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可舍方丈择日为大黑昆仑剃度授戒，赐号西来，从此日授诸经。大黑昆仑虔心向佛，不数年间，火气渐消，心地调柔。一日化形蛰伏殿前石阶下，在满天风雷中，兑皮而去，化作黑龙一条，在云雾中飞腾半天而去。其实暗中化人潜回，仍为方丈弟子，且为佛门护法。寺僧见黑龙飞天，哄动一时，不知就是这身边黑衣寡言的瘦黑和尚。
李寻欢自送大黑昆仑入佛门，留寺数年，察其心性，确定他是诚心向佛，不会危及少林，才好放心与诸僧告辞而去。闲时将那过去功夫堪为人间修炼者精益求精，完善提高。著下好几门武功秘籍留传少林，让寺僧锻炼，以为护法助益善缘。几年之后，思念留在黄山的张平。于是与可舍方丈，与圆智诸长老，悟惠诸僧告辞。众人依依不舍，唯知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只得挥手而别。李寻欢也不再避嫌疑，化作银光一道，腾空而去。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五绝《渡汉江》宋之问）
自从云路西去，短短几年，却如历几生几劫。如今完身东返，不知故人安否？李寻欢唏嘘难言，深信世事无常，只觉万象成虚。如此云中日月，一晃则过。这天计程应到安徽南部，只见大地多是秀水青山，昆仑白雪茫茫，西北黄尘滚滚，中原大地也非胜景，与此地真是差距悬远。李寻欢忽想起两句古人言语，道是：家在横山远水处，人称长乐永安居。云光一转，叹息之中，落身黄山七十二峰之间，只见诸峰或磅礴雄浑，或峻峭秀丽，错落有致，围绕着天都、莲花、光明顶三峰为中心。四处烟云澹澹，石峰秀拔，宛若海上瀛洲。山间飞瀑处处，古松郁郁，巨岩如洗。无怪乎徐霞客留下“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美誉。李寻欢盘桓山道，浏览四周美景。忽听到前面山道曲折不见人处，传来人语声。不知为何，李寻欢闪身躲藏起来，想听听别人说些什么。山道间渐渐走近两个人来，一瘦一矮，一道一俗。那瘦道士正在诉苦，说是师父自从昆仑山回来，性情大变，崇佛喜释，在道观之中增设放置了不少佛像，使他增加了好多供养清洁功夫，而且还说要把他们这些道士全部变做和尚，好没来由云云。俗人打扮的矮子也抱怨说，金光观改道从释，原来道教的信徒都不太来了，而且听说附近的天师道、全真道的道观都要联合起来，一起过来兴师问罪，责问因由。二人啧天吁地，痴人痴语不休，渐渐走过李寻欢藏身之处。那瘦道士忽然恨声道：“师父法力通天的一个仙人，不知几年几岁了，忽然改弦更张，似乎与三年多前观里来的两个外乡人有关。那个高高的瘦子自从与师父一同西赴昆仑后再没回来，留在咱观中的那个叫张平的好不讨厌，三年多了，白吃白住，死活不肯跟我们做了道士。还说要等他那死鬼师父回来。我呸！”李寻欢一听有张平消息，简直把耳朵都要竖了起来。只听那矮子道：“难道师兄们这三年来就白吃白喝的供着他？”瘦道人道：“岂有此理，那不太便宜外人了？虽说师父分咐过要好好招待他，但师父终日自己躲在金光洞里，说是要钻研佛经，背诵佛咒。哪里管得了我们外面？我们可没有给他好果子吃。除初来时对他好些，三年来，我们各个人对他指东指西，冷风冷语，还做了不少苦工哩。”言罢二人得意狂笑，只听得李寻欢暗自摇头。矮子感到奇怪道：“他一个壮年汉子，难道受得了这么些肮脏气？”瘦道士努嘴鄙视矮子道：“你以为他是个圣人吗？是人都有个火性。那小子开始还能忍气吞声，后来不是一样发脾气扯火。但一听我们师兄弟说要赶他出黄山，不许他赖在这里等他什么鬼师父，他就即刻不敢吭声了。”言罢还加了一句：“在这世上，有谁不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听着真是令世上同一伤心怀抱者眼泪如江河滔滔而下也！痛哉痛哉，如来说世人皆可怜者。
李寻欢眼角噙泪，将身子潜行地底，于黑暗中足足行走了约五十里，才从地下纵身而出，仰天长啸一声，声遏行云，十里内林叶萧萧而下。忽然南面几里外也传来一把啸声，声闻十里。仿佛老凤雏凤相求，又似离群班马萧萧哀鸣。李寻欢一拧身光，如倦鸟投林，急逾飞箭，向南面一道飞驰身影汇合。刹那间两师徒相拥而泣，此时真是一默如雷。李寻欢扳过徒弟肩膀细察，张平此时年已三十几，本来功力精纯，目光温润如玉，唯这些年明显颇受风尘之苦，鬓发萧然，衣衫粗鄙。李寻欢与这诚朴弟子相处多年，早已视如子侄。张平乍见恩师，更是喜不自胜。他赶忙挣脱师父怀抱，跪倒在地，郑重地向恩师重行大礼。李寻欢笑中含泪，将他扶起，安慰他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我都知道了。”张平见着恩师，本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听到此语，只觉什么也不要说了，只是放声一哭，似乎要将三年来受的委屈一次过释放出来。李寻欢也是既悲又喜，且由他放开怀抱痛哭，待其情绪稳定了，呐呐对他说：“张平，你听我说，世间谁人不苦？一切皆非我有。走吧，去与那粗心的主人告别，去开拓我们自己的天地。”师徒二人忽化为一道银龙般的白光，白日下不减明亮，向南面卷去。眨眼接近金光洞，李寻欢停住云光，在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就在云上，用松墨条直接在上面写了封信给天蜈，意思是叫他于黄山另行觅地创建金光寺，不要勉强观中道士从佛，毕竟信仰要各凭自愿，才能不违本心，有所成就。末了，说明已携徒弟离去，有缘再会云云。将纸笺随风送入金光洞中，也化为什么金光之类，但李寻欢相信它一定会落到天蜈手上。于是二人转身向东北方飞去，却是指向江苏南京一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