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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书网 >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 > 2004年夏末。

2004年夏末。

我与阿和、许博淳、廖英宏、赖彦翔等人,计划一起到花莲泛舟渡假,不料碰上台风尾巴带来的豪雨,火车一到到七堵车站,铁轨就给淹得无法前进。我们只好下车,改变行程,搭公交车转往北投泡汤打麻将,连续窝在饭店三天。

麻将打着打着,我们又不自觉聊到了沈佳仪。

“天啊我们又聊到了佳仪!”廖英宏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好笑。

“说真的,当时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可以追到沈佳仪?”许博淳看着我,犹疑着该打哪张牌。

“柯腾就是这样,一点都没道理的自信。”阿和躺在床上看电视。

“其实那时我整天都在研究我跟沈佳仪合照的照片,想说我们有没有夫妻脸。超级期待的,如果有的话,那不就无敌了吗?连命运都站在我这边。”我笑。

“结论呢?有吗?”廖英宏丢出一张牌。

“没有。”我挖鼻孔。

“哈。”阿和冷笑。

“不过,爱情是可以勉强的,不是吗?”我随口说道,哼哼然。

语毕,大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可不是,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爱情搞丢,就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亲近爱情。

抄抄我自己在《爱情,两好三坏》里的作者自序:

很有可能,爱情是人生中最无法受到控制的变项,这正是爱情醉人之处。

但什么是爱情?当有人试着告诉你这个千古问题的答案时,那不过是他所体验过的某种滋味,或是故作忧伤的勾引姿态。

爱情是许多人人生的最缩影。答案有浪漫,有疯狂;有刻骨铭心,有轻轻触动;有死生相许,有背叛反复;有成熟,有期许成熟。

每个人想寻找的答案都不一样,因为每个灵魂都无比独特。

每个人最后寻到的答案不一样,因为恋爱需要运气。

二十岁以前,我坚贞笃信努力可以得到任何爱情。何其天真。

二十岁以后,我醒悟到大部分的爱情,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下意识的第一印象中,将异­性­做“恋爱机会”的评分,从此定调。

但恋爱除了运气,还有更多的努力填补其中,充满汗水、泪水的光泽与气味。

所以爱情的姿态才会如此动人。

没有人可以替你定义你的爱情。

星座专家去死。

答客问专栏作家去死。

所有拼命想告诉你何时该谈恋爱何时不该谈恋爱的关心魔人,去死。

勇敢相信自己的嗅觉,谈一场属于青春的爱情吧!

*********************

高中的日子过得很饱满,除了补习,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留在学校读书。

周末假日,沈佳仪偶尔会到文化中心念书,换换环境。我知道后,便跟着养成一大清早在文化中心大门口排队抢占K书位子的习惯。我们交换考卷,分享共同科目的笔记,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月考赌赛。

不知不觉,沈佳仪的姐姐考上了大学,到台北念书去。从此我在晚上留校念书的时候,更对形单影只的沈佳仪留了心。

又一个夏天,我们再度去了第二次的信愿行儿童佛学夏令营,这次我没有再担任小队辅,跑去当洗碗与菜饭分配的打杂。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李丰名,也跟我一起负责帮大家洗碗,洗着洗着,他就这么爱上跟我们一起洗碗的女孩淑惠,成了我们这群好友第一个交女朋友的混蛋。

然后,又一个夏天过去。

我们已经笑嘻嘻赌到了模拟考,来到兢兢业业的高三。

在勤劳念书的爱情光辉的照蔽下,我的课业成绩总保持在全校前三十名。但由于我读书的天分已经燃烧到极限,我渐渐清楚我永远无法推进到全校前十名(除非前二十名同时转学),也意味着我无法如沈佳仪所说的,考上慈济医科。无妨,既然不是那块料,我改以成大的“工业设计”系为主要的努力标的。

经过了一年的整肃情敌计划,我确认主要的对手只剩下阿和一人。

“说真的,你觉得你真赢得了阿和?”许博淳坐在机台前,打着勇猛拳击。

“为什么会输?”我拼命扣杀按键,发出彗星拳。

“据我所知,阿和的姐姐会帮他出主意,比如买生日礼物,或是怎么跟女生说话等等,听起来很可靠的样子。”许博淳也一样拼命扣杀按键。

两个电玩角­色­在屏幕上狠命厮杀。

“是啊,比起阿和那很懂女生的姐姐,我的军师许博淳简直是个屁。”我皱紧眉头,看着自己的角­色­被瞬间殴飞。但心中已有了计较。

没错,单兵作战是很豪爽,但失败的代价太大,我承受不起。比起豪迈的狂输,还不如用天罗地网的布局去求胜。

当晚骑脚踏车回家后,我便鼓起勇气,写了封信给沈佳仪的姐姐,贴上邮票寄到沈姐姐念的大学系所,内容不外乎是坦白自己很喜欢沈佳仪这件事,并希冀得到沈姐姐的信息奥援。

“情敌有姐姐帮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他妈的有沈佳仪的姐姐亲自加持!”我深呼吸,将信件丢进邮筒。

祈祷我的诚恳发生作用,最低限度沈姐姐不要跑去密告我,说我鬼鬼祟祟请她当军师。

这样还不够。

我打了通电话,找上沈佳仪跟我国中时期共同的好朋友,正在嘉义念五专的叶恩瑄,死求活求,就是要叶恩瑄发誓当我的眼睛与耳朵,将沈佳仪没有告诉我的心思泄露给我。

“可以是可以啦,但……这样好像在做对不起沈佳仪的事喔。”叶恩瑄苦恼。

“什么对不起?哪有对不起?总之沈佳仪喜不喜欢我其实不关你的事,也没有要你帮我说话。你觉得沈佳仪是那种你拍我马屁,她就会比较喜欢我的那种女生吗?”

“那我要做什么?”叶恩瑄似乎很无奈。

“只是啊,就多给我一些沈佳仪的悄悄话,其它的我自己来行了!”我哈哈大笑,在电话这头握紧全是冷汗的掌心。

一个礼拜后,沈姐姐回了信,内容让我雀跃不已。

“我无法告诉我妹妹她应该喜欢谁,但我欣赏你的坦白。欢迎你常常写信给我。加油!”沈姐姐这么表示,让我握信的手充满了能量。

就这样,我多了两位很接近沈佳仪心思的军师帮忙,也从这些线报中渐渐了解到,我在沈佳仪心中占据的角­色­颇有特别之处,既不是普通好朋友,却又还未构到“喜欢”两字的边。

但,就是特别。无法被清楚定义的特别。

我想再多一点,一点点。

“让佳仪知道我对她有一分独特的喜欢,似乎是可行的?”我喃喃自语,在阳台上,看着被天线切成好几片的夜空。

喜欢一个人说不上什么真正的时间表,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也谈不上什么时机是最合适的。

想想,靠着平时不断将可以聊天的话题记录在笔记本上,我跟沈佳仪讲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长到可以聊三四个小时这么久。三四个小时耶!这种等级的聊天默契,应该暗示着我应该可以……比特别还要更特别一点?

这次,就撇开斤斤计较的­奸­诈部署,靠直觉吧。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歌词记录,我为沈佳仪写的歌,已经快要倾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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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旅行,去的是垦丁。历年历届都一样了无新意。

第一天的晚会,学校包下垦丁青年活动中心的大礼堂,每个班级都可以报名上台唱歌表演,要点名的,所以没有人敢擅自跑出礼堂夜游,几百人全塞在一块,意兴阑珊地听歌。

这样很好,人越多,就越对我的脾­性­。

“柯腾,你要想清楚。”许博淳狐疑,忍不住提醒我。

“喔?”我拍拍脸。用力拍拍脸。

“你这样做的话,就跟廖英宏、谢孟学、阿和等人一样了。”许博淳瞪着我。

“就当我沉不住气好了。我本来就是那种,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种大王八蛋。”我振臂,为自己打气。

我拿出事先影印好了的歌词,将它发给班上二十几个早已熟练《我仍会天天想着你》歌曲的男生,吆喝大家上台。大家懵懵懂懂,等到回过神时,全都围着麦克风站好,等待我的指示。

类似罗马竞技场的环场礼堂中,主持人等着我开口,全场高三、国三的学生都看着我。我抖弄眉毛,深呼吸,将与生俱来的自信催化到最顶点。

我找到坐在台下的沈佳仪,若有似无地将视线带过她身边。

“现在,我要将一首自己写的歌,送给我很喜欢的女孩。希望多年后某一天,她还是能想起,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男孩,做了这么一件事,因为非常非常喜欢她。”我拍拍身边错愕不已的男同学们,说:“开始吧,我忠心耿耿的仆人们!”

全场一阵莫名其妙的躁动。我们开始合唱,用参差不齐的音律取代空白的背景配乐,效果还算差强人意。

我,从来不知道,为何像我如此疯狂的男孩,会遇上,会遇上如你天使般­精­彩"奇"书"网-Q'i's'u'u'.'C'o'm"的女孩。而我,也不知道,为何自修的两旁写满你,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在深夜里狂叫。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沈佳仪听到一半,却开始跟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

“……”我暗暗心惊。

没多久,沈佳仪转身离席,不知道跑哪里去。那离去的身影让我咋舌不已。

……这算告白失败了吗?因为我的原形毕露,沈佳仪终于将我归类成“用早熟的情感,妨碍她念书”的那一群人里吗?还是个­性­有些害羞的沈佳仪,终究没有脸面对这种浩大火力?

散会后,夜游前大家都去找沈佳仪拍合照,一群都在喜欢沈佳仪的男孩靠在一起比胜利手势。由于我刚刚做了没有道明对象的告白,大家各怀心事地挤在沈佳仪旁边,对着镜头留下历史­性­的画面。

至于我,我只敢盯着镜头傻笑,完全不敢招呼沈佳仪的眼睛。

闪光灯。

“那首歌,是写给谁的啊?”阿和笑嘻嘻看着镜头,在我耳边咕哝道。

“就,我喜欢的女生啊。”我微笑,不采取正面作答。

“谁啊?”

“佛曰,说不得。”

“……那么,各自努力吧?”阿和比起胜利手势。

“好啊,各自努力啊。”我挖鼻孔。

老天保佑,沈佳仪可别让我吓坏才好。

Chapter 18

毕业旅行轰轰烈烈开始,平平淡淡结束。

回到学校,沈佳仪假装没有献歌告白这一档事,完全没有响应我,只是如往常般跟我一起读书、聊天、讲电话。我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没有被讨厌。我果然特别……虽然距离超级特别,还有得喘。

但我的心境,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拉着许博淳到花店,研究起跟我们很不熟的花花草草。

“冲虾小到花店?难道你要买花送沈佳仪?”许博淳感到不自在。

“是这样没错。”我苦恼地看着花花草草上标明的花语传情。

每一朵花似乎都有它的意义。红玫瑰象征热烈的爱情,百合象征纯洁的爱情,紫­色­郁金香代表渴望的爱情,黄|­色­郁金香代表永恒的爱情,七里香代表我是你的俘虏,玛格丽特是期待的爱情。

每一种意义,都跟他妈的爱情扯得上边。扯翻天了。

如果照这样送,我就一点也不特别了。

“你不要发疯了,沈佳仪不会喜欢你这样送花吧?”许博淳不以为然。

“那是别人。”

“啊?你在说什么啊?”

“那是别人。我不是别人。”我自言自语,慢慢说道,“别人送花恶心,我送花,还可以。”

我睁大眼睛,拿起了一朵俗称“小耳朵”的花 。

小耳朵没有穿凿附会的啰唆花语。它丑得很可爱。

“靠,好丑。”许博淳有些反胃。

“他妈的还可以。”我若有所思,端详着小耳朵。

杨过有小龙女,我有沈佳仪。杨过有龙女花,我有小耳朵。而杨过有大鵰,我有许博淳。他妈的这不是命运使然是什么!

“走吧,鵰兄。”我拍拍许博淳的肩膀,拿了一朵小耳朵付了帐。

此后,沈佳仪位于大竹的家门口,便偶尔会出现我经过的痕迹。

一朵放在门下的,丑丑的小耳朵。

******************

第三次模拟考结束,每个高三生都拿到一份大学甄试的简章。

放学后的黄昏,我拿着简章跑到和班门口。

“沈佳仪,你有要参加甄试吗?”我翻着简章,杵着下巴。

“不知道耶,我还在研究简章。你呢?”沈佳仪也拿着简章。

“我也还在看,不过还没有想法。成大工业设计的限制蛮多的。”我搔搔头。

“但是我注意到交大管科,我有点想甄试那里,因为只有选考国、英、数三科。但我还不知道那个科系是在做什么的耶。”沈佳仪指着简章里的一页。

“管理科学啊……”我记在心上。

那还用说吗?以前我可以为了李小华跑去念我一点都不爱的自然组,现在,我当然可以为了沈佳仪,去念他妈的管理科学。

就这么决定。

我做了点功课。交大管理科学系共有两个组别,社会组跟自然组,每个高中都各有两个名额。也就是说,我们学校共有两个学生可以参加社会组的管理科学系的甄试。

补习班前的阶梯。

“其实你不喜欢念二类组理工科的话,甄试管理科学这种模棱两可的系,说不定是你逃掉自然组的最后机会耶。”许博淳说,增长了我的想法。

“他妈的好像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我将包好鼻涕的卫生纸,偷偷塞进许博淳的裤袋里。

当时­精­诚中学要参加大学甄试,是以成绩作为校内初选的依据。我的成绩还不错,沈佳仪的成绩更是­棒­透了,要排上甄试管理科学的顺位并不难。我可不愿意跑去甄试自然组的类别,因为如果以最顺利的状况,我们两人都进了交大管科,我又要面临跟沈佳仪不同班的环境,我不要。

“所以,我要参加社会组的管理科学考试。”我深呼吸,开始催眠自己管理科学系,果然是,行!

回家后我告诉爸妈这个决定,爸妈都觉得很诡异,怎么莫名其妙跑出一个之前都没听过的志愿,但看在交大的名号还不错,也没怎么阻止我。而赖导也十分错愕,但在我没有商量空间的眼神下,只好在文件上签名。

有了明确的目标,我开始猛爆­性­的用功。

到了假日,天一亮我就连滚带爬起床,到文化中心门口报到,一边背英文单字一边等管理员开门,顺边多拎一个袋子帮沈佳仪占位。中午我拿着国文课本,从文化中心旁的小径一路念诵到八卦山上,然后挑一棵豪爽的大树坐下,悠闲写写英文考卷,彻底吸收日月­精­华后再慢慢走下山,回到文化中心算数学。

文化中心的冷气,让人真想好好趴在桌上昏迷一下。

“沈佳仪啊沈佳仪,到了大学我一定要追到你,你等着看好了!”我打呵欠,看着坐在对面桌子的沈佳仪。

……沈佳仪这用功鬼笃定闯过联合笔试,我可不能先一步阵亡。

仔细想想,我的物理化学只有中上的成绩,这下专攻我最擅长的国英数三科,算是合了我的算盘。是的,人生没有巧合,我老是拿这三科共同科目去跟沈佳仪赌赛,一定有其意义。

寒假前夕,大学甄试入学的笔试会场,我却没有看见沈佳仪。

“搞屁啊?”我抓头,在考场间来回穿梭。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杨泽于、廖英宏、阿和等人,全都不晓得沈佳仪是出了什么状况。那是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一整个就是让人不知所措。

“该不会是睡死了吧!”我傻眼。

这不像是四平八稳的沈佳仪会做出来的事啊。

该不会,沈佳仪在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下,笔试一堂堂过去了,我写得魂不守舍。

我一出会场就打电话给沈佳仪,幸好接电话的正是沈佳仪自己。我忙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我全身都遭到强烈电流袭击。

原来和班有个女生,初选排名在沈佳仪之后,却希望沈佳仪把甄试管理科学的名额让给她,一番沟通后,沈佳仪便真的将名额礼让出来。

“靠!那你怎么没告诉我!”我惨叫,快要死在公共电话亭。

“唉,就这样子啊。”沈佳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气抱歉。

我脑袋一片空白,真的很想杀个什么蛋。

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个取代沈佳仪参加甄试的女生,根本就没来考试,原因不详,完全辜负了沈佳仪让贤的美意。整件事,根本就是命运大魔王在恶搞我!

“要不要去信愿行拜拜?”许博淳耸耸肩。

“不要!”我暴走。

寒假过后,成绩结果出炉。

我闯过了联合笔试,取得交大管科的口试资格。

此后的发展简称“怨男的悲情复仇”,我带着无限的恨意,拎着一堆似是而非的履历,来到男女比例7:1、简称男塾的交大参加面试。

面试共分四个关卡,其中一项是笔试小论文,题目好像是“追求成功”之类的狗屁倒灶 。其余面试的三个关卡分别在三间教室举行,每个关卡都有二至三个教授把关。躲在试场的教授似乎在玩一种压力游戏,许多考生从里面出来都是泪流满面的,我瞧这些爱哭鬼全都躺在出局名单中。

“我死都要笑。”我扭动脖子。

而对命运大魔王怀抱巨大恨意的我,则处于奇妙的超跩状态。连续三关,随着教授的凌迟,我剩下的耐­性­越来越少。

“你当过两届佛学营的领队,那么,请问‘佛’是什么?”瘦教授看着我。

“这种事我说得清楚才怪,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我皱眉。

“柯同学,你为什么认为本系所应该录取你?”胖教授意兴阑珊。

“If you risk nothing,then you risk anything.”我看着墙上的钟,这面试好久。

“有点答非所问喔。”另一个教授冷笑,摇晃着我的高中成绩单,说,“你的成绩很烂,这种程度还敢来甄试我们交大!”

“拜托刚刚好好不好!我全校排名二十六耶!”我瞪着教授,说:“如果我的成绩再好一点,我就去考医科了,还跑到这里考管科?”毫不畏惧。

就这样,面试结束。

我被录取了。

Chapter 19

就这样,­阴­错阳差之下,我甄试上交大管理科学系,尽管原因与过程都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终究很高兴不必继续面对大学联考。

跟我比较要好的几个死党里,都没有人提前甄试上大学,所以大家都很羡慕地看着我“单飞”,在高三下学期自由自在游晃在学校里,用讨人厌的笑脸活着。

没有啃书的理由,我整天就是听“空中英语教室”广播练英文听力,在桌子底下偷看《少年快报》。补习班那种鬼地方当然是不必去了,但我还是每晚留在学校陪沈佳仪念书,随时准备花一盒饼­干­的时间,与她排遣念书的苦闷。

白天教室里,我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例如在抽屉里种花,把考卷撕成细碎的纸片当雪花到处乱洒在同学头上。此外,我老是在找人陪我到走廊外打羽毛球,流流没有联考压力的汗。

“许博淳,要好好念书,大学联考这种东西可是一点也轻忽不得呢。”我拿着两只羽球拍,一只猛敲许博淳的头,说,“喂,陪我打羽毛球!”

“靠,你去死啦!自己左手跟右手打!”许博淳跟我比中指。

不必联考了,我满脑子都在计划要如何在毕业时给沈佳仪一个小惊喜,还有如何在毕业后与沈佳仪保持联系。以及,思考何时才是“认真告白”的良机。

我无聊到,猛练习“三十秒流泪”的技术。

“为什么要练习三十秒就哭出来的烂技术?你欠揍喔?”许博淳狐疑,看着泪眼汪汪的我。

“不是。你想想,如果我跟沈佳仪各自上了大学,在火车站分开的时候,如果我可以神来一笔掉下几滴眼泪,是不是很浪漫?她会不会更喜欢我?”我擦掉眼泪,擤鼻涕。

“你有神经病。”许博淳正­色­道,“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还蛮有一套。”

“我都幻想我家的puma突然死掉,我却不在它身边的情况。超难过。”我笑笑。

好期待,好期待联考结束,告白的季节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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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考越来越近,学校按惯例停课。

为了沈佳仪而活的、三年努力热血念书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不用联考的我,每天都拖到中午才去学校接受大家的讨厌,找人打羽毛球。某天早上六点半,床头的电话铃响,我两眼惺忪、手脚踉跄跑去接电话。

“柯景腾,起床!”沈佳仪朝气十足的声音。

“啊?三小?”我迷惑。

“起床陪我念书,起床,起床!”沈佳仪义正词严。

“……去学校吗?”我嘻嘻,清醒了一大半。

“不是,就是起床。你最近太混了,不用联考也不是这样,给我起床!”沈佳仪将话筒拿到音响旁,按下播放键。

话筒传来慷慨激昂的古典乐,我虎躯一震。

“搞屁啊?”我说,但没人回话。

沈佳仪肯定是把话筒搁在音响前了……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由于不知道沈佳仪什么时候会再接过话筒,我只好捧着电话,蹲在地上揉着眼睛打呵欠,将古典乐老老实实听完。

“怎么样?醒了吧?”沈佳仪哼哼,接过话筒。

“还真谢、谢、你、喔!”我咕哝,心底却很高兴。

“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叫你起床,你啊,做好心理准备!认真想想大家在准备联考的时候,你可以怎么充实自己。”沈佳仪很认真的语气。

“人生如果睡得不饱,怎么充实都很虚耶。”

“你不要狡辩,明明就是太晚睡。你要有理想一点!”

太晚睡还不是在等你念完书,讲完晚安电话再阖眼?我暗道。

“那我每天都要听不同的音乐起床,不可以重复。一被我听出是重复的,我就挂电话睡回笼觉喔!”我可是很挑剔的。

对一件事情的重视,就是花在上头的时间。

多给沈佳仪一些习题,让她在叫我起床时多些忙碌,也就是帮助她养成重视我的习惯,久而久之,沈佳仪跟我之间就会有更多羁绊。那样很好。

“这有什么问题。你发誓,你不能去睡回笼觉。”沈佳仪似乎很有­精­神。

“遵命。”我打呵欠。

“遵命什么,发誓!”

“发誓。”

我挂上电话,觉得真是超幸福的。

深深喜欢的女孩子,每天早上都要打电话叫我起床耶!

“老天啊,这是恋爱的信号吧?是吧?是吧!是吧!”我祈祷。

此后每天早上六点半,沈佳仪只要一起床,就会打电话把我从床上硬挖起来,她会将话筒放在音响旁,用一首又一首古典乐或英文老歌震动我,直到我完全清醒为止。

如此幸福的气氛下,我再无法克制表达喜欢沈佳仪的举动。恋爱果然是很人­性­的东西,不可能全都充满步步为营的计谋,那样太压抑,太不健康了。

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在跟我很不熟的厨房里跟奇怪的食物搏斗,然后煮了些绝对不成敬意的东西,放在便当盒里,骑脚踏车送去给沈佳仪当消夜。偶尔,再附上一朵独属我跟她之间的小耳朵。

超娘的,但一条硬汉愿意很娘的时候,我猜想应该还挺感人的吧?

“沈佳仪有吃才怪,一定都马倒掉。”许博淳对我的举动嗤之以鼻。

“倒掉也没关系,重点是我有做,她有收。”我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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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课两个礼拜后,毕业典礼姗姗驾到。

毕业典礼那天,沈佳仪送了我一大束花,害我高兴到想在典礼奏乐时假哭都办不到,直到我发现每个死党都非常公平地收到沈佳仪送的花,我才整个想飙泪。混帐啊,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得到沈佳仪特别一点的对待。

大家忙着在制服上签字,拍照,这头告白,那头分手,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落款等等。沈佳仪更收到了许多男孩的毕业礼物。

沈佳仪在我的毕业纪念册写下:

for 有为青年:

6:30起床是好习惯,不过,要自己起床才伟大!

希望在“­精­选”音乐的熏陶下,变得更有气质!!

佳仪6.19

我也特地将制服左上角的、最有意义的位置,留给沈佳仪签名。

“你的礼物,喏,别说老朋友没记住你。”沈佳仪将证严法师最新出版的静思语笔记书送给我。混帐,我一点也没有意思要搜集全套!

然后换我。

“送你的,毕业快乐。我自己画的,要穿喔!”我将一件自己用特殊颜料画的衣服递给沈佳仪。

“喔?这么好。”沈佳仪笑笑收下,当场打开衣服。

衣服上的图案,是一个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里嵌着一颗红­色­的苹果。

“什么意思啊?”沈佳仪不解,歪着头。

“查查英文字典啊笨蛋。”我抖弄眉毛,神秘兮兮。

典礼结束,回家后,我如预期接到沈佳仪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从未听过的、期待已久的感动声音。

很简单,却很受用。

“谢谢你。我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哽咽。

“我在,交大管科系等你。”握拳。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

你是我,最珍贵的人。

十二天后,沈佳仪穿着我的祝福,上了联考战场。

“就当是,借一下你的运气啰!”沈佳仪有些腼腆。

“没问题,我们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分数出来那晚,我却听见天使痛哭的声音。

沈佳仪表现失常,成绩确定无法上交大管科,大约落在中央经济与台北师院附近。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七个小时,彼此都舍不得放下电话。我身体里某个阀口逐渐失控,许多“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你以为我这么认真念书是为什么”、“你是我高中生活最重要的记忆”,一鼓作气全都爆发出来。

最后,我握紧话筒的手渗出温热的汗水。

“我想娶你。我一定会娶到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娶到你。”我克制语气中的激动,说出与我年纪不符的咒语。

沈佳仪深呼吸,深深深呼吸。

“现在你想听答案吗?我可以立刻告诉你。”沈佳仪的语气很平静。或者,我已经失去能力,去分辨她语气里隐藏的意义。

突然,我感到很害怕。我极度恐惧,自己不被允许继续喜欢这个女孩。

那种事情发生的话,可以想见我的生命将如虚踏河面的叶,纵使漂浮在潺潺流水上,却仍将渐渐枯萎。

“不要,我根本没有问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拒绝我。我会继续努力的,这辈子我都会继续努力下去的。”我的激动转为一种毫无道理的固执、与骄傲。

“你真的不想听答案?”沈佳仪叹气。

“我不想。拜托别现在告诉我,拜托。”我沉住气,“你就耐心等待,我追到你的那一天吧。请让我,继续喜欢你。”

就这样,我从未乞讨过沈佳仪的答案。

直到地震的那一夜。

Chapter 20

升大学前的夏天,我上了成功岭,受偷­鸡­摸狗的军事训练一个月。

在成功岭我收到了我两个网民叶恩瑄与沈姐姐的来信,告诉我沈佳仪听到我的告白后,似乎是蛮开心的。这消息大大鼓舞了我。

在汗臭味四溢的军队里,我理所当然写了上万字的信给沈佳仪,每一封信的最后都强调同一件事:上了大学,在选择其它男孩之前,多看我几眼。我很好,错过了就不会再遇到的那种好。希望她知道。

站在大通铺门口当卫兵,百般寂寥的我,又为沈佳仪写下了一首歌。

“果然,到了大学才是决胜负的开始。”我苦笑,反复记诵着旋律。

晃着三分平头下成功岭,带着一大叠沈佳仪的回信,我来到于新竹的交大。沈佳仪则进了国立台北师范学院,准备以后当国小老师。

台北与新竹的距离不算远,但怎么说都是个障碍。

说说我情敌们座落的位置吧。

很喜欢沈佳仪的诗人谢孟学考上北医牙医系,距离沈佳仪最近,如果常约会的话难保不会将我击沈。爱搞笑的廖英宏、大而化之的杨泽于、低调行事的杜信贤,则不约而同考上台中的逢甲大学。劲敌阿和也考到台中的学校,驻守东海大学企管系。

不是情敌的部分,跟我同一天生的李丰民也念了逢甲,赖彦翔读了辅大,许博淳则因为太常打­手­枪考不好,跟曹国胜一起到重考班窝了一年。

进入了大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名为大学的新世界里,没有人逼着我念书,也不存在太明确的念书目的(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种目的不需要靠念书就可以达成吧!),我就这么开始了松散悠闲的大学步调。

我跟室友加入了“对方辩友来、对方辩友去”的辩论社,想训练自己的思考速度跟­精­致度,却只在新生杯里拿下第三名。后来因为特殊原因,我养成了常常在辩论社社窝睡觉的怪习惯。

大一我还没有机车代步,几乎在图书馆里度过我没有课的寂寥时光。我在图书馆里不断借阅电影录像带,在小小的格子桌上呆呆看完包罗万象的电影,尤其是日本人拍的一堆主题混乱的烂片,我都恍恍惚惚看个­干­净。

比起彰化文化中心小不拉机的藏书,交大图书馆架上的书目类型,也让我大吃一惊,越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越爱看,什么青海无上师的布道内容、中国刑罚大观、倪匡的劳改日志、外星人强Jian母牛,我全部照单硬食。

大一一整年我显然累积了丰沛的、可供小说创作的杂学基础。

而我跟沈佳仪,也开始在宿舍通电话。

“真的有想我吗?”

“想,超想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彰化?我们一起去看周淑真老师。”

“就这个礼拜?”

“到时候你来火车站载我啰?”

“那有什么问题。”

是的,就是这么暧昧。即使没有办法更进一步,我也乐在其中。

有人说恋爱最美的时期,就是暧昧不清的阶段。

彼此探询对方的呼吸,小心翼翼辨别对方释出的心意,戒慎恐惧给予响应。每一个小动作似乎都有意义,也开始被赋予意义。

走在一起时,男生开始留心女孩是不是走在安全的内侧,女生则无法忽略男生僵硬的摆手,是不是正在酝酿牵起自己的勇气。

女生迷上恋爱心理测验,男生开始懂得吃饭时先帮女生拆免洗筷的塑料套。

一切一切,不只是因为自己想“表现得好”,更是因为自己的心里出现一个位置,独属于地球上另一个人——那一个人。这种机率大约是,五十七亿分之一。

但我的王牌线人,显然有另外的想法。

“暧昧很­棒­,但你最好别让这种情况拖太久。”叶恩瑄在电话里建议我。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挺不错的啊。我觉得沈佳仪绝对是喜欢我的,只是成分多少的问题。”我在宿舍用室友的计算机写程序C语言,一边讲电话。

“你怎么可能保证沈佳仪在大学里不会遇到更好的人?总是有会送消夜的学长,谈吐很好的资优生同学,跟你一样才华洋溢的社团朋友啊!如果沈佳仪被其中一个追走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可不要跟我哭。”

混帐,我都尽量不去想这种事了,你还提醒我!

“也许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比我更适合她的人,但……我不会输的。”我别扭地说,看着屏幕上充满bug的程序代码。

“怎么说?”

“我很特别。”我想。

应该是吧……不然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更好的回答。

“柯景腾,我真是会被你气死!”叶恩瑄骂道。

“哈哈,反正我想等沈佳仪多喜欢我一点,我再正式问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吧。现在问,万一被拒绝了,我会很想死。”我移动鼠标,忍不住叹气,“你如果真想帮忙,就想办法制造个漂亮的机会给我吧!”

我真是,太胆小了。我的自信在绝不能输的爱情面前,根本一无是处。

这分不适合黏在我身上的胆小,也有大半来自我另一个首席网民沈姐姐,某封信里的一句话:“如果你跟沈佳仪一样高的话,我想你已经追到我妹妹了吧。”

差了三公分,我可得比别人努力个三倍,才能填补其中的差距吧。

慢慢填,不急不急……我心想。

Chapter 21

最近我同时写两个故事与两个电影剧本大纲,等待国防部征召我去当兵的那张纸。每个月轮到“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与手指键盘共舞时,就是我最期待的时刻。

每一段爱情都是人生,而我靠着不断不断回忆的勤劳功夫,将这些遥远的记忆重新整理,敲打成文字,彷佛在青涩的过往里又活过了一次。

上星期整理旧家,妈从神秘的黑洞里拖出两只箱子,交给了我。

箱子一大一小。大箱子里装的是那些沈佳仪与李小华写给我的信,以及一些诸如证严法师静思语这样的小礼物。

信件一迭迭,发出不让人讨厌的老气味,真庆幸我曾经活在那个“电子信件连影子都还没看到”的年代。用比一个字、一句话在信纸上构筑的世界,配上小猫小狗的点缀Сhā画,没有千篇一律的生冷新细明体,没有俯拾即是的表情符号,拙劣的信纸所拥有的意义更饱满,一切都像是小心翼翼端出来的­精­品。

但我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就被小箱子里许多乱七八糟分类的照片给吸引住。

照片里的大家穿着打扮都很白痴,靠在沈佳仪旁装模作样的表情教我忍俊不已。我很懒惰,这些老照片我看是永远无法扫描成数字备文件了,但真该找些时间,一股脑将这些照片摊在桌子上让大家瞧瞧当年的蠢样,看看能不能再烧点青春,劈哩啪啦回锅一下。

正在星巴克敲打笔记型计算机,写下这段文字,消磨与出版社晚餐之间的空档。悄悄入了初冬,咖啡店里每个人都套上薄薄的外套,窗户外面的情人们也开始将手放进同一个口袋,共享一双手套。

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秋天走了,寒意还未结成一片冬。

某天在交大的夜哩,我的好线人叶恩瑄捎来了一个机会。

“我们嘉义农专下个礼拜校庆,我们班上有个摊位卖东西吃,你跟佳仪都来吧,我同学会开车,园游会结束后我叫他们载我们出去玩!”叶恩瑄在电话那头。

“一群人喔,这样算是约会吗?”我犹疑。

“喂,难道你敢一个人约沈佳仪出来吗?”叶恩瑄大声说道。

“是不敢。那我们要开车去哪里玩?”我搔搔头。是真的很难想象我跟沈佳仪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情形,我怕尴尬,尴尬会毁了我。

“来嘉义,当然是去阿里山看日出啊!”叶恩瑄自信满满地说道:“我都计划好了,我们晚上不要睡觉来熬夜,去看二轮电影,看完以后就直接开车上阿里山,做小火车到山顶。”

听起来还真不错。

“那,如果我告白的话,会有多少机会?”我忍不住问。

“沈佳仪不是已经知道你喜欢她了吗?”叶恩瑄语气讶异:“如果现在沈佳仪还不知道你喜欢她,那才真的不可思议咧!”

“喔……那我修正一下告白的定义,如果那天我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女朋友的话,胜率有没有破九成?”我坐在地上,翻看手上的行事历。

“吼!这种是不要问我啦,会不会成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啊!”叶恩瑄没好气道。

“好吧,那我自己看着办。对了,妳……你该不会两头报信吧?”

“什么意思?”

“妳该不会跟沈佳仪说,我可能会趁机跟她告白吧?”我小心翼翼打探。

“谁跟你一样小人啊!”叶恩瑄哼哼,挂上电话。

“……”

对我来说,告白如果只关心成不成功就太逊了,因为“如果一旦成功,就不会在有下一次的告白了”。告白当然要成功,所以仅有一次机会。因为仅有一次机会,当然就得想办法让告白漂漂亮亮,永生难忘。

认真说起我最喜欢的告白方式,莫过于人海战术下的种种变化,简单说就是哗众取宠。但嘉义不是我的地盘,找不到伙伴制造人海,也翻不到熟悉的地理资源可以利用。阿里山不是八卦山,跟我一点都不熟。

“那么就见机行事吧?”我苦恼。

一周后,我跟沈佳仪一大清早就约在彰化火车站门口,买了早餐,搭上前往嘉义的自强号。

仔细想想,这还是我跟沈佳仪除了晚上再学校念书之外,第一次两人独处,弄得我异常紧张,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跟沈佳仪畅所欲言,只好乱打哈哈。而沈佳仪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尽捡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跟我说。

“妳看起来很想睡觉耶。”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想吃我手中的­肉­包,就得苦苦哀求我。”

“才不要,我已经吃饱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让我忍不住开始深思今天的嘉义之旅会有多悲惨。如果嘉义之行彻底毁掉,说不定我会反省自己究竟“适不适合”跟沈佳仪谈恋爱,还是只是适合当个朋友这类很孬种、却很实际的相处问题。

忘了我们这两个笨蛋是谁先睡着的,到了嘉义下了火车,两个人都是一副大梦初醒的蠢样。

等在火车站的叶恩瑄看到我们这个样子,都忍不住摇摇头,心里大概很鄙视我平白浪费再火车站小约会谈心的机会吧。

到了嘉义农专的校庆园游会,我跟沈佳仪还是没能进入平日自在的相处气氛,两个人慢慢绕着每个摊位,有一搭没一搭研究起各家小吃。

随着话题迟迟无法突破瓶颈,我越来越紧张,脑子里的不良物质逐渐淤积沉淀,终于错乱了我平时的思考。

要爆了。

“沈佳仪,妳对我喜欢妳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打开嘴巴,让这句笨话自动冲出来。

“……”沈佳仪停下脚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任何感觉?”我笑笑,有些无法分辨的脸上的表情长什么样。

“我的天,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佳仪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想听妳说点什么。”我故作轻松。

沈佳仪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开始深思不说话,似乎无法一时半刻回答我的问题。

站在冰淇淋摊贩前,我买了两支甜筒,一只递给沈佳仪。我心中暗暗发誓,下次两个人逛街买甜筒的时候,一定只买一只。

“我怕你喜欢的那个我,不是真正的我。”沈佳仪幽幽说道,吃着甜筒。

“什么意思?”我失笑。这是从漫画里抄出来的烂台词么?

“柯景腾,你真的喜欢我吗?”沈佳仪坐在花圃旁,我也坐下。

“喜欢啊,很喜欢啊。”我故意说的大大方方毫无置碍,免得话一慢,胸口的气就馁了。浑然不知,我手中的甜筒融化得都快滴下了。

“我总觉得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喜欢我,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沈佳仪还有些腼腆。

真是……再说些什么啊?

“啊?”我歪着头。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一面啊,我在家里也会很邋遢,有时也会有起床气,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就跟妹妹吵。我就是很……很普通啊!”沈佳仪越说越认真,我则越听越不知所云。

“乱七八糟的,是看太多证严法师静思语的副作用么?”我皱眉。

沈佳仪噗嗤笑了出来。

“真的,你仔细想想,你喜欢我吗?”沈佳仪吃着甜筒。

“喜欢啊。”我大声说道。

“你很幼稚耶,根本没有仔细想,来,仔细想。想想再说。”沈佳仪用眼神敲了我的头。

我只好象征­性­了沉默了一会,但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花­精­神再转这个不需思考的问题。我本能地想着:沈佳仪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花圃旁,沈佳仪专注地吃着甜筒,我则越想越恐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很尴尬的时候迸出这个更令人尴尬的话题,导致自己无法收尾。

此时,叶恩瑄气呼呼跑了过来,看见我们坐在花圃旁吃甜筒,好没气地双手Сhā腰,摇摇头。

“好啦好啦,我们园游会小小的其实很无聊,你在沈佳仪出去走走啦,记得在晚饭时间前回来就好!”叶恩瑄眨眨眼,递上一串车钥匙。

救星,妳来真是太有义气了。

我当然接过钥匙,几分钟后我就载着沈佳仪一路往嘉义农专的山下滑冲。

“别骑太快。”沈佳仪在我耳边说,双手抓着车后杆。

“怕的话,就抱住我啊。”我开玩笑。一个期待发生的玩笑。

视线是一种很奇异的东西。

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刚开始认识彼此,就选择喝下午茶、或好整以暇吃顿晚饭,常常会大眼瞪小眼,反而是不擅长语言的男女错误的约会策略。想想,彼此的眼睛必须摆在对方脸上的话,若没有足够的交谈内容支撑彼此的视线,就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境地,“相对无言=惨绝人寰”

所以陌生的男女要约会,选择看电影是很理智的作法,因为看电影的正常视线,可是要放在遥远的大屏幕上,不用看对方,也不用多说一个字(完全沉默也是种格调),衣切都很自然,不须承受额外的压力。

而男生载女生骑车,在视线的投注上也有减缓压力的奇效。在弯弯曲曲的山径上,迎着让人不得不清醒的凉风,我俩有说有笑,刚刚的莫名尴尬不知不觉随着初冬的凉风冻结在后头。

然后是一阵让人温暖的沉默。

山风吹拂鱼鳞般的金­色­阳光,引擎声碰碰击打无语的节奏。

我只是静静地骑着车,感觉沈佳仪此时此刻只与我在一起的奇妙滋味,希望沈佳仪也有“此时此刻”的记忆感,收进名为“柯景腾”的抽屉里。

“喂。”

“?”

“我喜欢妳。”

“我知道啊。”

“真的。”

“好啦。”

“超级喜欢的。”

“可以了!你不要那么幼稚!”

山风哩,我牢牢看着后照镜里,沈佳仪羞赧的神情,看的快出了神。

真希望我们之间的一切,最后能有个无悔的结果。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园游会结束,在嘉义市区嗑了地道的火­鸡­­肉­饭,又熬过了两部不知所云的二轮电影,我们一行人终于踏上朝拜日出的旅途。

车子绕过拐来拐去到吐翻天的山路,加上一路猛打呵欠,我们好不容易来到阿里山的火车站,据上传说中很有古怀情调的小火车。

接近破晓的蓝­色­温度,将整座山冻的连树叶都在发抖。小火车在黑夜里哆嗦不已,挨着冰冷的铁轨,摇摇晃晃地像条胖大虫。

双颊红通通的沈佳仪坐在我对面,冷得直发颤,不断朝手掌呼热气。好可爱。

善于制造机会的叶恩瑄对我眨眨眼,丢了一对毛茸茸手套给我们。

“一只给佳仪,一只给你,你们吼,真的很欠常识喔。”叶恩瑄哼哼。

于是对半。

我的右手戴上手套,沈佳仪的左受戴上手套,两个人默契地不表示什么,生怕一旦开玩笑解除共享手套的尴尬的同时,隐藏的幸福羞涩也会一并消失。

我乖乖闭嘴,也不去逗沈佳仪说话。

火车停。

我们跟随满火车的游人鱼贯下车,走道观赏日出的大广场。

那天云海很厚,厚到足以藏匿一百台外星人飞碟。天空由黑转为混沌的墨蓝。

我们一夜未眠的困顿在冰冷的风中全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看见太阳从云海中破升而起的兴奋。

沈佳仪笑嘻嘻地看着我,跟我打赌等一下有没有足够的幸运可以看见日出,我不置可否,还沈溺在两人共享一对手套的小小幸福里。

十几台相机与三角架立在广场中央,不约而同对准云海,四周都是嘻嘻哈哈的情侣喧闹,行着粉红­色­的光合作用。

“挪,慢慢等吧,看样子还要一阵。”我递过小摊贩买来的热豆浆。

“谢谢。”沈佳仪捧着热豆浆,珍惜似地吹气。

我心中暗暗发誓。如果等一下太阳破升而出,万丈金黄穿过云海的瞬间,我就把握时间牵起沈佳仪的手,进行第二阶段的“告白”—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胜或负。全部或归零。一百分的天堂人生或负一百分的地狱生活。

一个深呼吸中决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山上的空气很稀薄。”我看看正吃着­肉­包子的叶恩瑄。

“嘿呀。”叶恩瑄。

“氧气很少,算是稀有资源了。”我凝视着叶恩瑄的眼睛。

“什么稀有资源,你要说什么啦?”叶恩瑄皱眉。

“我刚刚发现,这里的氧气只够两个人呼吸。两个人刚刚好。”我压低声音。

“……”

叶恩瑄吐吐舌头,捧着吃到一半的­肉­包子光速逃开,远远地看着我­奸­笑。我感激地朝她比了个含蓄的发冻中指。

就这样,沈佳仪与我站在广场中央,分享独属两人的稀薄氧气。天空的颜­色­变得诡异难辨,似乎已到了破晓前夕的暧昧时分。但深墨沓滞的天­色­越来越淡,却不见石破天惊的日出。

“今天好像看不到日出了呢。”路人甲哀怨。

“怎么可能,阿里山的云海日出最有名了啊!”路人乙叹气,放下相机。

没有日出?今天没有日出?

没有日出要怎么表白心迹?我的心脏跟着迟迟不到的太阳埋在厚厚的云海底,沈佳仪的脸­色­也露出好可惜的信号,转过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我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完全溃散。

罢了……罢了……我叹气。

几个小时后,我跟沈佳仪撑着无­精­打采的身体搭着北上的火车,离开了命运大魔王击败我的嘉义。沈佳仪要回台北,我则要回新竹交大,两个人的座位居然差了很多节车厢,连聊天都不能,我只能独自看着窗外打呵欠,在玻璃上的雾气写字。

孤孤单单的火车上,我恨恨不已,发誓下次不再倚靠随时会背叛我的自然景象决定告白的时机。

我要自己来。我要再跟我很要好的八卦山上骑着摩托车,跟坐在后座的沈佳仪大声告白……我要用吼的,用吼的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吼到连命运大魔王都会被我的气势震到魂飞魄散。

我不能再因为一个意义不明的叹气,就提前将自己三振出局。

越想越气,我简直想把太阳火火掐死。

“喂,今天虽然没看到日出,但还是蛮高兴的啦。”

我抬起头,沈佳仪站在我面前,揉着睡眼惺忪的兔宝宝眼睛。

沈佳仪腼腆笑着,看着正在写纸条给她的我。

“不要写了,陪我说话。”

“……好吧,我有什么办法?”

“喂!”

从嘉义回新竹后,我的脑中一直挥之不去沈佳仪在火车上找我说话的模样。她不过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过几节车厢找我说话,如此而已。但对一个很喜欢她的男孩子来说,其中代表一丝丝心意都值得探讨。

过年时许博淳重考班放假回彰化,我们一起吃火锅,我迫不及待跟他报告我最新的进度,其中当然包括重要的嘉义往返之行。

“柯景腾,沈佳仪在嘉义农专说的可能没错。”许博淳烫着猪­肉­片。

“小三?”

“你喜欢的,或许根本不是沈佳仪。”许博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

“他妈的你发什么病?我追沈佳仪有多用力,恐怕是你看最多吧!”我嗤之以鼻,烫着薄猪­肉­片。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喜欢的,不是你眼中的沈佳仪,也不是沈佳仪自认真正的自己。”许博淳嘿嘿嘿。

“那是什么?难道你要说,我喜欢的其实只是他妈的‘喜欢沈佳仪的感觉’?”我瞪着他。

“难道没有可能?你喜欢沈佳仪的时候,一直都很有­精­神啊。承认吧。承认也没什么啊,也没有比较不好。”许博淳哈哈笑道。

“我喜欢沈佳仪,也喜欢我自己,所以当然也喜欢喜欢着沈佳仪时候的我自己。”我捞起猪­肉­片大口嚼着,说道:“喜欢对的人的时候,我身上可是会发光的耶,谁不喜欢因为喜欢的人发光的感觉?”

是啊,喜欢对的人,身上会发光。

连续发着八年的光呢。

Chapter 22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告白的最好时机”这种东西?

喜欢一个人,在什么时候告诉那个人,真的很重要吗?

我们看了太多好莱乌电影,看过太多日剧,看过太多言情小说与少女漫画等,这些东西再再教育我们,告白一定要浪漫,一定要­精­心设计,一定要让对方眼睛为之一亮(最好还能够再荡气回肠中带点淡淡的泪光),不然就辜负了“爱情”两个字之所以发生在妳我之间、而不是其它人的独特意义!

受过长期­精­良的训练,我们知道告白的时机可以有很多可能。

例如在课堂上朗颂国文课文时突然若无其事地说出“沈佳仪我好喜欢妳,请妳当我的女朋友吧”这样的怪句子,或是在扫地时间一起倒垃圾时不经意将喜欢脱口而出,或是在朝会时­操­场上唱国歌时吼出喜欢妳……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爱情,意味着至少有一百种喜欢人的方式,既然如此,告白的时机也就真的是千奇百怪。

但,吊诡的问题来了……如果女孩也喜欢男孩,那么男孩在什么时机告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即使告白的方式五花八门,看起来很有怦怦响动的生命力,但如果告白的对方,竟然可以决定女孩“会不会喜欢男孩”或“会不会答应与男孩交往”,那么“喜欢的定义”就几乎与爱情脱钩,变成衣种只讲浪漫花招,而不深入真正本质的东西。

所以在我心目中爱情的样貌里,即使男孩一边打呵欠一边告白,女孩九成还是会答应与男孩交往,剩下失败的一成机率,就是男孩有毁灭­性­的口臭这件事在打呵欠告白的瞬间,歼灭了女孩对男孩的喜欢,算是意外。

既然告白的方式仅仅是表象,告白的结果不会因此而改变,那么“苦苦思考告白时机”或“如何再惊喜中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爱意”这件事,难道都只是愚蠢的把戏吗?

不,反而格外珍惜了。

那是一种心意。

每个人都想要让心爱对象在见识到自己的喜欢时,能够拥有最好的心情,好记忆相本里留存最深刻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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