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赛当天下午,我躲在醒春堂后院配我的清音丸,东阳走进来对我说:“品花楼的紫眉丫头过来捎一句话给你,说是她小姐封三娘昨夜烫伤手了。”
我叹口气,还是不肯放弃我,所以说好事者是一定不能当的,后患无穷啊。只好放下药,拎过我那百宝药箱,往品花楼走去。小毛短期内我是不敢再骑出门了,它怕是吃了什么消化不良上火了才给我招惹了那样的马那样的人。
进了翠微阁,我板着一张脸问封三娘说:
“手呢?敷了药我就走了。”
“你明知道没那么简单。”她一脸忧郁的样子,“不同的人弹奏的琴音不可能一样,谁让我在人前承认了昨天那曲子是我弹的?现今骑虎难下,你让我怎么办好?”
我默不作声,她又说道:
“庆庭,今晚花魁大赛我也不求夺冠,只求圆了昨日的谎……”
我苦笑一声,“圆了昨日的谎,那今日的谎明日又如何圆的了?”
“我就说受伤了,伤愈后大不如前……”
“既已找好理由,何不今日了断?”
“庆庭!”她望着我,泫然欲泣。
我叹口气坐下来,“说吧,想我怎么做?”
品花楼参选花魁的姑娘有四位,除了善歌的封三娘封引玉,还有善舞的谢如卿,善琴的颜花云,和善弄箫的程碧绮,她们都分别住在品花楼二楼的翠微阁、紫烟阁、丹霞阁和凝碧阁,刚好占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舞台就在楼下大堂的中央,在阁中系一红绫中套金环,表演者手拉金环从二楼滑至舞台上表演。封三娘对我说:
“届时你先在阁中奏琴,然后我再到台上表演歌舞,这样可好?”
“也只有如此。”想不到我终究做了一回枪手,不过想想其实也无需介意,游戏人间,人间游戏而已。
“不过,我弹完一曲就走,而且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我沉吟一下道。
“好,我在窗上绑一红绫,到时一弹完你就沿着红绫爬下去直接离开可好?”封三娘一颗心放了下来,脸上笑靥如花,我正色道:
“三娘,此事一完结,以后若非诊症……”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多惹事端的。”
楼下的宾客渐多,人声逐渐喧哗以至沸腾,我感叹着古人的夜生活真是烦闷无聊得可以,不过就是一场美其名曰献技的选美大赛而已。这时封三娘把一具古琴放在我面前,说:
“谢如卿快要表演完了,庆庭,我有点紧张。”
“别怕,重要的是过程,好好演好自己就行,能否超越别人有时候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我握住她的手,宽慰地看着她。
她感激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紫眉丫头已经站到楼道上报幕了。
我稍一定神,手指甫动,轻拢慢捻钩弹挑拨,指下琴音有如一江春水东流之势汩汩涌动奔流而出,这一曲《春江花月夜》音韵流畅大气,花好之夜月圆之天,大江无声东流,微风拂岸,桅樯夜舟,风灯摇曳,水中月影冲淡夜色的深沉,似有潋滟浮光冲荡人的心胸块垒……
一曲既毕,满座无声。
不是吧,如此冷场?我抱歉的看向封三娘,她已经推开阁门,身穿轻盈婀娜的舞衣手执金环如仙子下凡般滑落舞台中央,激起阵阵如雷掌声……
我拿起药箱,手脚麻利地爬上窗户,紧紧抓住那条红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滑,马上就要落地了,我心中大喜,想着今夜终究是无惊无险真是可喜可贺,谁知忽然有一铜钱落地的声音响起,“嘶”的一声,那红绫硬是无端断裂,我一下子就摔倒了地上,手脚疼得就要断裂一般。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痛苦地爬起来瞪着站在身后的人,说:
“哪里来的小贼敢暗算本大夫?!”
话一说完我就呆住了,竟然是他!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锦缎白袍,以金环束发,穿着随意却自然大方,那张一见难忘的脸在黑夜中更平添了几分暗魅,他好整以暇地对我一笑,说:
“偷偷摸摸地从青楼女子的房间里爬出来,莫不是作了什么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