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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书网 > 长江支流--宗族千古事 > 一、一夜十八张(2)

一、一夜十八张(2)

固陂圩镇在仁善河的南岸,教芝在黄昏时候过桥投宿,桥头一座茶亭,侧门黑幽幽,石桥十几丈长,河水平缓,在拐角处聚起一口深潭,岸上竹丛中的青蛙像变形的水鬼一样轻盈跳水,回声清脆得惊心动魄。教芝用深潭一般的眼睛盯住店老板,店老板用茶亭石门那样空洞的眼神招待他。

“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有这个村庄。”刘老板把银子收下,说是教芝住店的钱,结帐的时候多退少补,第二天刘老板把银子退回教芝并没有要食宿费,权作他无心得罪教芝的赔偿。

原来按照牌甲制度,刘老板必须将外来投宿人员的情况报告甲长,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甲长认为陌生人行迹可疑,次日叫了几个庄稼汉将教芝押送县衙审讯。刘老板认为甲长神经过敏,又怕教芝误会是他举报的,一再声明他只是照章办事。教芝反过来安慰刘老板,说正好他要参见知县钱伯薰大人,亲手递上一封信。

一路上并没有受皮­肉­之苦,刘甲长没敢捆绑教芝,筋骨之累倒是费了不少,步行二十里到竹山过渡,沿赣江又二十里到县衙,因为是逆水,只得走路。升堂的时候教芝已经吃饱了午饭,抖擞­精­神等候县太爷的大驾和刘甲长的控告。刘甲长向知县钱大人检举教芝在荒野之地鬼鬼祟祟,弯腰下跪,脚蹬手刨,象要找什么,象要藏什么,总之是见不得人的事;向人打听根本就不存在的村庄和人,怀疑太平盛世有家破人亡的罪恶;向客栈老板行贿,误导老年人的记忆;随身带着一本聊斋,可见此人喜欢凭想象颠覆事实;说是有信件送与知县大人,又拿不出,可见是急中生谎——鉴于此人游手好闲,破坏民间风气,宜收容审查,保一方平安,又鉴于此人并无反抗举动,且主动提出愿意聆听县太爷教诲,建议责罚并举,轻打严骂之后,驱逐出境。

知县问教芝有什么辩护。教芝说荒野也是皇天厚土,手脚亲近是为敬;打听人事,正大光明;预付旅费,谈何行贿?聊斋志异,既非禁书,人在旅途,姑妄读之;至于信件,本是私物,区区甲长,竟敢查阅!——刘甲长腿根发软下跪,身子发热擦汗,苦脸做无辜状——不过人心不沟通,­色­者见­色­,空者见空,草民并不见怪于刘甲长,相反,还感谢他陪同前来参见知县大人,让人深感知县大人治下民风淳朴,歌舞升平。

钱知县要教芝拿出信件,教芝不肯,说几天来发生变故太多,信中所托之事不算数。钱知县说他自有分寸,何况教芝无权扣押属于别人的信件。教芝只得奉上推荐信,信是著名诗人张维屏先生写的。

耕读时代,张家人的四大天敌,蝗虫、麻雀、老鼠和兵祸,象季节的轮回一样,在田间、晒场、谷仓和其它任何地方,默契地瓜分宗族的粮食和生命。

鸦片战争那年,教芝的父亲加入乡勇围攻英国人,被来复枪打穿胸膛。他没后悔,惨笑着总结教训:有些祸害是不请自来的,今天不惹,明天也躲藏不过。

血的教训。教芝的父亲是从家乡韶关到珠江口看热闹的,懵里懵懂地­操­起梭镖,客死他乡。族谱记载:因与英寇搏斗,于三元里遭戮,殁道光辛丑年四月初十。

教芝的童年戛然而止,速成了彻底的孤儿,他确定父亲的血管不能修复的时候,忘记了母亲生他那时的血崩。父亲的遗体和遗言送回家乡,尸骨埋葬在土里,遗嘱传送到教芝心中:中举,娶表姐芝兰为妻,回报族人的养育之恩。

六年后教芝中举了,族人催促教芝去江西求官,顺便到姑母家迎娶芝兰。教芝不忘先去番禺拜见张维屏先生,虽然不是同宗同族,也还是同姓同乡,况且教芝是三元里抗英烈属,所以张维屏先生肯帮忙。教芝赞美先生的高风亮节,当下朗诵《三元里》一诗,“三元里前声如雷,千众万众同时来,因义生愤愤生勇,乡民合力强徒摧。家室田庐须保卫,不待鼓声群作气,­妇­女齐心亦健儿,犁锄在手皆兵器……”表示那是韶关张家人的必修课,以此砺志,报效国家。年迈的张维屏很高兴,因为曾经是泰和的知县,觉得那地方风水宜人,所以给千里之外的现任知县钱伯薰写了举荐信一封。现在这封信就在钱知县手里。钱知县赶紧退堂,打发刘甲长回去,客气地请教芝到书房喝茶。

“南山先生嘱咐的事,鄙人尽力去办。”钱知县说,但是如果求县丞以上的官,就须广东的京官具结,吏部备案,查漏补缺,方有可能,总之不复杂但麻烦。教芝说现在还有更急迫的事要做:寻找千烟洲和表姐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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