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值晚班的是邓思远和池武，唐矜喜趁池武没注意，把邓思远赶了回去，等池武问起时，她支吾道：“思远姐有事先回去了，没事儿，我替她值晚班。”

池武“嗯”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你去给工具消毒吧。”

唐矜喜立即端了工具到消毒室，她一边给工具打包封边，一边和池武搭话：“池医生，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宵夜？池医生？池……”唐矜喜突然顿住，她愣愣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池武，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刚吃过晚饭吗，怎么还要吃？”池武脱掉身上的白大褂，顺手塞进她怀里，“等会别忘了把衣服洗了。”

她捏着还带着暖人体温的白大褂，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我不是怕你饿吗，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开个小灶。”

“你是想给我开小灶啊，还是想从我这里捞八卦。”池武一点不上当。

“当然是给你开小灶啦。”唐矜喜讲的颇有底气，“不过你要是想顺便和我聊点儿八卦，我也是不会推辞的。”

池武定定看着唐矜喜，她满脸的笑意不是假装，但他却没错过她藏在眼底的那丝关心，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故作无所谓地理理大衣衣摆，迈着随意的步子走出内室：“随便吧。”

唐矜喜­奸­计得逞，手脚立刻麻利起来。她熟练地将工具一一装包封条，放上托盘塞进消毒箱，又抓过拖把开始拖地。倒垃圾，关灯箱，拉铁门。池武看着她不断忙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延展出一抹弧度，嘴里却说：“你是生怕我有生意上门不是？”

“过犹不及呀。”唐矜喜拖着地还有空聊天，“池医生你挣钱没错，只顾挣钱可不行。生活嘛，就是要偶尔停下脚步，不说美酒佳酿，一盏香茶也可小酌的状态，那多美妙。”

池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今晚你煮了茶？”

“茶没有，我倒是买了两罐可乐。”唐矜喜呲牙笑道，“可乐配炸­鸡­。”

“炸­鸡­也是你买的？”

“自己炸的。”唐矜喜终于拖完最后一块地，她大手一挥将拖把丢进了水槽里，接着拍拍身边的凳子，招呼道，“坐吧！”

池武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回过头来祭奠这一段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岁月。

那是07年，他捧着数不清的奖杯和荣誉走向毕业，因为金霖儿忽然改口说不想随他回到他原来的城市，于是他掏钱在金霖儿所在的地方买下他的第一套房子，又接手了一间小型诊所。诊所缺医师，和他曾是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室友的孟琈主动提出留下帮他，又拉来当地一个同学合伙，他们三个一起撑起了那间诊所。

其实那时他就该发现不对劲的，毕竟金霖儿曾经那么憧憬他的家乡，可不巧的是，他本身并不眷恋他出生成长的这座城市，在哪里停留，对他来说都一样无异，因此便未做他想，所以当他发现孟琈和金霖儿的事情后，他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可置信。

他和金霖儿之间并不是全然没有争吵，闹得凶时，金霖儿会不断往他身上丢东西，大骂他冷血无情，说他其实并不懂得什么叫爱。

爱有千百种，他并不觉得自己不懂。他确实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因为比起这个，他觉得实际行动更重要。他可以为她留在那座城市，也可以只在房产证上写金霖儿的名字，并且他会自觉地对其保持忠贞，只要她也对他保持忠贞。

然而金霖儿不这么想。

孟琈和他虽然来自同一个城市，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性­格。他们像是两个极，金霖儿厌倦了他这一极，所以想去另一极看看，他能够理解，只是不能接受。

说他有感情洁癖也好，说他放不下男人的自尊也好，他不会同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在一起。说句难听的，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选择，而他并不觉得自己落魄到没有选择的地步。所以既然如此，那他就离开。诊所他留给了孟琈，房子留给了金霖儿，不是他不想争，是他不屑于要。金霖儿陪了他两年，他不是没爱过她，而是她先放弃了他。

他不想昧着心说不在意，他是个男人，他很介意，并且非常介意。他不管金霖儿是在什么时候移情别恋，而孟琈又在何时心怀鬼胎，他只知道结果如此，没有什么好辩驳。所以当初看见唐矜喜，他才有丝被惊扰的恐慌，然而唐矜喜更克制，作为女孩子，她已算做的不错。

然旧事没什么好重提，他思绪百转，最后只是淡淡道：“有缘无分而已。”

唐矜喜等了半天只等来对如此短小­精­悍的几个字，气得两腮鼓鼓，池武觉得好笑：“陈年旧事有什么好听的。”

“那你伤心吗？”

“难过是有的，但何必伤心？人各有志，何可思量。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们，这很正常，很少有男人能忍下这种事情。至于他们之间的事，说实话，我并不感兴趣。”

“所以你没对她恋恋不忘吗？”

“恋恋不忘？”池武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互相忠贞，我觉得这是爱情和婚姻里最基本的底线，一个连底线都守不住的人，我为什么要对她恋恋不忘？”

唐矜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呈现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半晌她才爬上桌子，伸手努力够上他的脑袋，学着他拍她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池医生你放心吧，你那么优秀那么帅，肯定会找到一个永远对你忠贞的爱人。”

池武从来没在一天里笑过这么多。他望着唐矜喜认真的神情，嘴角微挑：“嗯。”

惟愿与你 暮雪白头

第四章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4（加更） 浅千言

( 唐矜喜宿醉醒来，睁眼便看见摆在床头的蜂蜜水。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暗叹在家里果然没什么自由，昨晚她明明记得锁了门，但看样子唐妈妈还是想办法进来了。

她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终于慢吞吞下了床，推门进卫生间洗漱。

唐矜喜刷牙时朱惠明忽然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她看着自己含了满嘴泡沫，早早过了十八的年纪却还如小孩般好奇地睁大眼望着她的女儿，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醒啦，昨晚去哪了，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昨晚？”唐矜喜的脑海里立即响起警报。

唐家家教严格，且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她就被唐爸爸当接班人培养，所以小时候颇有点无法无天的架势。到了大学她收敛很多，又恰好满足了唐妈妈对她成为大家闺秀的期望。唐家接班人是不会随便给人打工的，大家闺秀也不能随便地抛头露面，两厢叠加，要是被唐爸唐妈知道自己在外面打工，她肯定又要过好长一段不得安生的日子。

想着，她含着牙膏模糊说了两句，打算搪塞过去：“你是说刘老师吗？昨天我和同学吃完宵夜回来刚好遇见他，顺路他就送我回来了。”

“真的假的？”唐妈妈显然有些不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刘老师是我们明清小说鉴赏的任课老师，我是他的课代表，以前他也送我回来过一次。”

“那你怎么不叫他上来坐坐？”唐妈妈依旧存疑。

唐矜喜吐掉嘴里的泡沫，扯过毛巾擦了擦嘴角：“那么晚了我把他叫上来做什么？好啦，怎么我一回来你就问东问西。有吃的吗？我饿了。”

“没有！”唐妈妈没好气，“也不看看几点了，你爸早上还问呢。”

唐矜喜搂着她的胳膊发腻：“我这不是喝多了吗，下次我一定准时下去吃饭。”

唐妈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只会打空头支票。行啦，我让阿姨给你端碗粥上来，你可别自己跑下去找吃的啊，小心被你爸爸看到生气。还有，以后出席什么婚礼宴会的，别一声不响就走掉，昨晚你爸还发火了。”

唐矜喜连声答应，唐妈妈这才放心离开。

她一下瘫倒在床上，顺手从嵌在墙内的书橱里抽了一本绘本，百般聊赖翻了一会，终于等来了送饭的阿姨。

她连蹦带跳地奔向阿姨，抽手端过清香扑鼻的木耳杏鲍粥，喝了一口大赞，逗得阿姨乐出了鱼尾纹，她趁机向阿姨打听消息：“听说我爸昨天发火了，严重吗？”

“你爸爸只是念叨了几句，没那么严重。”她拍拍唐矜喜的手，“不过昨天你哥结婚，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半路走掉了？”

“无聊嘛。”唐矜喜懒懒地拉长尾音，“那我爸现在怎么样？”

“刚刚出门去了，你要溜赶紧溜吧。”

阿姨简直是她肚里的蛔虫，她伸手搂了搂阿姨，把空碗还给她，偷偷溜出了家门。

唐矜喜搭车到了诊所，一身白大褂的池武正巧从内室出来，他在客厅站定，身姿挺拔，见她来了，冲她勾了勾手指，挺轻佻的动作，偏偏脸上却还是一派严肃正经的神­色­。然而天都配合他似的。冬日早上八点钟的阳光散发着珍珠般柔和的光芒，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清冷金边，衬得他愈发出尘。

她蓦地想起初见池武的时候，那时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尚和，听秋袅袅夸池武，想也不想就反驳，说他没有尚和好看，虽然她至今仍觉得尚和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但也觉得池武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很难描述，但差不多是，令人心向往之。

她望着池武挺拔的身姿发了会呆，池武已经走到她跟前，眉头微蹙，伸出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傻啦？跟我过来。”

她恍然惊醒，等对上池武的眼睛才反应过来，捂着脑袋凶巴巴道：“­干­什么打我！”

“叫你没反应，可不是要打你？”池武居高临下斜睨着她，“快过来，我给你弄牙。”

“牙？什么牙？”她尚未反应过来。

“烤瓷牙啊。”池武自顾自戴起了塑胶手套，“快点，我先给你打桩，等会磨完牙做个牙模，然后让苏琦先给你弄两颗临时牙戴戴。”

唐矜喜怔怔，人已经自觉爬上了口腔椅。

池武动作娴熟，但全部弄完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她拿水漱了口，舌头舔过磨完后小了一整圈儿的几颗牙齿，只觉得好玩。池武正在洗手，看唐矜喜孩子气地舔弄着牙齿，忍不住笑道：“别舔了，再舔就没了，去，让苏琦给你做个牙模。”

唐矜喜恹恹地放下镜子，等做完牙模，自觉地跑去给大家做饭。

唐妈妈的娘家是开饭店的，但唐妈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唐外婆看教不动唐妈妈，所以把一身手艺全传给了彼时还没法反抗的唐矜喜。也得亏唐矜喜对厨房不反感，不仅学会了中国大大小小共二十个菜系，西餐料理也有一手。

她翻翻冰箱，找出昨天剩下的一些材料煮了份蔬菜杂烩汤，又炒了个羊­肉­烩饭，装盘时苏琦照例跑来偷吃，从锅里蹭了两口烩饭后，她倚着流理台不咸不淡道：“昨晚你和老板又开小灶了吧？”

唐矜喜正在捞水焯西兰花打算摆盘，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说？”

“还怎么说啊？”苏琦翻了个白眼，“昨晚你们用的那些锅碗瓢盆都是我洗的。”

“那个啊，”唐矜喜才记起来这回事儿，她呵呵笑道，“昨晚实在撑得不想动就没洗。谢谢啦小琦琦，改天我也偷偷给你开小灶！”

苏琦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倚在流理台边，她盯着唐矜喜忙着摆放碗筷的身影看了一会，忽然说：“都好久没见到秋袅袅了，也不知道她考的怎么样了。”

唐矜喜闻言“哎呀”一声，慌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她应该已经考完了吧？”

“是呀，你和她一个寝室都不知道吗？”

“最近我都没回寝室。”她不好意思地将长刘海挽到耳后。

秋袅袅考研这几天她全呆在池武家里，如行尸走­肉­，满脑子除了尚和就是尚和。想来也觉得十分羞愧，要不是苏琦提醒，她恐怕还想不起来这回事。

“照秋袅袅的­性­格，考完试她肯定要暗无天日地睡一天，明天吧，明天正好你轮休，我向池医生请个假，咱们仨去市中心玩。”她边说边满意地点点头，“好啦，叫他们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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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字，够不够义气！

第四章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5 浅千言

( 秋袅袅果然在寝室里睡了个天昏地暗。唐矜喜推门进去时，险些以为自己到了哪个贫民窟，整个寝室陷入浓稠的黑暗，到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泡面味。她开了灯，把散乱在地上的三只泡面碗拾起，洗­干­净后一一放回秋袅袅的柜子里，又烧了热水捧去给秋袅袅。

“醒来喝口水。真是的，一日三餐倒不会忘，既然都要起来吃泡面，­干­嘛不去餐厅？”她扶着秋袅袅起来， “考得怎么样？”

“感觉不是很好。”秋袅袅挂着硕大两只眼袋，就着唐矜喜的手喝了大半杯水。

“感觉不是很好就好，你的感觉向来是反的。”她把秋袅袅塞回被窝，重新调整了空调温度，而后翻出睡衣进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秋袅袅光着上身就进来了，唐矜喜猛地拉上浴室门：“要死了，穿件衣服会要你命是不是？”

秋袅袅趴着浴室门往里看：“害羞什么嘛，反正寝室里只剩我们俩，我们都这关系了，­祼­裎相对也没什么嘛。”

“­祼­裎相对个鬼。”唐矜喜骂道，“小心冻死你！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叫上苏琦咱们去市中心逛逛。”

“逛什么逛，咱们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来聊聊天呗。”

“那也等我先洗完。快快快，回你被窝里去！”

秋袅袅这才瘪着嘴走了，没一会儿她又套了件背心回来上了个厕所。

唐矜喜钻进秋袅袅被窝时秋袅袅正在和网友聊天，她探头看了一眼，满屏幕的情情嗳嗳。她眉头一皱：“秋袅袅，你又网恋了？”

秋袅袅高中时为抓住潮流尾巴也学人家网恋了一回，她网恋的对象生得白白­嫩­­嫩­，只是整整比她大了十岁，后来这事被她爸爸知道，把她抓回家关了半个月。那时她喊着“真爱无敌”的口号，把任何一个想劝她的人都骂了回去。唐矜喜本也想劝他，被她一句“尚和不是也大你七岁”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在边上默默看着她，免得她冲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