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信感激涕零道:“卿大夫,卿大夫此言真是……”
褒仲祭袖手一抖,白璧入袖不见,又引手作延请之势道:“此非述话之处,还请信公子过府一述……”
“万万不可,以信待罪之身,私访多有不便,还请送于宫城发落!”
褒仲祭怔了一下,肃然应是,邀请了公子信登上他的马车
“进城……”
两人在车内就坐后,车外传来西乞拉长了的叫声
几案昏暗的灯光中,褒仲祭四下打量了一眼,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君上不在此,说吧,信公子究竟要什么?”
公子信也收起哀容,目光炯炯道:“信要面见涪姜夫人,还请卿大夫代为引见”
“嗤,信公子觉着合适么……”
“周旭已反!试问卿大夫,新涪还有兵几何?刚才那阵仗摆出来也费劲吧!”
褒仲祭平静地掀开竹帘窗岈窗外闪过一名身披斗笠蓑衣的军士
公子信疑惑地看了眼,这样的精锐在绵地也见过不少,无甚特殊之处
然而随着马车行进,每隔三十步的路边就会出现一名,皆在白茫茫的大雨中静立不动
公子信暗计其数,沉默下来,就算是临时做给他看的样子,但他也知道这街还很长很长……
车内车外一时宁静下来,唯闻哗哗雨声与辚辚车声,间有兵甲撞击之声,虽不齐整却透着肃然
这就是上升期大国的底蕴,其意志贯彻于每个角落,根本不必用语言来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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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长街将粳城北宫城的灯火隐然在望,其高大绵长的内墙,像是一条压在千坊万户上的巨龙
褒仲祭放下竹帘,不急不缓地开口:“五百精锐之众,岂是你等绵地乌合之众可比?以我对绵地的了解,乃父既去,你们各家各房矛盾重重,还能整合起来才是有鬼……再者遭此秋雨,你们还有粮?”
随着这席话,公子信表情变得很奇怪,既有无奈,又有一种快意,唯独没有被戳穿的难堪
褒仲祭心中咯噔一声,凌迫语气就放软一些:“非是仲祭怀疑信公子,但没兵又没粮,纵以仲祭之不擅兵事,倒也要看看周旭那小儿如何作反”
公子信冷笑道:“绵地有粮,周旭星夜销鼎铸镰,连着两日抢收,尽得族人归附,九姓皆服,姬姓四房恐怕也在他掌握下了!”
褒仲祭第一次面露惊容,理智告诉他这八成是事实,但他还是忍不住质疑地出示了袖中一物
这是一副小小的龟壳,其上烟火熏烧纵横龟裂,用特殊刀法刻有一句卜辞——褒人仲祭为吾君问卜于天,近有雨否,明日雨?后日雨?无雨?
裂纹集中指在明日雨后日雨之间,更多偏于明日雨,裂纹再往下还有更细微详尽的后续卜辞
“此为仲祭在雨前一日所卜,准备与组织耽搁的晚了些,连夜连日抢收大半,还有部分损失尚未统计出来”
公子信对这类事已产生过一次免疫,将油灯举近了观察,却发现后面具体到了哪个时辰下雨下多少的雨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们都是妖怪么……”
褒仲祭摇摇头,收回这块卜甲:“两日?小儿竟比我还早一日,他怎么算到的?”
“他没有算,只言‘月晕有雨,瓦檐露重,三日内或有雨,有备者无患’……卿大夫既善卜与数,现在再算算,绵地久经训练的成男九百,其中随先伯征战过的老卒就有两百,一但以这些老卒为核心,再以先伯遗赠武库装备起来,新涪五百之众足以抵挡么?”
“有备者无患,有备无患……”褒仲祭喃喃着重复一句,蓦地从巫术道理的觉悟中惊醒过来:“信公子何时出来的,还请如实相告!”
“前天夜间子时”公子信语气平平,任谁被迫背井离乡,都不会好过
至于一路暴雨泥泞山洪绵水涨汛……这两日两夜的行程不单是狼狈,更要用艰险来形容,却不必为外人知道
“这么说,小儿……周旭也快要来了,新涪西城墙都还没修好,通知君上也来不及……”褒仲祭脸色难看地换了个正式称呼,他虽不擅兵事,却擅于形势:“我带你去见涪姜夫人,请她以国妃之身下令,引旧涪丁众前来护卫!”
茫茫水幕里,马车队路过宫城正门,驶入宫城侧面
第一重宫门处,西乞的叫喊声在雨中拉长:“左相卿大夫仲祭,携世封绵大夫之嗣公子信,有要事求见西宫……”
第二重宫门处,另一侍从的叫喊声也随之响起:“左相卿大夫仲祭,携世封绵大夫之嗣公子信,有要事求见西宫……”
随着一声声传报,浸油的庭燎逐一在宫城中点亮,新涪城仿佛在雨幕中觉醒,更大的激流即将在人间传播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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