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连续下了雷雨,暴雨风色来临之前总有蜻蜓乱飞,我坐在嘉鱼水榭外的花台前,拿着细毫笔在一柄空白的团扇上细细地画着,闷热的天气丝毫没有扰乱我内心的清净。梅继尧的禁足之期刚过,宫里的太监总管沈德宁就奉圣命把他宣进宫里,一夜不归。
“姑娘,你这团扇已经画了好多柄,”杏花把银耳羹放在我面前的石台上,好奇地问:
“昨天那柄画的是重阳的菊,今天画的是什么?”
我放下笔,轻轻吹干团扇上的墨迹,笑而不语。
迎着清浅的阳光,团扇上一男子披发卧于小舟之上,一脸闲适,唯独五指紧扣住身畔一女子之手,天光云影之下小舟从流漂荡,惬意无比。
天一湖上他的磊落风流原来只为了懵然无知的我,回想起来心底仍是泛过一阵阵涟漪。
人生无物比多情。
想他的时候,我便画一柄团扇。
唯恐自己会遗忘的时候,我也画一柄团扇。
他不允我刺绣,不允我奏琴,伤心神的事一件也不许做,尽管这样,我的嗜睡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我和他的大婚,他也没有上求谕旨,也没有上报宗人府,只是让成阅着力去操办,因为当他把王妃的牒册和金印拿给我时,我看着他,说道:
“我要嫁的人是扶风书院的梅继尧,不是宣阳王司马继尧,我只是你的妻,却无法是你的王妃为你分忧,日后……”
“没有日后!”他断然地把牒册和金印扫落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心痛,看着我温和地说:
“不要这些东西,你一样也是梅继尧的妻,一样是宣阳王妃。”
农历九月十九,丙辰日,大利东方,宜问名、纳吉……我们选了那一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蜻蜓儿……“
我怔怔地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而亲切的呼唤,那时梦中时常听见而遥不可及的,我站起身猛地一回头,身后不远处小荷娘亲一身素淡的青布衣裳,神色激动,她身旁身材高大依旧儒雅严肃的夏泓爹爹看着我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动。
“爹爹,娘!”我扑过去张开手臂抱着他们,眼里的泪水禁不住奔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蜻蜓儿让你们担心了……”
小荷娘亲摩挲着我的头发,红着眼睛说:
“娘知道你没事,就好。”
夏泓爹爹却哼了一声,我擦擦脸上的眼泪拉过他的手,说:
“爹爹别生气了,你要罚要骂晴儿都可以,晴儿知道伤了爹娘的心……”
夏泓爹爹叹了一声,俯下头看着满脸泪痕的我,心疼地说:
“你这丫头,你也知道父母会担忧,会伤心,可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若不是知道你在继尧处,我和你娘,怕是早已满头白发了!”
他这一说,我的泪流得更凶了。娘搂着我的肩,也小声地抽泣着。
“晴儿,别让师母难过了,见了面,应该开心一些才是。”梅继尧拉过我的手,把他们带到内堂稍事歇息,晚上,娘宿在我的嘉鱼水榭。
“蜻蜓儿,你还是开窍了。”娘欣慰地对我说,“你以后要好好地对继尧。”
“娘,这话是不是说反了?”我笑嘻嘻地说,躺在小荷娘亲的身边。
“娘还不知道你?从小对继尧都是没心没肺的,继尧不许你玩雪怕你的手长冻疮,你便说他什么剥夺他人自由,却不知道那一年继尧帮你抄写课业导致两只手都长了冻疮;你掉进湖里,他一大早让人买了莲藕做好藕羹,你却骂他心意不诚;还有……”
“娘,这些,我都明白的……”心里有些愧意,也有些甜蜜。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
“娘,安乐郡主她……真的是我姐姐?”
“这件事,娘也不知如何说起,你爹和娘把她送入宫里也是不得已。可是这孩子也很固执,后来想把她带走可是她拒绝了……蜻蜓儿,娘要告诉你一句话,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姐姐,你都要把她当作是你的姐姐一样看待。”小荷娘亲神色有些哀伤,也有些严肃,我用力地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是更大了。想继续问下去时,娘却说:
“这件事,我已经跟继尧说得清清楚楚,若是你日后想知道,就去问他。可是娘觉得,你知道少一点,或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