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岸都是缓坡,狼群没费什么劲儿就过了河。登上东岸,眼前是一望无垠平坦的雪原,只在天边的一线,有稀稀落落星点的黑松。地平线上是刚升起的红彤彤的太阳,预示着这一天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一路沉默的狼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过了河,就标志着狼群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北草原,前方的天地,对狼群来说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新世界。大部分成员都很兴奋,年轻的公狼们噼里啪啦地甩着尾巴,四处奔跑打闹,彼此调笑。它们像一群新世界的开拓者,浑身的劲头儿,满脑子的热情和梦想。半大狼崽子们学着成狼的样子抻长了脖子嗷嗷嗥叫,很高调地向四面八方宣布自己的到来。
相对于冈萨,苏拉显得比较紧张,甚至是不安。苏拉在莽古阵营里算是老成员了,此刻它低垂着尾巴,耸着肩膀,夹杂在兴奋的狼群中,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狼王柯勒。作为一只老幺,苏拉最大的本事是善于察言观色。自从柯勒成为狼王之后,它把这一本事全部用在了柯勒身上。
它时常假装不经意用眼角偷瞄柯勒,随时留意着狼王的表情,揣摩狼王的心思。自从许久之前的那个冬天,柯勒从莽熊口里把它的小命救下来之后,苏拉就认定了柯勒是它的救星,是它的天、它的希望、它活命的保证。
苏拉注意到,相对于大伙儿的兴奋,柯勒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它的脑袋始终朝着狼群走过来的路,目光停留在冰封的河面上,一会儿又投向更远的北方,瞳孔内敛,耳朵绷直,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事。苏拉不由得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苏拉猜得不错,此刻,古北山家族年轻狼王的心里,正被一个巨大的问题所困扰。柯勒之所以选择取道安宁河谷,除了考虑到地形安全稳妥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里是驯鹿群每个冬天迁徙的必经之路。
驯鹿是雅利安草原冬季的主要食草动物,同时也是环北极地区最著名的季节性迁徙动物。驯鹿的幼崽出生在春末辽阔的冻土苔原上,整个夏天,它们都在苔原上度过,尽情享受极地夏季纯净温暖的阳光和丰盛的草食。那里少有食肉猛兽的踪迹,冰雪消融后的土地上没有任何高大植物,只有伏地而生的茸草和苔藓。出生后的幼鹿终日饱食各种鲜嫩的草食,像滚雪球一样飞速长大。
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夏末,秋风乍起的时节,无数个驯鹿家族就会在固定的地点集结,然后在年长的雌性首领带领下,沿着春天来时的路向南迁徙。穿过极地平原,游过横亘东西的空宁河,穿过荆棘密布的黄沙洲,翻越高耸的峨岚山脉,在冬季之初经由驯鹿峡谷进入雅利安草原。在安宁河东岸平原上度过最为严寒的一段岁月。
驯鹿出现在雅利安的时候,正是在万物萧条的时节,因此这些驯鹿便理所当然地充当起了雅利安所有掠食者在冬季最主要的食物。无论是狼群、豺、利齿兽、狐狸这些食肉兽,还是金雕、兀鹰、渡鸦这些飞禽,甚至是獴这样的小动物,都要依靠驯鹿才能活过冬天。
这些冬来春去的驯鹿,就是雅利安巨大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然而眼下,这个巨大的食物链正在崩溃。
驯鹿的消失,造成了狼群的食物危机,继而引发草原狼群家族的分裂与混战,同时也导致草原掠食者与山林猛兽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不仅如此,那些依附于狼群而生的食腐一族也同样面临存亡危机,死亡的威胁使得这些食物链中的二流角色们也公然加入到与狼群对立的一方。刚刚发生的黄金豺狼事件只是一个开端。如果再不找到新的出路,狼群很可能会像那些曾经在这片大陆上横行的远古猛兽一样,从雅利安的土地上消失。柯勒现在要做的,正是打破这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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