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间最冷的时候,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晚,直到12月才开始降温。我们穿过长江流域,想绕过巴蜀盆地进稻城亚丁,顺路进西藏走走。
都说稻城亚丁的春天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春天,野花席卷整个草原,而千里之外的三神山披着白雪的锋芒直刺天际。
决明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来这里看看,于是我们先抵达康定,再去稻城县。
半途,突如其来的一场狂风带着寒流南下,湖水一夜间结冰,蒙烽和决明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路滑而难走,风雪过去后,我们的车坏了。
真是天杀的……离合器里的钢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一路走走停停,居然没发现。估计是前几天走山路的时候碰了一下,最后整个离合器掉出车体,滚到山崖下去了。
车不能再开,得去找新零件换上,否则这里的山路太危险。
已经接近稻城了,但决明和蒙烽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决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高原反应了,可能是身体太弱的关系。
更麻烦的是,蒙烽还得了重感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由此可见,越是强壮的人就越不靠谱,明显是外强中干……
“刘砚!”蒙烽忍无可忍,终于怒吼道:“能不能别总是抹黑我!”
刘砚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我说的有错吗?”
蒙烽:“要不是背着山风蹲在下面帮你拆两个多小时的离合器,我会感冒?!”
刘砚:“……”
蒙烽:“……”
蒙烽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喷了刘砚一头口水,刘砚面无表情地转身去找毛巾,蒙烽手忙脚乱地去抽纸。
张岷说:“你们记得上来之前么?成都军区的人说在一个月前,已经有人接到了战后任务,军队也向康定地区派出志愿者,现在多半抵达稻城了,可以朝他们求助。”
刘砚:“那么走吧,去那里看看。”
车不能开,又带着两个病号,决明在发烧,却连发烧都烧得十分诱人,脸色发红,倚在椅子上喘气。
蒙烽则病蔫蔫的,像头迟钝的狗熊,爬到房间里拿出军外套,慢吞吞地穿上,取来毛毡帽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围围巾。
“我整个头都嗡嗡嗡的……”决明呻吟道:“这次的外星人好凶猛啊。”
“没关系,这是高原反应。”张岷笑道:“爸待会给你找点红花和景天,吃了就好。”
刘砚道:“蒙烽中尉,麻烦你给我躺着,这种时候不要跟着添乱了。”说着给了蒙烽一脚,把他踹回沙发上。
蒙烽:“唔,我的头也嗡嗡嗡的……要痛死了。”
刘砚一脚可以踹倒蒙烽,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心里窃喜,蒙烽刚爬起来,刘砚又踹了他一脚。
蒙烽:“……”
刘砚哈哈大笑,转身而逃。
片刻后四人议定,刘砚和张岷出去寻求支援,决明和蒙烽留在车上。
“麻烦你了,决明。”刘砚道:“你只要负责看好蒙烽,别让他乱跑就可以。必要的时候可以陪他玩一会。不要玩跳飞机和超人大战奥特曼或者来追我啊来追我啊等等体力游戏,尽量以简单的桌面娱乐为主。”
决明恹恹道:“我知道了……你们快点回来。”
刘砚和张岷离开的2个小时后。
蒙烽:“亲,蜀黍抱你去阳台看金鱼。”
决明伏在桌上画图纸,抬头白了蒙烽一眼。
蒙烽:“亲,蜀黍给你吃棒棒糖。”
决明一脸淡定,头也不抬地继续画。
蒙烽:“你这样不行啦,亲。”
决明把图纸一摔,道:“够了!”
蒙烽咂巴嘴,托着腮帮子看决明画图,一脸无趣。
“看你的画册啦,大叔。”决明没好气道。
蒙烽遗憾而无奈地说:“蜀黍现在不喜欢美女大波波了,被刘砚影响得人生又少了个追求。”
决明:“……”
决明:“下象棋,乖。”
蒙烽想了想,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盒象棋,楚河汉界,摆旗子:“我用红的,亲用黑的。”
决明:“嗯,让你一边车马炮。”
蒙烽:“让我两个车,一个马,一个炮。”
决明略一点头,一只手和蒙烽下棋消遣,另一只手继续画他的机械结构设计图,画画停停,时而哗啦啦地翻资料。
蒙烽:“你尊重一下对手行不行?亲,大意轻敌会招致惨败的哦。”
决明:“将军。”
蒙烽:“……”
决明:“抽车,再将军。”
蒙烽:“!!!”
决明:“继续将。”
蒙烽看着自己老帅周围的一堆卒,以及完美的马后炮,傻眼了。
“我也将军!”蒙烽怒吼道:“别这么瞧不起人!”
蒙烽输得落花流水,逾发没劲了,决明道:“再来吧,是我错了。”
蒙烽:“什么叫是你错了?”
决明面无表情地摆好棋盘,这次蒙烽赢了,把决明杀得落花流水。
于是蒙烽觉得更郁闷了。
决明道:“好啦,下过棋了,自己去找消遣吧,乖,我要画图了。”
蒙烽抱着那盒象棋到墙角去画圈圈,人生悲惨而阴暗。
“你知道吗?”蒙烽看着决明,打算说点什么来讨回场子,想了很久,说:“你们没有了我们,人生就是无趣的。”
决明头也不抬地画图:“哦,我一直觉得人生很无趣,外星人现在都不跟我说话了。”
蒙烽:“你们都是天才,嗯,平时都很拽,但是,亲!一旦到了床上……”
决明:“……”
蒙烽:“你们就都就拽不起来了,变成‘呜呜……爸,饶了我吧,我要死了呜呜呜……爸你慢点啊啊啊呜呜呜……爸,啊,这样好喜欢……求你快点进来,进来啊……’哦对了,刘砚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会高原反应,你爸真不是人啊!四千米海拔,晚上还要和你圈圈叉叉,这种高体力消耗,就是害你缺氧的元凶!”
决明面无表情,放下笔,看着蒙烽。
蒙烽:“至于刘砚呢,则是‘啊啊啊,我错了……别这样,太大了……不,等等……嗯很喜欢……蒙烽,你别离开我,爱死你了……’。”
蒙烽煞有介事道:“然后我问他,你乖不乖,听话不听话?否则蜀黍就不动啦,刘砚硕士只好求着我动。”
“机械不能解决你们的所有需求,懂?只有讨好老公才是最重要的。”
“哦。”决明道:“但是蒙叔,我觉得其实也不一定要讨好老公,机械可以解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
蒙烽:“?”
决明:“比如说,我们只需要一个接电的全自动可控速机械马达带轮盘,再把木杆装配在轮盘边缘,实现从到转动到线性运动的转化问题,这样设计出来的机器,开启以后就会有根杆子一戳,一戳。幅度和频率都可以调整的哦。”
蒙烽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决明:“刘砚管这个叫‘炮机’,我们再把一个模拟人体学的硅胶荫茎装在棍子的一端,人躺在椅子上摆好姿势,打开机器,就可以尽情享受了。这种炮机只要不断电,它的简谐振动频率都是均匀的,像个永远不会疲劳的打桩机。也不会做到一半要求你换姿势,只有你自己想换姿势的时候才用得着换姿势。更不用摆出许多奇怪的,脚酸的造型来让炮机边看边打桩……反正除非断电,否则它就会一直戳一直戳,戳到你满足了为止呢。”
蒙烽:“不会吧,你们打算做一个这种机器?!”
决明又道:“是刘砚偶然提到的,目前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但是说不定以后会有呢。他还说,可以在这个人用打桩小炮机上加一个音乐功能,譬如说抒情歌和摇滚乐,利用音乐节拍来实现假Rou棒速度一会快,一会慢的情趣调节。这是用ipod自带的音乐震动棒功能衍伸出来的,刘砚真是个工业设计的天才发明师啊!”
蒙烽冷冷道:“是吗,你们可以试试放第八套广播体操啊甩葱歌啊国际歌什么的,再好好享受你的小炮机嘛。”
决明道:“机器的好处是,它不会开到一半停下来问你‘舒服吗’‘够力吗’这些废话,也不会说‘吱吱吱嘎嘎嘎小宝贝乖不乖啊爱不爱爸爸啊’这些,或者‘你求我啊求我啊,求我我就再用力一点’……机器只要维护和检修,不会耍小性子……”
蒙烽:“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
决明和蒙烽相对无言,决明继续低头画图,蒙烽又输一回合并且受到极大打击,嘴里咕哝着什么,爬到沙发上去睡觉了。
六小时后,川藏公路结满厚厚的冰,天与地一望无际,风小了些,远处祼露的黑土地上,偶有几只牦牛带着小牦牛在吃草。刘砚看了一眼微型定位器,说:“还有二十多公里。”
张岷指了指心口,说:“慢慢走,匀速行进,不容易起高原反应。”
张岷背着枪,穿一袭长风衣,颀长身材在风雪中显得十分健朗,刘砚则瑟缩于蒙烽的军大衣里,只觉冷风无时无刻都在朝脖子里灌。
白色的围巾在风里飘了起来,远处山上挂满经幡,刘砚说:“这里还有人。”
张岷笑道:“藏民们很少离开自己的故乡,这场丧尸潮估计还没怎么影响到东西两藏。”
两人在路边缓缓行走,张岷低呼一声,走向几头小牦牛。
牦牛不惧人,拿眼看着张岷,眼睛很漂亮。
张岷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刘砚站在一旁举起相机拍照,忽然又好奇地放下了,看到张岷躬身,在牦牛翻植物吃的地方拨开雪。
“有了!”张岷拔出几株小小的药材道:“太好了。”
刘砚道:“就是这个?”
张岷道:“还需要红花,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他徒手爬上陡峭的石峰,刘砚提心吊胆地在下面看着,忍不住道:“你小心点!”
张岷道:“没关系!”
张岷戴着厚手套,攀到十来米的高处,从石缝里找到一簇草药,如释重负,笑道:“够了。”
千里高原雪地一片静谧,张岷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摘下手套,呵了口白气,看着刘砚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刘砚:“我又不是你儿子!别这么傻!”
张岷笑着取出固体燃料和炉子,生火,煮药材。
“待会你吃下去,可以让人血管暂时性扩张,抵抗高原反应。”张岷说:“大约半小时后会有用的。”
刘砚点了点头,问:“你不冷么?”
张岷摆手,说:“以前当兵的时候就在西藏,吃苦吃惯了。”
刘砚眉毛动了动,明白了张岷的黝黑的肤色原来是在高原上,经受紫外线曝晒而来。
张岷道:“要么你把药先给他们送回去,我继续朝前走。”
刘砚打开地图,对照定位器,说:“不行,让你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而且天也快黑了,这样折回去不靠谱。”
张岷拿着铁口杯,自己也喝了点药,说:“那么走吧。今天应该能抵达稻城。”
刘砚说:“还有十公里了……通讯器里怎么对你说的?”
张岷略一迟疑,说:“总部只说,东藏地区目前还不清楚情况,一年多以前全国大规模撤离的时候,这里几乎与世隔绝。第一次救援队抵达后,从康定入藏,发现被感染的人很少,当地居民又不愿意离开。搜救队只能暂时不管。”
刘砚举目眺望,说:“现在似乎也没有人来清理丧尸。”
张岷点头道:“广播塔上没有挂五星红旗,甘孜倒是挂了。只有稻城附近还是未知地带。你带细菌管和抗体针了么?”
刘砚:“带了,但只有六针,不过有一个小型的消毒槽和培养器,用完以后可以利用我们的血再制造。”
所有清理过,确认安全的国土上都挂了国旗,这里的安全未知。
张岷又道:“但已经有志愿者来调查后续任务了。”
刘砚:“就怕志愿者没法应付突发情况。”
张岷说:“志愿者是军队的,据说是退役兵员。”
刘砚舔了圈嘴唇,点了点头,两人又在雪原上走了一会,天渐黑了下来,入夜时终于抵达稻城。
整个稻城笼罩在静谧里,黑夜中像座死城,城内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
张岷抬起一手,示意刘砚躲在自己身后,说:“小心点,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刘砚:“志愿者不在。”
刘砚低头调整电子讯号探测仪,扩大搜寻范围,周围黑漆漆一片。
夜晚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整个城市,所有建筑物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风声犹如千万只深渊中的恶鬼在嚎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里也没有人。”张岷从医院里走出来。
刘砚站在马路中央,说:“附近有电子讯号反应,在距离这里十二公里的西北方……”
“小心!”张岷吼道。
刘砚马上就地一个打滚,张岷端起狙击枪,砰的一枪,将半空中的一只野豹击出血花,直飞出去。
刘砚心有余悸不住喘息,张岷道:“过来。”
那只豹子是冬天出来觅食的,饿得皮包骨头,张岷躬身检视,忽然抬头,与刘砚同时听见了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远方有火把光芒闪烁,街道的尽头,男人声音大喊大叫。脚步声传来,还有吉普车的马达声。
顷刻间四面八方的巷子里涌出数十人,各自拿着枪,刘砚道:“张岷!”
张岷道:“别紧张,让我来交涉!”
人越来越多,足有上百人,喧哗声繁杂,各个举着火把。刘砚扫视周围一圈,见他与张岷两人已经被包围了,料想是刚才的那声枪响惊动了隐藏在暗处的居民。
周围全是男人,身穿兽袄,长衫,厚厚的长裤,皮靴。从肩到腰还系着一袭黑色的布裙,布裙一角搭在腿侧,这种正是藏民的服饰。
为首一名年轻男人恶狠狠地说了几句藏语,听的出两个音节。
年轻男人:“尼玛!尼玛!”
刘砚:“……”
众人恶狠狠道:“尼玛啊!尼玛!”
周围人正要一拥而上,刘砚退了半步,把手揣进军大衣的兜里,握着手雷,嘴角微微抽搐。
张岷沉吟片刻,而后声音清朗,答了句什么。
刘砚眉毛一扬,张岷低声道:“问我们是什么身份。”
刘砚:“答他们是军队的人。”
张岷说:“我已经回答是游客了。”
刘砚点头:“没关系。”说话时他又转过身,与张岷背靠背,扫视整个人群包围线,脑中飞速思考,并寻找一切蛛丝马迹,推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年轻男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语气森寒,张岷翻译道:“让咱们跟他们走。”
刘砚马上道:“等等!”
“你。”刘砚不客气地指向人群里的某个人,短短片刻已找到了突破口,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砚。”
四周的藏民神情耸动,小声交谈,被刘砚指着的那人蹙眉回望,刘砚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汉语,来谈谈。”
那是个女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叫拉姆。”
拉姆朝藏民们说了几句话,人群静了,刘砚说:“我发现他们里面没有女人,你是唯一的女人,会带着女人出来,原因只有一个——你有特别的作用。我猜应该是翻译。”
拉姆:“我是纳西族,和藏族一起的,你想说什么?”
刘砚:“我们没有任何恶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拉姆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不信任地打量刘砚,刘砚从衣兜里取出手雷,走上前几步,轻轻放在地上。
拉姆说:“你们看见一个小孩了么?五岁大,叫尼玛。是那森的儿子。”说着望向为首包围他们的藏民的为首年轻人,示意那森就是他。
刘砚:“……”
刘砚略一迟疑,张岷便极低声道:“不要说谎,说谎的后果很严重。”
刘砚道:“没有,他走丢了?”
拉姆道:“被和你们一伙的人抓走了。”
刘砚道:“你既然会说汉语,怎么会分不清谁和谁一伙的问题?”
拉姆蹙眉,刘砚道:“这里还有别的人?我们和你们的敌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侮辱了我,请你道歉。”
拉姆作了个手势,微微躬身,继而道:“对不起,但现在我们无法完全相信你们,上次也是这样,导致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你要先想办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张岷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证件,说:“我们是国家特别兵种,隶属于海军陆战队的K3分队,这里有证明。”
刘砚接过军官证,上前递给拉姆,拉姆就着火光看了一眼,刘砚又问:“前些时候有当兵的来过吗?我们在找另一队志愿者。”
拉姆道:“没有。”
刘砚道:“稻城里没有人来过?十个,二十个或者是五个。”
拉姆说:“我不清楚,但没有发现过。”
张岷道:“这不可能,总部说志愿者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一定已经抵达了。”
刘砚道:“友方有多少人?”
张岷摇头道:“没有说。”
事情陷入了极其麻烦的境地,拉姆朝刘砚与张岷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去年丧尸潮爆发的时候,一伙逃难者带着枪支弹药与物资储备,进入了藏区。
本地居民接待了他们,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稻城,在这里建立一个躲避丧尸的据点。游客与藏民开始发生冲突,继而进行火拼。
刘砚听得惊心动魄,说:“你们都……没有听到广播?为什么不去等候救援?”
拉姆道:“他们不相信政府。”
张岷问:“你们呢?你们也不相信?”
拉姆道:“我是跟藏族同胞一起的,他们经过讨论,觉得不能放弃故乡。”
数月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形成了两个派系,经过无数次的流血冲突后,逃亡者们被赶出稻城,他们有大批枪支,却仍然不愿意放弃稻城这个据点。
而以那桑为首的本地居民则集结了整个甘孜州,从康定到稻城的上千人,与逃亡者们对抗。
双方不停地拉锯战,逃亡者抢夺物资,扫荡稻城,囤积一切能吃的,当地藏民几经战斗,最终暂时放弃了稻城据点,退到念青贡嘎日松贡布自然保护区。
逃亡者想回到稻城,那桑却在城外附近埋伏下战斗力,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为数不多的土猎枪,藏刀,专门伏击汉人。
这样一来,谁也得不到稻城县了。
而刘砚与张岷站的地方,就是双方交火的最前线。
那桑的儿子“尼玛”昨天跟着补给队出发,带着家里的衣服过来交给父亲,却在半途遭遇一场风雪,于高原上走失。现在藏民正在发动人连夜寻找,一路追到稻城附近,发现那桑的御寒衣服,人则不知去向。
唯一的推断就是被逃亡者抓走,当做人质了。
(中)
火光映着昆-尼玛的脸,他不信任地看着身边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沧桑,成熟。
他的眉毛就像黑鹰的翅羽,雄浑而刚健;嘴唇像卓依玛神山的岩石,双目深邃犹如纳木措的湖水,鼻梁高挺一如贡布山峦。
他的身材强壮,手臂有力,肩宽背阔,虎背熊腰。他穿着一身白色迷彩服,几个小时前,就是这身雪地迷彩服迷惑了许多人。
尼玛所在的家族于当地是有姓氏的,这个姓氏就叫“昆”。姓氏是地位的象征,是一个家族的代号。
当时五岁的昆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他坐在牦牛拉的车上,去稻城给父亲送衣服,半路刮起大风雪,敌人出现,开始追捕他们。
牦牛一受惊,整个车队就乱了,拉着昆所在的车冲向山崖,也不知跑了多久,阿旺躲在车斗里不敢冒头,吓得发抖。
最后一枪响起,牦牛倒在血泊里,车子翻倒,昆摔了出来。
雪山的岩石上跃下一个人,就是这个中年男人。他过来抱起昆,说:“没事了,别怕。还好赶得及。”
现在,这中年男人坐在山洞里的石头上生火,背包扔在角落里,刚刚昆看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堆奇怪的东西。
他递出一块巧克力,昆不接。
“不吃?”中年男人声音低沉而稳重:“连巧克力也不吃,小孩子太挑食不好。”
昆怀疑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道:“没有毒,我吃给你看。”
中年男人自己吃了一小块,把巧克力递给阿旺,说:“用纸包着吃,都归你了。”
昆拿着巧克力,犹豫片刻,就着男人咬过的那个地方吃了一口。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咀嚼口香糖,说:“你叫什么名字。”
昆听不懂汉话,中年男人一指戳了戳昆的小胸口,问:“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昆会意,大声道:“尼玛!”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指了指自己,说:“蒙建国。”
昆点了点头,指自己,朝蒙建国说:“尼玛。”
蒙建国点头,昆在地上画了个圆,指指那个圆,说:“尼玛。”
蒙建国也不知道昆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道:“尼玛,明天带你去找尼爸。”
蒙建国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枪,在指间打了个圈。
昆吃了半块巧克力,小心收好。蒙建国把军大衣裹在他的身上,把他抱到火堆旁,让他睡好。
昆在棉大衣里,有种极其舒服的感觉,大衣的气味很舒服,也很暖和。他被裹得像个虫子,偷看那男人,见他在火堆旁翻开钱包看照片。
翌日清晨,蒙建国进山洞里,把昆叫醒,说:“走了,起床。”
昆睡得迷迷糊糊,蒙建国把他背了起来,示意他抱着自己的脖颈,反手穿上军大衣,把自己和昆裹在一起,说:“冷的话就吃点巧克力。”
昆趴在蒙建国背上,蒙建国又提起包,背着他朝前走。
风雪又来了,这次是很小的雪,琐碎地飘在高原上,昆吃完巧克力,把包装纸折好,贴在蒙建国脑袋上叠东西。
昆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远处。
蒙建国在公路的碑前看了一会,转身朝东走。示意昆在石头后等,找到藏在山谷里的摩托车骑过来,灌满汽油,示意昆上车,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而去。
半小时前。
风雪刮起来时也不知何时是昼,何时是夜。天与地灰蒙蒙的一片,太阳隐没在云层后。蒙烽感觉到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睁开眼,醒了。
“有人来了。”决明说。
蒙烽道:“你爸回来了?”
决明拿出一个电子感应仪,在蒙烽面前晃了晃,说:“有四辆车,离我们三公里,很快就到了。”
蒙烽打了个呵欠,说:“应该是刘砚带志愿者回来了。”
他的头仍痛得厉害,感冒发烧流鼻涕,坐了片刻清醒后,取来帽子朝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扣。凑到车窗前朝外看。
决明趴在窗户前,蒙烽说:“我站你后面,你的表情装得奇怪点,像上次你在窗帘后面,和你爸边玩边跟刘砚说话那样……”
决明:“蒙叔,不如你趴在窗户前,我去用炮机对着你直接抽Сhā……”
蒙烽:“还是算了,别提那玩意。”
吉普车停下,下面的人纷纷下车,蒙烽警觉蹙眉,没有看到刘砚。
“你去把电网开着。”蒙烽说:“我下去看看。”
决明道:“是什么人?”
蒙烽道:“可能是志愿者……不清楚。”
四辆车,共二十人,各持手枪缓慢靠近,蒙烽把枪收在后裤袋里,沉吟片刻后,又拿了把步枪。
“车上的是什么人!”下面有人喊道,声音被车窗挡住,很小。
蒙烽接过车载扩音器,说:“你们是什么人?”
“冲古寺来的!”下面的人喊道:“你们是汉人?下车说话!”
蒙烽以眼神示意,决明点头,蒙烽下车去,以身体挡着车门,众人见到蒙烽便纷纷收枪,蒙烽也收了枪。
“不是藏狗。”一人朝他的同伴说。
蒙烽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为首一人又道:“跟我们走吧,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跑甘孜来了?逃难的?”
蒙烽说:“丧尸潮结束了,军队已经回归大陆地区,你们是来避难的?可以回中原了。我叫蒙烽,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王毅君。这是孙磊,这是……”
王毅君给蒙烽介绍,一会儿说了许多人的名字,蒙烽也记不住,有人道:“下面没危险了?”
蒙烽道:“没有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们的车坏了!现在走不了。”
王毅君道:“去年三月份来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蒙烽说:“车上是我侄儿,还有两个朋友,去稻城找离合器了。”
王毅君道:“小黄,你帮人看看。”
旁边有人应了声,过去检视蒙烽的车,蒙烽上车示意安全了,拿烟下来散烟,说:“国民物资中心还派了一批志愿者过来,你们碰上了么?”
王毅君摇头道:“现在稻城可不太平啊。”
蒙烽蹙眉道:“怎么了?”
王毅君:“去年我带着兄弟们上稻城避难,陆陆续续来了四百人,都是四川,云南地区上来的,躲那些该死的怪物。这里的人全是蛮子,开始还好说,后来嫌咱们占了他们的地方。放藏獒咬人吃人,拔刀子捅人……”
蒙烽道:“你们和他们不在一起?”
王毅君抽了口烟,点头道:“能联系上不?让你的同伴赶紧回来,别落他们手里,不然可就麻烦了。”
蒙烽道:“还得再等等,我那俩朋友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的离合器坏了。”一人笑道:“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这车可真够强悍的,是军队的车?”
决明说:“我自己改装的。”
“哟,天才。”那机械师道:“得看看,怎么给想个办法。”
“小黄是我们的修理师。”王毅君笑道。
小黄道:“头儿,得给他们找点配件,我们都没有了,要去稻城找。”
王毅君说:“算了,车上还有小孩儿呢。”
决明:“我不是小孩了。”
王毅君笑道:“你顶多就念高中吧,还不是小孩。去把我车上的离合器拆给他。”
决明:“型号能对上吗,怕对不上。”
王毅君说:“你去找找?小天才?”
王毅君的车上配件虽小,但通过决明的改装后,片刻后装上了,蒙烽说:“我们的同伴怎么办?”
王毅君写了个条子,把地图一起夹在他的车的雨刷上,说:“走吧,你们开你们的车,我们开我们的车,小心山路滑。”
数人上了车,朝仙乃日雪山开去。
同一时间,稻城西北方,风雪又刮了起来。
刘砚追在拉姆身后,道:“我们得先去找同伴,已经出来一天多了,通讯器联系不上。”
拉姆转身摊手道:“我也没有办法,你得问那桑,他们说现在不能让你们走,怕你们去通风报信。除非找到了尼玛,或者证明你们和那伙人没有关系。”
去你们的尼玛……刘砚简直忍无可忍,张岷在旁道:“你们这样不行。”
拉姆不悦注视张岷,张岷道:“他们杀了多少人?秩序马上就要恢复了,现在全国都在重新迁徙,生活,军队迟早会上来这里找到你们,到时候……”
拉姆没好气道:“不用你管。”
拉姆转身就走,刘砚抓住她的手臂,问:“双方死了多少人。”
拉姆道:“杀侵入自己家园的坏人,也要被判刑么?”
刘砚道:“话不是这么说,在无法生存下去的时候,流血冲突是必然的,但现在一切都好了,再交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告诉我,你们一共死了多少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害的。”
拉姆说:“没有死人,但马上就要了。”
刘砚与张岷同时动容,张岷道:“没有死人?”
拉姆道:“对。”
刘砚如释重负道:“谢天谢地,这样就好办多了。”
拉姆道:“什么好办!你难道打算帮着他们吗?他们绑架了尼玛!”
刘砚道:“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了!”
张岷道:“等等,先告诉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死人?”
拉姆转头凝视远处白雪皑皑的神峰,片刻后道:“冲古寺的扎巴上师,在接纳旅客后亲自下的命令,双方都不能杀人。”
“什么?”刘砚蹙眉道。
拉姆道:“去年他们来了以后,和我们产生冲突,一家人的藏獒咬了他们,这里的全部汉人就跑向仙乃日雪峰,夏天在冲古寺下扎营……”
同一时间,仙乃日雪峰,冲古寺:
“那个时候。”王毅君道:“我们的人住得太久,钱都花光了,又有人和藏民开始吵架。双方发生火拼,小安差点被他们的藏獒咬死……”
蒙烽缓缓点头,接过王毅君递来的红景天口服液,王毅君道:“我没有办法再调停,只好带他们离开稻城,到雪峰下来暂避。扎巴上师接待了我们一行三百人。用药物治好了小安的伤。写了封信,交给对方藏民的首领那桑,嘱咐他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杀人。”
蒙烽道:“那位扎巴上师呢?”
王毅君答道:“死了。”
蒙烽说:“为什么和藏人起冲突,能缓和么?”
王毅君摇头道:“很难。”
“小安是摄影师。”王毅君笑道:“刚毕业一年,带着老婆来稻城玩。小安,这个是蒙哥。”
王毅君带着蒙烽与决明走过冲古寺山脚下,背风面有不少古代喇嘛居住的土窑,可避酷寒,逃亡者们又在土窑里搭起登山帐篷,帐篷里生火,烧水过冬。
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许多人皮肤黝黑,衣服很脏,抬头看蒙烽与决明二人。
王毅君污脏的俊脸上现出笑容,喊道:“下面已经安全了!没有丧尸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所有人刹那动容,纷纷起身围过来。
“那时你不知道。”身后一人朝蒙烽解释道:“咱们汉族居民里,有不少人带着病毒上来,头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救也不行,不救又不能看着他们死。派人出去接受这些感染的兄弟,我们绕过稻城,想在冲古寺下辟个隔离区。结果野外有一只藏獒,咬了咱们被感染的同胞……”
蒙烽听得不寒而栗,藏獒是世上现存的最凶悍的狗,一旦成了丧尸犬,战斗力几乎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
王毅君说:“藏獒回去以后就异变了,狗咬狗,狗咬人,在稻城里爆发了一股小规模的病毒峰潮,他们认为,是咱们带来了瘟疫和恶魔。说到底也确实是。”
王毅君把蒙烽和决明带进破败的冲古寺,里面有四五顶帐篷,还有人在听音乐,王毅君拍了拍手,说:“老孙,叫大家集合一下,开会了。拿点吃的喝的来招待客人。”
有人搬了燃料炉过来,开始煮茶,决明始终警惕地看着王毅君,王毅君察觉到了决明的敌意,笑道:“小家伙不太信任人,是你侄儿?”
蒙烽接过一杯浓稠的饮料,知道决明把王毅君当做林木森那种人,心里还有点提防,便摸了摸决明的头,随口道:“他性格是这样的,接着说,后来呢?扎巴上师为什么死了?”
“扎巴上师是守护冲古寺的老喇嘛。”一个女人过来坐下,挽了把头发,腕上戴着一串闪耀的银手镯,身上披着厚厚的藏族毯子,侧头看决明,笑道:“怎么不喝?”
决明道:“我不喝这个,味道很奇怪。”
那女人道:“我叫宁宁,你叫什么名字?”她注意到决明一直看着她的手镯,于是从十来个藏银小圈里解下一个,递给决明,说:“喜欢吗?送你了。”
“谢谢,我叫决明。”决明道。
宁宁从帐篷前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掏出点铁观音,笑道:“这是酥油茶,还是喝点咱们自己的茶好了。”
铁观音铲进茶杯里,营地内泛起茶叶的清香,宁宁边给客人泡茶边解释道:“那会儿所有人都吓傻了,上千只怪物,活死人,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那些怪物,就想起生化危机里的活死人……”
蒙烽说:“是的,就是丧尸。”
宁宁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蒙烽:“先说你们的。”
宁宁道:“那些怪物围住了冲古寺,我们手头有枪,但大家都很害怕。扎巴上师出来了,他让我们躲进这里……”
“冲古寺是几百年前建的。”王毅君说:“现在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当时只有扎巴上师住在这里面。”
宁宁点头道:“他为了救我们,出来开坛做法,正好是十月份,他说这是老天对人的惩罚,不管是藏人还是汉人,一视同仁。他日夜念经,让我们躲进山洞里,谁也别出来。”
决明道:“有用吗?”
宁宁笑而不语,王毅君反问道:“你觉得呢?”
宁宁最后道:“有用。他祈求上苍把所有的灾祸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最后十月份里,整个稻城,三神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所有的怪物都被冻住了,没办法再行动。”
王毅君说:“我们用绳子把尸体拖走,拖到山脚去埋了,回来的时候扎巴上师也圆寂了,后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吃的不太够,大部分是以前藏民们送来给扎巴上师的供奉,和寺庙里所剩的遗产,大部分时间我带着他们进稻城去偷东西。”
蒙烽说:“藏民们一定很恼火。”
王毅君哈哈大笑,周围已来了不少人,蒙烽四处看了看,见这样子,应当是一个负责决策的小集团。
蒙烽开始讲述当他们避入东藏地区后,世界产生的所有变化,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周围的人都听着,最后蒙烽道:“换我媳妇来说的话,比我说得好,但他去稻城了。就这样,你们有什么打算?”
一阵漫长的寂静后,王毅君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沉重而悠长,仿佛抒发了这些天里所有的疲惫与感慨,就像一个即将走到终点的旅者,终于可以卸下他的担子。
“得马上想办法,动身回到平原地区。”王毅君说:“大家赞成吗。”
“一票。”宁宁道:“两票、三票……全数通过。”
蒙烽看着这些人表决,缓缓点头,终于放下了防备心,王毅君道:“我们都是游客,有驴友,也有跟团来玩的,宁宁是四川的导游。分地区,让他们选出民意小组,进行表决制。”
蒙烽道:“很好的办法,同个地区的人比较容易形成小团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王毅君笑道:“我也是个摄影师。”
一人想了片刻,而后道:“蒙先生,你的同伴在藏人的手里?”
蒙烽道:“外头在下雪,短波通讯器不好用,等放晴以后试试。”
王毅君道:“得想办法先让你的同伴们过来,稻城太危险,其次是咱们撤退的问题。”
先前给蒙烽修车的那人,叫小黄的小伙子道:“头儿,咱们手头只有四辆车,拆了离合器还报废一辆,三辆车可载不了这么多人。”
“嗯。”王毅君道:“得分批下去,进四川,这就势必有一部分人要留在上头。我怕陆续走的时候,又有本地居民来偷袭,不好办……得秘密撤退,想个办法。各位先回去问问你们的朋友,看谁愿意先走,谁愿意留下来殿后。有什么主意都说说,整理以后回来,咱们两个小时后想个万全的办法。”
开会的人散了,王毅君离开,决明和蒙烽大眼瞪小眼。
“他会是森哥二代吗。”决明说:“或者是真森哥。”
蒙烽道:“我看不像……要是刘砚在就好了,妈的,刘砚老联系不上。”
片刻后王毅君又回来了,带着个盒子,里面是牦牛肉干,零食,交给决明,笑道:“谢谢两位为我们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吃点东西吧。”
蒙烽说:“我们车上有。”
王毅君说:“一点心意,大家凑起来,想感谢你们的。”
决明随便吃了点,没有危险,蒙烽也吃了点,王毅君到寺庙后去,过了一会,蒙烽起身,搭着决明的肩膀,一大一小在四周闲逛,走到寺庙后,看到一具老喇嘛的尸体。
王毅君站在尸体前,静静地看着他。
尸体没有腐烂,保留着老者生前的面容,死尸的皮肤泛出黑木的色泽。
“这就是扎巴上师?”蒙烽道。
王毅君点了点头,蒙烽的高原反应已经好了,烧也退了,些许咳嗽都是小意思。
蒙烽说:“你们过得挺好,你是个不错的人。”
王毅君笑道:“我只是想尽力保全所有同胞的生命,你们见过和我们差不多的逃亡者么?”
蒙烽道:“见过,比这里黑暗的情况,有很多。”
决明:“你为什么不……我是说那个……嗯……”
王毅君道:“不什么?不用枪把藏人都杀了?”
决明点了点头,说:“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啊。”
王毅君道:“你看过一部叫红河谷的电影么?宁静主演的。”
决明“啊”的一声,王毅君说:“藏王的女儿,抓着一枚炮弹,最后在火药堆上松了手。”
蒙烽茫然道:“什么?”
决明点头说:“小时候看过。”
王毅君笑着摸了摸决明的头,说:“我是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摄影师,来稻城亚丁是想进三座神山里寻找野生动物的。怎么能杀人?”
决明说:“其他人呢?他们就都听你的?”
王毅君道:“没有人听我的,这里也没有谁在听谁的,谁有好主意,就用他的办法,本来我也有点担心,怕游客里有激进分子。但扎巴上师的经文和那场风雪,消弭了所有人的坏念头。他们亲眼目睹风雪,扎巴上师可以说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没有人再想过杀戮。”
他们从寺庙后面走出来,宁宁抱着把吉他,在火堆前弹起悠扬的歌,声音轻柔而清澈:
“你看过了许多美景,你看过了许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段短暂的光阴……”
蒙烽道:“我们可以向总部请求支援,据说还有一队志愿者来了,就不知道在哪儿。”
王毅君道:“需要等多久?就怕还得等上几个月,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正说话时,外头有人喊道:“头儿!有人来找麻烦了!”
王毅君道:“别乱!都退回寺里,第一小队跟我们出去看看。”
蒙烽放下杯子,王毅君道:“你们不用去。”
蒙烽道:“没关系,决明,你和阿姨呆着,我出去看看。”
雪山前的旷野中,游客们筑起的第一道防线是条近百米的沙包土墙,负责巡逻的人站在风雪中发抖。
藏民们手持藏刀,缓缓靠近掩体,大声叫嚣。
“他就是藏人的头儿,那桑。”王毅君说。
蒙烽说:“我去会一会他们。”
蒙烽与王毅君跑向土墙,同时一翻,出了掩体,后面的人道:“头儿,你俩小心!”
王毅君摆手示意无妨,抬起一手,把手枪放在防御工事上。朝对面的人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尽量以和谈为主。”王毅君道:“没必要再打了,顺便问问,他们是不是见过你的同伴。”
蒙烽点了点头,说:“没有翻译?”
王毅君说:“去年病毒袭击的时候,翻译几乎都死了,稻城的汉人和有文化的藏人都跑了。宁宁是导游,懂一点藏语,让她出来?”
蒙烽道:“算了,太危险,对方呢?”
王毅君道:“对方也有通汉话的姑娘,但不在他们队伍里。”
蒙烽打量那桑与他凶神恶煞的手下,说:“不好办啊,他们连翻译都不带,明显是来火拼的。”
王毅君也发现了问题,说:“这样,你们准备催泪弹,一见势头不对,马上撤回来。”
蒙烽学着王毅君,放下手枪,独自走上前去,王毅君快步追在蒙烽身后。
蒙烽道:“谈谈吧!”
那桑听懂了,示意手下都等着,也独自上前。王毅君见对方首领只身过来谈判,便即后退行走,让蒙烽一个人上去,免得引起疑心。
王毅君又吩咐道:“叫宁宁过来。”
蒙烽指了指自己,说:“蒙烽。”
那桑的语调几乎全是降调,说:“那上!”
蒙烽点头,摆手道:“不打了。”说着以手势示意道:“他们都要走了。”
蒙烽两手作了个小人行走的手势,说:“要走了!”
那桑道:“尼玛!”
蒙烽:“?”
那桑:“色狼!尼玛!!”
蒙烽:“尼玛?”
蒙烽刚见面就被骂了,有点不爽,说:“你才色狼呢!尼玛!”
那桑:“?”
蒙烽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拉着那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这么激动嘛……”
远处的藏人一片哗然,纷纷抽刀!
“哎不能拍……”宁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蒙烽不作这个亲昵的举动还好,一拍那桑肩膀,那桑登时勃然大怒,吼道:“尼玛!”
那桑不由分说,抬手就揍,一拳揍上蒙烽侧脸,蒙烽帅气的脸登时变了形,被一招揍翻在雪地上。
蒙烽愤怒了,刹那怒吼道:“尼玛!”紧接着扑了上去,那桑没头没脑地一阵狠揍,两人拳脚交加,一通互殴。
宁宁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那桑虽身材魁梧,武力彪悍,却怎是精通短打,自由搏击的特种兵蒙烽对手?!蒙烽稍用脚一绊,那桑便摔了个狗吃屎,蒙烽左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抓起来,右手又一拳,把他殴得在空中翻滚三周半,旋转着摔下去。
藏人们吓傻了,游客们纷纷冲出来看热闹,只见蒙烽一边吼道:“尼玛!尼玛!”一边追着那桑狠揍。
王毅君爆喝道:“好!”
“加油!加油!”游客们开始大吼。藏人们也开始鼓噪,己方首领被痛打,却无人上前应援,纷纷大喊,想必是为那桑加油,没有半分泄气。
那桑大叫着什么,笑着反复喊了几声,踉跄转身要跑,蒙烽吼道:“笑!笑尼玛!”紧接着追上去又是一脚,把他踹得飞出五米开外。
宁宁:“别追了!他刚才已经认输了……”
那桑转身,双眼突出,大吼一声似乎要拼命,正要拔刀时蒙烽左手揪着他的领子,右手以雪一拍,糊了那桑满脸,又抬腿给他当胸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那一下藏民们全部怒了,各个悲愤地大吼,抽出藏刀,王毅君喝道:“快回来!”
蒙烽挑衅地笑了笑,转身跑向掩体,王毅君丢催泪弹,场面一片混乱,藏人们救回了他们的首领,把那桑带走了。
(下)
同一时间,稻城。
“你再不把离合器交出来,别怪我动粗了。”刘砚道。
拉姆道:“你跟我说,我有什么办法?那桑不放你们走。”
张岷附和道:“他要是一动粗,你们再来几千人也不够他练手的。”
刘砚叉腰站在路中间道:“是哦。”
拉姆道:“再说了,凭什么他们要给你离合器?”
刘砚道:“你们成天把汉人奸猾,汉人自私这些话挂在嘴边,来标榜你们少数民族的淳朴,刚刚这句话不也和你们所批判的人归为一类了么?少数民族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拉姆登时语塞。
刘砚道:“我必须马上回到车上去,向总部求援,志愿者也不知道在哪里,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以后,国家会派队伍过来,帮助你们重建家园,解决所有的问题。你在这里拖着,只会越来越麻烦。”
拉姆终于道:“好吧,我去和那桑谈谈。”
刘砚感觉这次遇见的麻烦尚属历来之最,既不能动武,又说不通。
拉姆半小时后回转,说:“那桑带着人出去找尼玛了,要黄昏才回来。你们先休息吧。”
刘砚真是彻底没脾气了,他试了试通讯器,沙沙响,外头风雪渐大,阻断了短波通讯。
刘砚:“拉姆,你怎么这么……”
拉姆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行了吧!待会那桑回来后,我带你们一起去见他!”
刘砚终于崩溃了,朝拉姆叫道:“尼玛啊!见他有什么用!和藏族王子敬酒吗?!我要离合器啊!离合器懂不懂!尼玛!我的车困在风雪里,车上还有两个高原反应的病号,没有离合器我就不能开车,不能开车我就不能去找国家志愿者!找不到国家志愿者我就没有救援口令!没有口令我就不能朝总部请求部队过来调停!你快给我想个办法!!”
拉姆道:“好的,咱们待会慢慢谈,你记得几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刘砚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没好气道:“说吧,你看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拉姆陡然尖叫道:“我一个纳西族的对着一群藏人同胞我容易吗?!”
刘砚道:“快说快说……”
拉姆:“见了那桑要好好说话,藏人会叫你色浪!是帅小伙的意思,你只要对他笑就行。他们认为,人的肩膀上有两尊武神,肩膀是不可以随便拍的,否则他会认为你侮辱了他,要和他比试,决斗。”
刘砚道:“好吧,明白了,我要说什么?”
拉姆:“其余的话我会给你翻译,你们先耐心等等吧。”
拉姆离开后,刘砚站在风雪里,有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张岷道:“要么咱们偷一个吧。”
刘砚道:“城里转转,别跟他们啰嗦了,偷了就走,城南好像有汽配店,去那边看看。”
同一时间,被揍得极其悲惨的那桑带着被催泪弹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部下们回来了。
“尼玛——!”那桑悲愤地在帐篷中两行热泪。
藏人叽里咕噜进来,同情地说了几句话,那桑刹那就傻眼了,起身一阵风冲出藏包外,看到一辆摩托车停在远处。
远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把昆放下地,昆欢欣大叫,冲过来扑在那桑怀里。
那桑:“尼——玛——!”
昆:“啪——啪——!”
蒙建国笑了笑,摘下雪地墨镜,朝上前的人道:“有会汉语的么?我是国家战后救援者……”
藏人们叽叽咕咕,不怀好意地看着蒙建国,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蒙建国一头雾水,那桑和儿子抱头痛哭,蒙建国走上前,问:“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那桑一瞥蒙建国,刹那表情现出惊惧,又带着点仇恨,继而神情复杂地开怀大笑。抱着儿子,把蒙建国让进藏包内。
蒙建国素来知道藏人热情好客,也不推辞,便坐在藏包内取暖。片刻后有人端上来烤羊肉,蒙建国心想入乡随俗,便吃了。
又有人端上来酒与土豆,蒙建国已吃了,比划道:“汉人,这里有汉人?”
那桑拍开蒙建国的手,端起酒碗,示意他喝喝喝,蒙建国无计,只得陪他喝酒。
明天再调查这里情况不迟,看那模样,想必稻城里还有不少人。
那桑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蒙建国完全听不懂,时不时地笑笑作为回应,两人推碗,海饮。及至那桑先醉倒,一头栽在矮桌前。
蒙建国道:“小兄弟。”
蒙建国推了推那桑,那桑醉得不省人事。
蒙建国抬眼一瞥,又见帐篷外站了许多藏民,各个表情如临大敌,紧盯着他。
怎么回事?蒙建国也有点醉意,青稞酒入口甘香,后劲却有点大,蒙建国手指揉了揉眉毛,戴上宽沿墨镜,打算出去找地方过夜。
正将起未起之时,帐外有个藏族姑娘进来,小声说了句“扎西得勒。”
蒙建国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回道:“扎西得勒。”
藏族姑娘双眼一亮,蒙建国道:“有地方让我暂时休息一晚上么?”
她作了个“请”的手势,把蒙建国带出帐篷,时近夜间,寒风呜呜地吹。蒙建国扫视周围人群一眼,人们自发地让开一条路。
蒙建国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太对劲,及至那姑娘引他进了帐篷。打来热水给他洗手,洗脸,又伺候他脱衣服。
蒙建国也不推辞,任由那女孩给他擦手,问:“这里就连个会说汉语的都没有?”
女孩脸上发红,小声说了几句话。
蒙建国长吁一口气,握着那女孩摸到他腰间的手,说:“我自己来吧,谢谢。”
女孩坐到一旁,看蒙建国,蒙建国又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女孩却不走。
蒙建国也由得她,脱下外套,除了毛衣与背心,只穿着一条迷彩长裤,赤着健壮的祼露手臂,躬身脱下军靴,躺到床上。
女孩起身,熄灭酥油灯,转身出去,外头传来一阵怒骂,骂了足有许久,女孩又揭开门帘进来,坐在帐篷角落里。
蒙建国听到她在黑暗里低声地哭,眉毛动了动,说:“过来吧。”
那女孩摸索着到了床边,蒙建国让出个位置,示意她躺在自己身边。酒醉吃饱,连日来旅途疲惫,不到片刻便已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蒙建国感觉到女孩在自己身边轻轻一动,便即醒了。
她要做什么?
那藏人女孩发着抖,转身抱住蒙建国的腰,俯在他身上,于他嘴唇上亲了亲,小声说了句什么。
蒙建国装作熟睡,又听一阵悉悉索索,女孩从床上抽出一条绳子。
蒙建国:“?”
女孩把绳子抽过来,拉到床下,在黑暗里小声饮泣,用绳子把蒙建国绑在床上。
蒙建国:“……”
蒙建国一直不动,任她施为,女孩把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把他捆踏实了。才转身出帐外去。
蒙建国睁开眼,侧头扫视黑暗里帐篷,疑惑地蹙眉,继而一手从迷彩裤中掏出串钥匙,按着边缘一弹,弹出柄小刀,开始慢慢割绳子。
同一时间,稻城的另一边。
刘砚抱着个从车上拆下来的离合器,藏在路边作了个记号,说:“外头雪太大,走回去太远了。”
张岷说:“我去偷辆车,你在这里等着。”
刘砚说:“一起行动吧。”
两人离开城南,朝藏人的聚集地走,拉姆发现了他们,匆匆过来道:“那桑打架输了,心情很糟。今天见不到他了。”
刘砚道:“那边又在做什么?”
刘砚所望的方向,有许多女人在哭,藏人们则在喧哗。
拉姆说:“尼玛已经回来了,我保证,明天一定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刘砚也没关系了,说:“好吧,怎么回来的?”
拉姆说:“不清楚,听说他们还抓到一个俘虏,现在关在帐篷里,我去给你们找地方住,先别靠近那儿。”
拉姆转身离开,刘砚果断道:“走,张岷。我看到那边有车。”
张岷躬身躲在帐篷后,拉着刘砚朝聚居地的一边跑,绕过巡逻的藏民,看到开阔地上停着一辆军用摩托。
“怎么是军队的?”张岷蹙眉道:“把它骑走么?”
刘砚:“还是第六区工房设计改良的……我知道了,这是志愿者的摩托!被他们抓了一个?去看看。”
张岷道:“你看那个帐篷。”
刘砚循张岷所指望去,见一个小藏包外有两名守卫。
“我打头,你支援。”刘砚道。
“你小心点。”张岷调转狙击枪,刘砚双手Сhā在风衣兜里,走上前去。
守卫警觉,大声呵斥,威胁刘砚别靠近,刘砚漫不经心,点头道:“扎西得勒!”
守卫一个愕然,刘砚与他们Сhā身而过,藏人马上扑了上来,刘砚一闪身,从兜里抽出电击棒,随便把两人电得浑身抽搐,倒在地上翻白眼。
“有人吗?”刘砚在黑暗里说。
刘砚按了个按钮,电击棒头亮起电筒,四处晃了晃,紧接着改成发散光,整个藏包里亮堂堂,灯光打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刘砚嘴角抽搐,看到蒙建国赤祼健壮上身,躺在床上割绳子。
蒙建国:“……”
刘砚:“……”
刘砚面无表情道:“志愿者同志,你在拍男体捆绑写真集吗。”
蒙建国:“叫爸爸……小心你背后……”
刘砚转身,抬手格挡住冲上来一人,调转棍头一电,把那人放倒在地。
蒙建国:“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刘砚:“我也觉得……我刚才差点又以为你是蒙烽,还错愕了那么半秒。”
刘砚从背包里取出照相机,对着半祼的,被绳子捆着的蒙建国,闪光灯连闪。
蒙建国终于割开绳子,三两下扔开,怒道:“不要拍照!”
短短片刻,里头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藏民,张岷背靠藏包与人大打出手,蒙建国穿好全身装束,一阵风出来,戴上墨镜,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动手!”
人越来越多,刘砚一揪张岷衣领,两人躲到蒙建国身后,数十人围了上来,蒙建国松了松手指节,发出啪啪声响,紧接着如雄狮般冲进了人群,顷刻间拳打脚踢,放倒近半人。拉姆焦急冲来,喊道:“先别动手!”
刘砚喊道:“爸!不要停!加油!”
蒙建国速度极快,游走于人群中,四周藏刀锋芒雪亮,却无人能近得他身,凡是围攻者俱沾衣即倒,片刻后那桑双手紧握藏刀,怒吼一声,鼻青脸肿地冲了过来,一刀当头劈下!
蒙建国抽身后退,转身抬脚一抡,踹中那桑手腕,藏刀脱手,打着圈飞来。蒙建国探手抓住,呼呼两声,手持藏刀在身前划了个圈。
众人纷纷后退,那桑缓缓喘息。
昆从人群中跑出,大声朝那桑说了句什么,继而转身奔向蒙建国,抱着他的腿。
“尼玛!”那桑怒道。
蒙建国把藏刀交给昆,让他还给父亲,沉声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小姐,请你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姆缓缓喘息,地上倒了近二十人,周围的人手持火把,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们说在游客群里,发现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拉姆说:“猜测是你的同胞弟弟。所以那桑怀疑你是过来埋伏的奸细,打算把你抓起来。”
蒙建国戴上露指手套,头也不抬道:“那是我儿子,我来之前根本没碰上过他们。”
刘砚和张岷小声说:“他们以为蒙烽和他是兄弟关系,他听了现在心里一定很高兴。”
蒙建国:“……”
张岷:“是啊,这显得他很年轻。怎么就没人把我和决明当兄弟呢。”
刘砚:“刚刚我抓拍到好东西,你看……”
蒙建国说:“这里没有讯号,要找个广播塔,朝总部发出讯息,申请战后支援。顺便把游客们送下山去……刘砚!把你那些照片给我删了,我说认真的!”
同一时间,冲古寺:
蒙烽道:“他一直叫尼玛,尼玛,尼玛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宁解释道:“尼玛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蒙烽一拍大腿道:“难怪了!妈的!他在骂‘日’。”
宁宁:“不是这样……可能是他们有个人叫尼玛……”
蒙烽大手一挥:“不用再解释了,肯定是在骂人。”
决明拿着个对讲机在外头调频道。王毅君说:“有回音么?”
决明:“这里信号太差了,得去广播塔。”
王毅君说:“那走吧,冲古寺自然保护区的广播塔就在不远的地方。”
雪停了,大地一片洁白,蒙烽试了试通讯器,问:“刘砚,你在么?听到请回答。”
刘砚的声音传来,说:“听到了,你们在哪里?离合器搞到了,志愿者也找到了。”
蒙烽说:“我们找到了游客,正在去广播塔的途中,他们的人帮我们把车修好了。”
刘砚:“我们刚好也要去那里,在广播塔下汇合吧,口令拿到了。”
蒙烽关了通讯器,说:“同伴和志愿者都找到了,咱们可以在那里就地扎营,等军队的人过来。按照以往速度,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王毅君松了口气,说:“大家都走吧,帐篷背着,没用的都不要了!一切从简!”
游客们纷纷欢呼,夜半,所有人整理行装,离开冲古寺,背着旅行包,王毅君与蒙烽打头,决明在最前面开车,沿公路前行。
四百余人的队伍蜿蜒行进,于天亮时抵达了广播讯号塔。
日出,高原的阳光炽烈而苍白,遍洒安静大地。
两拨人在讯号塔下汇合了,藏民和游客们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蒙烽道:“催泪弹有吗。”
王毅君说:“没了,昨天是最后一个了。”
蒙建国停下摩托车,张岷和刘砚下车。
决明喊道:“爸!”
张岷道:“哎!等等,马上就好了。”
蒙建国摘下墨镜,蒙烽傻眼了,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蒙建国说:“我来充当战后志愿者,你们怎么来了?旅游?”
蒙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蒙建国又和刘砚,张岷三人打开背包,取出联络仪,蒙建国走向讯号塔,开始攀爬。
张岷道:“我来吧。”
蒙建国道:“没事。”
蒙烽看了一会,说:“刘砚,过来。”
刘砚没好气道:“为什么不是你过来?”
蒙烽:“你过来这边啊,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藏人纷纷愤怒叫嚣,刘砚转头看了一眼,朝蒙烽道:“你该过来我这边才对,你爸在这里呢!”
王毅君道:“既然你们认识就好办了,来谈判吧,对方的代表呢?”
那桑排开众人,走出两派的中间空旷地,大声说了几句话,拉姆走过来,说:“你们亵渎了冲古寺,抢我们的粮食,绑架我们的小孩!今天就来清算!谁也别想走!”
王毅君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扎巴上师用他的生命保护了我们,大家无分彼此,是你们先把我们赶出稻城的。”
拉姆翻译过去,那桑又激动地说了几句,拉姆道:“你们带来了瘟疫,害死了我们的许多兄弟姐妹!”
蒙烽遗憾地说:“看吧,他们根本就是蛮不讲理。”
刘砚道:“你够了,你连入乡随俗都不懂,刚来的路上我还听他们说,你没事去拍别人肩膀,这些人是不能拍肩膀的……”
蒙烽:“你就不能过来说吗?”
刘砚:“为什么是我过来!你爸刚救过他的儿子,要也是你过来……”
蒙烽:“你就不能学决明,乖一点,听话一点吗?”
刘砚:“张岷就在这里我谢谢你了蒙烽中尉,他可没让决明过来!张岷你说了吗?”
决明远远地说:“爸,来。”
“哎。”张岷笑吟吟道:“这就来。”
张岷走了过去。
那桑大动肝火,吵得脸红脖子粗。
拉姆翻译道:“他认为你们谋杀了扎巴上师……”
王毅君道:“这不可能!”
拉姆说:“呃,我也觉得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