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章 歌尽妖华(下)
炎王怔怔地看着天色,许久才喃喃道:“是天谴,天谴来了。”施天谴的不是神,而是天。
官云璃随手扔去了魔刀,不理会炎王的话,眼里只看得到白钰,一步步向他走近。
可炎王却突然一把大力拽住了她:“不要过去。”
“你放开我。”官云璃抬起眼侧,冷冷地睨着他。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要遭天谴了!私自扰乱时空轮回道,改变凡人的劫历,是要受九十九道天雷轰的!”
官云璃步履踉跄:“那……会怎样?”
“千古至今,三界之中还无一人承受。”
“白钰——!”官云璃突然冲白钰飞奔而去,拼尽所有力气。
白钰无力躲闪,却只冲官云璃倾城绝色地一笑:“乖,别过来。”
顿时,整片空中,天雷滚滚。官云璃眼睁睁地看着,那顺劈而下的九十九道强光闪电直直落在白钰身上!
白花花的光亮晃瞎了官云璃的眼。她颤颤巍巍地跪下,撕心裂肺地大吼:“不要——!不要——!不要——!”
官云璃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身后炎王死死地拉住了她:“就这样过去,你也会死的!”
“我不管!死就死好了!你给我滚开!”官云璃全身猛力一震,硬是将炎王给狠狠震离开来。
“白钰,白钰,白钰——!!!”她边跑边咆哮,“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好不好!”
这时,天空另一侧也响起了一个癫狂的声音,只见黑月卯足了力冲那闪电奔去:“白钰!你给我回来!”可是他刚靠近,突然一道闪电劈在他身上,直接将他狠狠地打落了下去!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不会是这个样子的……眼看他就要成功了,眼看他就可以独占白钰了,白钰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他怎么可以死!!!
眼看着官云璃也要飞扑过去了,这时突然从闪电里面蹿出一个青衣人影,生生将她给拦住了!
“我不许你过去!”萧然死死抱住官云璃,脸色苍白得可怕。)
“我要杀了你!你给我放开!”官云璃赤红着眼,一掌一掌劈在萧然的胸膛上,萧然嘴里一口一口吐着鲜血,但手就是未曾松开半分。
“你放开我!你这个魔鬼!”
“放开我!不要,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许他离开我!你给我滚开啊!”华丽的闪电,一条一条,真真是扇在她的心尖上,转眼就鲜血淋漓。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吸干。
“放开我……”
……
九十九道闪电伴随着天雷轰轰鸣响的声音渐渐小了去。官云璃跪坐在天边,看着天空之上,华光散去,清澈的天空干净得连渣都不剩,更莫说白钰他人。她声音沙哑,目光呆滞:“我求你……放开我……”
萧然眼神黯然,手一松,官云璃的身体便无法再支撑,清落落地跌落了下去。忽然明白了过来,就是他穷尽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放纵自己的身体坠落,沉寂道:“生无可恋,死无可眷。”
这时,历经几天几夜厮杀血战的天空终于放晴。金色而温暖的曙光缓缓升起,照耀了惑林山巅。
惑林的花草树木,早已枯死,花叶不复存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明明五月,山上却忽然飘起了雪,在金色阳光的折射下反射出纯净而清透的气息。
山巅上,趴在地上的官云璃身上都飘满了白雪。她迷茫地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珠里渗透着雪的清然和阳光的色泽。
炎王跌跌撞撞地想走近,可看到她那样的眼神,最终顿了顿,失魂落魄地离去。他现在明了,一切都是他自作孽。自以为布的一个局天衣无缝,到头来却将自己给束缚得死死的。
或许,跟她在一起十八年的徐君然,是幸福的;亦或是,他的灵魂附在徐君然身上十八年是幸福的。只是,为何自己现在才看穿这一点?
早知如此,为何当初要骗她,要伤害她。他在嫉妒,嫉妒白钰,嫉妒白钰可以拥有如花美眷,嫉妒白钰可以安享幸福美满。从第一次见到白钰开始,他就已经作茧自缚一千年了。
要是当初真一下子杀了她,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会不会他就赢了,会不会他就可以成为三界至尊了,会不会他就可以幸福了?
那时,想必他也就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了吧。
炎王走后,官云璃缓缓转过头来,却看见萧然虚弱地坐在地上,青色衣袍上一片片刺目的血迹。他那半掩面的银色面具有些松了,却还未落下来。
不知何时,官云璃手里化出了一把尖锐的刀,慢慢抵上萧然的心口。她说话的语气清冷,早已没有了先前遇到他时的狂怒:“听回天说,你是一个凡人。”
心死之人,哪里还有喜怒哀乐。官云璃现在,那清透如寒冰的眸子里,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窝皆是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然身体一顿,似松了口气,幽幽道:“是。”
官云璃握刀的手稍稍使了点力。她想起了回天曾对她说的话,回天曾拜托她的事,心里早已没了任何知觉。
那时,回天附着她的耳朵说:“魔主为了你这样一个女子,甘愿将自己逼上绝路。现在,我亦甘愿双手奉上性命,将魔力全部灌输给你,这样你便能打败神魔,和妖王在一起。”
官云璃错愕了一瞬间,才问回天:“为什么?”
“我只想,你能亲手杀了他,让他死心。你不值得他如此心力交瘁,杀了他之前,不要取下面具。答应我。”
“好。”
回天,到头来你何不是如此执着?你想解脱的是他还是你自己?
神思之间,官云璃清然地笑了笑,手里的刀扑哧一声往萧然的心口里送:“媚生,凝染,连同答应回天的那一份,今日了断了。”
萧然那原本血迹未干的尖削的下巴,此刻又不断有鲜血淌过,留下深深的痕迹。他自鼻尖里发出几声轻轻的笑:“好,很好。你答应我要笑的,你答应我要跟我走的。”
官云璃眼眶渐渐有了些落寞,伸手抚上萧然那银色的面具。手微微颤抖。
她轻轻摘了萧然的面具。
萧然瞳孔里的淡青色越来越黯然。
官云璃一眼不眨地看着萧然的脸,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挣扎,只是突然不可抑制地癫狂地大声笑了起来。她在雪地里扑腾着,站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站起来,可笑声却从未停息过。
“官云……”从始至终,他只想要得到她,保护她而已。
还记得,第一次在赌场里见到与人打架的她,一脸倔强;还记得她为了保护别人而被打得鼻青脸肿,记得院子里有不明杀手要杀她时,还记得……还记得烟花灯会,他与她一起……她说过,还要一起看灯会;她说过,到时一定跟他走……
统统地记得,不曾遗忘。萧然缓缓闭上眼,干净的泪珠垂断而落。若是可以,他也仍将记得,一丁点都不要忘记。
……
黑月因被一道闪电劈落,此刻身体伤痕累累。他狼狈地坐在雪地上,看着官云璃的眼里,却有了一些复杂。
难道,他错了吗?
遥遥坠落的时候,他看见官云璃嘶吼着如他一般傻扑向闪电天雷的时候,他就在问:他错了吗?
官云璃伸手,取下了绾在发间的一枚发簪,垂下一头青发。发簪是木制的,簪头绽放着三朵栩栩如生的血色朱华。
她怔忪了半晌,咧嘴笑:多美啊。这是白钰送她的第一支木簪。
她手里紧紧攥着木簪,一步一步朝黑月走去。
在黑月面前,她半蹲下身,将木簪放在黑月手里,握着他的手里的木簪指向自己的胸口,顿时胸口绽开了和木簪上一般没的血色朱华,她笑:“你不是想杀了我吗,现在你可以如愿了。他死了,我也便死了。”
黑月紧紧抿着唇,不愿随着官云璃的力道将那尖尖的簪子,奈何官云璃倔强,他眼睁睁地惊恐地看着那木簪在他手里,一寸一寸深入官云璃的肌肤!
“不……不……”
“他死了,我也便死了。”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萧然沙哑微弱的声音:“他没死……他没死……只要你活着,他就没死……”
官云璃顿住了,眼里闪烁了下。
“疯子……都是疯子……”趁这空档,黑月冷不防甩开了官云璃的手,木簪空落落地掉在了雪地上。他逃也似的摇摇晃晃地离开。
此时萧然的肉身开始慢慢消失。他伸手向官云璃,却无论如何都碰触不到:“不管我比他早还是比他晚遇见你,只要是我就不行,对么。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我只是想唯独我一个人呆在你身边而已。”
雪下得更大了,如鹅毛一般安稳地覆盖了整个大地。盖了丑恶,盖了多情。
直至萧然的肉身尽毁,一颗青色的魔珠顺着雪花轻轻落尽官云璃的手心。官云璃握紧了手,终是呜咽出声,继而哀极而嚎啕大哭。
哭声盘绕在惑林的山头,久久不愿散去,惊泣了天地鬼神。
萧然,记住了,下辈子一定不要再遇上我。
白钰……你回答我,何故留我一人独自存活?!何故留我一人独享寂寞?!
萧然说,你没死对么。只要我活着,你就没死,是这样的么。只要我活着,你就没死。
……
惑林的雪,整整下了一千年。原本青葱翠绿的一片山林,变成了一座千年不化的皑皑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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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小云的正文在这里就告上一段落啦~
其实这个结局小云在传稿的时候是很哀伤的~这部文小云几次落泪~虽然也笑了~可能自始自终小云打动的就只有自己。
咳咳,废话不多说~后面还有番外,各种终极大结局~继续支持小云~\(≧▽≦)/~啦啦啦
番外 应逢离月
番一 日出日落
番一 日出日落
“小混蛋,给老娘滚出来!”官云璃站在屋里,叉着腰大骂。
此时,椅子脚下,正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糯米团子,在拼命把小小的身体往椅子脚里边挪,无奈小ρi股有点肥,怎么都挤不进去,只得卡在外面。
“官雪!”
桌上轻飘飘地搁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黑字,官云璃越看越火。
还好,糯米团子很识时务,抱着小脑袋,耸着肩膀怕怕地嗫喏说:“娘亲,要是你不生气了,我就出来。”
“嚯?”官云璃眉眼戏谑地扫了下那独独搁在椅子脚外面的小肥ρi股,操起一旁专门用来对付小操蛋的鸡毛掸子,将掸子头甚是和谐地在手心里敲了敲,然后戳了戳那小肥ρi股,“真不出来?”
这一戳,戳得糯米团子当下一阵哆嗦,那小身子抖起来颇有些筛米糠的意味。她抱着小脑袋慢吞吞地挪了出来,看了眼官云璃,眼珠一顿,倏地撒手死死抱起官云璃的腿来。
小团子的身体很是扭捏地摇晃着:“我的娘啊,您不是去集市买东西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雪儿还想着一会去集市接您呢。”
看她那一副怕挨打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要装作撒娇撒得很欢,官云璃心里一软,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撒娇可是那小混蛋的拿手好戏,每次要挨打时总能被她蒙混过关。有时候,官云璃不只一次抚额长叹,当年她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磨人的小东西呢!
让官云璃焦头烂额的小团子名叫官雪,长着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两只大眼睛像宝石一样镶嵌在那如瓷娃娃一样的脸皮上,小樱桃嘴子一嘟,任谁见了小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雪儿是几百年前官云璃上惑林雪山时捡的一只小白狼,初见时不知是饿着了还是冻着了,四肢僵硬奄奄一息。官云璃将她给拾了回去,还给她渡了好一些修为,才能让她捡回了小命,还这么快修成小小人形。
因是在雪地里捡的,所以官云璃给她取了名字叫官雪。
官云璃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我急着回来检查你的课业。”
随即,官云璃两指拈起桌上那一张薄薄的纸,撂在小雪儿的面前,阴测测地说:“雪儿是不是皮子在做痒,需要我给你抽一抽啊?”
雪儿小声嘀咕:“不劳烦娘了,我皮子痒自己挠挠就是了,何必要娘伤筋动骨。”
官云璃暴吼:“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雪儿一耸一耸地伸手颤颤接过纸,更加小声地念了出来:“天苍苍,野茫茫,娘亲半夜要爬墙……娘啊,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雪儿死死抱着官云璃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往官云璃身上揩。揩完,继续嚎。
“官雪,你给我站好!”
雪儿身体一抖,老老实实地站好,作了个揖:“娘亲有何吩咐?”
官云璃哭笑不得,本来心里就没多大的火气经她那滑稽的动作一逗,齐刷刷全熄灭了。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名堂!
官云璃正儿八经地问官雪:“我出门前才教你的诗是这样的吗?”
雪儿摇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
雪儿摇头晃脑了半天,才甚是有感地念出:“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罢了,她还向官云璃邀功:“娘,我是不是孺子可教?”
官云璃闭眼点点头:“嗯,还凑合。现在娘就考考你。”
雪儿闻言,立即兴奋地脚一并,肥手往额上一搁:“没问题!”
“咳咳”,官云璃清了两声,道,“雪儿上街,若是遇上大美妞,会如何打招呼?”
雪儿当下伸出两指摩挲着圆滑的下巴,汪汪大眼睛一挑,咧嘴笑道:“唷,小妞,这是要上哪儿去呀?要不要大爷我陪陪你呀?啧啧啧,瞧这凝脂雪肤,瞧这梨花带雨,不如许了我一夜吧,包你腰好腿好精神好!”
官云璃眉梢抖了两抖,随即朝雪儿伸出大拇指,好。雪儿兴奋得快没下线了。
官云璃又问:“雪儿上街,若是遇上翩翩公子,会如何打招呼?”
雪人两眼冒金光,砸吧砸吧着口水,手不自觉地往衣服上搓了搓,甚是腼腆中带着猥琐道:“嘿,小美人儿,我看上你了,跟了我吧。等我玩腻了再把你送回来,你觉着怎么样?”
官云璃伸出两指不自觉地撇了撇下巴,又问:“那要是雪儿遇上坏人了呢?”
雪儿当下胸一挺:“直接拳头招呼!”
官云璃一把将小雪儿捞起,抱在怀里,捏捏她光滑的小脸蛋,笑:“雪儿果然有娘亲当年的风韵。”
雪儿一听,骚乱了。她搂着官云璃的脖子就一阵狂啃:“真的咩?真的咩?”
三月的清风徐徐扑来,留下一屋子的清然。官云璃和雪儿在屋里闹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官云璃一直如这般努力地寻找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乐趣。
傍晚时分,懒懒的阳光渐渐昏黄了下去,有股华丽丽凄美的味道。官云璃手里牵着雪儿,一大一小,缓缓往屋子后面的雪山里走去。
对,她们一直住在惑林雪山的山脚下。住了记不清有多久。
站在惑林山巅上的时候,雪花依旧未停,只是有些淡。她们正好赶上在雪地里看远方的日落。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雪儿每次都会说:“娘亲,日出日落没有娘亲·美。”
官云璃安静地站着,发丝上沾满了雪花。每每这个时候,雪儿就会特别懂事,轻轻地爬到官云璃的肩头,伸出小手摘去官云璃头上的雪花,还问:“娘亲冷不冷?”
官云璃兀自抱紧了雪儿,头蹭着雪儿的小颈窝:“冷,好冷。”
白钰,都这么久了,为何我迟迟等不到你回来?你没死对么?只要我活着你就没死对么?为何,为何我见不到你,触碰不到你;为何我只能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想你?
等待,真的是太寂寞了。我没有力气了,我不想再等了。死真的一点都不难,怕只怕,怕只怕我去了黄泉,却还是找不到你!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官云璃怀里的小东西突然蹭起小身体,肉肉的手掌摸上官云璃的脸,替她擦去脸上凉凉的东西,还抱着她的脖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抱抱娘亲就不冷了,娘亲不哭。”
官云璃闻言,却将小团子抱得更紧,仿佛这世上唯一温暖的东西就只有她了。山头上,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低咽声。
待日落了,天黑了,官云璃才再牵起雪儿往回走。
路上,小团子憋了几百年,终于忍不住问官云璃:“娘,为什么娘每天都要来这里看日出和日落?都看了好几百年了娘亲还没腻么?”
官云璃身子顿了顿,手握着小团子的力道大了些:“因为,娘在想,有一天,他会乘着七色云彩归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勇气,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雪儿将她的神色瞧得清楚,每次从这里回去,娘亲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好像很难过,好像又期待着什么。
雪儿吐了一口气,随即天真地歪着脑袋问:“娘亲是在等谁呀?是不是在等爹爹呀?你要是那么想要个爹爹的话,雪儿就去给你找来!”
官云璃好笑地看了雪儿一眼,心情褪去沉重,说:“是我想要爹爹还是你想要爹爹啊?”
雪儿沉思了一会儿:“其实,我是不大想要的,要是娘亲那么想要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官云璃手抚额:“败给你了。我的爹爹你应该叫爷爷,你的爹爹我应该叫夫君,怎么能混在一起?”
雪儿甚是无奈地瞥了官云璃一眼:“我的还不是你的?”
官云璃眉眼一挑:“那你的小妞、你的小哥呢,还是我的吗?”
雪儿戒备地看着官云璃:“在这个问题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没得商量。”
一路上磕磕碰碰,一大一小两人儿倒也和乐。可是,眼看她们就要离山脚不远了,突然横出一个岔子来。
雪地上,似乎躺了一个人。
番二 麻烦上门
番二 麻烦上门
官云璃和雪儿一大一小动作顿时整齐划一,一模一样。她俩弯着腰,踱着步子走近,一手撑着腰,一手两指摩挲着下巴,细细端详了地上的人一会儿,才出声。
“娘,他死了没?”
“不知道。”
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隐隐看得出是麻布的衣服。旁边散落了一个筒子,里面尽是各种刀剑,还有貌似布陷阱的用具。
雪儿看着那些东西直皱眉:“娘啊,我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官云璃睨了雪儿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看他带这么多刀什么的,莫不是来山里捉兽群?”
官云璃思忖着点点头:“嗯,甚有道理。”
雪儿两眼汪汪地朝官云璃看去:“娘,不如就让他冻死在这里吧?”
“说不定已经死了。”官云璃拉起雪儿,准备踏过那人而去,“走吧,我们回去,不管他。”
可这时,刚刚还了无声息的地上的那人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了官云璃的脚踝!官云璃怎么甩都甩不开!
只听那人虚弱地求救声:“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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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林山上终年为积雪所覆盖,且天气寒冷,但山脚相比之下却是温暖许多,尽管现在已是十一月天。
官云璃和雪儿便一直住在山脚下。上山看日出日落也很方便。
此时,正是晚上,外面稍冷了些,风也刮得大了些。屋子里,温暖的烛火悠悠摇曳。
屋子很简单,只有一些生活用到的厨具和一张不算小气的桌子。这是平时官云璃与小雪儿吃饭的地方。
但今晚,这屋里却格外搁了一块木板子。板子上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便是先前官云璃和雪儿从惑林山上拉下来的,要不是他死死拽着官云璃的脚踝,鬼才会理他,更别说救他了。
因官云璃和雪儿住的地方不大,总共才一张床,总不能让一个陌生人躺倒自己床上,所以才让他躺倒这边屋里来。还好,旁边燃了一个暖炉,还不至于冻死他。
暖炉里的柴火燃得噼噼啪啪地响,一簇一簇的小火苗看起来颇为安逸滋润。
这时,木板上的男人动了动身体,似乎终于从寒冷中缓过了劲儿来。几经辗转,他才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男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但也不是丑中极品。一身麻衣略显粗糙,方脸厚唇,额角一条显目的疤痕。只有那双眼睛,看得出有点沧桑和锐利。
然,当他抬头朝四周望去,看见了桌边坐着的官云璃时,心尖儿似无法阻止地狠狠颤了颤。
官云璃一身月白长裙,青丝如瀑垂落至腰际;此刻她正懒懒地伏着桌沿侧对着他。她单手撑着小巧精致的下颚,另一手葱白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小木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灯芯。
男人看得喉咙发干,眼神炙热,他不顾自己被寒雪冻伤的身体,直愣愣地站起来向官云璃走去。这辈子,他都没见过如此勾人的美人儿。以前玩过的那些女人,和眼前的这一个比起来,简直是连庸脂俗粉都不如!
官云璃挑着灯芯的手顿了顿,眉头微皱了些,看也不看他,忽然冷冷出声道:“既然醒了,那就请现在离开吧。”
她不想任何人干扰她和雪儿的宁静生活,这就是为什么雪儿在隔壁屋里睡得香甜,而她却要在这里等着男人醒来的原因。无非是要亲自赶他走。
然而,男人显然没有听出官云璃话里的疏离和不耐,用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官云璃身上上下来回打量,还兴奋地问:“是你救了我?”难得遇上这么个美人儿,他怎么可能那么听话说走就走。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美人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救回来,何不再让我在这里多住一晚,也便好好报答美人的救命之恩呐!”说着他就慢慢靠近官云璃。
官云璃轻轻叹了一口气,听不出喜怒,道:“看来真真是自找苦吃,带了个麻烦的东西回来。”
男人哈哈大笑:“哈哈哈……美人何出此言,既然是你救了我,这恩情哪有不报的?”随即他伸手就想去抓住官云璃的肩膀。
官云璃身体未动,可手却迅速地突然截住了男人的手腕儿。她琥珀色的眼珠微微一挑,看向男人:“难道要我亲自将你扔出去吗?”
男人一怔,心里跳得厉害也寒碜得厉害,眼前的美人正面比侧面还要美上许多,只是她的眼神却冷得让人止不住哆嗦。
神思之间,男人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官云璃。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手腕骨居然被官云璃给生生折断了!
官云璃掐着男人的手腕,用力一甩,顿时男人就像一只被人拎着尾巴的老鼠一样,“砰”地一声给甩出了屋子。
官云璃冷漠的声音伴随而来:“滚吧,不许再踏进这里,一步都不行,不然我就砍了你的双腿。”
男人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吃痛地咬咬牙,冷哼:“哼,不知好歹的臭娘们!走着瞧吧,老子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弄不到手的!”他狼狈地离开了,但眼里却满是志在必得的意味。
官云璃低下眼帘,拂了拂裙摆,吹熄了灯火,进了她与雪儿的房间。
一上床,雪儿那暖暖软软的小身体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紧紧黏了过来,小手圈着官云璃的脖子,糯糯地梦呓:“娘亲,上个茅厕怎的要这么久,外面冷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官云璃一愣,嘴角轻轻弯起,伸手给雪儿盖好被子,温柔地揉揉雪儿软哒哒的头发:“雪儿乖,快睡。”
第二天,阳光明媚,暖暖地照耀着一方小小的院落。
饭桌上,雪儿咕噜咕噜喝光了一碗蔬菜粥,打了个饱嗝。她眼睛半眯着,睡意还有些惺忪,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没睡饱的样子。
官云璃见她那副惹人怜的样子,不禁笑着轻斥:“官雪,你是猪吗,睡这么多还睡不醒?”
雪儿摇晃着垂在椅子外面的两只小脚丫,嘟着小嘴喃喃:“不是啊,娘亲,我昨晚很累啊。”
“累?哪儿来的累?”官云璃觉得好笑,“是腰酸还是背疼还是腿抽筋了?敢情你是上了年纪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官云璃给她再盛了小半碗蔬菜粥,放在她面前,问:“说说,雪儿做了什么梦?”
想起这个梦,雪儿终于有点精神了。她睁开汪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官云璃看了半晌,才出声:“娘,爹爹可以有很多个吗?”
官云璃蹙了蹙眉,表示没懂她要说什么:“什么意思?”
雪儿双手往桌上一拍,脑袋伏在桌上,依旧是直勾勾地看着官云璃:“昨晚,我梦见好多爹爹了。”
包在官云璃嘴里的一口粥,险些喷了雪儿一脸。
番三 意外来客
番三 意外来客
雪儿不顾官云璃动乱的神情,手抱着小脑袋边摇晃便回忆:“哎呀,在梦里呀,那么多爹爹折腾得娘亲心花怒放呀,连跟雪儿在一起的时候娘亲也没那么开心过……”
“官雪,够了啊,我看你是脑子五花八门的东西装太多了。”
雪儿继续道:“娘,你不要害羞,左拥右抱实属正常……”
官云璃额角青筋跳得甚是欢快:“官雪,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雪儿回过神来,只停了一下,看着官云璃又开始唧唧歪歪:“娘啊,不如我去帮你多招几个爹爹吧?”
官云璃手捧着额头,无奈道:“雪儿啊,昨天布置的课业做完了吗?”第一次她对孩子的教育觉得有心无力。
雪儿眼珠一转,立即扑到官云璃背上,搂着她的脖子往她脸上啵了一口,开始绞着手指颇为扭捏地赖皮:“娘,我是个好学的好娃,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官云璃斜着眼睨了雪儿一眼:“又想怎么着啊?这次是不是该说想去城里的学堂听先生讲课啊?”她还会不知道,每次官雪想出门混的时候总会找这同样一个借口。
雪儿“嘿嘿”一笑,又啵了官云璃一口:“知我者,娘亲也。”
不过雪儿一个小孩子总是居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脚下,不出去见见世面也是不可以的,官云璃对她一向实行放养政策。只要晚上按时回来,活着回来,就成。
官云璃瞧着雪儿那挠心抓肺的模样,假正经地沉吟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不可以,要不今晚晚点再回来?或者明天早上再回来也成。”
“真的咩?真的咩?”雪儿一听,兴奋坏了。
官云璃拎起她就往院子里甩:“到时候给我活蹦乱跳地回来。”
于是雪儿得意地蹦蹦跳跳地往城里去了。她这哪是去城里听先生授课啊,那种借口只有拿出来诓骗娘亲,而且笨娘亲还每次都被诓骗成了,她真的是太聪明了。
现在,她即将去城里干一件大事——帮娘亲招爹爹!
官云璃倚在门口,挽着手笑看那蹦得比猴子还欢的、越蹦越远的小团子,宠溺地摇摇头。要是她的孩子还在的话……估计也有这么大了……罢了,不提也罢……雪儿也是她的孩子。
其实,官云璃也是有意放雪儿出去的。昨日引上身来的大麻烦,想必今日还会再来。要是让雪儿见到脏东西,就不太好了。
果然,雪儿很乖,这黄昏将近了也不见回来。难得给足了她时间出门蹦跶,她不踩着点回来是不会甘休的。
夜幕如薄纱一般笼下,官云璃站在院子里的一颗桃树下。遥记得,当年,她与他的院子里也有这么一颗桃树。
春天一到,满树飘摇,粉色的桃花瓣款款飞了满天,清香扑鼻。他就坐在桃树下,手指撩拨着琴弦,和着她的箫音。
那如梦一般的场景,奈何在官云璃的脑海里,几经沉浮却越来越清晰。
只是,现在这冷清的院子里的桃树,一次花期都不曾有过。
这时,院子外面,窸窸窣窣地响起了些微声音。官云璃回过神来,神情冷了几分。雪儿如期未归,这麻烦也如期来了。
突然,院门被人从外而内猛力一冲,垮了。
只见一排黑衣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手里皆握着一把刀。还好,他们未如一般黑衣人那样蒙起面来,而是个个脸孔清晰。
黑衣人见院子里的官云璃,幽幽的月光下全身渡着一层淡淡的神秘的光芒,眼都直了。这女的果真如老大所说,是个绝色!
黑衣人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男人,乍一看,正是昨晚官云璃救的那一个。他冲官云璃抱拳垂涎地笑:“美人儿,别来无恙啊。”
官云璃嘴唇轻轻一勾,眼里却兀自腾起一股邪佞之色:“我只道是昨夜救了个麻烦,看来这发麻还不小啊。我不是说了,你敢再踏进一步,我就砍了你的双腿。”
男人缓缓说来:“前些日子,我们黑风寨和其他寨子不和打了一架,本寨主却因一时疏忽中了对方的诡计,硬是被逼上后面这片寒冷的雪山上来。承蒙昨夜美人不吝施救,本寨主才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本寨主就是专门登门报恩的。”
“报恩?”官云璃冷眼一扫,“就是这样报的?”
男人垂涎地眯着眼,道:“若美人能跟本寨主回去,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官云璃转身往屋里去,嘴上淡淡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滚吧。”
“美人这是不愿跟本寨主回去了?”男人手一挥,示意一排黑衣人纷纷上前,“你们把她给我捉下,当心,不要弄伤了!”
“是!”顿时那排黑衣人向官云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而去。
可是,他们刚走了几步,还没近得了官云璃的身,突然院子里狂风乍起,刮得人皮肤生疼,连眼睛都睁不开。
“怎……怎么回事?……啊……”
顷刻之间,一行人等还未做出任何动作便被那一阵狂风给吹上了天,直到消失不见。
官云璃仰头看着那些个远去的小点,越来越小,忍不住出声嘟囔:“这一吹还不知道给吹到哪儿去,要是跌下来真得摔死几个诶……”
这时,站在官云璃面前的,一身黑衣、身材颀长,银色发丝在夜里耀眼而张狂,那雕刻般的轮廓和眉眼稍染风霜,不是黑月是哪个。
黑月与官云璃对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你……有没有事?”
话音刚落,突然黑月的背上蹿出一个小糯米团子,她趴在黑月的肩头冲官云璃挥着小爪子:“娘亲,娘亲,我在这里,你还没发现吧!”
官云璃额头顿时黑了一大片:“官雪,你给我回来!”
雪儿小手顺着黑月一头银发往下滑,笑道:“娘啊,你快好生瞧瞧,雪儿给你招的这个爹爹可还满意?我觉得长得很不错了。”
黑月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官云璃咬牙切齿地说:“官雪,他不是你爹爹。”
雪儿难得一把固执:“他可以是,娘你看,长这么有味的,不当爹爹可惜了。”罢了,雪儿还老成地伸出肉指挑挑黑月的下巴,示意官云璃看。
黑月冷不防地竟笑出了声来。他揪住雪儿的身体,抱在怀里,掐掐那软软滑滑的小脸蛋,说:“雪儿真调皮。”
被黑月一逗,官雪竟愈加胆大起来了。她使劲往黑月颈窝蹭,还很不要脸地说:“雪儿调皮,来,爹爹多抱抱。”
“官雪,胡闹!”这下官云璃火了。官雪这个死女娃压根不知道,此刻她搂着的男人是谁。
还是黑月最先反应过来,他将身上那块牛皮糖硬是扯了下来,递给官云璃:“抱她进去歇息吧。”
官云璃拎着官雪往屋里走了几步,幽幽道:“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进屋后,关上房门,官云璃一把将雪儿扔到床上,没好气地说:“现在就给我睡觉!”
雪儿蹭地爬起来,揉揉ρi股,哀怨地看着官云璃:“娘啊,你作甚这么大力,又不是不知道雪儿皮细肉嫩的。”
官云璃抓起被子就把雪儿蒙起来:“你再说一句,我就抽你。”
雪儿还是不依,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透过床侧的窗户缝隙,隐隐瞧见院子里那抹孤寂的身影,不忍缩进官云璃怀里,蹭,道:“娘啊,他还在外面。”
官云璃轻拍着雪儿的背:“以后,不要叫他爹爹,他不是你爹爹。”
番四 替娘招夫
番四 替娘招夫
隐没了快一千年,他还是忍不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官云璃怎么会不知道,黑月若即若离地一直守在惑林这片山脚下,不然这么久来,何故她与雪儿会过得如此安稳?都是他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