责着,抚去自己眉间的皱折。“我的错,我会用一生来弥补,而且心甘情愿,但是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见我抬眼看他,慕容微微一笑。“虽然有些忌妒你对他的感觉,但你与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中是更值得信任的?”

“咳……”

有些被呛到,继而略略尴尬地转头,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尔雅无害,某些时候也有不言而威的气势,然而论起攻心为上的言语,只怕也是鲜有敌手。

他见状笑容更深,双手环在自己腰间,埋首深吸了口气。“若是当初我没有让留衣绊住你,现在的光景想必就全然不同了吧,所以,我很庆幸。”

淡淡的神情这般缓缓飞扬起来,嘴角不觉微扬,心也随之温暖,望着眼前这人诚挚的眼眸,便觉得仿佛一直都沉浸在三月的春风之中,绵长而令人眷恋。

“这次事完之后,往大漠而去如何?”

我轻轻挑眉。“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

他笑而未答,话锋倏然一转,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内容。“其实南北对峙多年,擎天门在里面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顿了一下,缓缓续道,“慕容家上溯几代,皆在南朝中苦心经营,使得朝廷中枢,地方政务的颁布运转,都隐藏着慕容家的影子,父亲以及先辈们,都希望借此一步步接近那个位置,最终取而代之,甚至可以在南北的相争之中,渔翁得利。”

慕容只字片言,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一凛,这是怎样一股势力,仅仅是影子只怕不止,若说南朝表面上多年积弱却始终未曾覆亡,这里面必定也有慕容家的原因吧。

“前些时候滞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解决那些事,从今以后,我便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了,若你因此而嫌弃,我也一定要死赖着你。”那人将自己抱得愈紧,高扬的­唇­边尽是狡猾的笑意。

“你……”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微微有些艰涩,我垂眸微叹,“你可以不必如此做的。”

自小因为环境而学会淡漠,此生慕容,轻盈,还有留衣,已付去心神大半,再多的,便是无力了,所以纵然有朝一日会因为失去而心痛,却也不会就此活不下去,徘徊在黄泉之间的滋味,一次便足够了。

“然后呢,任你独自到大漠逍遥自在么?”那人轻哼,“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样做,完全是甘之如饴,所以你不必全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面无表情说着令人莞尔的话,腰间却被箍得隐隐作痛,我啼笑皆非,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但你还是擎天门的门主。”一天在这个位置上,便意味着一天不可能摆脱麻烦二字。

“那又如何,擎天门也不是我的,完了便完了,我一点也不可惜。”他笑得温柔却狡诈,我却头皮发麻,对他居然会说出如同昭羽般任­性­的言语而瞠目结舌。

“我说过,我喜欢掌握着权势的那种感觉,因为它可以让我体会到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愉悦,但那只是感觉而已,有没有真正的权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就算没有任何背景的倚靠也照样可以做到。”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柔,其中暗含的语意却不容置疑,我也知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但是你不同,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浅笑着下了结论,温柔的双眸直视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心微微一震,良久沉凝,叹息般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逸出,淡淡消散在风中。

“我也一样……”

所以无论怎样,在初见封雪淮的惊艳过后,能够牵动自己情绪的,始终只有这个人。

26

二月末,川西特有的千层草却出乎意料地比往年早开上不少时候,剑门在专事招待的幽静后院尤其栽了许多,花开时,奇异的香味弥漫四处,浓而不烈的味道有如醇酒,醺人欲醉,闻者四肢懒散,心神也出奇的宁和。

用过早饭,被剑门的掌门钟容请去议事,在宽敞的大厅中,耳边隐约充斥着各位掌教执事大侠名宿谈笑风生,我愈发困意丛生,明明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却因为被位子安排在慕容身旁而频频受到注目,不时有对着自己而来的好奇的寒暄,气盛的挑衅,还有凌心远远飘过来的哀怨神­色­,令我暗暗叫苦不迭,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小妮子,某人却只气定神闲地端坐如磐,游刃有余地应付旁人,面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嘴皮微微阖动,一缕声线不着痕迹地传音入密。

先别睡了,待会有好玩的事可以听。

我心中一动,不由振作了些许­精­神,意谓是“愿闻其详”。

钟老头一大早就将我们请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

慕容浅浅带笑,继续传递着不着重点的话,旁人不知就里,见了他的笑容,还以为是冲自己而笑,便立时有女子两颊飞红,眼角含情地注视着慕容,让我暗叹他害人不浅。

调侃之间,钟容已清咳一声自座上站起来,面露微笑,一手捋着几缕长须,缓缓地扫视了一眼周遭,见众人渐平声息皆望向他,这才发话,声音不疾不徐,便自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钟某有幸,能够请到诸位驾临此地,实令蓬荜生辉,现在离三月初三还有些时日,还有许多掌教家主尚未来到,但趁着今日天公作美,钟某愿先将门中一柄宝剑拿出,再佐以一段剑舞,供诸位观赏。”

众人见钟容罗罗嗦嗦说了一大段,却原来是要让人赏剑,不由都来了­精­神,要知道剑门以剑术为专,好剑自然也不会少了去,现在掌门自己愿意将它拿出来让人看,学武之人当然没有不乐见的。

钟容捋须而笑,朝门边一名弟子点了点头,弟子随即往外走去,不多时,便有红裙入目,人未至而已令人心神一荡。

来人怀抱一剑翩翩而至,裙摆涟漪,玉钗轻摇,更衬得发如鸦羽,肤若凝脂,及至看清容颜,却让我甫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然而再细细端详,却不禁又暗自摇头,几欲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认定,一时间狐疑不定,不由转首望向慕容,只见他沉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讶异,显然也是不知内情。

女子裣衽为礼,将怀中之剑平平伸了出来让各人都得以见到,此时众人大多尚沉浸于对她容貌的震撼之中,倒也没有多少人去注意她怀中的宝剑了。

钟容见众人神­色­,也不以为怪,兀自笑道:“此剑名曰青芜,拙荆于剑道也略知一二,就由她来献丑一段。”

众人闻言却是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剑门掌门有丧妻或休妻的消息,那么这名女子定是侧室无疑了,只是让侧室充作舞姬献技于人前,未免也有些过了。这一点,从各人略有些奇怪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

然而我只微微蹙眉,死盯着那女子瞧,心中所疑与诸人绝不相同,却不知这种模样在旁人看来,像极了卤莽无状的好­色­登徒子了。

钟容朝那女子轻轻颔首,女子也淡淡点头回应,铮的一声飞剑出鞘,便自挥舞起来,此时众人也才明白钟容的用意。

女子玉腕抬转之际,淡淡青芒萦绕红裙左右,一套普普通通的追月剑法被她幻化万千,虽有些华而不实之感,却是极为赏心悦目,加上红裙随步而动,随步而止,仿佛是一副倚红偎翠的景致,若换了一名七尺大汉,又或身形不似这女子般曼妙,便会平白逊­色­许多。

“宝剑佳人,果真般配!”慕容首先笑着,轻轻击节道。

“慕容门主过奖了。”钟容口中说着,脸上却也掩不住自得之­色­。

行云流水之间,女子已将剑法舞完,抱剑作了个揖。“让诸位见笑了。”

人是个妙人儿,可惜声音却出奇的沙哑低沉,让人意料之外不禁有些惋惜失望。

“这把剑虽不是什么上古名剑,却也为钟某珍爱多年,此番试剑大会,钟某愿将此剑献出,赠予赢得比试的侠士豪杰。”

此言一出,更表达了剑门掌门一片惜才爱才的心意,本就有意一争高下的年轻一辈莫不面露喜­色­。要知道剑乃兵器之首,许多人行走江湖随身所带的兵刃也是它,能够得到一把好剑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虽说比武人人可上,但如慕容等是不可能轻易出面相争的,区区一把宝剑还不值得他们自低身份,所以相对来说,真正的高手也就少了,莫怪许多人皆摩拳擦掌,跃跃一试,但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令人刮目的后起之秀,这种黑马,武林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钟容十分好耐­性­,等众人的反响渐渐平静下来,才又续道:“还有一件奇事,是关于这把剑的,深为钟某长久所惑,但又不愿在试剑大会上扰了各位的兴致,这才想提前说出来,征询诸位的高见。”众人一听有奇事发生在青芜剑上,皆屏息聚神看向钟容,此时那女子已收剑敛容,立于钟容身后,从头到尾没有朝我这边望上一眼。

“钟掌门,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一说,这里集思广益,必定会有满意的答案。”

说话的是江南剑客桓如意,此人自十八岁起离家行走江湖,手下杀贼无数,素有侠名。

“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这把剑本不名青芜,而是叫做白露。”

说到白露之名,我一震,不由起了几分关注之意,心中讶异随着视线落在女子手中宝剑之上,但见众人侧耳倾听,都不觉得有什么。

“所谓白露,就是在持剑之人挥舞之时会散发丝丝若有似无的雾气,宛如秋露,”钟容环顾了一眼众人神情,继而叹了口气。“不错,诸位也看到了,多年前钟某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周遭还是白雾之气,但到了后来,却不知为何全变成淡淡青芒了,所以我这才给它改名叫做青芜。”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无不啧啧称奇。

“此剑虽然由白雾换成青芒,但也灵­性­尚在,贫道以为钟掌门不必如此介怀。”道袍束冠,长须飘飘的清音真人道。

“道长所言甚是,”钟容朗笑一声,“但钟某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这把剑收藏极好,想来应是不会被人掉包的赝品,这里诸位见多识广,想必有听说过此剑之名的,盼能解钟某心中一惑。”

不要说剑名没有听过,即便是听说过,时日久远,况且连剑主人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怎会晓得,只当作是一桩有趣的奇事来听便是,哪里会去计较它的来源出处,剑是好剑,这就已经足够了。

钟容语罢顿了许久,只见在场之人奇异的多,了解的少,大都窃窃私语又摇首作结,他脸上未免有些失望。

此时我端详那剑已有多时,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眼见他吩咐自己的小妾将那剑暂且收起,不由出声道:“钟掌门,可否将剑予我一看?”

钟容怔了一怔,笑道:“自然可以。”继而朝那女子点点头,女子便即捧剑来到我面前。

众多目光已然落在我身上,我正伸手欲接过剑,却见那女子拿剑的手微微往后一缩,似不愿我去碰它。“利剑伤人,公子还是三思的好。”

声音决称不上动听,却隐隐藏了什么,我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便自笑道:“无妨。”

耳边随即响起慕容的传音入密。“小心点。”

回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明白,取过剑抽离剑鞘,光滑若秋水般的剑身呈现在眼前,坐得离我近些的人看得分明,不由发出声声赞叹。

沉吟片刻,咬破手指,又把渗出来的血甩至剑身上,旁人来不及惊讶,已见光滑而锋利的剑身染上了一抹嫣红。

“秦公子,你这是……?”钟容大讶,代众人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回剑入鞘还给女子,朝她笑道:“现在请夫人再将手中之剑动一动。”

女子点头,默默不言,再次握剑出鞘轻灵地挽了一个剑花,丝丝白气从剑身溢出,间或有微微的青芒,但已不如之前强烈。

“因为刚才的血太少,所以青芒没有全消,但已有白气,说明钟掌门得到的确实是白露剑无疑。”

钟容看得分明,不由又惊又喜。“这这,实在是……不知秦公子是如何办到的?”

我不愿多说,只淡淡笑着一言带过,“我曾从一本古籍上看过,有的名剑染血便会变­色­,故有此一试,但也只是颜­色­不同罢了,青芒白芒都丝毫不损此剑之利。”

钟容喜动颜­色­,禁不住抚掌而笑:“早就听闻惊鸿公子医术通神,想不到连学识也是如此渊博,钟某佩服之至。”

在场之人听到我的名字,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自己却没什么心思去留神,脑中依然想着那把青芜剑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带着些许疲累推开厢房的门,那人早已坐在桌前,一杯温热清茶随即递至眼前,我轻轻一笑,接过坐下。

“没料到惊鸿公子四个字会引来如此大的反应吧,这可正合了阁下悬壶济世的心意了。”笑意盈眸,却是略带恶意的坏笑。

我也笑,却是苦笑,思及来路上被许多门派的人拦住要求自己为他们某位师长亲人看诊的情景便不寒而栗。“盛名之下,会被淹死是迟早的事。”

玩笑话说过,该进入正题了,我放下杯子,轻敲着桌面,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慕容见我如此,反而以手撑在桌上,现出懒散放松的模样笑道:“你先说。”

“首先,是那舞剑的女子。”因为她的容貌,我始终无法将她和钟容小妾的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慕容微微挑眉,“你觉得她像秋云罗?”

“不是像,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她了。”我摇摇头,“乍看上去无处不像,再细细端详,却又是眉眼,双颊,下巴,处处不同,这种让人觉得似是而非,深为迷惑的手法,才是易容中的最高境界。”

“以她高傲的­性­子,会委曲求全去做人家的小妾?”慕容淡淡而笑,提出另一个问题。

“她本就外柔内刚,若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就会无所顾忌的。”我笑叹,这一点,从当年她不惜以己身来设下局,引出无双楼上招亲的事便可知晓了,一旦扯上和逍遥宫存亡相关的事情,她就会不顾一切,显得极端。“这次能够让她如此做的,也只有从逍遥宫流散出去的剑谱了。”6D1DEC思走熟道月:)授权转载 惘然【】

“只是从她上次的留言来看,像是已经找到了关于剑谱的蛛丝马迹,难道剑门会和这件事有关?”

见我将目光移向他,分明有所指,慕容的表情十足无辜:“你别太高估我了,许多事情我也不过是比其他人多一点情报罢了,对于这件事,我先前可是一点也不知晓。”

“过谦了,擎天门主也不知道的事天下还有谁知道?”我淡淡轻哼,不置可否。慕容家费几代之功而建立的情报网遍布大江南北,擎天门主所得到的消息,想必要比皇帝的更快而详尽。“再者,刚才我要去拿那把剑的时候,她似乎不愿我去碰它?你那句小心又是从何而来?”

慕容笑道:“或许那把剑上有什么玄机,我见她的神­色­有异,也就这样和你说,实际上连我也看不出那把剑究竟有何奇异之处。”顿了一顿,又续道,“秋云罗这件事暂且作罢,现在她没有与我们联系,甚至在方才众人面前看也不看你一眼,想必是自己还应付得来,我们不宜有所动作,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要收敛三分。”

我颔首沉吟着,遇到难解处,手不自觉地轻敲起光滑的桧木桌面,却被那人倏然握住,收入掌中,缓缓摩挲。“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能够一口道出那把白露剑的来历。”

我闻言轻勾嘴角,不觉有点苦涩。“剑曾是秦家祖上所有,到我祖父的那一代因遭火而遗失,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所以睹物思人,想为白露剑正名?”

“不止是这样,本来是想借着云罗把剑递给我,看看她会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可惜没有,现在看来,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暗潮汹涌的剑门如今已是高朋满座,现在若有冥月教和君家的人在,不就可以更热闹了?”慕容轻轻一笑,在我看来显有惟恐天下不乱之意,不由得挑挑眉略表异议。

“漏了一个,西域的天山仙府如果不是地处偏远,三月初三的热闹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吧。”

在中原武林尚为了一门半派而争得你死我活之际,天山仙府早已不动声­色­的将西域的天都十二府全部收归其下,这意味着仙府几乎已经控制了整个西域,而不仅仅是西域武林,这些消息都是昭羽告诉我的,当武林势力已发展至足以威胁皇位时,朝廷又怎会坐视不理,而自古,无非是两者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若是南北开战,北军南下,就会出现北庭一大片的后方空虚,无人防守,这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又或者,两军交战于叙江处时,必会互有损伤,到时候鹬蚌相争,那个坐在暗处的渔翁又会是谁?然而当初所见到的天山府主白羽尘,却俨然是一个翩翩倜傥,爽快风流丝毫不逊于慕容和封雪淮的人物,不禁微微喟叹,要看清一个人,实在不能以寻常眼光来揣度之。

“未必,或许他们早就来了。”他勾­唇­一笑,颇有些邪冷的味道,不似惯常温煦。

我见状欲言,却见慕容神­色­微变,指指窗外笑道:“我出去一阵。”

微微一怔,尚来不及反应,那人已轻捷地消失在繁花摇曳的枝丛中,正不知何故,门外便传来叩门声。“秦大哥,你在吗?”

一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慕容为什么要跑了,只得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心中狠狠腹诽了他一顿,一边硬着头皮去开门,将那个调皮又难缠的麻烦­精­迎进来。

“秦大哥!”来人在门一打开便疾扑过来,害我猝不及防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抓住桌子边沿才稳住身形。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被硌在背后的桌沿撞得差点骨头散架,不得不扶住晕眩的额头,一手抓住来人的手臂。

“没有,”凌心吐了吐舌头,模样顽皮至极,让人纵有再大的火对着他也发不出来。“太久没看到你了,怕你不想见我。”

“怎么会,不是天天见么?”我揉揉她的头发,笑道。

“还说呢,你天天和慕容公子在一起,就算见到了你也没能说几句话!”小妮子鼓起双颊,明显不满。

“还敢这样说,”我轻叩上她的前额,“你大小姐哪一次见了我们不是使尽浑身解数非得搅和了个彻底才甘心?”以致于连慕容也有些束手,索­性­一走了之。

“可是到现在你也没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好好,你想问什么,我有问必答。”叹了口气,从心底便将她视为妹子的自己,也因此矮了一截,拿她没辙。

她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笑容,如连珠炮般地开始发难。“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武林中人吗,怎么却认识擎天门主,你们还这般熟稔?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来到炽木说要看试剑大会也是为了找他吗?……”

“停!”我作了个手势,摇摇头,“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叫我从何答起?而且说了半天,怎么那么多话全是一个意思?”

“哼!”少女忿忿地撇过头,故意不看我。“我和哥哥本是你的朋友,可你真正有事的时候却不找我们,让你一起来剑门你也不肯,自从那天在客栈对着那女子的尸体坐了一整夜之后,你看起来就是藏着心事的样子,明明有事情却从来不同我们商量!”

就在我尚讶异看似天真娇气的她也有如此敏锐的一面时,凌心话锋一转,竟语带哭音。“是不是……是不是我跟你说过那句话之后,你就要一直躲着我?”

我大吃一惊,有点手忙脚乱起来,无论过了多久,自己总是见不得女子哭泣,轻盈和留衣如此,凌心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自己不由放柔了声音道,“没告诉你们只是不想你们担心,虽然行走江湖,但多知道一些总不如少知道的好。”而自己倒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秦大哥,请你认真地回答我,”她的神情倏地肃然,眉心微蹙显出少许惆怅,全然不复平常的活泼。“那天你说的心上人,指的是不是……慕容公子?”

我稍怔,片刻,才点头。

小脸闻言微黯。“秦大哥,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我轻笑不语,凌心不死心,又问道:“那他也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这你该去问他。”我摇摇头,笑意不减。

“我知道了,我本也没奢望的,你我才认识不久,当然会不信我的。”凌心眨了眨眼,强忍住泪水不往下掉,对一名少女来说,能够向别人直白地道出自己的心意,已属异数,此刻的凌心,坚强却惹人怜惜,我暗自苦笑一声,可惜她用错了对象。

“这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的,你就像我的妹妹,我会想宠你疼你,却永远也不会把你放在可以作为心爱的人来看待的位置上,你明白吗?”轻拭去她不小心滑落下来的水珠,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地道。

“我明白了。”凌心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随即扬起一抹强笑。“秦大哥,那你可以多陪我聊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见她那么快想通了,自己也很高兴,不由轻笑着调侃起来。“把眼泪擦一擦,免得变成花猫,回去之后凌陵见了,还当我对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哼……”俏脸总算破涕为笑,我暗松了口气,也就没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渐渐有些倦怠起来,连带着早晨积累至今的睡意一齐发作,原本凌心犹在耳旁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千层草的香味自窗外飘散进来,弥漫了整个房间,仿佛也愈发浓郁了,自己的身体无力地斜斜靠向桌前,手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形,却好象被反手握住,便再支撑不住四肢的疲累而沉睡起来,朦胧中凌心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声音却是模糊而无法辨认,脚步声来了又走,鼻间脸上仿佛有清凉之意轻轻拂过,意识终于沉入一片黑暗……

27

意识沉浮之际,仿佛听见凌心在耳边低低唤了我几声,想要出声,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反复的暗淡之后,终于感觉到一丝光线自外界传来。动了动手指,勉力想睁开双眼时,被­唇­上突如其来的温软一惊,神智却没有因此而清晰半分,似还有什么关键处没有弄清。

那濡软的触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渐向下蜿蜒而去,动作隐隐青涩,我心中震骇,知那分明是一名女子,却苦于四肢酸麻动弹不得,竟也眼睛也睁不开。

到底是谁……

颈项陡然一凉,前襟仿佛被微微挑开,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立时感觉到清冷的寒意。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静默许久,悄然无声,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我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便又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未知过了多久,再次恢复知觉时,全身已有一丝力气回流,乍见满室明亮,双眼半眯着缓缓适应,只见落目之处皆是雅致,清亮而不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口,­射­在一张黄花梨两卷角牙琴桌上,泛出柔和的光彩,旁边摆着一张漆减金钉藤丝椅,连垂在自己身侧的床幔,也是厚重的藏青­色­再缀以明黄流苏,余光不经意一瞥,发觉铺于自己身下的被褥料子,竟是连皇室贡品亦求之不得,天下稀有的雁云锦。一切十分简洁,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却也显得出处处不凡,主人想必非富即贵。

我转动着不甚灵活的脖子环顾一眼,暗忖道。头依旧昏昏沉沉,意识也不很分明,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不多时就完全放弃了想法。自己不但四肢沉滞,连胸中也郁结欲呕,倍加难受,显然不只是被点了|­茓­,而且还中了毒。

是凌心么……我微微蹙眉,心中不愿笃定这个猜测,她虽然有些天真任­性­,也不至于开这种玩笑。

恰在沉吟之际,门被推开,我闻声不由抬眼。

来人面如沉玉,青衣似水,嘴角微噙着一抹笑意,一望而知他有着潇洒无比的自信。

但我在开始的陌生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大吃一惊。“白府主?”天山仙府的白羽尘?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得秦公子还记得我,白某真是不胜荣幸。”白羽尘拍拍衣摆拂去轻尘,并没有走近,只是在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望着我笑道。

此时我心中惊诧更甚,当年秋云罗招亲,无双楼上一面之缘,白羽尘飘然离去,风神俊朗一如今日,很容易令人生出向往结交之心,然而问题是自己明明尚在剑门客房之内与凌心说话,何以转眼之间就来到这里,且身中奇毒?

诸多念头一掠而过,来不及开口,白羽尘似已看出我的心思。“秦公子是否很奇怪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不如让白某来解答一二?”顿了顿,徐徐续道,“秦公子大可放心,这里不是天山,还是在剑门,只不过,是在剑门的一个密室里。”玩味的目光伴随着从容不迫的语气,仿佛在探究我的反应。

心中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定了定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凌心呢?”

白羽尘闻言微微一怔,轻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是谁令得你中毒的?”

我也笑。“在下确实很奇怪,身为大夫竟被人下了毒也毫无知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果没有猜错,栽满剑门的千层草应是其中一种?”

“不错,”白羽尘轻轻击掌,笑道:“白某知秦公子医术了得,寻常毒药你看不上眼,便特地去找了金盏银台来做第二味毒。”

第二味?这么说还有第三味了,我微微苦笑,“金盏银台无­色­无味,确是上品的毒药,不过我想不出白府主下在哪里。”

“钟夫人的青芜剑法好看么?”

我一怔,摇摇头,“剑上无毒。”那天秋云罗动作蹊跷,慕容出言提醒,我便倍加留意,却并无发现不妥。

白羽尘诡秘一笑,“那么钟夫人的纤纤素手又如何?”

毒在云罗手上?我闻言动容,那么她……霎时另一种可怕的想法自心头浮了上来,却只感到疲倦无比。

“呵呵,放心,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钟夫人只不过听到钟容的话,便相信毒药是涂抹在剑身上,也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毒,即使你虽然沾上,也有能力解开它,却没想到是在她自己的手上,而且还是天下奇毒,如果她现在知道,不晓得要如何懊悔了吧,”他轻笑出声,摇摇头,“钟夫人的易容术确实高明,似是而非,何况本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岂料偏偏白某就是其中一个例外,又怎会不知她便是秋云罗呢。”

这个人全都一清而楚,连云罗特意委屈自己接近钟容的目的,想必也了然于心,却故意将计就计,让她亲手为我种下第二味毒。

“那个人是谁?”我突然问,却知道他听得懂。既然云罗的目的他早已知道,那么逍遥宫剑谱被毁的事白羽尘必定也脱不了­干­系,然而那个为他潜入密室,毁去剑谱的人究竟是谁?“是苏行,清影,还是雷傲?”

“是清影。”

“为什么……”我闭上眼,喃喃道,想不通那样一名冷情的女子,如何甘愿为了他人而背叛逍遥宫?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你能够想通的。”他的语气蓦地柔和起来,有点捉摸不透的意味。

“不错。”我微微苦笑,有些事情是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的,我也不会去追问清影,毕竟剑谱的事我并没有像云罗看得那般重,若不是拗不过云罗他们的请求,自己当初也不会空占着一个宫主的虚名。天山仙府本在西域,却不远万里布下了这么一颗棋子,而秦惊鸿一介庸人,又何德何能,竟得劳烦他如此阵仗?

“那么第三味药呢,是凌心吗?她也是府主的人?”

“不,”白羽尘带着几分奇异的笑容,“钟容只是告诉她,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改变心意,喜欢上原本不喜欢的人。”

眉峰闻言越聚越紧,“她相信了?”让人迷失心智,成为傀儡的药有之,彻底改变心意的则绝对没有,凌心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钟容是她所信任的父执长辈,说的话怎么会没有分量,秦公子,你太小看人心的欲望了。”白羽尘好心情地解释着,语气温和,若不是我现在受制于人,样子实在狼狈,也会以为两人不过是在谈天。

“她没事吧?”我从来不晓得凌心对我执着若此,本以为她心结已解,怎会料到骤然之间便情势大变。

“我认为秦公子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而不是还有余力去打听别人。”白羽尘笑道,见我愈发冷凝的神­色­,不由笑意更深。“我已让她服下可以忘记一切的药了,醒来以后,除了自己的家人,她将不会记得任何人,包括你。”

我暗自长吁了口气,虽然凌心胆大妄为,但我始终生不起气,在自己心中,凌心永远是那个爱缠在我身边问东问西,红着脸向我说出自己心意的天真少女。

心神稍稍放松下来,全身立时剧痛难忍,身体因为|­茓­道被点而动弹不得,手指却禁不住痛楚而微微颤抖,不由阖上眼喘着气,痛苦并没有因此而稍减半分。

抽痛的经脉突然被打开,白羽尘收回手,望着我笑道:“现在可舒服了些?”

我无力回答,虽然|­茓­道已解,但身上的毒还在,恰好引发了另一层痛苦,这令得自己此时的神­色­淡漠而疲惫。“白府主费了如此周折,究竟所欲为何?”

“你可还记得柳絮?”

我心中一动,不由勉力抬眼,沉声道:“你伤了她?”

白羽尘轻笑出声,似是听到什么笑话。“我疼舍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她?只是她不听我话,私自逃婚,坏了我的事,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你,所以我很想看看,秦惊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我妹子为你若此。”

我闭上眼,淡淡叹息逸出。“原来你就是柳絮口中爱她甚重,却也严厉甚重的大哥,柳府府主,久闻大名了,可惜在下眼拙,当初婚宴上竟未认出易容成青年剑客的方易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仙府府主。”

“不错,”下巴陡然被挑起,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絮儿向来任­性­,却是和我一般自私的­性­子,从来不肯为任何人付出什么,她会逃婚我不奇怪,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为了你向我求情。”那人淡淡哼笑,长指轻划上我的脸庞轮廓。“明明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连娈童的样貌都没有,却能让我疼宠了十几年的妹妹背叛我。”

体内的毒素一直未曾平息,此时又翻覆起来,痛如剜心,我深吸了口气,微微苦笑。“就因为这样,值得府主用三味奇毒来招待我?”

“招待天下闻名的惊鸿公子,当然要用上品。”白羽尘狠狠捏住我的下巴,脸上却是毫不相衬的笑容“我舍不得惩罚絮儿,看着你痛苦的样子,也能稍慰一二了。这三味药分开来用已是珍贵的奇毒,合起来更是天下无双,连我都没有解药,秦公子想要解它,只怕不容易。”

胸中郁结之感愈重,让我忍不住呛咳出声。“天山仙府一统西域天都十二府,志在中原锦绣河山,折磨我一个小人物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令妹是活生生的人,她自己要走,府主怪罪于我也无济于事。”

“当年无双楼上,我只当你是一时侥幸,现在才知道,秦公子竟是如此能言善辩,莫怪能令擎天门主和封大教主如此倾心。”玩味的目光在我身上缓缓扫过,“不知你是否听说,南朝之所以能与北庭对峙如此之久,是因为掌握南朝命脉的慕容家暗中经营的缘故?”

“略有所闻。”我闭上眼,淡道。

“这次北庭酝酿已久,欲以数万铁骑一举踏平南朝,一旦真的南下,后方必然空虚无人,若此时西域东侵,又与南朝里应外合,就会反客为主,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你说情势是否会就此逆转?”

“府主的意思是……?”

“白某愿与慕容门主携手,共分天下。”

摇摇头,倦意陡生。“那么门主该去问他才是,与我何­干­?”

“他既愿在天下人面前说出不负你的话,我倒要看看,慕容商清究竟能为你做到何等地步。”垂在鬓边的发丝被暧昧地挑起,那人脸上分明有着将一切掌握在手的自得。

“那么现在,在下只需要躺在这里当个废人便可以了吗?”我知道心绪起伏对于此时的身体有害无利,只得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在他眼中,想必依旧显得无措。

“你倒是有趣。”白羽尘饶富兴味地上下打量着,“身处困境不紧张自己,反而去关心别人,还有心思开玩笑,惊鸿公子医术通神,天下武功招数已是知之甚深,这样的宝贝如果放着不用就太可惜了。”58A18F8EC外的很:)授权转载 惘然【】

我眨眨眼,面前这个深沉过度的白羽尘,和当初那名潇洒无匹,谈笑自如的白衣男子相差何止千里。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惟有任君处置。”我瞥了他一眼,索­性­闭目,来个不问不理。

“呵呵,秦公子就先好好休息吧,白某不打扰了。”

片刻不闻声响,睁开眼,只见门刚好合上,那人足音渐远。

一直浮现在脸上的沉凝之­色­瞬间褪去,为毒药所苦的神情也减却许多,我轻笑了两声,眸中顿时生动流转。

想困住我么,白羽尘太过自信了,一切如何,待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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