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
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光线好像太暗了点,到底在哪见过?
还没等凌霖想着把她认出来,那女子手一撑站起来,如脱兔般向另一头跑去,不刻便完全消失了踪影。
「你有没有事?」
倒是看着半天没起来的凌霖,林亦云有些担心,伸手来扶。
等到他们终于回到家,知道自己闯了祸的社狗小旺迎出来「呜汪」的一声致词,凌霖才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那一张似曾相识的娟丽面孔。
「喂,我说,一天之内撞见自己心仪的女子两次,可是有缘?」
而且还亲到了,亲到了喔!
虽然光线黝黑,可是在那样的条件下,仍如宝石般散射出晶莹星光的美女,除了下午突然造访过他们家住处的明星左莉莉,还有谁?
凌霖一脸傻笑地伸手按住破损的嘴角,里面隐隐感觉有些松动的牙齿,似乎也是为了加深他美好回忆的存在。
啊,那柔软的唇……花痴了半天才恢复正常样,凌霖突地省起一件自己马上应该做的事来。
「对了,那个报纸,那张照片我决定装进相框里,啊,钱包也要放一张,祈祷下次还能再见面。」
凌霖决定把那张报纸上的照片裱装进相框里,以慰自己的寂寞芳心,结果那张报纸不幸被林亦云拿去当小旺的坐垫,美人白玉般无瑕的脸上蹭了一脸的梅花印子,脏得不成样子。
「啊啊啊——林、亦、云,你……」
「这是我的房子、我订的报纸,你有什么意见?」
冷煞到极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杀过来,黑暗大魔王仍掌控住该美少年的身心,凌霖呜咽了几声,败退。
林亦云冷冷地看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房间,冲澡时还不时传来快活的口哨声扰民,无言地咬紧了下唇,呆坐在黑暗里,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
「喜欢那个人?」
冥冥中,黑暗里似乎有谁在那里,问他。
喜欢?却又不是。
两个男人即使可以互相喜欢,却少见长久。
只是不快乐,觉得他随时可以抛下自己而去的不快。
而,这样的左右摇摆不定,却严重地影响着自己的情绪。
辗转反侧,难以安寝,终于还是一宿无话。
***
鸟鸣啾啾的早晨。
一个有花痴男跳着华尔兹拿报纸的早晨。
所以这个时光,和平常比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
「怎么,你要是真的患上了相思病,我可以立刻帮你进行换心手术。」
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刀出来的林亦云,看见抢在自己之前出去取报纸的男人脸上一副魂飘九天外的模样,不由得冷笑。
从来不关心纸上新闻的人,居然抢着给自己当报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想要第一时间得到他可望不可及美人的消息,最快捷的办法自然是从报纸上。
伊是目前大报、小报炙手可热的偶像巨星,尤其在目前新剧即将开拍之际,更是得迎合一切炒作需要。
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息被狗仔队灵敏的鼻子挖掘出来,连人家底裤的颜色都有猜测投票,刚好可以满足类似凌霖这种变态的欲求不满。
「你知不知道,她最爱的颜色是紫色,最喜欢的宠物是小狗,最向往的地方是:马里它它群群岛……」
那奇怪的岛名,凌霖还得看一下报纸,才能准确地报出来。
「切。简直恶俗的喜好。」
更恶俗的是,一个二十大好几的男人居然学人家少女追星,把另一个同样血肉之躯的人类看成神像,把人家一点一滴的喜好诚惶诚恐地记下来,只差没拿个小本子详细记录了。
出资的幕后大老板,台前的侦探社员工愤怒地决定,今天的早餐是白面包加苹果色拉,半点荤腥也无。
不过,这点处罚对凌霖没起半点作用。
难得地,他对今天的白面包当早餐没有任何怨言——眼睛紧盯着美人图像,体验秀色可餐中。
林亦云拿起被他拨落到另一边去的案件新闻,决心要找个最恶心的,好比什么分尸、肢解之类的,来提高他的用餐品质。
不料这一看,却真给他看到一件值得关注的事。
占据了案件类版面一角,以粗黑框框起的警方讯息上写:今日凌晨六点,在西条巷三道口第二具路灯下发现一具男尸,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左右,请市民提供当时可否见有可疑人物出入。
下面还一并写了该男尸招人认领。
「西条巷,不正是你昨天带我去的那个无照诊所所在的地方吗?十点,我们从诊所出来是晚上九点四十分,走路向巷头西的大街方向前进,十点左右正好路过那里。」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昨晚的行程,林亦云得出一个大致的推论。
「那不就是……不可能!那么漂亮的美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杀人,我看她连杀只狗都不一定够力气。」
凌霖举起报纸打量,那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女子*着雪白粉嫩的胳膊,纤细的手指根根似水葱儿般,哪里像拿得起刀的模样。
「反正人是你撞到的,也只有你说你看清楚了她是谁。」
他当时落后凌霖五公尺,等他走近,那撞到凌霖的人已经一溜烟跑掉了,换而言之,就算是他想向警言提供线索,也无法证实他是「亲眼」看到左莉莉从凶案现场跑出。
林亦云耸了耸肩,并不落井下石——让凌霖自己的正义感与私心去争斗一番,多受些折磨和痛苦,再看哪方取胜算了。
于是,凌大警探只能痛苦地把两份报纸并排放在眼前,左右权衡。
AM9:20——……「林,不会是她吧……我可不可以不报警?」
AM9:35——……「林,你到底也说句话啊?我……我……我一定是眼花。」
AM9:50——……注销警讯的警局接收到良好市民凌先生的电话,说明在昨晚十点左右,在西条巷三道见到过有可疑人物出现,并指出该名从凶案现场跑出来的女子,疑是当红大明星左莉莉,正准备前往警局协助更进一步的调查中。
林亦云非常宽宏大量地出资给他的老破铃木加满了油,躲在他背后上车时,唇角微微弯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孤度。
他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依赖在他身边的原因了。
因为这个男人虽然有着小气、爱贪便宜、见色忘义等等大多数男人都有的一切缺点,可他却有着一种很奇怪的,天生的正义感。
在关键的时候,这种正义感会使得他抛下其它的一切私心杂念,为公义出头,哪怕是牺牲掉个人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很蠢,很呆,很……少见了呢。
呼啸而过耳边的风似乎也一反秋季的肃杀,温柔得似在吟唱巴哈的小步舞曲。
心也随之跳跃着欢快的节奏。
AM11:00——……窗明几净的警视大厅,客气地接待了他们的警察,以同样客气但冷淡的口吻准备将人扫地出门。
「凌先生,您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去查证了。但确确实实左小姐当时人正在拍摄现场,在场可以为她作证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在聚光灯下、镜头前,请问她是怎么到西条巷杀人的?」
跟凌霖一样疑似有偶像崇拜狂热症的警察,没好气地继续数落:「而且学弟,你在六局做的时候,我已经听说过你的伟大事迹不下十次了,现在你虽然做私家侦探,最起码的查证拜托你也先做好。
「真是的!还害我们真的专门请了左小姐拨冗前来澄清这件事,我差点要以为这是你的泡妞新办法了!」
「磅当——」
擦得明亮的玻璃门在他们面前合拢,被扫下台阶来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林亦云无奈道:「他,是你学长?」
「是啊,警校九四届毕业的优等生。现在是五局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沙展(注二)。」
凌霖挠头傻笑,五局和六局关系紧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尤其是与被称为阎王爷与自己的原顶头上司范老大。这样的紧张关系连带也影响到了手下,具体的例子就是这个看自己老是不顺眼的学长刘代志。
详细的形容是:非自己的犯人他不抢,非自己的错误他不糗,非自己的笑话他不看。
这次也是,本来询问报案人员这种小事不必劳烦沙展出面的,他根本就是专门来找自己麻烦来的。
就为了把他踹出门去那一瞬的*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他是不是暗恋你未遂,所以处处针对你?」
林亦云接下去的一句话,几乎没害他一口气把刚刚喝进嘴的饮料全喷出来。
「他?暗、恋、我?」
被过度的惊吓弄得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的,嘴边非常具有效果地流下了浠浠沥沥的水渍,看上去像极了白痴弱智儿。
「乖,乖……」
人家那边玻璃里头还有灼灼的目光看着呢,这人的形象实在是……没有可保存的可能?
「你别拿你那种眼光看人好不好!」
这一边,被他安抚的凌霖终于从过度震惊中回醒,下巴也终于合上了,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想起这一位的「寡人有疾」。
「我……我什么眼光!」
「你明明……」
以前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带一个男人回家来鬼混?怎么现在说说他是玻璃圈里的人,就这么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脸上染红的样子倒叫人看了可怜。
凌霖眼角瞥到有人向这边走来,立时住了口。
「喂,学弟,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妨害公务多久啊?左小姐已经从后门走了。毕竟人家是大明星嘛,前门现在全是小报记者,你看你惹的好祸。」
刘代志看起来很不爽地走向这边。
凌霖看着他一张大便脸,如果这个人硬要说警局内方圆五百公尺全是他管辖的范围,虽然有点扯,但是在那个人来说,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专门来这边泡马子的吗?他怎么一口断定自己坐在这里还不走,是想等左莉莉出现?
好嘛,他承认自己是想等左莉莉出现,但主要原因是要再确认,她跟自己那天晚上撞见从凶案现场跑出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想再见她一面的念头其实只占了少数一点而已……真的很少很少,0.01%。
「喂,借根烟给我抽。」
刘代志却不管他在想什么,疲累地扒了扒头发,一ρi股坐下来,从案发后这一口气就没能歇下来,也真是够累的。
顺手从凌霖上衣的口袋*出一个瘪瘪的烟盒,自顾自弹出一根点上,哈了长长一口,皱眉道:「『时运』?我以为你炒了范老大自己做发财了呢,怎么品味还是这么寒酸?而且你一直都不行时也不走运。」
「……」
他招谁惹谁了,又没人要请这挑剔的小气学长抽烟,到头来连香烟的牌子还要被人嫌!
欲哭无泪——这是凌霖面对自己学长时最大的感想。
说起来,他后面之所以丢掉工作,也是因为这位仁兄从自己手上,抢走了九六网上通缉要犯高志勇,然后再拉爆了顶头上司的上司、那个洋鬼子的雷。
「我说……你是真的看准了?」
又再吐了一道长长的烟,刘代志从被扒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边上,取出一筒卷成烟棍一样的纸卷,丢过来,嘟囔道:「虽然我很不相信你左右各有一百五十度近视的眼睛,但在看女人方面,你这双贼眼倒是从来都盯得很准。
「这是受害人的情况。要说他和左莉莉没关系也不尽然。这具尸体今天早上已经被亲属认领,确认是《娱乐星闻》的记者蔡恒。
「他马子说,虽然不知道这阵子蔡恒在搞什么,但他曾经明确说过:『这次那个女人要是不给我钱,她就死定了!』这样的话。
「那个女人是指左莉莉,也就是说,蔡恒在收集左莉莉的八卦资料时,无意中手上掌握了左莉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想高价勒索她买回。」
「……」
眼前一亮,抢过那卷警方资料认认真真看了个仔细,凌霖喃喃道:「是被勒死的,凶器是他的领带?真可怕,这样谁还敢打领带啊……不过,一个女人,那得有多大的力气……」
「原则上你知道,我是不能把警方资料泄漏的,你看过就当看看啊。」
刘代志有意无意间挡住林亦云看向那几张纸的视线,摆明把他当外人,不让他看警方的资料——对凌霖却不设防。
「我想,问题就出在蔡恒掌握的那个秘密上。要不,就是这世上有另一个长得和左莉莉极其相似的人物存在。」
凌霖快速地看完那薄薄两页纸的卷宗,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林亦云就走。
「喂,小学弟,加油努力干啊!虽然没工钱……」
当然,后半句小声到除了地上的蚂蚁,谁也没听见。
见他精神百倍地发动起那辆破铃木,刘代志嘴边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
他拖着懒洋洋的步伐回局里的时候,一直关注外面这一幕的莫警司不由得取笑道:「又去欺负学弟了!你这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一下啊?」
「谁欺负他了?有个人帮忙跑腿,我们大家省点工不好嘛?再说,这么笨的人,值得欺负么?」
「也不知道是谁说哦,小学弟笨是笨,直觉倒是一等一的灵,你很久都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警界学员了,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盯上了人家,一直欺负到毕业了,还不放手啊?」
「放手啊?」刘代志看着那已经扬尘远去的背影,微笑道:「等我光荣退役的那一天再说吧!」
「你个性真恶劣。」
「彼此彼此,Madam让我吃的苦头也不少了。」
两个危险人物对彼此露出满意的笑容,结束了这次无意义的谈话。
只可怜一心一意想找出破案线索的凌霖,被倏起的冷风吹得直打了两个喷嚏,背上一阵凉浸浸的寒意蚀骨,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又或者是被哪个小人在背后作祟。
注二:沙展,香港警衔用词,就是Sergeant(警长)的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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