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锣声骤然响了起来,那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和震惊,直窜入高高的观天阁内。柳七娘勾魂摄魄的笑容霍然消失,她知道这锣声是格天楼内的追命锣,只有在万分紧急的时候才会敲起,自格天楼成立至今从未一用,但这紧关结要的时候却忽然响起来了。锣声来自后面的格天楼,难道相爷出事了?
锣声一声比一声响,每一声全敲击在柳七娘的心里。一缕苍白的笑容却在石碎羽的脸上绽开,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这真是救命的锣声,与石碎羽一同得救的还有杨不怪!
杨不怪陪同杨存安赴宴。到达留仙楼时,楼上已经灯火通明。
留仙楼在临安城内最繁华的官家南街上,但这时少傅秦熹请客,官家南街上其他酒店旅肆秦楼楚馆全都关门歇业,往夜繁华冶丽的官家南街这时一片漆黑。这漆黑更衬得灯火明澈的留仙楼耀眼无比。
在杨不怪的眼中,闪亮的留仙楼显得虚无飘渺,仿佛是一座藏精匿怪的空中楼阁。他心内暗骂了一声:“这狗娘养的秦熹,好大的排场!”留仙楼的四周是一片沉沉的暗,但黑暗中没有一分宁谧,只有藏不住的重重杀气。谁知道格天楼在官家南街上隐了多少铁卫。
更让杨不怪担心的就是杨存安,这个身高八尺的殿帅此时的脚步已经有些发软,看来秦家的气焰已经让这往日威风八面的殿帅心内发虚了。
“少傅正在恭候殿帅大驾!小的这就领您去。”那店小二跑到楼梯口前陪上了一张笑脸。杨存安挺起了胸来,冷哼一声,道:“少傅好大的架子,头前带路!”那小二脸上笑意更浓,也不见他转身做势,陡然间身子高高拔起,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二楼的楼梯口,拱手哈腰地道:“殿帅请!”
杨存安见了这份轻功,忽然间心内一阵发虚发软发冷,刚刚撑起来的架子霎时就四分五裂地坍塌下去。就在这当,陡觉腋下伸出一只手来,耳边杨不怪的沉稳声音响起来:“咱们上去!”跟着杨存安就觉自己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一下子竟然稳稳地落在了楼口。
杨不怪携着身高体胖的杨存安,施展出“云起风生”的功夫一步跨上楼来,比之那店小二独自跃上,其间难易不可以道里计。那小二正笑得得意,陡然间见了一身仆人打扮的杨不怪施展出这份绝世轻功,脸上笑容不禁凝住了。杨不怪却不管他,昂首叫道:“杨帅驾到——”这声吆喝声音不大,但潜运内力送出,便是官家南街上潜伏四处的每个玄衣铁卫都听个满耳。
喝声未落,却听得一个有如金铁交击的声音哈哈大笑:“殿帅如约而至,果然信人,秦熹有失迎迓,还望海涵!”杨存安这才瞧见在楼上一人居中而坐,一身红得发紫的红袍,一张肥嘟嘟的白脸,正是权相秦桧之子少傅秦熹。这轩敞无比的留仙楼上,竟只有秦熹一桌独陈一人独坐,更显得他声势夺人,气焰凌人。他身后肃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人,只是那人的一张脸给宽大的斗笠遮住了,瞧不清庐山面目。只见秦熹拱手道:“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殿帅的一个贴身近侍竟然有如此武功,佩服啊佩服!”
杨存安到底曾经统领过千军万马,这时也只有定下心来,仔细周旋。他干咳一声:“少傅有召,怎敢不到呀!”说着大咧咧地在秦熹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承圣上眷顾和恩相抬爱,杨存安这些年来一直在西山享清福,不知何事得罪了少傅,让少傅将小人的家眷给看管了起来?”
秦熹的胖脸一扳,道:“殿帅说得哪里话来,先罚酒三杯!”说着已经将酒给他满满斟上,口中道:“许是那群办事的奴才们没说清楚,我将大帅家眷接到格天楼是一番好意。眼下多事之秋,多有不法之徒乘乱闹事,若是万一宝眷落入乱民之手,嘿嘿喝酒喝酒!”杨存安心中暗恼:“哪里有什么乱民胆敢劫持我的家眷?”要待再说什么,秦熹却道:“现在谈这些闲事做什么,喝酒喝酒!”跟着大手一挥,将杨存安要说的“闲事”全闷了回去。
几杯酒下肚,秦熹的一张白滋滋的胖脸上露出了几分红润,笑道:“此酒是家父六十大寿时圣上钦赐的,滋味还可以吧?”杨存安借酒浇愁,这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冷冷道:“嘿嘿,圣上对相爷可是恩重如山呀,听说你相爷的孙子尚在襁褓,就封了三品官了”秦熹听了他的讥讽之话,胖脸上却不露一丝声色,道:“是呀,我秦家一门恩宠,难免树大招风,给一些不轨之人说三道四。但宋金两国能数十年不见刀兵,百姓安居乐业,还不是仰仗家父一人之力?”
杨存安点头道:“从绍兴和议到如今十余年间太平无事,相爷确是功居至伟了。听说早有人将相爷比作郭子仪和张良,依我说,相爷比之郭子仪和张良还要更胜半筹!”他素来善于拍马,尤其是拍了秦桧十多年的马屁,这时提起“恩相”又忍不住故态复萌。
秦熹却使力眨了眨眼,强自挤出几滴干泪,道:“可如今家父病体沉疴,哎,杨大帅,你说,家父若是致仕(古时称官员退休为致仕),何人能当相位?”杨存安见他说到了正题,便嘻嘻一笑,道:“那时圣上自有明断,犯不着我这老粗操心!”秦熹用袍子擦了擦微红的双眼,长叹道:“我秦家向来被国家倚为柱石,家父若有不测,秦熹也只得袭承他老人家风骨,独当重任,一肩挑起天下安危了!”
杨存安听他说得如此露骨,心中一惊,但自己家眷在人家手中,却又不敢说什么。杨不怪却忍不住哼哼地冷笑起来。
秦熹大怒,向杨不怪喝道:“你这厮是谁,怎地如此没上没下?”杨不怪冷笑道:“你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你秦熹。我还知道你肚子里想得是什么,你先派格天楼抓走赵汾,密布下一场大狱,要将朝中贤良一扫而光。再劫持殿帅宝眷,用作要挟,今日摆下这鸿门宴,就是迫殿帅就范,交出兵权。你秦熹第一步要先谋得相位,第二步便是在朝中各处安Сhā秦家势力,第三步便是刺杀普安郡王,然后胁迫皇上立一位年幼的太子,第四步么,就是借金人的势力逼圣上禅位给这字也不识的小皇上,再过些时日,天下只怕就不姓赵了!”
杨不怪的性子当真是老而弥辣,这一番话说得秦熹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愣了一愣,才想起来一拍桌子,喝道:“反了,这厮反了,来人,先将这老东西拿下了!”
楼上早伏了无数铁卫,听得他这一声招呼,四名铁卫己经向杨不怪扑了上来。杨不怪身子不动,双臂微微一振,只听得哎唷哎哟几时叫唤,那四人已被他的护体神功震飞。他大笑一声,喝道:“今日老夫先将你这厮拿下了,嘿嘿,这时是多事之秋,少傅若是‘落入了乱民之手’,又有谁来‘一肩挑起天下安危’?”一张蒲扇般的大手已经向秦熹抓了过来。
秦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这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要待喊来人,却给杨不怪凌厉的掌力罩住,便连呼吸都觉艰涩无比。
猛然间一掌横飞而至,直切向杨不怪腕上要|茓,劲势之猛,有如巨斧。正是那带着斗笠的青衣人出手相攻。杨不怪见这人招式劲急,后发先至,大是劲敌,不由咦了一声,随即改抓为拍,也撞向那人手掌。他适才的一抓迅疾如电,这时的一拍却轻缓如拂云,那人沉声叫了声好,掌上加力,迎了上去。
二人双掌相交,竟然无声无息,但一股绝大的劲力却将要待扑上来的几名铁卫逼了开去。杨不怪和那人的身子全晃了几晃,杨不怪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知道这人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单只这一个青衣人自己就未必能胜,何况还有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格天楼铁卫,何况还有一个累赘杨存安?
杨不怪当机立断,一脚踢翻了摆满酒菜的檀木大桌,跟着反手抓起了杨存安,身子一起便向后跃去。
满桌的碟碗杯筷全化作了片片利剑,齐向秦熹飞了过来。那青衣人身手也是快得惊人,反手一抄,已经夹起了秦熹,凌空一跃,如一只怪鸟般地跃过了飞扬的杯筷酒菜,如影随形地扑向杨不怪。杨不怪和杨存安才一落地,他和秦熹已经挡在了他们身前。
青衣人化掌为刀,一“刀”斩向杨不怪的颈项。杨不怪须发皆张,猛喝一声,骈指如戟,直戳向那人掌心劳宫|茓。杨不怪害怕杨存安给铁卫伤着,只得单臂夹着杨存安,而那青衣人也害怕杨不怪忽施雷霆一击伤了秦熹,便也一手携着秦熹。两个人各出一掌,却是越斗越快。
蓦地杨不怪双目一张,疾退数步,喝道:“原来是你?”那人冷笑道:“你都来了,我又怎能不来?”两个人凛然对视,杨不怪的双目如电闪动,那人的一张脸依然给斗笠遮住,但一团杀气还是从斗笠中射出,直逼入杨不怪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铁卫扑上了楼来,叫道:“不好了,格天楼遭袭,”秦熹刹那间面如土色,叫道:“格天楼,那是相爷养病之所呀”青衣人喝问一声:“敌人是谁,杜邪门宁门主呢?”那铁卫喘息道:“说不清是哪里人马,咱们格天楼的人全在这里,剩下的又去对付凌霄,宁门主寡不敌众,已经力战殉职了!”
杨不怪却哈哈大笑起来:“这千古大奸,人人得而诛之,早死一日天下早享一日之福,早亡一刻天下早得一刻之欢!”口中说笑,掌上招式却是越来越疾。青衣人奋力一掌将他逼出两步,冷冷道:“杨不怪,好毒的一石三鸟之计,先赴留仙楼之筵,引出铁卫主力,再让凌霄出马,拖住铁卫精锐,最后才对格天楼迅雷一击,这一次普安院只怕倾巢而出了吧?”杨不怪扬眉道:“这不是一石三鸟,而是鱼死网破,石破天惊!”他说着举目向外望去,沉沉的夜色中依稀能瞧见高高的格天楼亮着的灯火,秦府内的山海楼与格天楼就在官家南街东侧,不知李沉歌率普安院的众高手这时有没有斩却奸贼的狗头,更不知独自挑战格天楼的凌霄怎样了?
便在这时,格天楼内那惊天动地的锣声已经隐隐传了过来,秦熹才干嚎了一声:“大伙退,速去格天楼!”青衣人的身形已经随着他的这声喊拔地而起,如一缕青烟般地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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