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迅速从床榻上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如今赤身露体,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死死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那碗药,眼眸里的光芒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要同他做最后的殊死争斗:“有本事,你就亲手把这药灌我喝下去!”
他眯起眼,深幽的黑眸紧紧瞅着她,眼神凌厉得像是一把利刃,几乎将她穿透。对于这预料之中的抵触和决绝,他端着那碗药,久久不说话,既不作回应,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像是正在等待着什么。
“好一个放肆的昭和郡主,竟然敢公然在养心殿狐媚陛下,破坏老祖宗定下的进御规矩!”须臾之后,一个冷冽得故作威严的女人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明显带着难以掩饰的嫉妒和醋意,那要切齿带着恨意的语调,像是与蓦嫣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如此妄自尊大,你究竟将陛下置于何地!?”
蓦嫣一时还能沉浸在与萧胤的争执中,听到这言语,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待得她终于醒悟过来,看清门口那恨意拳拳的身影真正她的表姐,萧胤的中宫皇后殷赛雪时,顿时哑口无言,全然不知如何反驳。
“皇后,你逾矩了。”看着殷赛雪那怒气冲冲近乎扭曲的面容,萧胤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那碗药,索性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事不关己一般冷眼旁观着:“莫要忘了,这里是养心殿。”
一听他这带着三分刻意的提醒,又看到蓦嫣身上那深浅不一的青紫吻痕,殷赛雪更是嫉火中烧,恨意难消。“臣妾记得陛下当日曾经下过谕令,不允任何妃嫔进入养心殿,违者定斩不饶。可她——”她跨入屋内,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萧胤当日的谕令,尔后,冷笑一声转而望着床榻上的蓦嫣:“君无戏言,陛下可千万不要出尔反尔,平白乱了章法!”
殷赛雪口中所谓的“进御规矩”,是大汉开国帝王所定下的,除了皇后有资格与皇帝同寝至天明,其他的妃嫔在进御完毕之后,都是不能在皇帝龙床上逗留的,更何况,这龙床指的是乾清宫的床,而非这养心殿的床。然而,更严重的是,养心殿乃是商议国事之所,素来是不允女子进入的,而萧胤早前更是曾经谕令,就连皇后妃嫔也不允许随意来养心殿觐见。
如今,蓦嫣悄悄潜入养心殿,与萧胤一整夜颠鸾倒凤,不仅在进御之后未曾立刻离去,反而还公然放肆到与皇帝争执,再加上,蓦嫣的身份不是妃嫔,而是当朝郡主,所以,蓦嫣此刻的身份和模样,真是尴尬得紧,可谓是背腹受敌,处境堪忧!
好半晌也没有得到萧胤的答复,殷赛雪也明显觉察了这有意的偏袒,更是将那恨意给深入了一层。“陛下护着昭和郡主,自是因着陛下宽厚仁慈,与她兄妹情深。可是,养心殿乃是陛下召见群臣商议朝政之所,怎能由得她在此随心所欲?”她凝起眉眼来,面色很是难看,可却还能一字一顿地发着狠:“臣妾身为中宫,有权为陛下教训这魅惑君王的女人!今日,就由臣妾代劳,为陛下好好地提点她一番,以示小惩大诫吧。”
接着,在萧胤的默然中,她竟然大喝一声:“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门外进来了几个内侍,抬着一条长凳,脸色虽然是怯怯地,可是见到萧胤一脸的视若无睹,也不曾呵斥,便也就大着胆子,抓住床榻上赤身露体毫无反抗能力的蓦嫣,按倒在那长凳上,便照着她的后腰,狠狠地一板子接着一板子地打了下去!
这一招是专生用来惩戒进御后触怒了龙颜的妃嫔的,那板子打得甚有学问,不伤皮不伤骨,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功效。
那厚实的板子打在后腰上,闷闷的声响,却带来了无法言喻的疼痛。蓦嫣的身体曝露在空气中,被两个内侍给按牢了,连挣扎也没办法,只觉得全身冷得发抖,双腿之间一片濡湿,片刻之后,似乎是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徐徐地流下,一路蜿蜒而下,灼伤了那冷得像冰一般的肌肤。
那白浊中混合着殷红血丝的液体,是她的处子鲜血,还有,他的Jing液。
蓦嫣用尽力气昂起头,想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神色平静,漠然地看着她,那种漠然,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视而不见。那种漠然,如此自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他的神色令蓦嫣的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疼得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而面上还得维持着坚强,可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丝哀凉。
就算成了他的女人,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一句无心的话语,却像是第六感的应验一般,神乎其神。别说改变,她其实,从来都不懂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可以温柔到何种程度,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巴巴地倒贴着痴恋着死缠烂得着,却不知,他根本从不稀罕。
她的狸猫吗?
或许,他从来就不是她的。
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痛意,甚至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肉体上明明痛得撕心裂肺,明明痛得想要尖叫,想要嚎骂,一如那一夜在北亲王府受刑,可是,这一刻,她叫不出来,也骂不出来,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弥漫着哽住了喉咙,心底像有什么坚硬锋利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刨着,由浅坑慢慢汇集为深渊,直至把她的心似乎也给刨穿了。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和不断施加在身上的板子,感觉那打板子的人像是打得亢奋了,有恃无恐了,力道似乎是越来越狠,越来越重,她仍是不肯求饶,不肯哀叫,甚至不肯呻吟。
“住手!”
好半晌之后,就在那闷闷的打板子声响成为了一支带着习惯的旋律之后,终于被一声包含威严的呵斥惊断了。
板子停了,突然空缺的感觉细胞似乎无法适应这一瞬的空白,竟然开始无极限一般强化着先前的痛楚。蓦嫣已经痛得冷汗如雨了,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睁开昏花的眼,她看了看那呵斥的人。
那是她的生身母亲——
皇太后殷璇玑。
那一瞬,她也看到,萧胤的唇边染上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冷笑,像是正打算看到这样的结果。
霎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自作多情的她跳进了一个编制好的圈套中,成了完美的激起殷家内讧的导火索,也成了萧胤翦除外戚势力最锋利的一把刀子。
她的狸猫,如此不着痕迹地利用了她,利用了她倔强的爱,利用了她的矢志不渝的感情,还利用了她的自以为是。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就连之前的疼惜和缠绵也都是假的。
他把戏演得那么逼真,而她,却入戏太深。
突然一阵眼热,像是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像是怎么流也没个消停,心疼得像一片枯萎的叶,茫然失措,仓惶辗转,却只能随风飘零。疼痛侵袭而来,无法抑制地侵蚀着肉体和神智,她无法接受猜想中的一切成了真,只能惨笑着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黑暗捕获,被侵蚀,最终被吞没。
最后的那一瞬,她想起了萧胤的面容。
依旧是那温柔的眉眼,可是,那曾经彻夜温暖她的东西已然尽失,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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