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一飞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么你现在有没有后悔当初偷练凤笛音。”
游牧童子沉思片刻,仿佛他自己也深处矛盾之中。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谈论后悔与不后悔这类的事情,似乎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但对于一个处于生死边缘的人来讲,这问题却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
顷刻之后,两人依旧沉默。
云一飞道:“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是很简单的。”
游牧童子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童子那般天真,倒显得有些大人们的几许沧桑感,他答道:“的确,它的答案很简单,只有是与不是,而且还没有对错之分,但这个问题却要慎重回答。”
云一飞听后,有些诧异,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位童子,能说出这种意味深长的话来。
游牧童子接着说道:“我实在向往于江湖,更渴求在这个时代名造一时,永垂史册,所以我绝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尽管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我却很敬畏生命,我不想年少夭折,所以我也后悔。”
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他的话无所隐讳,完全出自于他的心声。也正因为他面临着未知的死亡,所以他的话中充满着同龄孩子所说不出来的哀伤。
云一飞道:“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现在若这么想,你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游牧童子脱口道:“为什么?”
云一飞道:“你不曾涉足于真正的江湖,所以你无法明白行走于江湖的辛酸。”
正因为游牧童子未曾游荡过江湖,所以他对云一飞的话不甚了了。的确,江湖之中的大是大非,愁伤琐碎,宛若清晨时的迷雾,就连身临其境的人都无法解释前方的道路,更何况是一个没有去经历过的人呢?
游牧童子道:“我听不懂你所说的话,但我只想知道,你将来会因为什么而后悔吗?”
云一飞毫不迟疑地说道:“因为情,因为义,更是因为精神的寄托与对武学的狂热。”
游牧童子摇头,道:“不懂。”
云一飞又轻抚了他的头,游牧童子的两只乌黑又雪亮的眸子在不解地看着云一飞。云一飞轻笑,但那笑却是羡慕与忧伤参半着的。他羡慕于游牧童子的年龄,年华似水,清澈透明,他忧伤于游牧童子内心对未知江湖的狂热,对武学的痴迷。
云一飞道:“倘若在民间,你的一位挚友把你出卖了,你会怎么办?”
游牧童子笑道:“我永远不会再理他。”
云一飞又问道:“在江湖中呢?”
游牧童子又笑道:“你在问我同一个问题,我自然会给你相同的答案。”
云一飞道:“错了,截然不同。在民间,不是朋友,可以当成陌生人,而在江湖,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游牧童子依旧不理解云一飞的话语,也许是年纪尚小,也许是未曾经历过从民间走向江湖那一种叫人悲喜交加的历程。所以他听云一飞的话总是朦朦胧胧的,但处于一种本能的好奇,他又很想听的透彻。
游牧童子又问道:“如何不同?”
云一飞道:“在江湖,当你面对曾经的挚友变成今日的敌人,你就要毫不客气地杀了他。”
听后,游牧童子觉得自己的身上的汗毛在颤栗着,鸡皮疙瘩在身上有如群峰突起。一般,云一飞本不应该灌输给游牧童子江湖的这面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这是涉足于江湖的侠客,很容易去体会得到的。
游牧童子道:“杀与不杀完全取决于我,我可以今后同他划清界限。”
只有天真才会无虑,只有天真才会用双眸去看这个世界。恐怕只有天真才会让他幻想于那如仇似海的江湖。
江湖是个绝壁,前临深渊,后靠绝涧,无论你是君子还是小人,是侠客还是浪子,你都处在那种绝境之间。
云一飞这时很认真地说道:“你若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这句话绝不是骇人听闻,云一飞也杀过人,当然,在他杀过的那些人里,也有曾是他最好的朋友。云一飞的轻笑是遮掩不住他内心的无奈,但游牧童子并看不到这些。
游牧童子惊道:“真就这么残忍?”
云一飞道:“真的,当人一旦步入这个江湖,你就不要打算再活多少年,因为在江湖中,能够多活一天,你就多赚一天。但那不叫残忍,那是江湖赋予江湖上的人们无形的规则,愿赌就要服输,既来之,就要安之。”
谈话之间,天已近暮,清风冷冷,荒草摇摇。
游牧童子望云一飞那飘飘的衣衫,富家公子给人的一种沧桑感也显得是那么潇洒。云一飞能想到死,正因为他想到了黎剑愁。
游牧童子自语道:“只可惜,我已命不久矣。”
云一飞这时一手触及他的胸膛,发现他的经脉全已倒转。云一飞知道他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人的骤死是一件不痛苦但很残忍的死法,但对于一个不满八岁大的童子而言,那既是痛苦,又是残忍。
云一飞用劲全身的力气,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来冲破他体内积聚的血块,从而使他的七经八脉处于一种正常稳定的变化。在云一飞体内真气推动下,游牧童子感觉到自己浑身发麻,若有千万颗针同时刺他,恐怕他现在也未必会感觉到疼痛。
游牧童子这时体内有一种强大的气流迂回倒转,这是令云一飞也无法去阻止的。却听“啊”的一声大叫,响彻在这空荡荡的牧场,随后,又变得一片沉寂。游牧童子这时晕了过去,云一飞的身子也晃悠悠的,像喝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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