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是很寒冷,即使关了窗,冷风还是无孔不入。窗外的两枝寒梅开得很盛,暗香随着风轻飏在嘉鱼水榭的每个角落。我穿着厚厚的衣裙,貂皮夹袄,手上戴着天蚕丝织成的手套,小乔还想要给我戴上耳套,我笑着把她的手推开了,问她:
“外面的雪停了吗?”
她掀开门帘一看,“停了,积雪很厚呢!”
我把貂皮帽戴上,拉过她的手,“走,我们到园子里玩去!”
继尧母亲生前居住过的那一座荒园,我早已经重新种满了红梅,被火烧过的那排厢房,我让人把其中的两间修缮过,其余的一律拆了改建成亭榭,这座梅园,我给它取了个名字:月黄昏。
小乔带了茶具和火炉,我们就在月黄昏的小亭子处煮茶聊天。
“小乔,你还喜欢你的继尧哥哥吗?”我看着身边一树殷红的梅花问道。
小乔笑嘻嘻地看着我,“蜻蜓儿,我问你,过去在青林山你每天看着我和姐姐那么依恋亲近继尧哥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真想知道?”我眼神带笑,亮晶晶地看着她,“两个花痴!”
小乔大笑,“那时我就知道,你不喜欢继尧哥哥,是嫌他太聪明长得太帅太惹女孩子喜欢,其实你心里一直很计较、很在乎。所以后来行云出现了,你才会眼巴巴地贴上那座冰山,百折不挠……”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小乔忽然明白自己失言了,也收敛了笑意。我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她道:
“我很笨,是不是?你一直看得清的事实我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看得清楚。”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你又有什么错呢?”她叹息一声,我默然半晌,喝尽了杯中的茶。
“留下来吧,小乔,不要走了。”我说,“这里的梅花,会一年开得比一年好。”
“好啊,我不走了。”小乔也笑着说,没有看我,只望着在风中飘扬的一抹红,“你知道,我一直希望赖着继尧哥哥的。”
一时间,我和她都不再言语。丝丝寒风过处时有落红飘至,我摘下手套捻起一朵半碎梅花,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手指轻弹,梅花便坠落地上。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我轻声念道这一阙看似平淡却饱含真意的诗,“小乔,不论今日开的还是不是昨日的花,只要一样的灿烂悦目,便仍能成就最美的风景,不是吗?”
小乔身子一震,看着我的眼中隐隐有泪光,我微微一笑,替她重新煮茶。
“王妃,”成阅匆匆走过来,“来了一位和尚站在王府门前不肯离去,说要见王妃您。”
我放下茶杯,奇怪的问:“哪里的和尚?见我做甚?”
“他说他是真觉寺的无心大师,找王妃化缘……”
“化缘?你去捐些香油钱给他吧。”
“可是他坚持一定要见王妃您。”
我点点头,让成阅把那位大师引到月黄昏来。无心大师一身棉布僧衣,脚踏芒鞋,手持竹杖,头上戴着笠帽,年届不惑而脸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唱了一声佛号后,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
“无心见过王妃。”
“大师不必多礼。”我看他身上衣衫单薄,忍不住说:
“天气冰寒,大师不冷?”
无心微笑着说:“心暖,无惧天寒。”
我递过一杯热茶给他,“热茶赠热心之人,大师请坐,请用茶。”
无心接过茶,“谢王妃。”
“真觉寺香火鼎盛,高僧云集,不知无心大师百忙之中来到敝府所为何事?若是捐衣赠物之事,宣阳王府定当……”
无心笑着摇摇头,“无心此来,确是化缘,可……”他看了旁边的小乔一眼,我心下会意,便让小乔回房把我的披风取来。小乔离开之后,无心饮尽了杯中热茶,见我询问的眼光,终于敛起嘴角的笑容,正色道:
“无心奉真觉寺方丈无忧师兄的嘱托,到宣扬王府化缘而来。不过无心想化取的不是衣物银钱,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我脸上难掩惊讶之色,“是谁?”
“宣阳王司马继尧。”
我脸色一变,霍然起立,冷冷地说:“大师开的这个玩笑未免太过分了!宣阳王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能索要的?!刚才这话,本王妃就当从未听过,也不想责罚佛门中人,大师还是趁早离去,消退了这个念头!”
无心脸色神色依旧平静,“无忧师兄对怀心说过,宣阳王妃必定不舍得。他托怀心转告王妃,王妃想要消解眼前的困顿,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宣阳王送回佛门。因为,宣阳王他本来就是一心皈依我佛的人。”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请大师解释清楚,本王妃眼前的困顿是什么?宣阳王何以会是一心向佛之人?!”
“王妃身上的冰芒雪魄之毒若是寒气侵体便会开始发作,出家人不打诳语,王妃本性善良,无心不忍见王妃命在旦夕。”
“你怎会知道此事?”我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
“王妃莫要生气。今生的果来自前世的因,宣阳王天性聪明,极有慧根,前生的他曾在珞珈山紫竹林里潜心修佛,差一点便功德圆满佛心大成……”
“前生的他?珞珈山,紫竹林?”我的脑中一个激灵,这两处地方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