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达伟盯着卓悠,眼神里充满愤怒和恐惧。
卓悠离婚了。在烧掉了傅达伟的客厅之后。现在是傅达伟求着离婚了,因为卓悠已然疯掉,再不离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被烧掉的。
他还年轻,有的是美好时光,和疯子耗上一生不值得。就算同意离婚,傅达伟也仍然拒绝支付卓悠的装修款,他的理由是\"装修已经被你自己烧掉了\"。很有道理,所以卓悠没有再坚持。她只知道傅达伟将一辈子记住她,因为他最终偿还了从卓悠卡里划走的全部按揭贷款,还要破费至少三万元修复火灾现场。这笔损失对傅达伟的打击力度,甚至可以超过他死掉自己的亲娘。
当然,他也可以找个伟大的新女人,心甘情愿地替他支付这笔钱。卓悠相信,傅达伟绝对有这个本事。
卓悠租了一间房子,看上去,不过是走了沈英男的老路。
事实上离婚女人卓悠和离婚女人沈英男有着本质的不同。后者是外刚内柔,前者是外柔内刚。
记得小时候玩过一种游戏名叫\"老虎凳\",就是学着电影里敌人给共产党员用刑的镜头,卓悠坐在地上,小朋友不停地往她腿底下垫砖头。别人最多只能垫三四块就叫疼,可是卓悠的腿柔韧度极好,直垫了七八块都没事。
卓悠妈妈说,女人就应该像蒲藤,纤细柔软,可是能挽千斤力。
卓悠还是会难受,特别不能看到小孩子,电视里,杂志里,大街上,看到了心里就疼得不得了。
她还掉了张松岭为她垫付的医药费,并把手里剩下的钱,给妈妈寄了回去。卓悠的母亲在电话里哭得十分伤心。
老人真是愁死了,一个离了婚的女儿,将来可怎么办?每个人都这么问卓悠,\"怎么办?你怎么办?\"母亲执意不要卓悠的钱。她问:\"傅达伟怎么会有钱给你?
上次他不是说欠了人家一ρi股债吗?\"卓悠马上警觉起来,她问母亲,\"他找你要钱了?\"傅达伟当然要了,就在发现卓悠寄了八千块回娘家的第三天,他平生第一次主动给丈母娘打了电话,说手里紧得很,还欠了别人的债,卓悠不好意思要回那笔钱,无奈只好由他来张口了。
卓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新鲜出炉的前夫傅达伟,果然不负众望,誓要在猥琐这条道路上飞奔至死。
卓悠请张松岭吃了一顿饭,张松岭死活回请了一次,她再回请一次,张松岭再还一次。没完没了的数个回合后,她察觉了点什么,便踌躇起来。
张松岭挺好,职业好,人品好,长得也好。不好的是她,离过婚,流过产,还有,她失业了。自从光顾了一次派出所,等再回去上班时,便哪儿都不对了。同事都躲着她,老板也躲着她。
很显然,大家都认为她是个麻烦的人物,看上去不声不响的人果然有问题。
代签字事件还没有解决。左家声的老婆轰轰烈烈地要告,数次打电话来辱骂卓悠。
还是张松岭宽慰了她,张松岭说,\"你不用怕,你要是吃官司,她老公也跑不掉。投鼠忌器,她不过是吓唬你罢了。\"\"她的目的,不过是想敲诈你两个钱,给了钱,这事就了了。\"张松岭是对的。左家声这天终于主动打电话给卓悠,这是事件败露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左家声说:\"我老婆的意思,让你赔点钱算了,她也不想弄得大家难堪。\"卓悠平生第一次想骂脏话,用尽世间所有的恶毒词汇,问候左家声的祖宗十八代。
她忍住了。事情最终得到解决。卓悠还掉了左家声那一万块钱,并赔偿了左家声老婆一万块,左家声的老婆高傲地表示,这事就这么算了,房子不卖也卖了,她也不再追究。
只是她最后还警告了卓悠一句:\"离我男人远点,不然要你好看!\"卓悠气得浑身打颤,应激反应下,她尖刻地说,\"你的男人还是你自己留着消受吧,也只有你觉得他是个宝。\"对于卓悠的这句还击,张松岭大加赞赏。张松岭说:\"想不到你还挺有口才的,那女人肯定气疯了。\"卓悠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遭遇报应的只有她,而左家声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毫发无损。赔偿的钱,也是赔在他自己的老婆手里,凭什么?
卓悠甚至觉得自己被这两口子给涮了,这根本就是个连环计,左家声先引她跳进坑里,然后他老婆再出面,装作反目,逼她拿钱消灾。
卓悠被这个猜想弄得要疯了,身体里的血像开水一样跳着沸腾起来。
她没有发现张松岭的手心是什么时候搭在她的手背上的。张松岭说:\"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是什么吸引了我吗?\"卓悠大惊失色,第一次见面,她就吸引了他吗?
张松岭说:\"第一次见你,你像只涉水的鹤,小心翼翼的,可怜巴巴的,生怕冲撞了谁。你眼睛里有光彩,是暖洋洋的,仿佛什么都穿不透,穿不透就穿不透,你整个人就是与世无争的模样。\"张松岭是个文学青年吧?说话像念诗一样。卓悠的脸红了。张松岭的意思她却明白了。也许她曾经是张松岭所形容的那种人,现在他希望她仍然是那种人,也许他自己也是他形容的那种人,小心翼翼,与世无争,他一眼看准卓悠只因为他们是同类。
不管是禽,是兽,还是竹林里的蜻蜓,都要与同类在一起才安全。
张松岭的手心始终覆盖在卓悠手背上,卓悠始终没有把手抽出来,他和她手心都出汗了。
沈英男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个挑战不是离婚本身,而是如何把\"离婚\"两个字说出口。反反复复的,太折腾了。而这种折腾从来都不是她的本意。可是从蒋大平那里回来,她就下好了决心。事实上蒋大平没有给她任何鼓励,她只知道,她就像在爬一座高塔,塔上黑糊糊的,她也不知道爬上去能干什么。一扭头,总能看到蒋大平,要是不小心脚下一滑,蒋大平肯定会在下面伸出手臂,稳稳地把她接住。
她从未对任何男人有过这种信任,她也总是把男人看走眼,可是这一次,她无比自信。
她坐在客厅里等齐强回来。烟灰缸被她找出来,摆在茶几上显眼的位置,厨房里熬了汤,打算等齐强一到家就盛出来。
她要展开一场心平气和的谈判。齐强照例晚归。其实齐强最近有了一点和缓的迹象,回来肯吃沈英男做的饭了,大约他也想通了,别折腾了,有意思吗?有吗?
只是他仍然板着脸不肯说话,可能是不想和解得太快,便宜了沈英男。他得一点一点,慢慢地驯化她。到底是在婚姻外溜达了一圈的人,他得出的结论是,还就只有结发妻子好驯化一点。
他肚子里的主意沈英男用鼻尖就感应出来了。今天的谈判齐强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不敢猜。深夜十点,沈英男的手机响了,是齐强打来的。接起来,却不是齐强本人。一个男人在电话里说:\"你是机主的亲属吗?他出车祸了,现在医院里。\"齐强被一辆摩托车从后面撞飞,肇事者不见踪影。那辆摩托车像耍杂技般,整个前轮都曾骑在齐强身上,因为齐强的西装外套上,有一个清晰的摩托车车轮印。沈英男赶到医院时,齐强还在手术室,被人发现时他倒在一条巷道里,除了腿受伤,身上多处骨折,脸上更是像开了酱料铺,没一块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