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一幕的江雪已经身心俱空,他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像个失去希望的浮游人。
从铜雀发红的瞳孔中,江雪没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应该是个披肩散发的病夫吧?
魈和阿萍说得对,自己确实老了,老得分不清真假,老得糊涂了。
铜雀轻轻磨蹭着拼接好的项链,将其小心翼翼地仿佛锦盒之中,用力合上盖子,似乎要将一切深深掩埋。
做好这一切,铜雀拾起地上的七殇铃,抖去香山尘土,发出一声悲痛的叹息。
“七殇对应人的七情,喜怒悲恐忧惊思,原来最后一道代表绝断之思的铜铃,需要用生死间的真情才能点亮…”
“这样一来,大将的业障终于彻底袚除了,只是可惜了七殇铃和那串项链。”
“痴情只为无情苦,无情恐负有情人,这一切,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弥怒大人,我们的契约,还差最后一步。”
铜雀霍然起身,袖口拂过眼角,那双疲惫的星目里染上果决之色,和曾经的弥怒一模一样。
他将两指并驱立于唇边,念起断崖边曾出现过的咒语,七殇铃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弥怒逐渐冰冷的娇躯包裹。
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弥怒可能没有想过,作为不久前此印记的施法者,这么快就变成了作用人。
和伐难去时的诧异神情不同,弥怒唇边挂着安详的笑意,灵魂在金光沐浴下钻入七殇铃的铛簧中。
施法结束,这位凌云不再的男人身形踉跄了一下,捧着锦盒和铃铛的手臂微微战栗。
江雪从没想过自己的亲卫竟这般坚强,两件物品的山岳般的重量压在铜雀羸弱的肩头上,甚至还掺杂着背负千年的秘密。
“惊涛入海觅螭虎,风雪归山斩妖邪”——江雪不明白,这位肩负如此重量的男人,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转眼间,羞涩的小女孩和热衷螭虎鱼少年都变了,变得能够独当一面,而停留在原地的人,居然只有令他们追随一生的浮舍大将。
江雪不断摇头,这样的自己,真的能让这么多人为之付出一切?
世界上有许多流离之人,追逐着虚无缥缈的幻影,其实那道幻影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坚强,甚至有些懦弱。
铜雀抱着两座沉重的山岳,微微挺了挺背脊,朝着眼前尊敬的二人深鞠躬,语气掷地有声。
“弥怒大人,按照您的要求,在下会将这一切轶事告诉帝君,并交予七殇铃和项链,所有的因果,都由那位决断。”
“而我,也会尽全力说服帝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入魔的岩尊夜叉,只有一个为璃月百姓痛弑故人的浮舍大将!”
“为此,我可以将此秘辛背负千年万年,死而后已!”
铜雀的身形在这一刻定格,枯木上的残叶想要攥住枝干,却被寒风吹得飒飒不止,归于尘土。
江雪,这位改名换姓独钓千年的老叟,并没有逃过磨损的摧残,不管他跑得有多块,只要在某一刻停下脚步,就会被无尽的悲伤湮没。
漆黑顺着血管攀上脸颊,如同坠入宣纸上的几滴泼墨,在白皙的肌肤上绽放开来,宛如一支狰狞的血梅树。
“桀桀…看来无需多言…曾经的浮舍大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