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盎司的成功,需付一加仑的鲜血。
——乔治·巴顿
4月1日,凌晨4点,巴格达首席老朱把我叫醒,没电,我们摸黑用凉水擦了一下脸,然后扛起铁鍬去拉屎,由于水电无保障,楼内的冲水马桶根本没法用。夜漆黑如墨,我们打着手电仔细挑选地面,因为附近已被我们“拉遍”。
5点整,我们赶到拉希德饭店。记者们正在楼下静立,等候伊拉克新闻部官员到来。除约旦记者自己开一辆“尼桑巡逻兵”外,所有西方记者俱财大气粗,掏出整打的美元,雇伊拉克新闻部的汽车。战时伊拉克规定,所有外国记者外出,必须乘新闻部的车,不许随便自己雇车,连狂得不行的cnn也得服从。我们则受到优待,获准开自己的奔驰—260,但必须让一个新闻官员“全陪”,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今天分给我们的“全陪”是穆罕默德,上周他曾陪我拍过挨炸的儿童奶粉厂。穆罕默德检查了我们后备箱里的150升备用汽油后下令上车待命。
直耗到6点钟,我们才接到出发的命令。所有汽车全编了号,必须依次行驶,不得超越。约旦记者被编在我们前面,大胡子摄影记者朝我挥了一下特大号烟斗:“但愿路上别出事。”我朝他回敬了一句刚学的法语:“bonvoyage(一路平安)。”
由于通往基尔库克的2号公路正在运兵,我们不得不向右绕行走另一条低等级公路。
驶过小扎卜河大桥,左侧丛林中有几十辆烧毁的ifa牌军用卡车。路边开始出现烧毁的建筑物。持ak—m步枪的爱国民防团站在路中央不停地检查过往车辆的证件。
天气仍很阴晦,像雨后的湘西张家界,雾气述蒙,令人怀旧、忧怨、伤感。公路两侧被火烧毁的ifa军车连绵不断,公路沿线的制高点都筑有碉堡,上Сhā红、绿、白、黑四色伊拉克国旗。向阳的山坡上架满了双人帐篷和班用帐篷,洼地中有t—62坦克和法制gcti20毫米自行加榴炮。路边所有的萨达姆画像全被毁坏,上面布满ak式步枪7.62毫米的弹洞。枪炮声不绝于耳,我们的车队在军车中蜿蜒穿行。
中午时分,跟在我们后面的皇冠车直闪大灯,示意停车。原来我们滞洒的大奔驰右后轮被弹片扎穿了,正“吃吃”地跑气。趁老朱换备用车胎之机,我又给我们的“大奔”加了60升油。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飞驰,我们抵达巴格达以北400公里的库尔德自治区首府埃尔比勒。这里是前天刚收复的。街头不时可见被击毙的库尔德人尸体。衣衫槛楼面黄肌瘦的库尔德农民,诚惶诚恐像惊了枪的兔子一样四处乱跑。由于天气转暖,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招得成团的苍蝇乱舞,绦紫色的污血在柏油路上龟裂,臭气冲天。
一向被视为伊拉克骚乱根源的库尔德问题再次引起了国际关注。很多中东问题专家认为,库尔德问题不但关系到萨达姆政权存亡,而且正在成为关系到伊土、两伊和叙伊关系的地区性棘手难题。
库尔德人是生活在西南亚库尔德斯坦地区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库尔德斯坦地区包括土耳其东南部、伊拉克东北部、叙利亚东北部、伊朗西部和苏联的亚美尼亚。库尔德语属印欧语系伊朗语族。绝大多数库尔德人是伊斯兰教逊尼派教徒。
库尔德人在历史上主要以游牧为生,受居住国或居住地政治、经济、文化诸因素影响,库尔德人各部落各分支的经济、文化呈现出不平衡发展的态势,谋生手段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山区居民一般定点放牧或继续游牧,平原居民则从事农业,而居住在伊拉克基尔库克油田地区的库尔德人则多为石油工人。
目前,全世界约有2500万库尔德人,他们的大体分布是:士耳其约1200万,伊朗约550万,伊拉克约500万,叙利亚约50万,其余的则分布在苏联、黎巴嫩、约旦、阿富汗等国。库尔德人居住的国家在不同程度上都存在着主体民族与库尔德人之间的矛盾,因此说这是个地区性问题。而历史上殖民主义统治遗留的种种因素,使这种矛盾在伊拉克表现得最为强烈。
据同行的西方记者介绍,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大部分居住在北部的苏莱曼尼亚和埃尔比勒省,其余的则居住在基尔库克、摩苏尔和迪亚拉三省。第一、二次大战期间,排外情绪极强的库尔德人与英国占领军发生过武装冲突,规模不等的多次反英起义虽屡被镇压,但产生了库尔德人的民族英雄巴尔扎尼。二次大战后,从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中期,巴尔扎尼领导其追随者屡屡向伊拉克政府提出民族区域自治的请求,遭拒绝后又几次揭竿而起,几次签订停火和平协议。两伊战争中,各派库尔德反政府势力再次发起独立运动。萨达姆不顾战况吃紧,冒险从前线抽调重兵对库尔德人进行大规模驱赶,从1983年至1988年,约有25个库尔德镇及4000个村寨被毁,50万库尔德人被驱逐境外,150万人过着流浪生活。面对库尔德人的反抗,伊政府军甚至不惜动用化学武器。海湾战争使萨达姆的战争潜力和军事机器遭到严重削弱,趁共和国卫队和伊军主力东调之机,北部苏莱曼尼亚、基尔库克和埃尔比勒三省的库尔德人再次举行武装起义,攻克了苏莱曼尼亚和埃尔比勒省省会并对基尔库克油田形成了包围,伊政府被迫紧急调用精锐部队平息暴乱。
在记者丛中一位身背三台尼康f4、一台莱卡m6的老外特引人注目,他前胸上绣着“afp”,我俩对视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招牌,伸出了右手,“你好新华”,“你好法新”。
80万人口的埃尔比勒几乎已成一座空城。士兵拦住逃难的车辆检查,竟从一辆丰田的行李箱中搜出六个孩子。人们似匆匆过客,面无表情,四处全是持枪的士兵,把守路口的伞兵戴着巨大的白框架风镜,身后军车上的识别符号用黄泥涂抹盖住。市内主要路口均有平置的双联23毫米高炮,当做战防武器使用,遍地是弹头弹夹扎鞋硌脚,全无立足之地。
没有任何商店营业,几位政府军士兵在橱窗前张贴萨达姆画像。民房则门窗紧闭,毫无生息。埃尔比勒购物中心门前的巨幅萨达姆像被挖去双眼,商店被抢劫后付之一炬。“全陪”禁止我们拍摄被破坏的萨达姆像。
当地警察局长穆罕默德·诺瑞向我们控诉暴徒的罪行:“3月11日,暴徒占领了警察局,烧毁了文件。”萨拉丁大学管理系主任阿戴尔称:“埃尔比勒已回到政府手中,战斗即将停止,一切都将结束。”他声称至少有10万伊朗歹徒越过边界到伊拉克来为非作歹。
站在警察局门口放眼望去,炸弹炸起的黄尘平地而起,炮声隆隆,用肉眼也能看清郊外的坦克和加农炮阵地。坦克拖着冲天的黄|色烟生冲向库尔德人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