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兄弟此言大谬,江山未必是掌握在汉人手里才是正统啊。”
“这话奇怪,难不成鲜卑人比我南朝还正统?”
“我知道你不信,也不说南朝发生过多少烂事。我随便说两件关于北魏女人的事,你自己琢磨。”
“郦兄请说。”
“一件是通婚,知道先皇拓跋宏与大长公主的母亲是谁吗?姓李,我们汉人。但凡北魏皇族,是禁制同族通婚的。”
“嗯,这个好,起码比士族门阀之间才通婚好。还有一件呢?”
“你知道北魏的皇后为什么都有两个吗?知道他们的母亲,那位李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北魏从开国皇帝拓跋珪开始,便有不成文规矩,子贵母死,甚至灭族。也就是说,他们的母亲李皇后,当拓跋宏被册立为太子时,李皇后便必须自杀,而后另立乳母之类为皇太后。”
“。。。。。。这是为何?哦,难道是为了避免外戚干政?”
“对,你看看,改汉姓,通婚,拒绝外戚,这些汉人政权哪一朝做到了?还有诸多政策,想必你也听说过。人家的强大可不是侥幸得来的。那是一种突破了家天下的层次。相比那些血腥消灭异族的政权,我觉得这才是民族融合的真正之路,或许百年之后,鲜卑、羌、氐、匈奴什么的,包括汉族,都不存在了,站在九州大地的就是一个包罗万族的强大帝国。”
“。。。。。。郦兄真是热血之人,小弟佩服。不过,我还是觉得逼杀亲母,过于酷烈,并非良策,甚至另生激变。”
“嗯,不过这总强于阴谋诡计和道貌岸然之下的骨肉相残。你看这滚滚长江水,不知掩盖了多少丑恶、血泪和罪恶。就说当日王敦第二次政变失败之后吧,他的接班人王应父子跑来荆州投奔刺史王舒,都是一家人啊,王舒竟然把他们父子沉江买荣,后来还把王敦从坟墓里拉出来砍头。”
“可能是苦肉计吧。。。。。。”
“可能吧,还有你们那位萧衍皇帝,据说信道又信佛,瞧着多仁慈啊,实际先是在荆州利用年幼的萧宝融对付萧宝卷,然后把齐明帝萧鸾的七个儿子杀掉了五个,剩余两个一个跑到北魏,一个哑巴,才没杀;做了皇帝后,就把萧宝融废为巴陵王,旋即杀害。”
“郦兄表面寄情地理,却是心忧天下。”
“我们不像道长你已经超越世俗,在我看来,地理现象经常变化,上古情况更加渺茫,其后部族迁徙、城市兴衰、河道变迁、名称交互更替等都十分复杂,所以我决定以水道为纲,描述地理。但站在黄帝后人的角度,你不觉得《禹贡》所描写过的版图才是母国真正的容颜吗?”
“郦兄以地理明志,并不清谈政治,令人佩服,也确实是一条妙计。但听元道友所说,你的《水经注》洋洋三十余万字,难道你真的曾经踏遍了万里河山?”
“向道长过奖了,你我有缘,不妨告诉你。虽然我跟随先皇去过不少地方,看过一些古籍,但其实《水经》一书,不过千言,怎能作注?这也属掩人耳目之策。我小的时候,父亲是青州刺史,有一次我在海边玩耍,忽然遇到一个白马朱衣的老者,他传授了我‘七聘’之术,一生有七次能够明见万里、精细入微的机会。”
“哦?白马朱衣么?对了,这七聘之术真的能看到那么远吗?”
“那当然,一千多条河流、远及天竺、扶南、高丽、中南半岛,举凡干流、支流、河谷宽度、河床深度、水量和水位季节变化,含沙量、冰期以及沿河所经的伏流、瀑布、急流、滩濑、湖泊等等都广泛搜罗。你当我和你们修仙者一样朝发夕至呢?”
“嘿嘿,老实说,我这修仙者还真没这能耐也从没这个想法。”
“放心,你是大长公主的朋友,她已经和我说了,到了鲁阳,我会把《水经注》,连同《本志》和《七聘》抄录于你。不过,话说在前头,《本志》简单,《七聘》却是我把一些施术期间的模糊景象记录所得,所以很多地方语焉不详,有些却过于怪诞,你看了莫要鄙夷笑话就是。”
“哪里,哪里,不过郦兄难道无法把那些模糊的景象再看清楚一些吗?”
“太难了,或许那些地方有你们修士说的灵气或者瘴气掩盖吧,而我为了完成此书,七次机会已经用完,再也没有办法观看了。”
“这倒真是可惜,郦兄此书如此宝贵,为何急于成书呢?”
“这你或许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性情有些过直严厉,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家中兄弟姊妹的关系也颇是恶劣,我担心万一哪天像别人一样早逝,不得不抓紧时间了。”
向天云点点头,这数百年来,据他所知,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匪夷所思的事情,骨肉相残、皇帝与名将早逝、天象异常等等。郦道元谙熟地理人文,有所防备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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