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啊?”易阑珊有些意外,钟嘉用一种堪称怒气冲冲的眼神看向她,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钟嘉若是质问她,或是谴责她,乃至劝阻她,那都是很好应付的情况---毕竟易江城也在这里,钟嘉是不会说太没有分寸的话的。可这堪称天外飞仙的一句,却彻底乱了她的阵脚:该说什么?怎么说?看着钟嘉,易阑珊的心里有莫名的胆怯:“我……我……”
易阑珊的吞吞吐吐,易江城尽数听在耳朵里,深深地蜷缩在椅子里,他的心里有莫名的安慰,也有莫名的失落:她终于离他而去,找到另一片天空。那么,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因为活着的人,会好好活着,带着思念与伤怀。清清嗓子,易江城竭力放大声音:“仙人的身体无碍吧?”
钟嘉此刻才发觉易江城的存在,他的视线转到声音起处,登时吓了一跳,易江城简直枯瘦得不成|人形了,生命正从耳鼻口眼乃至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向外逃遁。再怎么不懂医术,他也能一眼看出来,易江城活不了多久了。让他觉得罪恶的是,他并不为人之将死而伤感,反而心中有隐秘的欢喜:易阑珊终于要解脱了。
易阑珊走到易江城身边,把滑落到膝头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立刻又走得远远的,到角落里站着。
“我,没什么。”钟嘉尽力用没有表情的表情回答道。
“那就好。”易江城似乎很疲惫,说话非常慢,“琳琅向来都很淘气,仙人是天外之人。不要和她计较。”
淘气?用这句话形容咏妃似乎不太合适。钟嘉皱皱眉毛,这事他方才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此刻见到皇帝更是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咏妃做局陷害皇后。。不料皇后等的就是她的陷害,于是猎人掉进陷阱变作猎物。这样地局。能用淘气二字来定性么?皇帝容得下咏妃的淘气,皇后容得下么?钟嘉深深地望了易阑珊一眼,她还是那样浅浅淡淡地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斟酌了一下字句,钟嘉开口了:“天外之人。入了凡尘,便是世上之人。”他停顿了一下:“一如,一如,世外之人,入了皇城,便是宫中之人。”
易江城笑了笑:“仙人打得好机锋。只是,这事儿便到此了。”闭上眼睛,他揉着太阳|茓:“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钟嘉看着易阑珊,眼中是垂询:他用什么交换了你地宽恕?
易阑珊不知有没有看懂他的疑问。笑容依然那么云淡风轻。
“听说仙人弄丢了出入宫门地令牌。”
钟嘉听得心中一喜,以为易江城会赐他一枚,谁知易江城接下来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天外之人,不应沾染红尘俗气。”
又一个逐客令。钟嘉心中冷笑。
易江城突然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为她好。”
钟嘉一字一顿地回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为她好。只是。不见她,我做不到。”---这句话并不新鲜。在这部或者那部剧里,他已经说过无数次,此刻却有别样的冲动与压抑:情之一字,果然是要深陷其中,方知深浅。
易阑珊不曾看过肥皂剧,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语,面上即刻飞红,她察觉到自己两颊的滚烫,往后退了一步,寄希望于帐幔投下来的阴影能遮住她地局促和心动。
易江城也没有想到钟嘉敢在他面前说这样放肆的话,愣了好一会儿,他才醒悟到自己该说些什么:“你倒是有勇气。”易江城已不再称呼钟嘉仙人了。
“只可惜,有勇气是不够的。”易江城眯缝着眼睛,眼里有寒冷的光:“勇气遇到铡刀,只能留下舍生取义的豪言壮语。”
“总好过什么都还没说,大幕已经放下。什么都还没做,已经要打扫戏台。”钟嘉今天的火气特别大,每句话都针锋相对,这是对咏妃的不满,是对皇帝的不满是对易阑珊的不满,也可能是对“钟嘉”地不满。
易江城笑一笑:“就说到这里罢。朕累了。”
在易江城唤人送客之前,钟嘉抢先说道:“我想和阑珊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